法国翻译理论源流_陈顺意 (1)

法国翻译理论源流

陈顺意

【摘 要】法国翻译理论在西方翻译理论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但由于种种原因，国内对法国翻译理论的介绍和研究较少，仅有的研究主要限于法国重要翻译家和翻译理论家的研究，缺乏对法国翻译理论的宏观把握和梳理。本文拟对法国翻译理论的源流进行梳理，将其划分为起源、发展、成熟、沉寂、鼎盛五个阶段，以期展现法国翻译理论史的概貌。

【关键词】法国翻译理论起源流变

[Résumé] La théorie de la traduction en France occupe une place importante dans la théorie de la traduction occidentale. Pour plusieurs raisons, en Chine, peu nombreuses sont les présentations et les études sur la théorie de la traduction en France et elles se limitent principalement à l’étude des traducteurs importants et des théoriciens de la traduction en France, ainsi s’impose-il un manque de vue d’ensemble. Pour donner un aper?u sur l’histoire de la théorie de la traduction en France, nous proposons un parcours de son évolution qui se divise en cinq périodes: son origine, son développement, sa maturité, sa stagnation et sa prospérité.

一、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在西方翻译理论研究方面，我国已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其成果主要限于英、美翻译理论，对法、德等“小语种”国家的翻译理论研究不多，且多为零星论述，缺乏全面梳理和系统研究。诚如许钧教授所言：“由于种种原因，对许多国家的翻译研究成果，我们还没有进行过系统的介绍，更谈不上深入的研究，比如对法国翻译研究的情况，我国翻译理论界了解就不多。”①然而，不可否认，这些国家在翻译理论研究方面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如多雷（Etienne Dolet）的翻译五原则、加斯帕尔·德·坦德（Gaspar de Tende）的《论翻译》（Traite de la traduction）、乔治·穆南（Georges Mounin）的《翻译的理论问题》（Les problèmes théoriques de la traduction）以及法国巴黎高等翻译学校的口、笔译教学模式。因此，对法国翻译理论的源流进行梳理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法国翻译史乃至整个西方翻译史，也有助于我国翻译理论研究的深入与发展。下文将法国翻译理论史分为起源、发展、成熟、沉寂、鼎盛五个阶段分别论述。

二、起源期

法国翻译起源于中世纪末期。这一时期，中产阶级开始出现，民族情绪开始高涨，中产阶级比较富有，可以买得起昂贵的手抄原本，而且对自己的拉丁文水平充满自信（因为法语是在通俗拉丁语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于是开始翻译拉丁文作品，翻译随之兴起。当时的法国王室雇佣译员为宫廷翻译各种拉丁语和希腊语作品。宫廷译员的代表人物有让·德·维尼约、尼古拉·欧雷斯米（Nicholas Oresme）、马尔卡劳米（Jean de Malkaraume）、阿尔基洛彼罗（J. Argyropylos）等。维尼约于1340年翻译了拉丁文本《圣经》；欧雷斯米于1377年翻译了亚里斯多德的作品；后二人在同一时期翻译了维吉尔、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等文学家和哲学家的著作。这些翻译作品对当时乃至当下法国的翻译界和哲学界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但这一时期并未出现论述翻译问题的著述，翻译活动处于一种主观、盲目、孤立的状态，未出现集体性翻译。这一时期的特点是翻译活动兴起，翻译理论处于

①许钧、袁筱一：《当代法国翻译理论》。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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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芽状态。译论未发并不代表翻译理论未产生，或许当时的翻译理论只存在于单个译者的头脑中或口语中，未诉诸于文字，这并不表明当时的译者对翻译没有自己的看法和思考。

三、发展期

文艺复兴时期（14-16世纪）是法国翻译理论的发展期。主要代表人物有多雷和阿米欧（Jacques Amyot），尤以前者更为突出。16世纪，法国出现了翻译热潮。这一时期，翻译的重点由《圣经》等宗教翻译转向古典文学翻译。宗教翻译恪守“词对词”甚至“字对字”的翻译原则，其目的是遵循上帝的旨意，以免亵渎神灵。这一点无可辩驳，因此也没多少翻译理论可言。但是，文学作品作为一种新的体裁，其翻译不同于之前的宗教翻译，译者面临许多新的问题，因此翻译理论便应运而生。多雷和阿米欧是这一时期谈论翻译理论最突出的代表。二者既是翻译家，又是翻译理论家，而后者尤以译作取胜。二人的翻译理论都来自翻译实践，因而有一定的说服力。多雷著称于译界的主要是他的“翻译五原则”。“翻译五原则”出自其1540年发表的论文《论如何出色地翻译》（La manière de bien traduire d’une langue à l’autre），内容如下：（一）译者必须完全理解所译作品的内容；（二）译者必须通晓所译语言和译文语言；（三）译者必须避免逐词对译；（四）译者必须采用通俗的语言形式；（五）译者必须通过选词和调整词序使译文产生色调适当的效果。这五条原则涉及翻译的“忠实”标准、译者的双语言能力、翻译方法、语体和译文的风格。阿米欧是法国翻译史上最伟大的翻译家之一，被称为“翻译之王”，其译作对当时和后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翻译代表作有：赫利奥多罗斯的《特阿格涅斯和卡里克勒亚》（1547）、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比较列传》（简称《名人传》，1559）、普鲁塔克的《道德论说文集》（1572）、朗戈斯的《达夫尼斯与赫洛亚》（Daphnis and Chloe）以及希库鲁的《历史丛书》。其中，《名人传》的影响最大，也正是这部译作造就了他在法国乃至西方翻译史上的不争地位。阿米欧并未有专门论述翻译的论文或专著，他的翻译思想体现在他的翻译实践中。据阿莫斯（Flora Ross Amos）的研究，阿米欧在翻译中遵循了两大原则：（1）译者必须吃透原文，在内容的移译上狠下功夫；（2）译笔必须淳朴自然，不事藻饰。

①第一条涉及翻译的忠实标准，第二条涉及译文的风格，这两条原则与多雷翻译五原则中的第一、第五条有异曲同工之妙。

四、成熟期

文艺复兴运动之后，法国的翻译实践和理论研究继续向前发展。这一时期的翻译实践和理论均受到古典主义思潮的影响，并出现了法国翻译史上著名的“古今之争”或曰“崇古派与厚今派之争”。这一论争是围绕“准确翻译”展开的，起因于著名翻译家佩罗·德·阿朗古尔（Perrot d’Alancourt）翻译的《编年史》。这部《编年史》在法国家喻户晓，因其文笔优美、通俗易懂而受到法国读者的热烈追捧。但就其翻译方法而言，阿布朗古尔采用的是自由译法，对原文任意删减，随意发挥，丝毫不顾及对原文内容的忠实，由此引发其他学者的猛烈抨击和对“准确翻译”的热烈讨论。反对的声音主要来自梅纳日（Gilles Menage）、福尔迪艾尔（Antoine Furetiere）和乌塞伊（Amelot de la Houssage）。在众多反对者当中比较突出的是翻译评论家梅纳日。梅纳日把阿布朗古尔的译作比作“美而不忠的女人”，称阿布朗古尔为“胆大包天的德·阿布朗古尔”。在当时的法国文学界存在两大截然对立的学派：崇古派和厚今派。有趣的是，阿布朗古尔本人属于古典作品崇拜者，但他的翻译思想却倾向于厚今派：他并未对原作亦步亦趋，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对原著任意删减，把含有“古味”的原著翻译成通俗易懂的“现代”文。同样有趣的是，阿布朗古尔本人并未直接参与这场论争。论争的直接参与者为崇古派的波瓦洛等人和厚今派的贝洛

①谭载喜：《西方翻译简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第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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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崇古派认为对古典作品的翻译涉及对待古代作家和作品的态度问题（即是否尊重古典作家和作品），他们把不忠实于原作的译者作为自己的头号敌人；而厚今派认为，社会在不断进步，今人的翻译可以而且应该超过古人，并与原作相媲美。这一论争直接引发了当时翻译文学界对“准确翻译”的辩论。应该说，在当时的法国翻译实践中，不准确翻译是主流，但也不乏极力为“准确翻译”辩护的学者，他们当中有巴歇·德·梅齐利亚克（Bachet de Meziriac）、加斯帕尔·德·坦德（Gaspar de Tende）、达尼埃尔·于埃（Daniel Huet）、安娜·达西埃（Anne Dacier）等。17世纪中叶的理论家梅齐利亚克是法国第一位提出“准确翻译”的学者。他在《论翻译》一文中提出了翻译的三项原则：（一）不得给原著塞进私货；（二）不得对原著进行删减；（二）不得做有损原意的改动。①于埃认为翻译的唯一目标是准确，而达西埃用“准确翻译”的方法翻译了《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两部史诗，用行动捍卫了“准确翻译”这一翻译思想。这场论争旷日持久、影响深刻，以致于后来有一部分学者从“不准确翻译”转向了“准确翻译”（如：摩尔鲁瓦、图雷尔），这也说明“准确翻译”开始渐渐深入人心，法国翻译开始从“不准确翻译”向“准确翻译”过渡。无独有偶，在19世纪下半叶的英国文艺界也发生了一场著名的争论，即：纽曼—阿诺德之争（下文简称“纽阿之争”）。争论源起荷马史诗的翻译，却触及一般性的翻译原则、技巧和翻译批评等方面的内容。②二人的批评与反批评，主要围绕“忠实”、“风格”和“翻译批评主体”展开。③可以看出，“纽阿之争”与“古今之争”有一定的相似性，“忠实”和“准确”极其相似。文艺复兴之后到17世纪末期/18世纪初期可以看作是法国翻译理论发展的成熟期。

五、沉寂期

18世纪的法国国势大不如前，文化上也处于弱势。这一时期的法国开始把目光投向其它强势国家如英国，以寻求先进的文化。这一时期的翻译数量虽然不少，但总体上质量不高。这一时期的翻译理论家数量不多，影响也不大。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文学理论家夏尔·巴特（Charles Batteux）。巴特于1747年发表了《论文学原则》一书，书中专辟一章谈论翻译问题。巴特论述的重点之一是翻译中语序的处理问题，并就此提出了12项原则。④巴特还继承了前人的思想，提出了作者是主人，译者是仆人，译文必须不增、不减、不改的“准确翻译”理论。18-19世纪的法国翻译无论在实践还是理论方面，从法国翻译史的长河来看，均处于沉寂期。

六、鼎盛期

20世纪至今是法国翻译理论发展的鼎盛时期。这一时期法国翻译的特点是：翻译实践空前繁荣，内容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文学等各个方面；翻译理论研究盛况空前，并且产生了在世界翻译史上有重要影响的翻译理论家。20世纪人类爆发了两次世界大战，但法国国力和文化并未因此而削弱。这一时期的法国产生了两位具有重要影响的翻译理论家，分别是20世纪上半叶的马鲁佐（J. Marouzeau）和下半叶的乔治·穆南（Georges Mounin）。马鲁佐的翻译思想主要体现在他的《论拉丁语翻译》（La traduction du Latin）一书中。马鲁佐认为，翻译首先是一门技巧，但同时并不反对翻译是艺术和科学，这或许与他自身丰富的翻译实践有关；其次，译文必须清晰、生动、易懂，以争取尽可能多的读者，这是从读者接受的角度考察译文的质量，目的指向明确；再次，翻译必须采用活的语

①谭载喜：《西方翻译简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第90页。

②刘军平、覃江华：《西方翻译理论名著选读》。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第30页。

③范文：《忠实、风格和主体：孰是孰非？》。外语与翻译，2013年第1期，第23-28页。

④谭载喜：《西方翻译简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第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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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这与马丁·路德的“翻译要采用民众的语言”及其相似。乔治·穆南是享誉世界的翻译理论家，也是法国翻译语言学派的创始人。其著述颇丰，但为翻译界津津乐道的当属其1963年著作《翻译的理论问题》（Les problèmes théoriques de la traduction）。值得一提的是，时隔两年之后，英国的卡特福德（J. C. Catford）也出版了《翻译的语言学理论》（A Linguistic Theory of Translation），从语言学角度谈论翻译，而这两者都是西方翻译理论语言学派的代表之作。穆南的贡献在于：他是法国第一位提出翻译的语言学理论并把翻译研究纳入语言学研究范畴（尽管后来有学者明确提出“翻译学”的构想）的学者。穆南作为法国新时期翻译理论研究的代表人物，在开拓翻译理论研究的领域，廓清翻译理论研究的界限，特别是从语言学的角度对翻译理论问题的探讨，以及对翻译的障碍与可行性研究方面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①

考察这一时期的法国翻译理论史，不得不提及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塞莱斯科维奇（Danica Seleskovitch）为代表的释意学派。释意理论把翻译作为语言行为来研究，并从语言因素、文化因素、超语因素等各个方面阐释和传递语言的意义。②释意理论原本是用来阐释口译原则和过程的理论，但后来扩展到笔译和翻译教学领域，充分表现了其较强的解释力和普适性。释意理论关注的核心是意义：意义是如何产生的？语言因素和非语言因素在意义的形成过程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读者/听者先前的认知对意义的构建起何作用？如何表达理解后产生的意义？等等。这些问题显然都与口译过程息息相关。③1968年，塞莱斯科维奇发表了《国际会议译员》（Interprète dans les conférences internationales）一书，标志着释意理论的诞生。④1994年，勒代雷（Marianne Lederer）出版了《当代翻译：释意模式》（La traduction d’aujourd’hui, le modèle interprétatif）一书，将释意理论引入笔译研究，使其具有更普遍的解释意义。

七、结语

借鉴和梳理西方翻译理论史的目的在于为我国的翻译研究提供启示，推动我国翻译研究向纵深发展。法国翻译史为我国翻译研究提供了有益的启示和许多可供参考的模式，必将推动我国翻译研究的发展。上文将法国翻译理论史分为起源、发展、成熟、沉寂、鼎盛五个阶段并加以分别论述是一种新的尝试，但愿能帮助我们从宏观上把握法国翻译理论史的源流。毫无疑问，法国的翻译理论还在不断发展，并且不断推成出新，因此，不存在“消亡”这一阶段。翻译史就像人类文明史一样源远流长、生生不息。人类社会正在经历第六次翻译高潮，翻译实践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翻译理论研究方兴未艾。法国作为西方社会一个重要的成员，其翻译研究的发展总是伴随着国力的盛衰、文化的强弱而发展变化。纵观法国翻译史，可以看出，在翻译理论研究方面，它虽不能跟英美强势文化相比，但总是源源不断，推成出新，力争在西方翻译理论话语中争得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其口译理论和翻译教学理论在全世界都具有广泛的影响，同时它也具有良好的翻译理论传统，这必将促进其翻译理论不断向前发展。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

（责任编辑：王林）

①许钧，袁筱一：《当代法国翻译理论》。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第5页。

②谭载喜：《西方翻译简史》。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第265页。

③刘和平：《法国释意理论：质疑与探讨》。中国翻译，2006年第4期，第20-26页。

④刘冰洁：《浅谈法国释意学派》。山西教育?教学，2012年第12期，第52-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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