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华:富人治村的困境与政治后果
新乡贤治村中的问题及对策研究

新乡贤治村中的问题及对策研究中国作为一个典型的农业大国,以乡贤为代表的精英治村方式由来已久。
我国的基层治理现实正如熊彼得所说,大众民主并不现实,民主政治是由选举产生的精英而非人民掌握[1]。
卢福营提出精英治理,即村级治理在村干部的主导和现代农村精英的广泛参与下运作,而普通村民影响力极低[2]。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以经济精英为代表的能人治社、精英治村、农村强人富人治村等治理方式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农村发展。
随着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入,民主、自由与竞争的思想深入人心,更多的主体参与到村庄治理中,形成了多元精英共治。
随着农业税的取消、农村城市化的快速发展,许多乡村精英外流,人去地荒,留守老人与儿童问题日益突显,乡村逐渐空心化。
为了弥补农村精英流失,国家出台大学生返乡创业、农民工返乡创业等政策引导农村人力资源回流,有的学者提出乡村治理资源重构理论,发动村中有能力的闲散人员,激活传统乡贤[3]。
李利宏针对农村治理问题,提出乡村治理现代化实践进程中除要挖掘、重构传统治理资源,重拾乡贤文化,更要培育新乡贤[4]。
2016年两会,“十三五规划纲要(草案)”中提到当下一个很热的词——“新乡贤文化”。
在“加快建设美丽宜居乡村”一节里,有这样的表述:“培育文明乡风、优良家风、新乡贤文化。
”[5]新乡贤正式进入乡村治理的范畴。
本文认为无论是能人治村、强人治村、多元精英治村还是多元共治,其主体都是贤人,其本质都是为了弥补农民自治的先天不足,其目的都是为了加强基层民主与自治,推进乡村向现代化转变。
新乡贤包括仁者爱人、中正务实的干部,为富也仁、义利兼得的企业家,崇尚自由、厚道理性的知识分子,还有推己及人、从小事做起、从自我做起的普通人[5]。
把新乡贤作为当前乡村治理的手段,具有多方位参与,适应农村治理环境,推动村民自治,公益性以及服务性,减少多元利益博弈带来的成本以及利益纷争,有利于集思广益、集中精力建设农村等优点。
众多学者在探讨乡村治理中新乡贤发挥的积极作用,本文认为新乡贤尽管是乡村治理中一个新型的重要的群体,但我们更需要考虑到新乡贤在乡村治理中的潜在问题,从而防患于未然。
“富人治村”所显现的基层权力异化原因探究

重违背 了中央机关推进基层村 民 自治、 发展基层民主的初 衷。 二、 ■人 对“ 村官权力的监督不 力
基 层 政 治 生 态 的平 衡 。基 层权 力异 化 的原 因主 要 表 现 在 以下 几 个方面 。
一
远 , 对 权威 的恐 惧 和 膜 拜 加 上 慑 于被 打 击 报 复 的考 虑 使 得 农 民
不 敢 对 富人 村 官 进 行 监 督 。 ㈢ 上级 监 督 机 关 相 互 推 诿扯 皮 ,难 以形 成 监 督 合 力 从 现
治村 ” 也不例 外。我们在看到“ 富人治村 ” 所带来 的农村政治 、 经 济、 文化水平提 高的同时, 也应看到越来越 多的“ 富人” 在竞选和 治理村务 中所暴 露出来的权力异化 的弊 端, 因此 , 正确 分析 这些 权 力异化 的原 因, 无疑 是正确 引导和规 范“ 富人” 村官的先 决条
监 督 缺 失 是“ 富人 ” 官 以权 谋 私 , 村 以政 治 谋 取 个 人 利 益 的 制 度 性 根 源 。 国对 基 层“ 人 ” 官 监 督 不 力 主要 表 现 在 其 下 。 我 富 村 ㈠ 民 主监 督 流 于形 式 , 以收 到 实效 难 民主 监 督 是 《 民委 村 员 会 自治 法》 予 农 民 的一 项 重 要 权 利 , 是 实现 村 民 自治 的重 赋 也 要保证, 在现实生活中, 但 由于 我 国 的农 村 村 民 的权 利 意 识 比较 淡 薄 , 现 存 的“ 而 熟人 ” 意识 进 一 步 弱 化 村 民对 村 官 的 监 督 意 识 ,
调研报告:老板任村书记的动因、利弊分析和建议

调研报告:老板任村书记的动因、利弊分析和建议老板当书记、富人治村并不是新鲜事物。
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民营经济的迅速发展,先富能人当选村组干部成为一道常见的政治风景。
在我国广大农村尤其是在沿海发达地区,出现了大量“先富参政”现象。
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带头致富能力强、带领致富能力强”的新型“双强”村“两委”班子建设已经成为地方党委、政府努力建设的目标,而“带头致富、带领群众致富”的“双带工程”正成为全县农村基层组织建设的重点工程。
当前,在我县农村,老板当书记、富人治村的现象也同样存在。
在调研中我们发现,我县263个行政村中,老板当书记的村共有45个,占总数的17.1%。
据统计,主要有以下三种情况:一是相对发达地区如八一乡(15个村有11个是老板当书记)、向塘镇(19个村有9个是老板当书记),老板当书记的比例较高,分别占73.3%和47.4%;二是滨湖地区和南面、西面乡镇,老板当书记的比例较低,一般在10%左右,有的地方甚至为零,如富山乡和黄马乡,没有一个老板当书记的情况;三是县城莲塘镇,每个村的书记现在大都是老板,他们是当了书记后成为老板的,还是成了老板后当书记的,很难进行界定。
今年是村“两委”班子换届之年。
为此,XX县委党校成立课题调研组,拟就老板当书记的动因、“利”与“弊”等问题进行调研和分析,以期为党委、政府指导村“两委”班子换届工作提供些许思路和参考。
一、老板任村书记的动因身为老板,顾名思义应该有产业、有业务、有经济实力。
他们为什么又要去当村书记呢?其中的原因是十分复杂的。
1、基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考虑。
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提倡“重农轻商”,有钱人虽能过上好日子,但却是“未入流”。
改革开放让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当先富起来的这部分人具备将经济地位、人脉关系、资源能力转化为政治权力的经济基础后,就会产生过问政治、“当官”、成为现行体制中一员的念头和冲动。
利益密集型乡村的富人治村逻辑——以浙江省D镇为个案

一
、
引 言
转 变, 富 人从 物 质 性 报 酬 和 社 会 性报 酬 两 方面 都 有 动 力 当 村干 部 : 农 业 税 费 的取 消 , 乡 镇 政 府 的 财 政 资源 紧缩 和 治 理 能力 弱 化 的 同时 , 发 展 与维 稳 等 责任 并未 减 轻 , 加 之 国家 自上而 下 资源 的供
2 0 1 5年第 2期 双 月 刊 ( 第3 7 卷 ・ 总第 2 0 4期)
中 共 宁 波 市 委 党 校 学 报
J OUR NAL OF THE P ARTY l S CHO0L OF CP C NI NGBO
No . 2 , 2 0 1 5 Bi mo n t h l y
给 采取 的是项 目制 运 作 , 富 人 在 跑项 目和 治理 钉
农业 税 费 取 消 后 , 全 国各 地 不 同程 度 的 都 出 现 了 富人 治 村 的现 象 。“ 据 浙 江 省 民政 厅 统 计 ,
目前 全 省 2 / 3以上 的村 由企 业 家 、 工商户 、 养 殖
户 等 先 富起 来 的人 担 任 村 委 会 主 任 或 村 党 支 部
和 强 政府 一 强社 会一 弱 社 会三 层 治理 结 构 , 富 人 治 村 改 变 了基层 组 织的 性质 。
【 关键词】 利益密集型; 富人治村 ; 民主选举 ; 治理机制
[ 中图分类号】 F 3 2 5 . 4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1 0 0 8 . 4 4 7 9 ( 2 0 1 5 ) 0 2 - 0 0 8 1 - 0 8
与 后 果 、与 传 统 士 绅 治 村 的 关 系 等 ( 卢福营, 2 0 0 7 : 申端 峰 , 2 0 0 9 ; 贺 雪峰, 2 0 1 l ; 袁松 , 2 0 1 2 ) 。
富人治村申论作文

富人治村申论作文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常会听到一些关于富人治村的故事。
富人治村,是指社会上具有较高经济实力的人士主动投身于基层治理中,成为村干部或者农村工作队的成员,为村民谋福祉,推动农村发展。
这种现象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的进步和变革。
然而,富人治村也不是没有争议的。
下面,我将从积极和消极两个方面来探讨富人治村的利与弊。
首先,富人治村能够有效地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
作为富有经验和资源的一群人,他们能够为农村带来更多的投资和就业机会。
他们可以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助农民提高生产技术和管理水平,推动农业现代化。
在农产品加工、农业产业园建设等方面,他们的经验和资本也能起到积极的作用。
因此,富人治村有助于提升农村居民的生活水平,推动农村的经济发展。
其次,富人治村能够带来新的治理理念和方式。
传统的村干部多为本地出身,经验有限,对现代化管理理念的了解不多。
而富人治村的到来,不仅能够借鉴现代管理经验,还能够引进先进的社会组织和管理模式,打破陈旧的体制,推动村庄的变革。
他们注重效率和科学性,能够帮助村委会制定合理的规划和政策,提高决策的科学性和透明度。
在基层治理中,大家群策群力,共同推动村庄的发展。
然而,富人治村也存在一些问题和挑战。
首先,富人治村可能导致财富差距进一步拉大。
由于富人治村的特殊身份和条件,他们在资源分配中可能会获得更多的机会和利益。
这可能导致农村社会的不公平现象加剧,增加了社会矛盾和冲突的可能。
其次,富人治村可能缺乏对农村实际情况的了解。
富人治村大多是从城市转入农村,对于农村的经济、社会和文化背景了解不深。
这就使得他们在与村民交流和沟通时可能存在隔阂,不够贴近和了解农民的实际需求。
这对于基层治理和服务农民会带来一定的困难和挑战。
综上所述,富人治村有积极的一面,可以带动经济发展,引入新的管理理念和模式。
但同时也存在着拉大财富差距和与农民之间隔阂的问题。
因此,在推行富人治村的过程中,应该加强监督和规范,确保其与农村居民的利益一致,促进农村社会的和谐稳定。
“新乡绅治理”模式的政经逻辑

工人 陈宇 )
富 豪村 官具有 干 事创 业的 热 情。他 们有资金 、 能力兴 办村庄 有 的公共 事业 , 为村 里 办 实事 、 办好 事。有许 多“ 老板 村 官” 自己出资
为群众打 井、 电、 渠 、 路 , 上 挖 修 改
如 果动机 不纯, 险显然有 些过 其风
济背景下基层 民主政治 的发展。
农村 的整体把握 ,中国农 村的区域性
差异极 大 ,沿海发达地 区的农村 不能
富 人 治 村 现 象背 后 的深 层 解 读
随着市场经 济的渗透 ,财 富成为
村庄社会 中衡量一个人价值 的基本尺 度, 笔者在河南农村调查 时了解 到 , 村 干部尤其是主职干部必须要有一个致
有土地 、矿产及其他集体资产 的巨大
富项 目, 否则 , 群众就会 看不起 你 , 做 工作没有说服力 , 自己都很穷 , 你 怎么
能带领群众致富? 为此 , 当地政府提出
利益 ,村官的位置就具有极大 的吸引
力, 村委会选举竞争较为激烈 , 吸引 了 包括富人在 内的村 民积极参选 ,并 出 现了贿选现象 。有候选人花百万元 巨 资竞选村委会主任一职 ,显然是看 中 了当选后 的巨大 回报。这 当然是极 端
能把 自己的事业和 集体 的事 业合
法地 结 合 在 一 起 , 失 为 一 种 “ 不 双
来说 , 如果怀疑 富豪 自己出巨资是
村民说 :
为 了谋得 一个可 以贪 污的机会 . 从
逻 辑上应该不太容 易讲得通: 一是
赢” 思路 。期待 能有越 来越 多的富 豪,拿 出 自己的财富造福 桑梓 , 改
有选举 还无法 达到 乡村 治理 的善 治 , 必须完善选举 的配套措施 ,真正将富 人群体纳入到基层民主的制度框架 中 来, 以制度建设促进村级 民主 , 而不是 将村级 民主的前途寄希望于 富人 的良
权力离散与权威虚拟:中国乡村“整合政治”的困境
尽 管表 现形式 不 同 ,但 绝大 多数 与收人 分 配不 公
有关 。
人” ,如何确 保他 们取 得 为 民众 认 可 的社 会 权威 , 是其 中最为基 本 的 问题 。其二 就 是应该 适 时地促 进乡村社 会从 “ 威性 整合 ” 制Байду номын сангаас度性 整合 ” 权 向“ 的转 变, 发展基 层 民主 政治 , 培养 农 民 的个 体 自主性 意 识 和现代合 作 精神 .既要 防止 因相 互 的过度竞 争
社科 新论
当代 社科视野 21 年第 7 8 00 - 期
的生 活水 平走 上 了 由基本 小康 向全 面小 康 发展 的 新 阶段 。 国民经 济发展 体系 完备 , 综合 国力 显著 提
把 提高低 收入者 的 收入水 平 ,扩 大 中等 收入者 比
重 ,有效 调节 高收 入 ,应 成 为解 决经 济 与社会 矛
中国经 济与社 会 的巨变 。为上 述 的社会 主要
“ 合政 治 ” 在 清末 和 民 国时期 已经浮 现 出 整 早
矛盾 之说 提供 了 坚实 的事 实支 撑 。 中国经济 与 社
会 3 O年 的快速 发展 , 使整 体 国民普遍 受益 。 但是 , 由于 国 民个 体 自身条 件和 所处 区位 、 占有 资 源 、 从 事 产业 等方 面 的差异 , 在基 本告 别 了贫 困的 同时 , 也 造就 了一 个不 小 的富人 阶层 ,而且 贫 富差 距呈 现越 拉 越大 的趋 势 。1 8 9 0年 , 民人 均 收入 1 1 农 9. 3 元 , 镇居 民人 均 收入 4 76 , 城 7 . 元 二者 收 入 比为 l :
( 李摘 自《 农村 工 作通 讯》 0 O年 第 l 21 O期
袁松、陈锋:“气”与分化背景下的“富人治村”
袁松、陈锋:“气”与分化背景下的“富人治村”——浙东峨村调查《中国研究》2009年秋季卷内容摘要:经历过社会主义平等话语洗礼的农民在心理上对于村庄社会的急剧分化显得难以适应,贫富之间在日常生活的互动中积累了不少怨气,交往圈互相分离。
而在当前强调发展的时代背景下,先富能人主政村庄又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
然而,从市场中脱颖而出的富人本能地以经营企业的方式来治理村庄,在他们强调执行效率的治理模式面前,普通村民的话语权极其微弱。
峨村的个案显示,公私矛盾与贫富对立在村庄政治生活中纠缠在了一起,对富人村干部们的道德优越感心怀怨气的少数村民最终选择越出村民自治的框架,通过信访等形式进行非制度的政治参与,村庄的公共性呈现出萎缩的态势。
1980年代建立于均质性社会基础上的村民自治制度如何作出适应性调整成为一个问题。
关键词:‚气‛社会分化富人治村村民自治一、引言20世纪90年代初期以来,随着民营经济在沿海发达地区的勃兴,先富能人当选村组干部成为当地农村一道常见的政治风景。
据《都市快报》报道,2002年先富群体占浙江省新当选村委会委员的比例达30%,而在义乌、永康、瑞安、乐清等地则高达60%。
[①]江苏等地农村在‚苏南模式‛解体之后,也出现了大量‚先富参政‛的现象,如江苏射阳县就明确规定:村党支部书记或村主任个人资产必须在10万元以上。
[②]目前已有的相关研究大多立足于政治学的学科背景,将农村社会分层与先富能人的参政作为嵌入村民自治的重要变量,通过分析村庄中治理精英、非治理精英、普通村民间的复杂博弈来展现富人主政时的村庄权力结构与治理格局(仝志辉、贺雪峰,2002;陈潭、刘祖华,2004;卢福营,2007),并从基层民主政治与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视角探讨了富人治村的价值意涵及其未来趋势(任强,2005;卢福营,2008;黄俊尧,2007、2009)。
一方面,学者们观察到能人主政的村庄治理无论在促进农村经济发展,提高村民公共福利,还是在提高村庄公共整合能力等方面均显示了积极的效应,另一方面,他们也通过理论推演指出了富人治村可能存在的与基层民主的矛盾。
从“嵌入式控制”到“脱嵌化治理”
从“嵌入式控制”到“脱嵌化治理”2012-12-26——迈向“服务型政府”的乡镇政权运作逻辑赵晓峰张红摘要:取消农业税费以后,国家与农民的关系开始从汲取∕控制型向反哺∕服务型转变,乡镇政权也开始迈向“服务型政府”,“脱嵌化治理”的逻辑开始显现:乡镇干部的“去乡土化”进程加快,基层政权的发展观也在进行重构;村级组织呈现出维持型、富人治村型和混混治村型等三种不同的表现类型;以乡镇政权为主体的基层治理实践出现了“有(形式)治理,无(农民)参与”的局面。
由此造成的后果是普通农民被甩出了乡村民主政治发展的轨道,失去了参与村庄治理的机会,客观上加重了转型期乡村社会的治理困境。
为此,乡镇政权的体制变革,应该重塑日常行政的政治性,强化服务能力,重构与农民的连接机制,为国家与农民关系的持续改善提供基础性条件。
关键词:乡镇政权服务型政府嵌入式控制脱嵌化治理政治性一、问题与进路继村民自治研究之后,上世纪90年代初中期开始,有关乡镇政权角色与性质的研究日益增多。
综合已有的研究成果来看,相关研究可以区分为两个阶段和对乡镇政权两种不同性质的判断:在农业税费征收阶段,概括和形容乡镇政权性质的主要分析框架是“经营型政权”[1];取消农业税费以后,国内学者迅速跟进变迁中的乡镇政权性质研究,先后提出了“悬浮型政权”[2]、“依附型政权”[3],及“维控型政权”[4]等分析概念。
然而,无论是“经营型政权”的判断,还是后税费时代有关乡镇政权性质的研究,关注的焦点和分析的依据大多集中在乡镇政权的具体任务尤其是中心任务及财税制度变迁等方面的问题,很少关注到乡镇政权与村庄社会的关系,以及乡镇政权与农民的互动逻辑。
乡镇政权既处于整个官僚行政体制的最末端,是国家力量在乡村社会最直接的体现者,又处于村庄社区之上,是农民与国家之间联系最为直接、便捷的通道。
因此,乡镇政权和村民之间的关系,可以视作是国家与农民关系的缩影,双方关系的好坏是影响和决定政权建设成败的关键指标。
新乡贤治村的理解模式构建:反思与
总第237期‘北京社会科学“2023年第1期新乡贤治村的理解模式构建:反思与出路彭宗峰㊀许㊀江[收稿日期]㊀2022-07-31[作者简介]㊀彭宗峰(1988 ),男,山东微山人,山东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博士;许㊀江(1986 ),男,江苏靖江人,中共江苏省委党校党史党建教研部副教授,博士㊂[基金项目]㊀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18CSH038) 社区赋权的合作机制建构研究㊂[摘㊀要]㊀构建合理的理解模式来把握新乡贤治村的社会历史实质,对于优化乡村治理㊁促进乡村振兴具有特定意义㊂在深入反思精英主导㊁社会资本㊁经纪代理和行动网络四种典型理解模式的基础上,尝试构建一种关于新乡贤治村的乡村公共领域重塑理解模式㊂在乡村公共领域重塑理解模式下推进新乡贤治村,需要坚持公共利益与私人利益㊁公共权威与社会权威㊁公共道德与私人道德有机统一的基本原则,树立整体重构与系统生成观念,不断拓宽新乡贤及其组织养成路径,完善新乡贤治村运行方式,强化新乡贤治村合作体系,优化新乡贤治村事务治理结构,以推动乡村振兴向纵深发展㊂[关键词]㊀新乡贤;乡村振兴;乡村治理;理解模式[中图分类号]㊀C912.3㊀㊀[文章编号]㊀1002-3054(2023)01-0118-11[文献标识码]㊀A[DOI ]㊀10.13262/j.bjsshkxy.bjshkx.230110㊀㊀一㊁引言㊀㊀构建什么样的理解模式才能科学准确地把握新乡贤治村的社会历史实质,是在新乡贤治村的理论阐释与实践塑型向纵深发展的背景下,国内学界需要自觉加以深入反思的问题㊂这个反思性问题缘起于国内关于新乡贤治村的理论阐释差异及新乡贤治村的实践困境㊂从理论阐释方面看,虽然新乡贤治村已成为当前乡村振兴研究的热点问题,但国内学界对如何理解新乡贤治村的社会历史实质问题却存在着理论阐释上的差异㊂比如,有学者把新乡贤治村理解为核心行动者通过构建行动网络来促进乡村共同体振兴的过程;[1]有学者把新乡贤治村解读为返乡精英引领乡村再组织化的过程;[2]有学者把新乡贤治村解释为作为代理人的新经纪治理村庄的过程;[3]有学者则把新乡贤治村概括为新乡贤通过发挥自身社会资本作用来推动乡村振兴的过程㊂[4]这些理论阐释上的差异反映出国内学界还没有在新乡贤治村的社会历史实质问题上达成共识,而是处于一种理论竞争与话语分歧当中㊂与此同时,新乡贤治村的实践也呈现出了特定的困境㊂相关研究发现,811新乡贤治村的理解模式构建:反思与出路返乡精英 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导致乡村治理出现 寡头化 和 精英俘获 现象 [5],而新乡贤一旦 丧失了理想与信念,失去了对于自我的约束,就可能蜕变为 无公德的个人 乃至 村霸 [6]㊂此外,自上而下的新乡贤治村动员式建构也存在着标签化㊁形式化等弊端㊂[7]这些困境反映出,新乡贤治村的实践塑型还有待进一步优化㊂可以发现,这些理论阐释差异及实践困境共同指向了一个深层次问题,即新乡贤治村的理解模式及其构建问题,一个如何在实践的基础上来科学把握新乡贤治村的社会历史实质问题㊂解答这个问题既需要深入省思已有理论阐释及其内含的理解模式,也需要通过构建一种新的理解模式来破解新乡贤治村的实践困境㊂鉴于此,本文尝试在深入反思既有新乡贤治村理论阐释进路及其内含的理解模式基础上,构建一种乡村公共领域重塑的理解模式,以期能够为深入推进新乡贤治村及乡村振兴提供一种有益参考㊂㊀㊀二㊁新乡贤治村理论阐释中的四种典型理解模式及其反思㊀㊀新乡贤治村的理解模式不同于新乡贤治村的理论阐释,而是内嵌于新乡贤治村理论阐释之中的核心理解框架,制约着新乡贤治村理论阐释的方向㊁范围与深度㊂要准确把握新乡贤治村的理解模式,需要在梳理新乡贤治村理论阐释进路的基础上,进行深一层的逻辑透视㊂(一)新乡贤治村理论阐释的简要述评学者们对新乡贤治村进行了差异化的理论阐释,形成了多元化的阐释进路,主要包括以下三条阐释进路㊂一是文化阐释进路,也就是从文化角度来理解新乡贤治村的价值与意义㊂这条文化阐释进路主要包含着三个向度:其一是反向追问向度,即通过对传统乡贤文化失落的追问来反观传统乡贤文化在当下乡村治理中的弱化现象,以吁求乡贤文化的回归;[8]其二是当代阐释向度,即通过传承㊁反思与重新诠释传统乡贤文化来激活传统乡贤文化在当下乡村治理中的当代价值,以促进乡村实现有效治理;[9]其三是文化自觉向度,即通过强化文化自觉意识来推动新乡贤文化的建构及其社会认同,以实现新乡贤治村的文化自觉与理念创新㊂[10]这三个向度分别阐释了新乡贤治村所依赖的文化渊源㊁文化重塑与文化创新三要素,为准确把握新乡贤治村的价值与意义提供了一种立体化㊁动态化的文化坐标系㊂二是关系阐释进路,也就是从政府㊁新乡贤与村庄关系角度来理解新乡贤治村㊂这条关系阐释进路表现为不同的关系类型㊂从政府与新乡贤关系角度看,存在着任务型关系和经纪代理关系两种典型的阐释进路㊂任务型关系阐释进路把新乡贤理解为政府任务的执行主体,并通过新乡贤执行政府任务来推动乡村治理;[11]经纪代理关系阐释进路把新乡贤当作政府的经纪人㊁代理人,并通过新乡贤的经纪代理行为来促进乡村治理㊂[12]从新乡贤与村庄关系角度看,存在着嵌入型关系与重塑型关系两种典型的阐释进路㊂嵌入型关系阐释进路把新乡贤作为场外因素加以引入,通过把作为精英的新乡贤嵌入到乡村治理结构之中来推动乡村振兴;[13]重塑型关系阐释进路从新乡贤与村庄关系重构的角度来理解新乡贤治村,既重塑新乡贤[14],也重塑村庄及二者关系[15]㊂而就政府㊁新乡贤与村庄三者的关系而言,则存在着动员[16]㊁回归[17]㊁嵌入与重构[18]的复杂关系阐释进路㊂综合来看,关系阐释进路为理解新乡贤治村提供了一种复合的关系网络视角㊂三是功能阐释进路,也就是从新乡贤的功能作用角度来理解新乡贤治村㊂这条功能阐释进路包含着不同的维度㊂比如,从新乡贤的政治功能角度来探讨新乡贤促进基层协商民主发展的作用㊁机制,[19]探讨新乡贤与村民自治的走向,[20]以及探讨新乡贤参与乡村治理的政治逻辑[21]及其影响力[22]㊂再如,从新乡贤促进城乡融合的911‘北京社会科学“㊀2023年第1期功能角度来探讨以乡贤回归为表征的逆城镇化对乡村振兴的作用,[23]以及探讨以乡贤返乡为代表的城乡融合发展新路径[24]㊂还如,从新乡贤的社会功能角度来探讨新乡贤的道德价值[25]与社会资本实质[4],探讨新乡贤参与社会治理共同体的路径,[26]以及探讨新乡贤参与乡村社会事务治理的方式[27]㊂这些功能阐释进路为理解新乡贤治村提供了一种事务性结构视域㊂把文化阐释进路㊁关系阐释进路及功能阐释进路综合起来可以发现,国内学界其实已经为理解新乡贤治村提供了一个由文化坐标㊁关系网络与事务结构组成的复杂阐释体系㊂虽然这个阐释体系有其特定价值,但也存在着分散化㊁表层化的问题㊂要克服这些问题,则需要对这个复杂阐释体系背后的理解模式进行深入反思㊂(二)四种典型理解模式及其局限新乡贤治村的理解模式深深地嵌在新乡贤治村的阐释体系之中㊂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理论阐释进路都能发展成为一种理解模式㊂就当前新乡贤治村的实践进度及理论深度而言,国内学界正尝试构建四种典型理解模式来把握新乡贤治村的社会历史实质㊂这四种典型理解模式的构建路径依据新乡贤的角色定位,以及新乡贤治理乡村方式的二维指标可以被分别概括为:精英主导理解模式㊁社会资本理解模式㊁经纪代理理解模式及行动网络理解模式㊂这四种典型理解模式有其特定价值,但同时也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㊂1.精英主导理解模式及其局限精英主导理解模式认为新乡贤治村的社会历史实质是,作为精英的新乡贤嵌入并主导乡村治理的过程㊂从新乡贤的角色定位角度看,精英主导理解模式把新乡贤定位成社会精英㊂由于新乡贤生长于乡村㊁发迹于城市,然后再返回乡村,相较留守在乡村的人口而言具有资金㊁人力㊁技术㊁文化或市场等方面的优势,[5]因而,新乡贤是兼具城乡双重属性的精英,其在乡村阶层结构中处于相对较高的位置㊂而从新乡贤治村方式角度看,精英主导理解模式认为新乡贤可以通过两种方式嵌入并主导乡村治理㊂一种是新乡贤基于情感驱动或道德驱动的社会心态[28],并凭借自身经济实力和治理能力参与到乡村公共事务治理之中;另一种则是政府通过政策动员㊁项目引导等方式吸纳新乡贤回归乡村参与公共事务治理㊂[29]通过自下而上或自上而下的嵌入,作为精英的新乡贤能够促进并主导乡村再组织化,进而推动乡村经济发展㊁维护乡村社会稳定及优化乡村政治㊂虽然精英主导理解模式有其特定的价值,但也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㊂首先,精英主导理解模式不能有效区分 能人治村 富人治村 等精英主导的乡村治理模式与 新乡贤治村 的差别㊂尤其是在 经济优势有逐渐代替政治与道德优势,成为建构 乡贤 身份首要条件的趋势 [30]下, 新乡贤治村 有可能重新落入 能人治村 富人治村 的罅隙之中㊂其次,精英主导理解模式是一种精英主义,在新乡贤还没有获得村民广泛认同的情况下,这种精英主导型治理可能会重新陷入少数人治理的困境之中,无法真正调动广大村民的积极性与自主性㊂最后,精英主导的新乡贤治村有可能导致乡村社会内部产生进一步分化,形成乡村私利性内卷,[31]进而影响乡村治理的公共性与治理效能㊂2.社会资本理解模式及其局限社会资本理解模式认为,新乡贤治村的社会历史实质是,新乡贤发挥其社会资本的作用来构建乡村信任与合作网络的治理过程㊂从新乡贤的角色定位角度看,社会资本理解模式把新乡贤看作社会资本的具身化㊂换言之,作为 有资财㊁有知识㊁有道德㊁有情怀,能影响农村政治经济社会生态并愿意为之做出贡献的贤能人士 [32],新乡贤其实是乡村社会关系的具身化体现,尤其是社会道德㊁社会信任等社会资本的具体承担者㊂从新乡贤治村方式的角度看,社会资本理解模式认为,作为社会资本具身化的新乡贤是通过社会价值嵌入到乡村社会治理结构之中的,也就021新乡贤治村的理解模式构建:反思与出路是通过构建 社会规范㊁信任㊁道德㊁价值观以及社会网络 ,与 人与人之间的合作提高社会治理效率和社会整合程度 ㊂[4]总而言之,作为社会资本具身化承担者的新乡贤,通过发挥其道德㊁信任等社会资本作用,可以降低乡村社会治理成本,促进乡村社会秩序和谐㊂社会资本理解模式虽然有其特定价值,但也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社会资本理解模式没能有效区分好的社会资本与坏的社会资本㊂好的社会资本能够促进乡村的社会信任与社会和谐,坏的社会资本则会导致乡村治理重新陷入非公正的困境中㊂特别是在一些家族势力或其他非法社会势力掌控村庄治理的情况下,社会资本有可能发挥着负面作用㊂另一方面,社会资本并不是万能的,其也有限度㊂不能把乡村治理的希望完全寄托在社会资本身上,还应当发挥好经济资本㊁文化资本等多元资本在乡村治理中的积极作用㊂3.经纪代理理解模式及其局限经纪代理理解模式认为,新乡贤治村的社会历史实质是,新乡贤通过发挥其国家与社会双重代理人作用来促进国家治理与村民自治实现有机统一的过程㊂从新乡贤的角色定位角度看,经纪代理理解模式把新乡贤塑造成为双重代理人㊂一方面,新乡贤是国家在基层的代理人,可以帮助国家贯彻落实各项政策;另一方面,新乡贤也是村庄在国家层面的代理人,可以帮助村庄争取和实现各种利益㊂从新乡贤治村方式的角度看,经纪代理理解模式认为,新乡贤是通过畅通双轨治理通道来推动乡村治理的㊂也就是说,新乡贤通过补齐自下而上的治理轨道,并与自上而下的治理轨道相融合,以形成一种双轨治理通道来化解行政与自治的冲突,提升乡村治理效能㊂[33]总而言之,新乡贤通过发挥双重代理人的作用,能够促进国家资源在乡村社会的有效配置,同时也能促进乡村协商民主与村民自治的发展㊂经纪代理理解模式虽然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也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㊂首先,作为经纪代理的新乡贤并不必然是一个道德人,其在双重 委托 代理 关系中并不总是能够始终如一地履行好自身的道德义务㊂尤其是在缺乏有效监督的情况下,作为双重代理人的新乡贤有可能蜕变为谋求私利的 经济人 ,进而导致乡村治理如乡村产业振兴出现多重堕距㊂[34]其次,作为双重代理人的新乡贤有可能为了争取到国家投入乡村的资源,而相对忽视其乡村代理人的角色,导致其促进行政与自治相协调的作用出现偏差㊂最后,作为双重代理人的新乡贤可能存在着现代化转型不彻底的问题,比如,法治意识不强㊁现代性治理能力不足等,[30]因而,其促进乡村治理现代化的作用也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㊂4.行动网络理解模式及其局限行动网络理解模式认为,新乡贤治村的社会历史实质是,作为核心行动者的新乡贤通过构建行动网络来推动乡村治理的过程㊂从新乡贤的角色定位角度看,行动网络理解模式把新乡贤看作核心行动者,其在资源㊁技术㊁信息㊁权力等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能够成为乡村社会结构中的核心主体,并能影响乡村社会治理结构㊂从新乡贤治村方式的角度看,行动网络理解模式认为,作为核心行动者的新乡贤可以通过情感治理㊁资源整合及文化培育等方式来有效设置乡村治理议程,促进乡村共同体振兴㊂[1]总而言之,新乡贤通过发挥其核心行动者的作用,能够有效调节国家㊁市场与乡村之间的利益关系,优化与完善乡村社会治理网络㊂虽然行动网络理解模式具有一定的价值,但也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㊂其局限性主要表现为,以新乡贤作为核心行动者来驱动乡村治理网络构建,相对忽视了乡村社会原有结构的黏性和新乡贤自身的非完满性㊂一方面,乡村社会原有结构黏性的打破不能仅靠新乡贤,还需要多元主体的通力合作;另一方面,作为核心行动者的新乡贤也有其自身局限,需要在与乡村社会多元主体的互动中不断调整自身的定位及角色认知㊂也就是说,新乡贤需要在嵌入乡村治理网络的过程中,121‘北京社会科学“㊀2023年第1期重新找准和确认自身的位置与功能,而不是简单地把自身定位成 核心行动者 ㊂(三)四种典型理解模式的深层反思与理解方式转换上述四种典型的理解模式是否能够科学准确地把握住新乡贤治村的社会历史实质?从新乡贤治村理解模式构建的方法论层面看,这四种典型的理解模式仍存在着一些深层次问题㊂一是理想吸纳现实问题㊂上述四种典型的理解模式大都通过援引某种外在的理论框架来对新乡贤治村的现实进行概念抽取与逻辑诠释,以形成一种理想化的理解模式㊂但是,这种理想化的理解模式很容易陷入一种形式化的解释之中,并形成对新乡贤治村现实的扭曲㊂二是结构替代历史问题㊂上述四种典型的理解模式大都采用一种形式结构的逻辑解释来替代一种历史性分析,即相对忽视了对新乡贤治村之前的治村模式及治村模式转换过程的历时性分析㊂这容易形成一种理论上的短视,无法对新乡贤治村进行科学的历史定位㊂三是局部遮蔽全局问题㊂上述四种典型的理解模式大都把分析的焦点放在某个局部之上,以为通过对局部的分析就能够达到对全局的掌握,反而遮蔽了对全局情况的真实理解㊂比如,有的从社会层面来理解新乡贤治村,有的则从政治层面来理解新乡贤治村,其恰恰忽视了新乡贤治村其实是乡村治理整体模式变迁的一种特定表现㊂四是现成优于生成问题㊂上述四种典型的理解模式大都把新乡贤当作一个既定的事实来加以理解,往往忽视了新乡贤的复杂生成过程㊂特别是相对忽视了新乡贤在与乡村治理多元主体互动中的自我重塑与角色再定位问题,以致于陷入把新乡贤治村理解为已经在外部塑造完成的新乡贤嵌入并改造乡村社会治理结构的认识误区,而无法真正认识到新乡贤治村其实是新乡贤和其他多元乡村治理主体的相互塑造与再结构化过程㊂鉴于此,要构建新乡贤治村的理解模式,需要实现一种方法论意义上的转换,即从一种理想解释转向一种现实解释,从一种结构解释转向一种历史解释,从一种局部解释转向一种全局解释,从一种现成解释转向一种生成解释㊂也就是说,需要从乡村治理整体模式转换的角度来理解新乡贤治村生成的社会历史实质及其意义㊂因此,本文尝试从乡村公共领域重塑的角度来构建一种新的关于新乡贤治村的理解模式㊂需要说明的是,公共领域概念借鉴自哈贝马斯,[35]他把公共领域界定为公共权力领域与私人领域之间的领域㊂不过,与哈贝马斯关于公共领域概念的理解不同,本文立足于中国乡村社会转型的实际来认识和重塑公共领域概念的社会历史内涵,并在一种合作主义的视域下来理解乡村公共领域及其重塑㊂在这种意义上,新乡贤治村其实是在城乡私人领域与公共权力领域转型的背景下,新乡贤参与乡村公共领域重塑的过程,即新乡贤在乡村公共领域重塑过程中,通过实现角色转换与耦合来促进乡村公共事务治理,并推动乡村治理模式趋于完善㊂㊀㊀三㊁构建一种乡村公共领域重塑的理解模式㊀㊀当然,在扬弃四种典型理解模式的基础上,构建一种关于新乡贤治村的乡村公共领域重塑的理解模式并非易事㊂这既需要通过现象分析来把握乡村公共领域重塑的原因及新乡贤治村生成的复杂样态,也需要在规避各种理解误区中把握乡村公共领域重塑进程中新乡贤治村的基本原则,同时还需要澄清乡村公共领域重塑视域中新乡贤治村的总体理解逻辑㊂(一)乡村公共领域重塑与新乡贤治村生成1.乡村公共领域重塑的原因城市化㊁市场化及农村税费改革削弱了乡村公共领域的传统基础,并引发了乡村公共领域的重塑进程㊂首先,城市化深入推进所产生的人口虹吸效应,削弱了乡村公共领域的传统人口结构基础㊂那些有一定知识㊁能力或财富的人口逐渐脱离乡村㊁走进城市,乡村社会变得空心化㊁空221新乡贤治村的理解模式构建:反思与出路巢化㊁老龄化㊂[18]这使乡村公共领域运转所依赖的传统中坚力量被弱化甚至出现缺位情况,导致乡村公共领域的功能失灵,进而无法有效为乡村公共事务治理提供源于人口结构的主体性㊁经济性和社会性基础条件㊂其次,市场化的深入发展,削弱了乡村公共领域的传统认知逻辑与行动逻辑㊂随着市场化的深入推进,以个体为本位㊁以私利为主导的理性经济人逻辑成了乡村社会流行的认知逻辑与行动逻辑㊂这种认知逻辑与行动逻辑以私人利益扭曲了乡村公共领域中的公共利益生成机制,进而无法为乡村公共事务治理提供一种有效的公私利益协调转换机制㊂最后,农村税费改革改变了乡村公共领域中的公共资源配置结构㊂自上而下的资源输入与项目输入,一方面存在着与广大村民需求不相匹配的问题,另一方面也存在着被乡村分利秩序[36]扭曲的风险㊂二者共同削弱了乡村公共领域中的公共价值,使乡村公共事务治理陷入了形式化㊁非公共性的困境㊂总而言之,以城市化㊁市场化为代表的私人领域转型及以农村税费改革为代表的公共权力领域转型,共同削弱了乡村公共领域的传统基础,使乡村公共领域不得不进行自我重塑㊂2.乡村公共领域重塑中新乡贤治村的生成样态不过,随着城乡关系及国家政策的进一步调整,一些原来生长于乡村并在城市中获得一定财富㊁知识㊁技术等优势的人,因情感㊁道德或经济动机重新返回乡村,嵌入到乡村公共领域之中,并积极参与乡村公共事务治理㊂这群 走出 返回 的人,被冠以 新乡贤 的称号,而他们参与乡村公共事务治理的方式则被概括为新乡贤治村㊂当然,由于新乡贤群体构成的复杂性,以及参与乡村公共事务治理方式的多样性,他们在乡村公共领域重塑中的作用也有所差别㊂比如,有的新乡贤是抱着带领村民致富及自我价值实现的动机参与到乡村经济发展之中,通过带头干㊁帮着干等方式发展乡村产业,并通过重塑乡村公共领域中的利益协调机制来推动乡村公共经济事务治理;有的新乡贤是抱着回馈乡里的道德和情感动机参与到乡村社会公益事业之中,通过出钱㊁出物㊁出智等方式发展乡村慈善事业和公共文化事业,并通过重塑乡村公共领域中的公共价值与文化机制来推动乡村社会性公共事务治理;有的新乡贤则是抱着为公为民的动机参与到乡村政治事务之中,通过优化和完善乡村公共治理体制机制来促进乡村政治发展,并通过重塑乡村公共领域中的公共权威与社会权威协调机制来推动乡村政治性公共事务治理㊂这三类新乡贤及其参与乡村公共事务治理的方式构成了乡村公共领域重塑中新乡贤治村的复杂生成样态㊂(二)乡村公共领域重塑进程中新乡贤治村的理解误区与基本原则以新乡贤治村为表征的乡村公共领域重塑,并不是一个已经完成的事业,而是一个进展中的行动,其间难免会遭遇困难和挑战㊂我们需要着力避免陷入一些理解误区,明确并坚持乡村公共领域重塑进程中新乡贤治村的基本原则㊂1.避免陷入经济衡量误区,坚持公共利益与私人利益的有机统一虽然坚实的经济基础是重塑乡村公共领域㊁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方面,但是过于追求新乡贤治村的经济效果,不免会陷入经济衡量误区㊂在新乡贤治村实践中,确实存在着重视 富乡贤 ,忽视 文乡贤 德乡贤 的现象,[37]这容易导致以畸形的经济标准来衡量新乡贤的作用,重新把新乡贤理解为富人或能人,把新乡贤治村重新理解为富人治村或能人治村㊂由于富人或能人并不必然就是贤人,他们有可能蜕变成以私人经济利益来侵蚀乡村公共利益的人,并形成一种由富人或能人支配的分利秩序,进而阻碍乡村公共领域公私利益协调机制的重塑㊂因此,从乡村公共领域重塑的角度来理解新乡贤治村的社会历史实质就需要跳出畸形的经济衡量误区,特别是跳出私利化误区,始终坚持乡村公共利益与私人利益的有机统一㊂换言之,衡量新乡贤及其治理村庄的经济标准,不仅是新乡贤是否是富人或能人,也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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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字号:大 中 小 本文共阅读 74 次 更新时间: 2011-05-10 23:33:05
桂华:富人治村的困境与政治后果
标签: 富人治村 ● 桂华
一般来说,有两种性质的富人治村,第一种是当政的村干部因控制村庄政治而“致富”,使得当前村庄治理变成富人治村;第二种是已经富有的村民主导了村庄政治。第一种性质的富人治村多是发生在村内资源丰富的地区,比如矿区农村或者是土地价值较高的城郊村,在这类村庄中,村干部通过治村而捞取个人好处,治村是手段,个人致富是目的;而第二种性质的富人治村是新世纪以来,尤其是税费改革之后,随着基层治理任务与治理环境变化而发生的现象。第二种性质的富人治村多是集中在东部沿海地区,东部农村经济水平高,村庄内部的经济社会分化程度较高,在国家治理转型的背景下,富人被基层政府与农民共同推上村庄政治前台。很明显,第一种性质的富人治村是基层治理权力被私人滥用的结果,这当然是不合法的,需要通过加强对村级组织权力监控,并推进村级治理的民主化来杜绝这类现象,这种性质的富人治村不是笔者所要讨论的对象。第二类性质的“富人治理”,作为一种基层治理模式,能否实现良好的治理面貌,以及对基层的政治民主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则是本文所要重点讨论的问题。
富人参政的基础
农村中少数富人一般是抓住了改革开放中的市场机遇,通过个人努力拼搏而积累财富的,这部分人是农村的极少数,他们是村庄的经济精英,是在市场经济中产生的,这些人一般不会直接参与村庄政治。富人治村是税费改革以后开始广为倡导的一种基层治理模式,富人在以下三重背景下走上治村前台。 首先,基层治理目标的变化。税费改革之前,整个基层治理主要是围绕着计划生育、农业税费等一些硬性的工作目标展开的,当时流行的一句口头禅“催粮派款,刮宫引产”,形象地概括了村级治理任务。虽然这些工作难度大,但是在体制性压力下,村干部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得罪村子里面的熟人。在这种工作环境下,对于富人而言,参与村庄政治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村庄经济精英与政治精英是两个不同的群体。并且对于乡镇政府而言,当时要完成工作任务必须要手段强硬的人物当村干部,富人不一定合格。税费改革之后,国家不再从农村提取资源,随着农民生育观念的改变,计划生育工作压力也大大减轻了,相反,税改后国家向农村输入资源,尝试谋求农村经济社会文化的发展。当前,基层治理目标是乡村社会发展,富人是经济上的能手,个人能力强、视野开阔、具有创新精神、社会关系广,比较适合农村发展的要求。 其次,村庄经济社会分化。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家庭收入的分化,使得村庄经济社会分化开始凸显。尤其是在东部沿海地区,第二、第三产业较为发达,私人企业发展较早,市场经济机会较多,一些农民通过做生意或者办企业脱离农业,变成了商人与企业主,个人经济实力雄厚。并且,大多数从农村走出来的富人的产业一般集中在家乡附近,在某种意义上,这些富人并没有完全脱离村庄,是“离土不离乡”的富人。农村中能够抓住市场机遇的毕竟是少数,多数农民还是靠务农和务工维持家庭经济,如此一来,东部沿海地区的农村内部就产生了比较明显的经济社会分层现象。就笔者在宁波市某村庄的调查而言,村庄内部大约10%的家庭通过租地种植花木、办厂、开公司等方式,年收入一般都在20万元以上,少数几户在100万元以上,而90%的普通农户务农务工年收入在几万元间。这个村庄就是典型的富人治村,村支部书记属于村中最富裕的人,年收入在500万元以上。村庄经济分层是富人治村的社会基础。 再次,政治话语的变化。在农村调研时,我们发现当前除了少数老年人还谈论“阶级”这样的政治性话题之外,绝大多数的普通村民,在挑选村干部上,已经不再计较“根正苗红”的问题了。随着革命话语的消退,在基层治理中,富人不会再碰到村庄内部政治资格的问题了。另外随着“三个代表”的出台,基层党员的构成已经发生了变化,以湖北一个矿区村庄为例,该村2003年以后入党的基本是经济能人,年轻一代的党员与村庄经济精英群体高度重合。并且,国家也倡导村干部不仅要“个人致富能力强,还要带动村民致富能力强”,村干部不仅要“带头致富,还要带领群众致富”。富人治村被大力倡导,有经济能力的人就先天地具有了参与村庄政治的合法性。 农村的发展需要、政府的倡导,以及在农民致富的期待下,部分地区开始了富人治村实践。富人当上村干部之后,可以利用个人的经济资源来解决税费改革之后广大农村治理资源匮乏的问题。富人治村之后,可以不找农民收钱,绕开“钉子户”问题,富人个人向村庄投钱,解决农村水电路等公共产品供给问题;另外,富人可以自己投资,或者引入资本,通过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发展第二、第三产业,来带动农民致富。按照政策设计,富人具有较普通村民更优越的个人决策能力、经济实力以及社会资本等,如果能够将这几个方面的优势发挥出来,就能够带动农村的发展与农民的致富。但通过观察具体的实践过程,我们发现富人治村在治理层面与政治层面上都存在问题。
富人治村是一种不可持续的治理模式
富人参与村庄政治无非有两类动机,一是获得物质性报酬,二是获得社会性报酬。富人当干部基本上不是为了每月几百到一千元的工资报酬,而是从另两个方面获得物质性报酬。首先,村干部是一种政治身份,担任村支部书记或者村主任之后,富人就能够利用这种政治身份,进入政治生活。作为村干部,富人在治村过程中自然而然地与上级政府建立了关系,尤其是那些治村效果良好的富人干部,很快就变成县市人大代表,或者被评为劳动模范,这些头衔和荣誉是一种政治社会资本,可以转化为富人经济事业发展的资源。比如富人干部在工作过程中,或者借着工作上的便利,与县市部分领导干部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这对于他们个人事业的发展是很有好处的,他们不仅能够获得政策上的支持,而且在某些项目审批中会较普通企业主便利得多。 富人参政还可以获得另外一种物质性报酬,这主要是发生在那些资源丰富的村庄中。富人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开发村庄的土地或者矿产资源。我们在宁波调查的几个村庄的富人干部最近几年借着新农村建设之机,不遗余力地推行“整村推进”项目,通过宅基地置换、农田整理等工作,试图将部分宅基地收归集体,以用于建设“集体所有”的别墅。我们调查的几个村庄距离宁波市不到30分钟的车程,这些“小产权”别墅有很大的市场,每套建设成本只有30万元,售价可以高达百万元,利润空间极大。从中可以看出,富人治村的目的是将村庄发展作为一种投资项目。 还有些富人是将村庄发展本身作为一项事业来做,并以获得社会声誉为满足。改革开放以来,从村庄走出去的富人一般都曾在村庄里生活过较长的时间,他们的亲属关系也都是在村庄内部的,这些第一代富人曾经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致富之后,并没有完全脱离村庄生活,因此,可以称之为“离土不离乡”。“离土不离乡”的富人的生活面向还是朝向村庄内部的,他们很在乎在村庄社会中的声誉,希望获得同辈村民的赞扬。因此,这些富人还有回报家乡的观念,通过参政来“带领群众致富”是一条很好的实现个人价值的途径。 村庄社会的文化网络要使富人将村庄发展作为其根本目的,必须满足的前提是,这些参政的富人必须要有高度的道德自觉性,并且他们还具有乡土意识,注重村民的评价。如果说部分第一代“离土不离乡”的富人还具有这样的自觉性的话,那么随着村庄熟人社会的“半熟人化”,乡土社会的文化网络逐步瓦解,这种自觉性则很难延续下去。那些第二代的富人已经淡化了“村庄意识”,这些年轻富人的生活面向是城市而非农村,很多人选择生活在城市甚至定居国外,他们更注重个人事业上的发展,而不会将生活的意义寄托在“父老乡亲”的评价上,因为他们已经“离土又离乡”了。 在治理层面上,不可否认,当前部分地区的富人治村取得了较好的效果,富人干部敢作敢为,引进和利用外部资源并结合村庄优势,推动了村庄面貌的改善。不过,所有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对富人善意动机期待的基础上的,然而马克思早就指出了资本家对利润率的敏感性,尤其是对那些“离土离乡”的富人而言,村庄的发展不直接等同于个人经济事业的发展,乡土社会的变迁决定了富人治村是一种不可持续的治理模式。
富人治村导致基层民主萎缩
如果说,当前中国农村普遍存在的乡土社会文化网络消解的趋势,决定了富人治村在治理层面上的困境的话,那么,在政治层面上,富人治村则有可能使得大多数普通群众被排斥在村庄政治之外,导致了基层民主的萎缩。通过观察富人治村的实践过程,我们发现,村民在村庄政治中的表现是与其在村庄经济社会中的分层高度关联的。在我们所调查的宁波农村,干部群体包括村干部和小组长等,一般是家庭年收入在10万元以上的村庄经济精英,主要的干部如书记则是年收入100万元以上;除此之外,是年收入几万元的普通群众,这个群体是消极的政治力量与被动的治理对象。富人治村所带来的政治后果是,经济条件变成一种参政资格,经济分层导致了政治分层,村庄政治出现“寡头化”的趋势。 富人在治村实践中,个人的经济资源既是一种治理手段,同时,这些富人干部会有意识地利用个人的经济实力来建构自己的政治社会权威。在此过程中,他既依托于村庄既有的话语体系,也会重构这种话语体系,从而维系其在村庄政治分层、经济分层与社会分层中的优势地位。 富人干部通过“炫耀性消费”来展示其个人经济实力与社会资本,并通过“亏欠式”治理来建立自己的政治权威。比如,富人干部借婚丧大事宴请政治圈子中的朋友,包括县市领导,来向普通村民展示个人的政治“后台”。“炫耀性消费”是一种“政治仪式”,以壮观的场面、豪华的仪式、广阔的人脉关系与恢宏的气势,建构了自己在村庄政治生活中的“高傲”地位。另外,富人不仅能够利用个人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从上级政府跑到治理资源,还能够“假私济公”,个人“掏腰包”来补贴村里的开支。据我们调查到的一位富人村书记介绍,他每年贴给村里20万用于村务开支。此外,每到逢年过节时,他还会自己贴钱购买礼品送给村里的老人。“亏钱”成为治理的手段,同时也具备了政治内涵,在村中逐渐形成了“唯有亏钱的干部才是好干部,亏不起钱的人理应退出”的政治话语。 富人干部为村庄发展投入大量时间、精力与金钱,并且似乎“不求回报”,其表达的责任感与道德感,对于大多数村民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在这种“无私的奉献”行为面前,每个村民都会暗里思忖自己是否能够做到。在这种有意无意的比较中,富人的政治优势、经济优势和道德优势就都被凸显出来,并转化为政治权威。 在以经济发展为导向的村庄政治话语中,以经济实力为表征的个人能力构成了参与村庄政治的最基本条件。客观上,普通村民既不具备掌控村庄发展的魄力,也不拥有支撑这种发展所需求的经济与社会资源。如此就形成了一种普遍的话语,只有富人才能当政,穷人自然是没有资格的。普通人无法参与村庄政治,不仅是因为他们无法为村庄贴钱,也因为他们作为“穷人”,没有资格参与村庄政治。“富”与“穷”不仅是一种经济描述,也是一种政治话语,一种政治道德词汇。没有钱就没有社会地位,穷是没有“政治能力”,甚至是没有“人格”的表现。穷既被人看不起,也就更不可能形成在村庄政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