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白鹿原》人物分析
无力的抗争,无奈的选择——浅析《白鹿原》中田小娥的形象塑造

无力的抗争,无奈的选择——浅析《白鹿原》中田小娥的形象
塑造
赵乐
【期刊名称】《西安欧亚学院学报》
【年(卷),期】2009(007)001
【摘要】田小娥是<白鹿原>中女性人物之一.在封建礼教和男权至上的夹缝中,田小娥为幸福、为爱情、为生存而不断地抗争,如用尿盆给郭举人泡枣,大胆向黑娃示爱、偷情、自由恋爱,面对压力为生存与鹿子霖的通奸、与白孝文的厮混及对鹿三的"鬼魂附身",但在那混乱和复杂的多元文化交融的社会背景下,抗争是软弱的、无力的.通过对小说中白灵及鹿家大儿媳妇与田小娥的对比分析,尽管他们有着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生活,但结局却大同小异,处于无奈的境地.
【总页数】3页(P87-89)
【作者】赵乐
【作者单位】西安工业大学,人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21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7.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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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女性形象分析

《白鹿原》女性形象分析
《白鹿原》是中国当代作家陈忠实的长篇小说,是一部真实再现了中国北方农村的历史宏大史诗。
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生动的女性形象,展现了她们在封建社会中的命运和内心世界的变化。
本文将对《白鹿原》中几个重要的女性形象进行分析。
首先是草儿,她是白嘉轩的岳母,也是白嘉轩一生中最重要的女性。
草儿具有坚强的意志和宽容的胸怀。
她出身于贫苦的独立农村家庭,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劳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成为一个地位崇高的富有的女人。
她是一个懂得生活的智慧和人情世故的女性,她对待丈夫和家人总是宽容和理解。
她所表现出的坚强和智慧,使得她在家族中成为一个教养子女的表率。
另外一个重要的女性形象是小妮子,她是白嘉轩的姑娘,也是一个代表了封建社会下农村女性的悲惨命运的形象。
小妮子是一个善良无辜的女孩,她因为长相漂亮而引起了许多男人的纷争。
她在封建社会的压迫下被迫嫁给了没有感情的人,并在婚后受到了丈夫的虐待和欺骗。
最终,她不堪忍受这种生活而选择自杀。
小妮子的形象展示了封建农村女性的悲剧和无助,她们在没有人权和自由的社会中,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电影《白鹿原》评析

电影《白鹿原》评析作者:杨易霖来源:《现代审计与经济》2013年第04期陈忠实的小说《白鹿原》是一部渭河平原50年变迁的雄奇史诗,一轴中国农村斑斓多彩、触目惊心的长幅画卷。
有人曾经问过陈忠实,《白鹿原》到底写了什么?陈忠实答:就是几千年的生活方式被打破后,人们一下子不知道该干吗了!小说中,白嘉轩是贯穿始终的主角,也是这个家族或者说延续了几千年传统生活方式的维系人。
他的追随者只有一个:长工鹿三。
用石川教授的话来说,小说《白鹿原》归纳起来,就是讲白嘉轩一个人苦苦支撑着这个日渐倾覆散架的家,而他身边的那些人,包括白孝文、鹿子霖、鹿兆鹏、黑娃、田小娥等等,统统都是配角。
就构成了《白鹿原》的小说架构。
2012年,电影《白鹿原》与观众见面。
《白鹿原》从规格上看,能称的上是大片,且商业包装也不错。
把唯一的女性田小娥的戏份扩大,将其他那些跟时代变迁、政治气息相关的元素弱化,这种处理对于商业大片来说,合情合理。
电影《白鹿原》以三个孩子做开端,显然是将年轻一辈作为叙事重点,但看看这仨:兆鹏似是一个进步思想代言人,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的宣传加推广,把台词和服装一换,能直接演保险推销员,除此之外就是那谍战英雄附体的一跳了;孝文在病好了之后,人也瞬间雄风了,窝囊劲儿倒是没了踪影,但吃喝赌一番闹腾后充了军,居然下文全无;而最着笔墨的黑娃呢,一开始倒是突出了他的人情味、悲剧气息和抗争意识,可当他毫无交代的蜕变成返家复仇的土匪时,这角色还是没守住晚节,彻底变坏了。
本该如万花筒般折射出大时代万紫千红的三个年轻人,就这么戴上了脸谱,被处理成了单线条,或者也就比单线条强了一星半点的皮影小人。
与之相比,嘉轩与子霖的故事虽然被砍了头尾,倒算坚挺。
最起码激烈的对峙铺垫到位,两人分别代表的不同人生观的碰撞,擦撞出耀眼的火花。
从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激流涌动,到终于摊牌亮话儿,着墨不多但脉络清晰。
影片结尾三个年轻人不知所踪,只剩下两个斗了一辈子的老家伙,对着被炸的祠堂老泪纵横。
《白鹿原》解析:黑娃的浪子回头

《白鹿原》解析:黑娃的浪子回头黑娃的浪子回头白鹿原上的年青一代,大多是旧时代的掘墓人。
鹿兆鹏走的是理想道路,白孝文走的是混世道路,而黑娃走的是先破后立的道路。
黑娃是《白鹿原》中很有魅力的一个人物。
他生来就不是给奴役的,但却出生在长工之家。
虽然主家白嘉轩父子对他也多方照顾,但是他骨子里不习惯伺候人,不惜欢看他人的脸色做事。
所以他长大到一定程度、有能力养活自己的时候,就尽力外出做事。
在书中多次写他嫌白嘉轩的腰挺的太直,其实是他对旧制度的不满,认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明明压榨着别人,但又把自己装扮成大善人。
所以再后来,他给了白嘉轩一杆子,将他的腰打折,让他以后只能像狗一样地下身子走路,像狗一样抬起头看人。
黑娃的叛逆,首先是对婚姻制度的反叛,用鹿兆鹏的话来说,他黑娃就是白鹿原上第一个追求婚姻自由并且实现了的人。
黑娃任由本能欲望的驱使去喜欢,去追求,去享受。
在自己喜欢的女人受了难之后,他不像白孝文一样自顾自地走开,而是敢于上门去保护田小娥,并争取把她领回了家。
宗法制度容不下他们,黑娃就自立门户,在一破窑洞里营造他们温馨的家。
黑娃的反叛,顶峰于搞农运。
他成为反叛最彻底、也最大胆的农民的头,打砸祠堂,批斗财东,俨然成为正义的化身。
但他心本良善,铡刀下丧命的都是道貌岸然但事实上丧尽天良的人。
他不光敢反封建势力,也敢反抗暴力,在乌鸦兵横征暴敛的时候,敢于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仓。
如果加以引导,他会是革命最彻底的人。
但是他走上了宋江的道路。
不同于宋江的曲线求官,黑娃之所以落草为寇,是因为他不习惯那些表面一团和气的人窝里斗。
他喜欢土匪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喜欢像芒儿那样的直来直去敢作敢当的好汉作风。
事实证明,他确实不适合勾心斗角。
大拇指芒儿惨死,原因明显地摆在那里,他却不愿意去相信。
(当然,书中也没有点破。
)并且还是跟着白孝文下了山。
他在鹿兆鹏和白孝文之间摇摆不定,却不愿看见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
那么,在老大和老二的决战中,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电影《白鹿原》赏析

以民族文艺史诗大片《白鹿原》为例,观中国影视作品审查制度及导演定位《白鹿原》小说虽早有耳闻,但一直只停留在只闻其名,未闻其实的阶段,直到这学期偶然的机会在网上看到了《白鹿原》纪录片,这才让我对原著乃至电影有了进一步了解的想法。
纪录片中,我了解到该部电影为拍到真正符合小说地理环境及社会背景的白鹿村,以及村外一望无际的麦田,王全安导演及其团队早几年开始就处处选点;为配合拍摄季节,种植特选小麦,建设主要场景白鹿村祠堂;为符合原著定位,演员均使用陕西方言,甚至群众演员也是当地农民。
看着演员们的辛苦付出,带着对制作团队的敬佩,以及原著的认真阅读,对于电影《白鹿原》我更是期许满满。
前些天,终于看到了期盼已久的电影《白鹿原》,先前看过原著和纪录片的我,对这部电影没有了陌生之感,然而150分钟的电影我左等右等也没看到百灵、冷先生等小说中浓墨重彩的人物们出现,就连我最为期待的鹿三被田小娥传奇附身的这一经典情节也未能寻到。
整部影片看完,应该说是将我曾看过的小说、纪录片人物进行了一一对应,细想下来,电影中人物最符合心中小说人物形象的要数田小娥和鹿三了,作为主要人物的白嘉轩电影中正直、老谋深算的形象,让我看不到人物心理的一点起伏,作为先进代表的鹿兆鹏电影中的他看起来楞头、生猛全然没有了小说中该有的坚定、沉着、睿智。
似乎因为缺少了小说中众多细节,电影中的人物整体都缺少了些血肉,鹿子霖、白孝文、黑娃和鹿兆鹏的人物形象都不够鲜明,性格也不够饱满,没能让人产生深刻的印象。
电影结局更是仓促结束,众多人物的命运结局却全都成了谜。
带着些许遗憾,好奇起为何精心准备的一部电影最后却落得个骂声一片、评分颇低的结果呢!点开《白鹿原》贴吧,看到的是众多有关王全安导演的电影《白鹿原》的犀利点评。
有说导演没看懂《白鹿原》的,有说拍成了《田小娥传》的,有说全说陕西话听不懂的,甚至还有的说是王全安导演和老板定位出了问题的……大家谈论的热火朝天,而其中在我看来关键所在确实中国影视作品的审查制度。
女性主义读解《白鹿原》

116李艺佳:女性主义读解《白鹿原》女性主义读解《白鹿原》李艺佳(西南大学新闻传媒学院,重庆 400715)作者简介:李艺佳,1994年2月19日,女,汉,四川成都,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学【摘 要】陈忠实的原名小说《白鹿原》有着宏大的历史叙事,讲述了中国渭北平原五十余载的沧桑巨变。
《白鹿原》被分别改编成王安全导演的电影版本和刘进导演的电视剧版本。
原著中的田小娥和百灵在两个改编文本里都是最为典型的女性形象。
笔者将从女性主义角度出发,分析百灵和田小娥两位女性角色对父权制度和封建礼教的反抗斗争的彻底性与独立性。
【关键词】《白鹿原》;女性主义;女性形象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8)13-0116-01作家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描写了中国渭北平原五十多年的沧桑巨变,以白鹿原上白、鹿两大家族的命运为主要线索。
该小说堪称史诗性的文学作品,其修订版于1997年获得中国长篇小说最高荣誉——第四届茅盾文学奖。
随后被改编成影视作品,在常规的叙事类影视作品中,女性是构成奇观必不可少的因素之一。
①电影版的《白鹿原》为了凸显这种情色奇观,更是将田小娥这一女性角色作为主要人物展开影片叙事,删减了朱先生、兆海、百灵等人物。
相较之下,电视剧版本更加贴合原著,几乎完整地保留了小说里的所有人物,其中百灵和田小娥两位重要的女性角色之间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也存在质的区别。
一、“妖女”的反叛《白鹿原》作者陈忠实以男性视角执笔,所以《白鹿原》里对女性的定位和描述自然带着男权色彩。
西蒙·波伏娃说:“所有男人写的关于女人的书都应加以怀疑,因为男人的身份有如在诉讼案中,是法官又是诉讼人。
”②男性审视或执笔中的女性形象大多分为两种:“处女”和“妖女”。
用“处女”和“妖女”的概念来区分《白鹿原》中的百灵和田小娥两位女性人物可以更加清晰地分析出她们的特点。
③“妖女”田小娥的情欲带有自觉和主动的意识。
白璧微瑕——浅论《白鹿原》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的不足

⽩璧微瑕——浅论《⽩⿅原》在⼈物形象塑造上的不⾜
⽩璧微瑕——浅论《⽩⿅原》在⼈物形象塑造上的不⾜叶回苏
【期刊名称】《青春岁⽉》
【年(卷),期】2010(000)010
【摘要】陈忠实的第⼀部长篇⼩说--<⽩⿅原>⾃⾯世之⽇起便获得了⽆数的褒奖,但是作者在⼈物形象塑造上还存在某些不⾜,尤其在塑造年轻的⼀代时,明显地显得笔⼒不够,或是对⼈物性格的转变交代不清,或是出现了⼀些扁平化的⼈物形象,本⽂试从这⼀点进⾏探讨.
【总页数】2页(16-17)
【关键词】⼈物形象;⼤儒⾮儒;转变突然;扁平化
【作者】叶回苏
【作者单位】武汉⼤学⽂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正⽂语种】中⽂
【中图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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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白鹿原》评析

电影《白鹿原》评析作者:刘延东崔岚来源:《青年文学家》2012年第36期摘要:电影《白鹿原》是根据同名长篇小说《白鹿原》改编的。
此小说是一直备受关注的著作,也曾经被多次改编成话剧、秦腔、舞剧等艺术形式,但大多未见成功。
如今,导演王全安大胆尝试,运用镜头画面等电影语言手法,对小说《白鹿原》进行了视听的展现。
本文试从开头结尾、故事叙述、人物塑造、中心主题等方面简要评析下影片。
关键词:开头结尾;故事;人物;主题[中图分类号]:I207.35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139(2012)-27--01一、影片的开场与结尾电影在伴随着富有秦汉文化色彩的唱腔声中,以一个全景式的镜头拉开了序幕。
一望无垠的麦田,波涛汹涌的金色麦浪,让人感受到视觉的震撼,这样的壮阔也暗含了故事时代背景与环境的孤寂渊远。
让人联想到了生命的悸动,引人入胜,让观众在广而美的视听的享受中将人们自然的带入了电影的情绪中。
电影以日本人侵华飞机轰炸白鹿原结束,画面里只剩下白嘉轩一人,手拄拐杖一脸迷茫地呼喊着鹿子霖,这样的结尾却让人不知所云,使影片电影缺失高潮,让人情感正要随影片达到突破时却戛然而止,有种意犹未尽的迷惑感。
然而,兴许这样的结尾是导演别有用心,是在暗示白鹿原经历一波波风雨后的平静再一次被打破了。
这种开放式的结尾以展现核心冲突而非最终解决核心冲突为目的,结局往往是一种新的悖论和两难境地。
所以历史还在继续,关于白鹿原的故事能讲得还有很多,重要的是我们是否能够客观平静地看待那段历史和伤痛。
二、电影故事情节的叙述影片主要以白嘉轩在白鹿原的权威影响力和田小娥的爱情故事为主要线索来开展,时间跨度从清末、民国、一直到日本侵华、抗战开始。
整个影片以陕西方言为主,你可以一览西北黄土高原的广阔,感受到关中秦腔的粗犷和豪迈,影片中出现的麦浪、秦腔、油泼面、大海碗,也向人们展现了美好的高原民俗文化特色。
但是这样的壮美视觉仅追求了画面和影像的质感,没有与叙事相融合,没能起到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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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上的人格类型——守成者,投机者和本能者真实的白鹿原在古长安之侧,2000多年前,刘邦兵屯灞上的遗址就在这里,唐代的诸多诗人在此行吟或者隐居,这块京畿之地在缓慢的历史演进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乡约族规家法和民俗,渗透到每个平民的血液中。
直到清末民初,遭遇了“几千年未有之变局”之后,旧有的乡村结构才在现代化的残酷剥离中崩溃。
小说中的白嘉轩是族长,他是典型的“守成者”,在他看来,乡约就是天经地义的乡村规范,他是怀抱着田园乌托邦的理想主义者;而他的对手鹿子霖,是标准的“投机者”,抓住新时代所带来的一切机会,他们才是白鹿原真正的主宰。
白嘉轩的感召力只能停留在昔日的荣耀里,他维护的是过去的尊严,而现实中,贪婪人格的鹿子霖往往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以身体原始欲望行走的黑娃和田小娥是白鹿原上的异端,他们是“本能者”,他们的生命如电闪雷鸣。
活得虽然短暂,可是那种轰轰烈烈活法,却是惹人瞩目的。
这些人物,在这片土地上,按照陈忠实的话说:“得意着或又失意了,欢笑了旋即又痛不欲生了,刚站起来快活地走了几步又闪跌下去了……”白嘉轩:时代的守成者白嘉轩:族长的没落很多人觉得白嘉轩的塑造,是陈忠实唱给白鹿原的一曲挽歌。
作为一个胸怀仁义、心有大志的族长,最后被社会浪潮挤落在社会角落,家业和族事都趋于没落。
这是他人生和他所代表的文化精神的没落。
浓缩了传统文化负荷的白嘉轩所面对的,是几千年未有之变局——乡村的衰落,是晚清至民国以来的趋势;而基层政权的不断整合,使得宗族和他所代表的儒家正统观念更无容身之所。
白嘉轩的人格白鹿原上有两个代表白鹿精魂的人物,一个是白嘉轩的精神偶像朱先生,另外一个是他的女儿白灵。
实际上,这两个人物的不断启示和关联,使得白嘉轩在尘世间的挣扎,不脱离正道。
陈忠实在村里做调查的时候,听老人们讲故事,说到他的某位长辈,从村落里走过的时候,腰永远是挺得笔直的,个子很高,从村里走过去的时候,那些在村落街巷旁喂奶的女人们,都会吓得躲回自己家的院落。
这就是白嘉轩的起源点,陈忠实说,族长的禀赋、气性,在那一刻他有了鼻息可感的生动和具体了。
加上他从“蓝田县志”上抄下来的北宋年间吕氏大儒所制定的“乡约”,自然就融进了这位族长的血液。
白嘉轩的人生故事和际遇,开始不断延展开来。
白嘉轩是依照祖宗规矩定下来的族长,可是他在小说开篇就面临着巨大的难题,他的历任妻子的死亡,使他面临着无后的恐惧,也面临着族长在他家断绝的可能性。
他“六娶六亡”的故事已经成为乡村的传奇,性在白嘉轩这里,脱离了欢悦的主题,而变成了只有传宗接代的唯一功能。
即使是如此,白嘉轩巨大的雄性力量,还是通过小说开篇而传播开来,特别是他初当族长整修祠堂开始,他的强大,从开始的带点生殖崇拜的描写,进而进入到文化层面。
白嘉轩从一开始也是浑噩的。
小说开始写他因为风水原因,用鬼祟的装穷伎俩去骗取鹿家的土地的时候,他身上的深藏的文化基因特别的明显。
“心里燃烧着炽烈的进取的欲火,脸孔上摆出的却是可怜兮兮的无奈。
”他的装腔作势连自己的母亲都骗过了;而他开始的发家史,委实也不太高明,所谓的“种药”,不过是种植鸦片。
这一片段同样来自历史事实,清末民初,关中大片土地种植鸦片,当时的游记对这种景象有很多记录。
包括斯诺的《西行漫记》里都记载了“沿途的罂粟摇晃着肿胀的脑袋”。
白嘉轩自己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种植鸦片,而是不断重复:罂粟就是罂粟,药嘛。
只有当他的精神导师,也是他的近亲、姐夫朱先生带着他用犁彻底毁灭鸦片田的时候,白嘉轩才感觉到人生的觉醒。
朱先生是有现实人物做依据的,理学在清末虽然已经式微,可是在关中还有关中学派,牛兆谦就是关中学派的最后传人。
他在乡村流传下来的故事都是传奇,类似夜观天象,判断明年如何种植庄稼;或随手一掐,帮人算出走失的黄牛在哪里;甚至他死后多年,被红卫兵挖掘了墓葬,可是里面连墓砖都没有,异常朴素,人们再次传说他生前已经有了掐算,这是他神话遗留多年的象征。
不过他真正的价值,在于维系这片土地上的正统观念,向人们传递儒家礼法,包括编纂与众不同的《蓝田县志》,联合南北知识分子,在上海报纸上发表抗战宣言。
牛才子的墓葬地离陈忠实家很近,自然使作者升出了崇敬仰慕的心理。
以往白嘉轩是混沌过日子的,可是朱先生不断用各种儒家规范去刺激他,点燃他,包括用最简单平易的歌谣去争取他向善,最典型的如劝他放弃与鹿子霖争夺寡妇地产的那首四句诗文。
白嘉轩本来就是有慧根的人,这种日积月累的点化,使他的族长身份逐渐确立起来,他有意把宗族当做他的一切,而社会性的唯一表现,也在他的宗族中:他对当官毫无兴趣,对政治天然疏远,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仁义、内省、自励上,与此同时,他去监督着每一个破坏宗族规范的人,任何有违宗族道德的人,都会被他严厉打击,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
做人,成为他的最高追求,交农事件中,长工鹿三代替他出头,他大为感动,就是一句话:三哥,你是人。
虽然白嘉轩没有受过系统的儒家教育,但是朱先生每每在关键时刻的点化,使他完全成为旧的礼法在乡村生活的典型代表:他买地有限,愿意自己劳动,和长工鹿三关于农活的交流,是真心的交流;他的慎独精神也是严谨的:“人行事不在旁人知道不知道,而在自家知道不知道。
”白嘉轩后来被打断了腰,只能像狗一样行动,当地人都叫他“锅锅儿”,可是,他还是很快下地劳动,不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废物;而且,他在精神上,还是“很硬很直”。
就在他的腰被打断不久后,他做出了要修塔震慑住田小娥的妖气的决定,而且,这个决定是在全村的反对中做出的。
满村的人都在田小娥的死宅前烧香企求保护,白嘉轩的儿子、准备继承他的族长位置的白孝武和村民们也都企求他给那“婊子”修庙的时候,他愤怒地走出门,觉得自己哪怕成为孤家寡人,也要造塔去邪——他的凛然之气,是整个村庄在乱世里生存下去的主心骨。
他的坚强贯穿了小说始终,到死也没有动摇。
族长的身份及其没落在从朱先生处获得了“乡约”并且将之刻在石碑上的那刻起,白嘉轩的族长身份有了外化的特征。
以往自己家门楼上的“耕读传家”还只是代表着他的家风,而严正、清明、繁琐的乡约刻在石头上,并且摆放在祠堂里的时候,他的族长身份获得了某种形式上的确定。
一直想辞去学馆职务的老秀才也放弃了回乡,而是想留下来,帮助他在白鹿村教化民众,实践“乡约”。
不过时代的巨变超越了白嘉轩的设计,就在他刻碑立石的同时,鹿子霖当上新政府任命的乡约,直接与他抗衡,而白嘉轩虽然不为所动,但是心中也会迷惑:乡约怎么成了官名了?族长要保护宗族利益,在以往的统治体系下,宗族是政府在乡村统治的顺延,所以双方会有协商空间,可是民国政府没有给白嘉轩这个空间,所以有了“鸡毛传信”交农事件。
貌似反对官府的行为其实质还是在行使族长的权力,保护族人不受欺压,他的起事人的身份不是秘密,白嘉轩受到了族人的赞许。
也就是与此同时,他与新政府的无法相容也暴露了出来,当他想用自己去换取被监禁的族人的时候,新成立的法院体系已经让他的义举显出挫败感来:新政府的办事人员宣传了民主精神后,让他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是无理取闹,破坏革命机关秩序。
在一个乡村不断进行现代化变革的时代,白嘉轩的族长任务显得难以完成。
他的壮举尽管还是被四邻传播,但是,仅仅限于整治赌徒,包括治疗大烟鬼,他的努力,仅仅在于恢复乡村日常的生活秩序,所有的公众事务,日益集中在以鹿子霖为代表的新政府手中。
村落里所掀起的种种轩然大波,包括军阀的抢粮、国共合作、农民协会,到还乡团对农民协会的镇压,再到抓壮丁抗战,这种发生在乡土之上,却是对旧有乡土传统进行着巨大破坏的各种变化,陡然变得和他没有关系了。
白嘉轩本来就不愿从事政治,可是另一方面,这种新的“政治”,也并不是他所能从事的。
他只能表现出超脱的态度,儿子回家问他,一切权力归农协,这是什么意思。
他大喝道:这和咱屁不相干,你该操心自己要办的事情。
他买来了轧花机,成为白鹿原上少有的新机器的使用者。
在农协革命失败后,白嘉轩还有挣扎,他代表族人去向准备惩罚农协会员的田福贤和鹿子霖磕头,要求惩罚他的不教导族人的过失。
可是田和鹿只是在最表面给予了他尊敬。
在公共事务上的被排斥,使白嘉轩不得不在家庭树立样本。
他在家族内把“耕读传家”视为了头等大事,因为害怕失传,所以,他命令自己的儿子在长工鹿三的带领下进山去背粮食,让他们受苦,是为了让他们明白“啥叫粮食”;长子白孝文婚后有贪色迹象,他及时制止,不过,这种制止只是暂时的,遇见真正有破坏力量的田小娥,白孝文宁愿舍弃家业,背离家族而去;他特别喜欢小女儿白灵,可是当白灵开始离经叛道,放弃自己家族给自己定下的姻缘的时候,他就开始勃然大怒,最后索性割裂了父女情谊,只当对方死了。
在没有政治倾向的白嘉轩看来,白灵加入共产党或者国民党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不能背叛乡村的伦理准则,事关礼教大局的事情,他都不能含糊。
儿子和女儿的背叛,是对他的双重打击。
白嘉轩再次显示了他为了礼法而割舍亲情的人格特征,白孝文和田小娥的私情,起初只是杀人的闲话,可是当他在雪夜立在窑洞口,目击闲话被证实的那一刻,他的心境真是惊天动地:“白嘉轩在那一瞬间走到了生命的末日走到了终点,猛然狗似的向前一纵,一脚踏在窑门的门板上,咣当一声,自己也栽倒了。
”能承受一切的白嘉轩不能承担之重,是自己的儿子,一个从小受他严格教育,有潜在族长的可能,而且刚刚主持了惩罚田小娥的男女私情的仪式的儿子,毅然决然地躺在了田小娥的床上,这代表着他所辛苦建立起来的体系的崩溃。
他对田小娥的憎恨是发自内心的,两个人代表着两个世界,一个是稳定的、宗法的、严谨的系统,另一个却是无根的、淫荡的、本能的系统,加之田对白家的毁灭性打击,使他在众人反对的时候坚持说,要挫骨造塔,要让对方永不见天日。
这位敦厚的长者同时也是个冷血的食人者。
他被击中要害后还站了起来,鹿三明白他,对他说:嘉轩,你好苦啊。
可是白嘉轩特别明白维持礼教,必然自己要承受许多痛苦,所以他说:在咱们庄上活人,心上就得插得住刀。
也就是这种忍劲儿,使白嘉轩能够在宗族的大事来临之时挺身而出。
乡村的求雨、祭祀等仪式还是脱不了族长的领导,白嘉轩的表现,使他无愧于族长的称号。
“他用左手再接住一根红亮亮的钢钎儿,啊地大吼了一声,扑哧一响,从左腮穿到右腮,冒出一股皮肉焦灼的黑烟,狗似的佝偻着的腰杆戳戳直立起来。
”这是老族长的最后的辉煌。
随后,是一个曾经熟悉的乡村体系不断崩溃的过程。
尽管白嘉轩还在不断地努力去做乡民们的代表,包括去县城营救曾经伤害过他的土匪黑娃,可是,面前的亲生儿子的拒绝让他完全无力:这事比不得族里的事啊。
你回去咯。
他去营救自己的仇人鹿子霖也是同样的失败,县长完全没有把他的请求当做一件要紧的事情。
在颠倒白鹿原的一系列政治风云中,白嘉轩是完全的失败者,昔日县令授予他们的“仁义白鹿村”成为一个久远的梦想,暴动、杀戮、灾祸、国难接踵而来,他完全没有力量在里面起到一点作用,甚至老对手鹿子霖都在依靠阴谋诡计主宰着白鹿村上的风云变幻,而他,只能和他的人生导师朱先生一起,哀叹白鹿原沦为各个党派、各个利益集团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