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系统与社会和谐——卢曼社会系统理论的整合观探析
摘抄鲁贵显的论文关于卢曼社会系统理论的精要

以下资料的摘录来自于:鲁贵显先生的一篇<沟通——上帝的观察者>Luhmann的著作虽然是一本接着一本出版﹐但其实是同时进行的。
他习惯同时写数本书以及不同的文章﹐所以读者常会在不同的书里看到极类似的概念说明﹐或者在注释里看到相同的参考文献。
当然﹐重点不在于类似﹐而是在于这些概念的衔接能力:随着不同的系统、议题﹐Luhmann会使用系统理论的某些概念﹐并以不同的方式衔接起来。
因此﹐阅读他的作品最好注意脚注部份﹐其中所引用的文献(尤其是他自己的作品)是一种参考资料的网络化﹐每一本书或一篇文章总是指向其它的文献资料。
就此看来﹐我们不妨试着以网络递回的方式理解Luhmann的思想﹐也就是说﹐一本书里是不可能全览任何一个理论概念﹐而必须在不同的著作中将同一个概念的各种衔接方式拼凑起来。
关乎的不概念的完整性﹐而是概念的confirmatin与condensation –以G. Spencer Brown的话说就是condensation及…–﹐一方面。
Luhmann的某个理论概念出现在不同的论题及脉络中﹐好似它经过历练而维持住了概念的一贯性﹐另一方面﹐这个概念每在一个新的脉络里就有别于之前的用法而呈现出多义性。
以此方式理解Luhmann是需要时间与耐心。
他的理论也许并不艰涩﹐只是读者尚未建立起自己的递回性网络。
甚至我们还可以更彻底地说﹐系统理论的诸概念是永远不会完整的﹐Luhmann所建立起来的「系统」、「观察」、「符码」、「功能」等等概念与定义﹐在日后由其他系统理论家使用时必然会受到更多的淬练﹐也会变得更多义模糊。
Luhmann对于宗教理解的新颖之处在于﹐以系统理论重新为社会建构了一个重要的关连问题:如何在观察中处理不可观察的事物。
系统理论藉此要表达的是,宗教只有被观察(即被沟通)时才存在,不论它被谁观察。
反过来说,科学系统、系统理论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被观察(即被沟通),被它自己或被其它系统(例如宗教系统)所观察。
卢曼的系统功能理论 西方社会学理论课件

• 组织的运作依赖于组织规范而非个体的道德约 束,不要求在价值观、信仰或规范方面完全一 致。
• 即使没有对行动者动机的约束,组织系统也能 有效运行并发挥功能。因为组织系统依赖于行 动者有限的、因情境而变的责任感以及中性的 沟通媒介如货币,从而使组织系统具有灵活性 和适应性。
• 全社会系统
• 互动系统的局限性
– 在一个时点上只能谈论一个话题,以免当大家 试图同时发言时使系统崩溃;
– 参加者拥有不同的谈话资源常常导致围绕谁发 言而展开竞争,造成一种可能引向冲突和系统 解体的紧张;
– 发言和交谈消耗时间,并呈现出顺序性。
• 互动系统过于简单,只包括能够共存,被 感知,并能相互交谈的个体,易产生冲突 和紧张且消耗大量时间。
第五节 卢曼的系统功能主义
(1927-1998)
• 卢曼,新结构功能主义的代表人 物之一。
• 卢曼试图构造一个既可以应用于 “高度复杂的研究项目”,也可以 对各种经验事件进行分析的相对 简单的概念框架。
一、生平
• 弗莱堡大学获法学学位,毕业后从事法律职业, 后到萨克森南部的文化部门任职。
• 曾阅读马林诺夫斯基和布朗的著作。 • 到哈佛大学师从帕森斯学习一年,回国后开始
• 其早期系统理论注重探讨行动与社会系统 功能,并以环境取向的功能行为解释社会 结构,因此把将卢曼的系统论归类为结构 功能主义。
1、系统与环境 • 社会系统:产生于人们之间的行动关系的动态系统。 • 系统的基本机制:运用符号代码来传递信息从而使
行为发生联系。 • 系统与环境的关系:沟通增加导致相互关系的复杂
性,于是社会系统面临着复杂环境。为使社会系统 能够存在,在运行过程中要尽可能减少环境的复杂 性。
社会整合理论的起源与发展:国外研究的考察

社会整合理论的起源与发展:国外研究的考察有关社会整合的讨论,一直是社会学研究的重要主题。
从某种角度上说,社会整合的研究就是为了因应现代化进程中所产生的社会“断裂”问题。
由于观察的视角不同,国外的研究者遵循着理论探索和实证研究两条研究路线,分别形成了宏观的系统整合理论和微观的个体整合理论。
本文运用文献分析的研究方法,系统梳理了国外学者对社会整合的研究背景、阶段与代表性理论,分类归纳了社会整合的检验指标与实现机制,力图展现该论题的整体研究图式。
结合文献梳理的成果,本文在总结国外社会整合研究特点的基础上,提出了对国内同类研究和社会实践的启示。
分化与整合是社会发展的双重逻辑。
现实世界的长久分化为社会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动力。
社会从简单到复杂的每一次跨越,都伴随着分化的强劲步伐。
但是,社会分化并非解释社会发展的唯一模型,“分之必合”、“分合均衡”才是社会稳定发展的铁律。
与具有自然驱动力的“分化模式”相比,社会整合更需要人们及时的经验总结与主观构想。
在美国早期社会学家瓦尔德(Lester Frank Ward)眼里,“人类分化的历史已经有差不多15万年了,整合也有差不多5万年了”①。
换言之,社会整合在时间上晚于社会分化,社会整合理论建构的时间则更晚。
直至19世纪末,社会整合才正式进入研究者的视野。
廓清一个多世纪以来社会整合的研究脉络及其理论发展,对于审视客观世界和厘清理论方向具有重要意义。
一、社会整合的理论起点与范式集成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展和工业化的扩展,19世纪的欧洲发生了急剧的社会变迁,新的社会组织和社会成分迅速从传统社会中分化出来,社会秩序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对社会整合的理论需求尤其迫切。
现代性与传统社会的“断裂”在催生社会学学科的同时,也将整合的主题植入到社会学理论的母体当中。
西方社会学的创始者们虽然没有直接提出“社会整合”的概念,但是都在一定程度上触碰了这个主题。
孔德的“社会内聚力”思想、马克思的“阶级社会理论”、斯宾塞的“社会有机体论”都内含着这种理论关怀,但是只有在涂尔干这里,社会整合的概念才得以形成;到了帕森斯这里,社会整合才成为解释社会变迁的重要范式。
卢曼与帕森斯的系统理论之简要比较

卢曼与帕森斯的系统理论之简要比较首先,帕森斯将“系统”一词视为分析工具(也有论者批评帕森斯有时把分析工具太当真) ,而卢曼则强调“世间存在系统”,坚持系统所具有的经验性而非分析性的地位。
因此,系统在卢曼的理论中就被实体化而拥有其自身之目的,系统无疑会在卢曼的理论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它也为卢曼维护系统之自主逻辑铺平了道路。
批评者于是指出卢曼应铭记分析意义上的系统和经验意义上的系统之区别。
其次,根据亚历山大的看法,帕森斯坚持选择的唯意愿特性,并认为“这类选择的进行应遵照一般的评价标准,我们也因此获得规范”;而卢曼则强调系统作为一种一般性的抽象控制机制的重要性,这种机制是因应与日俱增的难以处理的复杂性和偶连性而生的。
亚历山大认为,这里的关键区别在于,卢曼以牺牲人类自由意志为代价来坚持系统之必要性。
这一批评在某种程度上与利奥塔的批评相一致,后者抨击卢曼的社会系统理论是一种恐怖主义,它为实现系统之效率而罔顾弱者之生存。
第三,根据亚历山大的看法,帕森斯试图去克服深植于德国社会理论中的规范与利益、现代主义与浪漫主义的二元两分。
如此论正确,那么卢曼的努力则是朝向不同的方向,他所致力的是发展出非规范性的科学。
帕森斯用“双重偶连性”这个词语来描述沟通过程中的不确定性,也就是说自我和他我的行动选择是偶连的,而且由于社会行动的他人取向,他们也各自知道对方之行动选择是偶连的,在这种情况下,帕森斯认为这种双重偶连性暗含了行动的“规范取向”, 因为如无此规范取向, 则难以想象社会性之可能。
卢曼则以为,双重偶连性并不能推论出规范的存在,处于互动中的意识系统对各自来说都有如黑箱,但从意识系统的互动中茁生出社会系统,社会系统中的沟通以自我指涉的方式不断运转下去。
这里,沟通只提供继续运作的可能性,而无关乎共识与规范,如果达成共识与规范,系统之运作也就无法进行下去。
双重偶连性只是自我指涉系统的一剂催化剂,自我指涉系统要在双重偶连性所提供的种种不可能性和可能性下让沟通持续进行下去。
卢曼《社会系统》选读:第一章《系统与功能》③

卢曼《社会系统》选读:第一章《系统与功能》③本文节选自魯貴顯、湯志傑译本《社会系统:一个一般理论的大纲》(Soziale systeme:Grundris einer allgemeinen Theorie),暖暖书屋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2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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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下一个重要的论题是自我指涉。
在最近的系统研究里,这个概念迅速获得了人们的注意,甚至在自我组织(Selbstorganisation)与自创生这些标题之下,在一些不是明确以系统理论为名的社会学理论里,也出现了相应的概念。
自我指涉概念(反省、反身性)离开了它在人类意识或主体那儿的传统位置,进而转移到对象领域,也就是转移到那些作为科学对象的真实的诸系统那儿。
[1]同时,人们也因此能与自我指涉的纯逻辑困难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些困难只是意味着:在真实的世界里存在着诸系统,而且,其它系统对这些系统的描述会在这些系统之中(!)导致无可决断的逻辑矛盾。
自我指涉(Selbstreferenz)这个概念标示出统一,它对自身而言可以是一个元素、过程或系统。
“对自身而言”一词也就是指不取决于他者的观察角度。
这个概念不只是给出定义,它还有一个事实陈述,因为它宣称,统一只有经由一个关系化的运作(relationierende Operation)才能出现,亦即,统一必须被生产出来,而且不是作为早已存在着的个体、本质或特有运作的理念。
我们可以且必须非常一般地掌握此概念——这是随人们所说的“自我”(Selbst)以及对指涉(Referenz)的掌握方式而有不同。
例如,我们可以谈一个对自己本身有所意图的行动(这时,意图一事是行动的构成物),或是一个包含着自己的数量(这时,包含一事是数量的构成物)。
卢曼社会系统理论视域下社会复杂性问题探究的社会意义及启示

82决策探索2021.1下一、卢曼的社会系统理论概述卢曼在构建社会系统理论的过程中,吸收了众多学科思想的精华,通过对众多思想的融合,批判性继承,加上他自身广博的知识,最终构建了社会系统理论。
因此,探索其思想理论来源及核心思想具有重要意义。
卢曼社会系统理论的思想来源主要有三点。
一是帕森斯的结构功能主义。
帕森斯的结构功能主义在政治上具有保守性,其只关注社会这整个大系统,而忽略了社会功能问题,并没有论述社会功能分化在其中的决定性作用。
因此,卢曼认为:“只有功能的分化才对系统结构产生根本的影响,功能决定系统的产生与发展,也决定系统结构的建构。
”二是贝塔朗菲的一般系统论思想,没有系统思想,卢曼的社会系统理论就失去了相应的系统理论来源。
卢曼将其应用于阐述社会系统内外部复杂性问题,充分吸收社会学和系统哲学的核心思想并为其所用。
三是二阶控制论思想。
在二阶控制论者看来,二阶控制论就是大脑被请求输出大脑的理论,也就是说,大脑活动的研究者作为自我参照对象研究自我大脑的输入输出过程。
由于大脑的运作模式遵循控制论并反馈到大脑自身,就成为控制论下的控制论,简称二阶控制论。
卢曼充分吸收了二阶控制论中的反馈思想,将其用于对社会系统的观察,构建了二阶观察思想。
卢曼所构建的社会系统理论,既具有系统哲学的理论性视野,又在社会学的基础上不断传承创新。
卢曼认为,他的核心思想是通过一个重大的社会学范式转变来阐明他的理论任务,并且这种转变可以改变社会学的思维局限性。
同时,他认为,他的系统理论避免了其他试图理解社会秩序、连续性和稳定性基础的概念陷阱。
对卢曼来说,将社会学理论从古典理论的实证主义、社会实在论、结构主义的决定论和存在主义的唯我论等中拯救出来是他构建社会系统理论的主要内在因素。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梳理出卢曼的社会系统理论是以结构功能主义、二阶观察及一般系统论为核心概念。
二、社会复杂性问题之意义(一)社会认识论意义卢曼从认识论的角度出发,构建系统与环境内在关系,避免了一些经典社会学理论的还原论和唯名论。
浅析卢曼的社会学思想对思想政治教育的启示

浅析卢曼的社会学思想对思想政治教育的启示作者:蔡欣欣来源:《河南教育·中旬刊》2012年第02期摘要:卢曼是系统功能主义的代表人物,他的社会学理论与我们当前的社会具有高度的适宜性。
因此,在新的形势下,卢曼的社会学思想在强化思想政治教育系统性、转变诚信教育施力点、改变思想政治教育模式方面,都对思想政治教育产生重要的启示。
关键词:卢曼;系统论;社会分化;信任;思想政治教育;启示尼克拉斯·卢曼是系统功能主义的代表人物。
他通过对其以往的经典社会学的批判创立了自己独特的社会分化理论:系统与环境是区分的,它承担着化约世界复杂性的任务,社会的分化即是系统的分化。
卢曼的理论与现代社会有着高度的适宜性,为我们观察和描述现代社会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思路和视角,提供了一种理解社会和我们自身处境的新的可能性。
因此,虽然他的理论有些缺陷,但仍为思想政治教育顺应社会发展、提高实效性开辟了一个新的视野,对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践方向及方式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一、思想政治教育应强化系统性复杂性这一概念指出了可能事件及状态的全部——当某些事件至少可以有两个状态时,就是复杂的。
而随着社会的演变以及可能事件和状态的越来越多样化的趋势,世界的复杂性也在不断提高。
卢曼认为,人类在有意识地对体验加以处理上只有“非常小的基于人类学理由来说是几乎无法改变的能力”。
也就是说,鉴于世界的可能状态及事件的复杂性,人类接受这些复杂性的能力始终是超载的,在世界的复杂性和人的意识之间有着一道鸿沟。
卢曼认为,正是在这里,社会系统接下了化约复杂性这个任务,并且也正是基于人类生活必须化约世界复杂性的理由,社会系统的建构在“世界具有不确定的复杂性”和“人类处理复杂的能力”之间建立了中介。
这样,对于社会系统来说,它担负化约世界复杂性的任务就意味着它要消除或减少可能的状态和事件。
社会系统之所以能承担化约世界的复杂性任务是因为在一个社会系统之中被允许进入的事件和状态,是少于环境中的事件和状态的,所以社会系统能够通过化约复杂性而替参与其中的个人找到互动方向。
从卢曼的《社会性系统》看社会与互动

叶 金 莲
Nil s L h n . o i l S s ms J h B d a z a d Di a c e rn . tn od Un v r i k a u ma n S c y t . o e n r n r B e k r t s S a f r ie st a e k a y
26/ 社 会理 论 6
( uop i i) 当 中 ,互 动 的 开 始 与 结 束 仅 仅 是 一 个 休 止 符 而 已 ” at-oe s s
春增 ,2 0 :15 的 传统 ,卢 曼 将 社 会 性 系统 锁 定 为 社 会 学 的研 究 对 象 , 00 0 )
并 将社 会 性 系 统 区 分 为 互 动 (neat n ) it ci s 、组 织 ( ra i t n ) r o ogn ai s 、社 会 z o (o i i )三 部分 ,见下 图 ( 上 :2 。 sc t s ee 同 )
Pr s . 9 5. es 1 9
尼 克拉 斯 ・ 曼 ( i a u m n ) 将 世 界① 成 是 功 能分 析 的 最 高层 卢 N k sL h a n l 看 次 ,将世 界所具 有的 复杂性② 成是 功能 分析 的最 高关 联 问题 。基 于人 的有 看 限能力无 以应对 高度 复杂 的世 界 ,卢曼将社会学的任务和问题锁定为理解和还 原世界的复杂性 。而在行动一 实践层面 ,系统 是 理解 和 还原 复 杂性 的 建构 物 , 它 充 当着世 界 的高度 复杂性与 人 的有 限 的经历 和 旨意 (in s )潜 力 的媒介 。 n
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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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系统与社会和谐——卢曼社会系统理论的整合观探析周志家副教授厦门大学社会学系摘要:在社会学的理论流派中,功能主义是最为强调社会和谐的;而一个理论的社会和谐观体现在其整合观中。
本文阐述了卢曼对“整合”概念的重新理解,并从社会的系统整合、个人的社会整合和社会的生态整合三个角度分析了卢曼社会系统理论的整合观。
关键词:社会系统理论社会和谐整合卢曼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国家任务,使人们再一次将目光投向社会学这一学科。
社会学作为一门经验科学,从来没有、也不可能回避当代社会中的现实需求;而只有根植于学科自身的知识体系,社会学才有可能为和谐社会的构建提供有学术价值的研究成果,而不至于沦为政治体系的合理化工具。
正因如此,在当今的时代背景下,中国社会学有必要从理论和经验两个角度进行深入的挖掘和研究,以期推动我国和谐社会的建设。
那么,社会学理论可以为和谐社会的构建作出什么贡献?初看起来,困难很大,这是因为:在社会学的理论传统中,只有极少数学者直接以“社会和谐”这一概念作为其理论体系的中心概念。
1绝大多数学者不但没有直接涉及“社会和谐”的概念,他们关注的焦点甚至恰恰是“失范”、“异化”、“动力危机”、“认同问题”、“异常”及“排斥”等与“社会和谐”背道而驰的社会“阴暗面”。
2也就是说,社会学恰恰是以各种“社会不和谐”现象为直接研究对象的,或者说,它是一门以“和谐社会”为参照物或者最高目标,以不断缩小现实与最高目标之间的差距为努力方向的学科。
从这个意义上讲,社会和谐的思想可以说一直是社会学理论建构活动的共同目标和基础(亚历山大2000: 9ff.; 郑杭生/杨敏2004;陈成文/陈海平2005;李培林/苏国勋等2005)。
霍布斯(Thomas Hobbes)对“社会秩序”的发问(由自私自利的、原子化的个人何以能够产生社会秩序?)也许可以被视为社会学家对于“和谐社会”状况的最经典的表达,它也因此成为此后社会学理论研究的核心问题。
虽然人们的设问方式各有差异,3但它们都其实都涉及到分化/整合(Differentiation/Integration)这一对区分(Difference),其中,分化是对社会现实的描述,而整合则是对“和谐社会”这一理想状态的表达。
正因如此,从对“整合”这一的理解上,我们可以解读出社会学家的社会和谐观。
在社会学理论的四大研究途径(建构主义、功利主义、功能主义和批判结构主义)(沃特斯2000:6ff.)当中,以社会系统理论为表现形式的功能主义传统由于强调整体、均衡和稳定,可以说是最为强调“社会和谐”的。
而真正能够代表目前西方社会系统理论的最新发展趋势和最高发展水平的,是由当代德国社会学大师尼克拉斯·卢曼(Niklas Luhmann)(1927-1998)(也有人译为鲁曼)建构的“自我制造(Autopoiesis)的社会系统理论”范式。
但由于在长达三十年的理论生涯中,卢曼本人理论活动的主要旨趣在于真实地描述和解释可1这种努力更易发生在以“和谐”和“和合”为文化精髓(李培林/苏国勋等2005:1)的中国学者身上。
这方面最有代表性的当推我国学者郑杭生先生的理论建构活动。
2正因如此,社会学常常被理解为“危机科学”,意即它的作用在于研究社会的危机现象,以便寻求克服危机的策略(Schimank 1996: 9)。
3最常见的区分有:自由/秩序、行动/结构、意义/支配、惯习/场域、沟通行为/规范、意志/制度安排等(郑杭生/杨敏2004: 26)。
以观察到的社会现象,而不是提出具有价值取向的主张和建议,所以,卢曼本人几乎没有直接论及“社会和谐”的问题,其社会和谐观有待于人们在卢曼本人的浩瀚论著和其理论追随者的相关论述中发掘出来。
正因如此,探讨和发掘卢曼社会系统理论的整合观,既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也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应该被视为当前中国社会学对于“和谐社会”的理论与实践可以做出的最为重要的贡献之一。
一、卢曼的社会系统理论和社会理论卢曼的自我制造社会系统理论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Luhmann 1984)。
在批判帕森斯(Parsons)社会系统理论的基础上,他将由智利生物学家Maturana和Valera在一般系统理论中开启的“自我制造”的新范式(Paradigm)移植到社会学当中来。
为此,他选择将“沟通”(Communication)(而非“人”或者“行动”)看作社会系统的基本要素。
在卢曼看来,社会系统是一种在一个封闭循环的过程中不断地由沟通制造出沟通的自我制造的系统,它既具有(操作上的)封闭性、又具有(对于环境的)开放性的特点。
卢曼将其社会系统理论(Theory of Social Systems)应用到社会学的研究对象——社会(Society)——上来,认为:当代西方社会是功能分化(functional Differentiation)的社会,每个社会分化成政治、经济、法律、科学、教育、宗教、家庭等诸个功能次系统。
这些功能次系统一方面为全社会履行着自己特有的、无法互相替代的功能,另一方面又是自我制造的社会系统。
它们既相互高度独立,又相互高度依赖。
系统与环境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结构性联系”(structural Coupling)的关系(Kneer/Nassehi 1993, 1998)。
二、卢曼对“整合”概念的重新理解传统社会学一般使用“分化/整合”这一对区分来分析社会,在那里,“分化”和“整合”描述的是完全相反的两个社会过程,“分化”意即“无整合”(Desintegration)和“分解”(Dekomposition),亦即“整体”拆分成“部分”,而“整合”则意味着被拆分开来的部分如何构成一个统一的整体;“整体”意味着“统一”甚至全社会的“团结”,没有“整合”也就没有“社会”。
在此,经典社会学家们普遍具有唯意志论(voluntarism)的倾向,4一般都会将共同的价值观视作社会得以整合的基础。
卢曼则认为,在功能分化的现代社会里,价值判断也因功能系统而异,所以并不存在一个跨越功能次系统的、全社会普遍认同的价值共识。
因而,传统社会学建立在价值共识基础上的整合观是不切实际的,其整合机制(政府调控、伦理、责任等)也是极具价值色彩的“救赎尝试”和“绝望方案”(Luhmann 1997: 777)。
正因如此,卢曼反对传统社会学对于“整合”概念的过于“强势”的理解,主张将“整合”视为一个描述性的、而非饱含价值判断因素的概念,为此,他将“整合”定义为“系统限制彼此的自由度” (Luhmann 1997: 605)。
人们一般认为,整合包括两种类型:(社会的)系统整合(System Integration)和(个人的)社会整合(Social Integration);前者指社会次系统如何得以构成一个社会整体,后者则指个人如何得以融入社会之中(Lockwood 1964)。
卢曼则认为,除了“系统整合”和“社会整合”两种类型以外,“整合”还应该包括社会的生态整合(Ecological Integration of Society) ,即自然环境问题对现代社会的挑战。
三、卢曼论系统整合、社会整合和社会的生态整合(一)卢曼的系统整合观4在其第一部重要著作《社会行动的结构》(Parsons 1937)中,帕森斯对古典社会学理论进行了第一次系统的整理与综合。
在他看来,不管是马歇尔、帕累拖和迪尔凯姆为代表的实证主义传统,还是以韦伯为代表的理想主义传统,它们都强调了共同的价值体系对于行动的指导意义,因而都属于“唯意志的行动理论”(参见林聚任2001:141f.)。
系统整合涉及到的其实是功能次系统之间的相互关系的问题。
与他对“整合”概念的重新定义相对应,卢曼认为,在功能分化的现代社会里,不存在、也不需要一个可以统一各功能次系统的超级系统或者共同价值,现代社会的“统一”就在于其功能分化的原则,而功能分化的首要特点就是系统与环境的区分(Luhmann 1997: 745f.)。
卢曼认为,作为沟通系统,社会只能通过沟通的循环操作来制造并维持它的“统一”(Luhmann 1997: 96)。
正因如此,卢曼主张用“自我制造/结构性联系”的区分来取代“分化/整合”的区分,以此来研究系统整合、即功能次系统之间的相互关系的问题(Luhmann 1997: 778)。
在卢曼看来,这种关系具有如下两个方面的特点:一方面,由于每个功能次系统在操作上都是自我参照的(selbstrefentiell),系统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彼此不透明(intransparent)、不关心(indifferent)的关系(Zhou 2002: 43);但另一方面,如果离开了环境的贡献,系统甚至不可能完成“分化完毕”(Ausdifferenzierung)的过程(Luhmann 1997: 779)。
任何系统都不可能离开环境而独立存在,而是无时无刻都受到来自环境的干扰(Irritation)。
这种干扰虽然也以系统的自主(Autonomie)为基础,但它之所以得以发生,是以系统之间或者系统与环境之间存在“结构性联系”为前提的。
“如果有自我制造,那么也必定有结构性联系”(Luhmann 1997: 862),“自我制造”和“结构性联系”是社会系统的不可分割的两个属性。
由于结构性联系和干扰的大量存在,卢曼并不认为现代社会存在着系统整合的问题,相反,他断言:“现代社会整合过度了,并因此而受到危害”(Luhmann 1997: 618)。
在系统整合的机制方面,卢曼既反对帕森斯等人主张的价值共识机制,也不同意他的理论的重要追随者赫尔穆特·维尔克(Helmut Willke)提出的“氛围调控”(Kontextsteuerung)方案(Willke 1989: 57ff.),而是坚持本人的自我调控(Selbststeuerung)和进化(Evolution)的主张(Schimank 1999: 53ff.)。
(二)卢曼的社会整合观卢曼认为个人的社会整合是功能分化所面临的重大问题。
他反对经典社会学以“精神空虚”来研究个人的社会整合问题的传统,而认为应该从个人对于功能次系统的期望(Erwartung)和“要求”(Anspruch)(Luhmann 1984: 362ff.)出发,以“纳入/排斥”(Inklusion/Exklusion)为基本区分来研究这一问题(Luhmann 1995; 1997: 618ff.)。
其中,“纳入”是指个人加入到功能次系统的观众中来,而“排斥”则指个人没有参与功能次系统为其观众提供的绩效。
卢曼的社会整合观大致可以总结为三点:(1)现代社会的个人主义会导致要求的个人主义,并进一步造成“要求的通货膨胀”(Anspruchsinflation)(Luhmann 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