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就是对语言的误用——试论中期维特根斯坦对哲学的消解(一)
试论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理论转向

试论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理论转向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是20世纪著名的哲学家,他的意义观在整个语言哲学领域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他对语言哲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其一生最主要的两本著作分别为《逻辑哲学论》和《哲学研究》,这两本书代表了维特根斯坦在语言哲学研究上的大转向,国内外普遍把《逻辑哲学论》(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作为他哲学研究的前期,主要观点是“逻辑图像论”,他的前期思想极大地推动了分析哲学的发展;而把《哲学研究》(Philosophische untersuchungen)作为他理论研究的后期,主要思想是“语言游戏说”,他的后期思想开创了日常语言哲学的新时代。
一、维特根斯坦前期语言哲学理论:逻辑图像论(一)逻辑图像论的基本含义早期的维特根斯坦深受弗雷格和罗素的现代数学逻辑的影响,正如他在《逻辑哲学论》的序中提到:“对我思想的激励大多得之于弗雷格的伟著和我朋友罗素先生的著作”。
他认为哲学不是一种学说和理论,而是一种;哲学的目的在于对的逻辑澄清,即对这些不加以澄清就容易模糊的思想给出明确的界限。
在《逻辑哲学论》中,维特根斯坦立足于意义确定性的寻求,他认为人们遇到的很多问题,尤其是哲学问题,是由于误解了我们语言的1/ 7逻辑而产生的。
因此,他试图澄清语言的逻辑来指明形而上学对语言的误用。
跟以往以构造自己的哲学体系为目的的哲学家不同,维特根斯坦的目的是消解哲学问题,这种全新的哲学形象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在《逻辑哲学论》中,逻辑分析不仅是维特根斯坦用以整理语言和世界的手段,而是他整个哲学思想的灵魂。
在这本书中维特根斯坦集中研究了语言如何表现实在,一种科学语言的构成,以及语言和世界的“界限”等问题,在这些研究中处于中心地位的是他的“图像论”。
“图像论”贯穿《逻辑哲学论》一书中,它集中代表了维特根斯坦早期哲学的基本思想。
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不是词汇的简单叠加,命题的本质在于语词间的逻辑关联,语词通过命题建立起逻辑上的联系,语言表征意义的功能才能实现。
知识、语言和行动——维特根斯坦与近代西方哲学的困境

知识、语言和行动--维特根斯坦与近代西方哲学的困境一西方哲学(主要是认识论)的宗旨是要证明或说明科学的客观性和真理性。
这就是"确定性的寻求",但从十七世纪新科学诞生之日起,它就已遭到怀疑论的反驳。
休谟曾论证指出:感觉中没有任何东西使我们能得到因果关系或自我同一性的知识,康德对此有深刻印象。
由于他不赞同休谟的怀疑论,他便放弃经验来自感觉的假设,而论证道:某些概念(范畴)给经验提供必要的形式框架。
正是由于某些概念的必要性使他能避免休谟的怀疑论。
没有这些把感官得来的杂多加以统一组织的概念,经验便根本不会发生。
康德用这个先验论证表明我们能够有外在世界的、自我同一性的和因果关系的知识。
于是通过把概念和感觉结合起来,康德得以解决知识如何可能的认识论问题。
康德虽然试图解决主体和对象的关系问题,但主观经验和客观知识之间仍然没有真正联结起来。
当代哲学家仍然以先验论证方式讨论语言和世界的关系,指出知识和实在必然以语言为基础。
但人们对语言的理解仍然被主体性的阴影所笼罩,尽管维特根斯坦指出意义与理解和心理状态与过程之间存在着严格的范畴区别。
人文主义学者伽达默尔、利科尔、哈贝马斯、巴韦斯(Barwise)、培利和Winograd等都明显地研究意义与理解,而非研究心理状态与过程。
但另一方面认知科学主流大多数专家却从事于心理状态和过程的研究。
维特根斯坦主张目的性行动在科学知识之先,这个观点是对西方自亚里士多德到康德的主流哲学的挑战,实现这一挑战是把主张科学知识先于行动的传统认识论的优先次序倒转过来。
如果说康德是最后一位"意识哲学"或"主体性哲学"的大师,那么维特根斯坦便是最先倡导行动哲学的伟大哲学家。
但维特根斯坦和康德也有共同点。
他们各自使用先验论证达到自己的目的。
康德证明经验(或科学知识)如何可能;维特根斯坦则要表明生活实践和语言交流如何可能。
康德所反对的是贝克莱的唯心论和休谟的怀疑论;维特根斯坦则反对否认或怀疑外在世界实在性和科学知识正确性的形而上学和意识哲学。
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摘录

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摘录《逻辑哲学论》(商务印书馆,2002)摘录维特根斯坦著贺绍甲译p21人所知道的……都可以用三个词说出来。
P23这本书讨论哲学问题,并且标明,——我相信——这些问题之所以提出,乃是基于对我们语言逻辑的误解。
这本书的全部意义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凡是可以说的东西都可以说得清楚;对于不能谈论的东西必须保持沉默。
P24我认为,问题从根本上已获致最终的解决。
P26如果我能够思想在事态中结合的对象,我就不能离开这种结合的可能性来思想对象。
P27顺便说一下,对象是无色的。
它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们是不同的。
P28不变者、实存者和对象是一个东西。
P29从一个事态的存在或不存在不能推出另一个事态的存在或不存在。
我们给我们自己建造事实的图像。
图像就是这样依附于实在的;它直接触及实在。
P30图像不能图示它的图示形式;图像显示它的图示形式。
图像从外部表现它的对象。
P31图像所表现的东西是图像的意义。
可以思想的东西也就是可能的东西。
P34名称是一种初始记号。
P35记号不能表达的东西,其应用显示之。
记号隐藏了的东西,其应用清楚地说出之。
P36记号是一个符号中可以被感官感知到的东西。
P37整个哲学充满着这类混淆。
P41一个命题有贯通整个逻辑空间的力量。
语言掩饰着思想。
而且达到这种程度,就像不能根据衣服的外形来推出它所掩盖的思想的形式一样;因为衣服外形的设计不是为了揭示身体的形状,而是为了全然不同的目的。
P41-42一些最深刻的问题实际上却根本不是问题。
P48哲学不是自然科学之一哲学的目的是从逻辑上澄清思想。
哲学不是一门学说,而是一项活动。
哲学著作从本质上来看是由一些解释构成的。
哲学的成果不是一些“哲学命题”,而是命题的澄清。
可以说,没有哲学,思想就会模糊不清:哲学应该使思想清晰,并且为思想划定明确的界限。
心理学不比任何其它自然科学更为接近哲学。
P49哲学应当为能思考的东西划定界限,从而也为不能思考的东西划定界限。
浅析维特根斯坦哲学中的语言问题

语言新探浅析维特根斯坦哲学中的语言问题文/许宸摘要:本文试图简单阐明后期维特根斯坦对于语词意义的理解,语词意义的来源问题以及“反私人语言”论证,从而自然而然反驳掉传统的“真理符合论”。
关键词:维特根斯坦哲学;语言问题一、从语义学的角度来看待语词意义的来源首先,我们先试着从语义学的角度来反驳“真理符合论”,并指出语词的意义来自于语言系统内部语词与语词之间的联系,一个语词与其他的语词之间的联系越多,则该语词的意义就愈丰富,反之亦如此。
比方说,当我们刚开始学习“红色”这个词时,情况一般是这样:父母指着一片红色的树叶,指着一团红色的火焰,指着一顶红色的帽子等这些样本,然后发出“红色”这个词的声音,我跟着也发出“红色”这个词的声音。
数次之后,也许当我看到“红色”这片颜色时,我会发出“这是红色”这样一个声音。
并且如果我每次看到“红”这块颜色的时候,我都发出“红”这个语词的声音,并且只要我见不到“红”这块颜色,我就无法念出“红”这个语词的声音。
如果情况是这样,那么我们就会说,我还没有学会“红”这个语词的意义。
由此可见,“外部世界”并不决定语词的意义,因为纵使“外部世界”现在全部消失,我们仍然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有效地进行言说与交流.二、维特根斯坦对语词意义的理解为了更进一步探究语词意义来源于何处以及反驳“符合论”。
我们不妨先看一看下面两个句子。
一个句子是“我头疼”。
另一个句子是“我发烧”。
这两个句子表面上看是一样的,都是主谓结构。
但仔细想一想,其实不一样。
第一个句子是没有对错问题的,就像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说:“我知道我头疼。
”而第二个句子是有对错问题的。
你去医院,医生有可能说“你弄错了,你没有发烧。
”医生不会说“你弄错了,你的头并不疼。
”当我问为什么“我头疼”这个句子并没有什么对错问题时,稍稍想想一下,我相信大部分人会说:“因为头疼或者更宽泛一点讲疼痛这个事实是内在于我的,疼痛只能是我的疼痛,我觉得疼就是我疼,并没有一个外在的标准来检验我是否真的疼。
语言有什么用——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

四、语言游戏说
维特根施坦在《逻辑哲学论》一书出版之后曾经退出江湖,因为 在他看来哲学问题都被他解决了,在哲学上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做 的了,于是他改行去作小学教师。但是20年代后期他又重返哲学 ,而且在批判自己过去的哲学的基础上对语言进行了新的探讨。 维特根施坦于1951年去世后留下了几万页手稿,编辑出版的代表 作是《哲学研究》。
——语言是人与动物的界限:符号大师罗兰· 巴特在《写作的零度》一书 中认为:人通过语言融入身外的世界,通过语言获得自身。语言即符 号,人就是符号的动物。
——语言造成了人生的所有联结和隔膜。语言只能表述事实,划定我们 ――我和你――的世界的界限。凡是语言不可涵盖的、也就是思维不 可涵盖的地方,世界就被划定了界限。
2、人生无意义 科学与人生:“我们觉得,即使一切可能的科学问题都被解答,人生 的问题还是没有触及到。当然那时不再有问题留下来,而这恰好就是 解答”(6·52) 不要问人生问题:“人生问题的解答在于这个问题的消除”(6·521 )。 世界即人生:因为“世界和人生是一个东西”(5·621)“我就是我 的世界(小宇宙)”(5·63)。我们的语言的界限也就是世界的界限 ,换言之,我们的世界是语言所及的世界,所以说“我就是我的世界 ”――“世界和人生是一个东西”。 人生无意义:如果我们追问“人生的意义”,也就是追问世界的意义 ,而“世界的意义在世界之外”。所以,人生的意义问题是无意义的 。
语言有什么用 ——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哲学
燕连福 2014.3
维特根斯坦,出生于奥地利,后入英国籍。 (L. Wittgenstein,1889-1951) 海德格尔、希特勒
要想确定维特根斯坦的思想渊源是十分困难的,他不是“ 科班出身”的哲学家,原来学的是航空工程,在设计飞机喷气发 动机和推进器时,因为需要大量使用数学而对纯粹数学发生了兴 趣,进而开始研究数学的基础问题。维特根斯坦为此向弗雷格求 教,而弗雷格则把他推荐给了罗素。他先是做罗素的学生,后来 成了罗素的同事。除此之外,影响维特根斯坦思想的有叔本华、 克尔恺郭尔、陀斯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或许经过叔本华亦包 括康德和佛教),还有威廉·詹姆斯的《宗教经验种种》。
维特根斯坦与语言哲学近现代语言与意义的探讨

维特根斯坦与语言哲学近现代语言与意义的探讨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是20世纪初期最具影响力的哲学家之一,他的思想对于语言哲学以及现代语言与意义的探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本文将以维特根斯坦为中心,探讨他对语言的看法以及对近现代语言与意义的贡献。
1. 维特根斯坦对语言的观点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是人类思维的表达工具,他关注语言的使用而非其内在结构。
维特根斯坦在他的著作《逻辑哲学论》中提出了“语言游戏”(language game)的概念,他认为语言的意义是通过参与者之间的规则和规范来建立的。
他指出语言的意义不是静态的,而是与社会活动和上下文有关的。
2. 维特根斯坦对意义的理解维特根斯坦对意义的理解与传统语言哲学有所不同。
他主张意义不是由单词或者句子本身所决定的,而是由其在语言游戏中的使用所产生的效果所决定的。
他提出的“私语言”(private language)论述也引起了广泛的争议。
他认为个体心理活动中的意义只是为了个体自己所理解,从而对外界是不可理解的。
3. 近现代语言与意义的探讨维特根斯坦的思想对于近现代语言与意义的探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他的观点挑战了传统的语言哲学观念,强调语言的实际使用和上下文的作用。
在维特根斯坦之后,许多学者对语言与意义展开了进一步的研究,提出了不同的理论和观点。
4. 语用学和语言哲学的结合近现代语言哲学中的一项重要发展是语用学与语言哲学的结合。
语用学研究语言的使用及其在交际中的效果,强调语言的行为方面。
维特根斯坦的思想为语用学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
5. 社会语言学的兴起维特根斯坦的观点对于社会语言学的发展也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社会语言学关注语言与社会文化背景之间的关系,研究语言使用者的社会身份、地位以及社会交际中的语言变化。
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概念为社会语言学提供了理论支持。
综上所述,维特根斯坦对语言哲学以及近现代语言与意义的探讨产生了重要影响。
《哲学研究》[奥]维特根斯坦著读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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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范文
《哲学研究》是维特根斯坦的一部经典著作,它以其独特的风格和深刻的思考,对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本书的主题围绕着语言、哲学和思维的方式,通过揭示语言的局限性和思维的误区,引导读者重新审视我们的认知世界的方式。
这种观点对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我开始重新审视周围的世界,关注语言的力量和局限。我意识到,哲学并非遥不可及的高深学问,而是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语言使用息息相关。这种观念让我对哲学有了全新的认识。
然而,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思想并非易解。他的论证常常跳跃,他的语言简练却含义丰富。这种阅读体验虽然艰苦,但也让我感受到了思考的乐趣。我开始尝试理解他的思想,努力把握他的观点。这个过程虽然艰难,但也让我意识到,思考是一种乐趣,是一种成长。
其次,从语言的角度来看,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的语言运用非常精炼。他避免使用冗长的句子和复杂的词汇,而是通过简洁明了的文字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这种写作风格使得读者能够更容易地抓住问题的关键,深入理解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思想。此外,维特根斯坦的语言还具有很强的启发性。他常常用生动的比喻和实例来阐述抽象的哲学概念,这使得读者能够在理解的同时,也能够感受到哲学的魅力。
第五篇范文
《哲学研究》的结构独特,语言精炼,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本书的结构和语言运用都体现了维特根斯坦独特的哲学思想和写作风格。
首先,从结构的角度来看,《哲学研究》并没有遵循传统哲学著作的线性叙事方式,而是由一系列短小的章节组成,每个章节都聚焦于一个特定的哲学问题。这种结构安排使得读者可以在阅读过程ቤተ መጻሕፍቲ ባይዱ灵活地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进行深入思考。同时,这种结构也反映了维特根斯坦哲学思想的多面性和复杂性。他通过对不同问题的探讨,逐渐展现出自己对于语言、思维和哲学的独特见解。
(完整word版)维特根斯坦与语言哲学

语言与世界的关系问题,是人与世界的关系问题的一种体现。人与世界的关系问题,是哲学家们关注的问题。当然维特根斯坦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对世界的看法,有他自己独到的见解。维特根斯坦认为:“世界是事实的总和,而不是物的总和。那发生的东西,即事实,就是原子事实的存在”。语言则是世界的对应物,与世界相对应,语言是由命题组成的,是所有命题的总和;而命题又可分解为基本命题,是基本命题的真值函数;而基本命题则是由简单的语词组成的(维特根斯坦,1962a)。这样,维特根斯坦就建立起了语词——对象,基本命题——基本事实,命题——事实,语言——世界的一一对应的同型同构关系。由此,维特根斯坦认为,事态能够为语言所摹状,世界可以为语言所摹画,因为语言与世界共有实在的逻辑形式,命题的本质在于它是实在的图画(王大为,2000)。正是在逻辑的空间,对象成之为对象,事实成之为事实,世界成之为世界。这就是说,逻辑是一种界限,一切可说的东西都是可以用逻辑命题加以描述的,因而属于逻辑研究的范围;而一切不可说的则不属于逻辑研究的范围,因为他们根本不存在与逻辑空间之中(言逻辑。语言是非常善于伪装自己的,因此,我们根本无法根据这种伪装过的外在形式去推知思想形式。哲学问题的大多数命题都没有表达任何事实,它们虽不是虚假的,但却是无意义的。哲学家们的大多数问题和命题都是由于不了解我们语言的逻辑而产生的,所以,传统形而上学的问题都是一些伪命题,是无意义的假命题。由于对日常语言的误用最终导致了哲学问题的产生,并导致哲学本身存在的“合法性”,如果我们从语法的角度去分析这些问题,借助于逻辑手段,一切问题都将不成问题,只要澄清语言,哲学问题的法非法性就会消解(曹润宇,2011)。早期的维特根斯坦充满了对日常语言的不信任感,他力图建立一种严格精确的人工语言以防止日常语言出错,他认为日常生活中的语言是模糊的(曹润宇,2011;王大为,2000;维特根斯坦,1962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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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就是对语言的误用——试论中期维特根斯坦对哲学的消解(一) 【内容提要】本文认为,在公认的维特根斯坦思想发展前后两个时期之间,事实上存在着一个与前后期都有所不同的中期阶段。
而他在这个时期的重要思想之一,就是对哲学性质的重新认识,即对通常所认为的哲学性质的彻底否认。
根据中期维特根斯坦的看法,哲学完全是我们误用语言的结果,因而哲学研究的真正目的,就应当是消除对语言的误用,由此就消除了哲学本身。
【关键词】语法/语言的使用/哲学的方法【正文】我们知道,维特根斯坦前后期思想的转变发生在1929年秋天至1936年,也就是他从奥地利南部小镇重返剑桥后直到开始撰写被看作他后期代表作的《哲学研究》。
由于这段时间比较长,所以人们通常把它称做“转折时期”。
维特根斯坦在这段时间逐渐思考和形成他以后的主要思想,写下了大量的笔记,并向学生们阐述了他的主要观点。
他在这段时间写下的笔记在他嗣后被整理出版,他的讲座笔记也被他的学生们整理出版。
这些著作主要包括《哲学语法》(1974)、《哲学评论》(1975)、《兰色和棕色笔记本》(1958)以及三本讲座笔记《维特根斯坦1930—1933年讲座笔记》(1959)、《维特根斯坦1930—1932年剑桥讲座笔记》(1980)、《维特根斯坦1932—1935年剑桥讲座笔记》(1979)等等。
此外还有十卷手稿和近800页的大打印稿(BigTypescript),其中许多内容已经被收入上面提到的几本书中。
在这些著作中,维特根斯坦明显地开始放弃《逻辑哲学论》中的一些基本观点,改变了他对逻辑、思想、命题、世界、事实等主要问题的看法。
由于这段时间属于维特根斯坦思想从《逻辑哲学论》到《哲学研究》的过渡阶段,因而大多数研究者并没有对此给予专门的注意,只是把它看作维特根斯坦放弃前期思想的准备阶段:认为他在这段时间里所做的大量笔记以及讲座或者是他后期思想的一部分,是为写作《哲学研究》所做的准备工作;或者是他后期思想的雏形,因而多少还有些不成熟的看法。
但这种观点却忽略了这样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哲学研究》的写作开始于1936年,而早在1929年维特根斯坦的思想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在这长达近7年的时间里,维特根斯坦的思考从未停止过,他所留下的大量笔记就是最好的证明。
更值得注意的是,他在《哲学评论》、《哲学语法》等著作中表述的思想与《哲学研究》仍然存在着明显的差别。
这就向我们表明,通常被看作的他思想的转折时期绝不简单地是从前期到后期的过渡,而是有其自身的思想特征,并由此使他在这段时间的思想与《逻辑哲学论》和《哲学研究》的思想区分开来。
因此,我们有理由把维特根斯坦思想发展的这段时间称做“中期”,区别于以《逻辑哲学论》为代表的前期和以《哲学研究》为代表的后期。
而他的中期思想代表作就是《哲学评论》、《哲学语法》、《兰色和棕色笔记本》以及其他的讲座笔记。
作为思想发展的中期,维特根斯坦在这段时间的哲学思考的确兼备他前期和后期思想的特征。
一方面,虽然他已经意识到《逻辑哲学论》的错误,但这时他还没有完全放弃其中的某些主要观点,例如在《兰色和棕色笔记本》中还基本上坚持对理想语言的看法。
所以,维特根斯坦的中期思想还保留有《逻辑哲学论》的某些痕迹。
但另一方面,既然他已经看到自己前期思想的错误,因而修正这些错误自然就成为他现在着手的工作。
而其中最大的修正就是他整个视角的改变,也就是说,从逻辑的、形而上学的、独断的、理想的世界观转向了日常的、经验的、心理的、现实的世界观。
毫无疑问,这种转变在维特根斯坦的思想发展中是根本性的。
虽然他这时还没有完全走进经验的日常语言领域,没有以纯粹的语言游戏者的身份使用语言,但他毕竟看到了逻辑语言的世界观存在的问题,因此试图从通常的哲学观念中找到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
不仅如此,既然作为他思想发展中的一个独立阶段,维特根斯坦在这段时间里的思考就有着不同于他前期和后期思想的特点。
譬如,《哲学评论》明确提出命题的意义与命题使用者有着密切关系,而不是取决于命题与事实的关系;《哲学语法》则把语法问题与现象学方法联系起来,用现象学的还原解释语言使用的过程。
这些观点在《哲学研究》中并没有得到发挥,当然也不可能出现在《逻辑哲学论》中。
一在维特根斯坦思想发展的中期,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对哲学性质的思考。
当他彻底抛弃了早期的哲学观后,他所面临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回答“哲学究竟是什么?”的问题。
如果哲学既不是对世界的认识,也不是澄清命题意义的活动,那么,哲学究竟是什么呢?维特根斯坦在1933年前后曾在笔记和讲座中探讨了这个问题,其中有些思想最终发展成为他后期的哲学观。
这里,我们主要根据维特根斯坦在1933年写下的题为“哲学”的笔记和他给学生所做的同名讲座,清理一下他在这个时期对哲学性质的基本看法。
在题为“哲学”的笔记中,维特根斯坦开篇就表明了自己对哲学问题的独特看法:“哲学的困难不是科学上的理解困难,而是态度变化上的困难。
意志上的抵触必须抛弃。
”(〔1〕,p.161)对此,他进一步解释道,哲学并不会导致我们放弃任何东西,因为我们没有放弃谈论事情,但我们抛弃了谈论无意义的文字组合。
在另一种意义上,哲学又需要一种放弃,一种情感上的放弃,而不是理智上的放弃。
维特根斯坦认为,这或许正是哲学对许多人来说感到困难的原因。
在这种意义上,哲学工作就如同建筑一样,实际上更是一种对这种工作者自身的折磨,一种对他自身观念的折磨,一种对他认识事物方式的折磨。
这种折磨表现为对语言的误用。
例如,在传统的西方哲学家看来,知识领域存在着两类问题,一种是基本的、重要的、普遍的,另一种则是次要的、偶然的,但根据维特根斯坦的看法,知识领域并不存在所谓重要的、基本的问题,因为一切认识都基于认识者当下所面临的具体问题,所以,把“重要的”或“基本的”等这些形容词用于说明“问题”一词是不恰当的。
由此,维特根斯坦提出,哲学表明了语言的误用,或者说,哲学就是错误地使用语言的结果。
把哲学的性质归结为语言问题,这并不是维特根斯坦此时的创造。
弗雷格和罗素都以不同的方式表明了哲学问题只能还原为语言问题才能得到回答。
《逻辑哲学论》同样把哲学的任务规定为对命题意义的澄清。
但现在,维特根斯坦不仅把哲学完全看作是语言问题,而且认为哲学的产生正是由于误用了语言。
所以,哲学研究其实应该是一种语言研究,即对语法现象、命题意义、语词使用的研究。
但这种研究又不同于一般的语言学,而是强调我们通常误以为正确的语言用法与它们的实际用法之间的区别。
他写道:“如果我修正一个哲学错误,说这就是人们一直认为的方式,我就总是在指一种类似(我总是必须指一种类似……),并表明这种类似是不正确的。
……我总是必须指一种人们一直想到的类似,但人们并没有把它看作一种类似。
”(〔1〕,p.163)所以,维特根斯坦指出,哲学家总是竭力想要找到恰当的词,使得我们能够用这些词去掌握那些完全融入我们意识中的东西,这就像是一个人的舌头上有一根头发,他能感觉到它但却抓不住它,所以他也就无法弄掉它。
这样,哲学家的工作,就变成总是毫无效果地向人们提供无意义的说话方式或命题等。
在《哲学研究》中,维特根斯坦明确地把哲学研究看作是一种语法研究。
这种思想在他写于1933年的这篇笔记中就已经出现了。
他在笔记中写道:“哲学的方法即语法事实或语言事实的清晰表现。
”(〔1〕,p.171)那么,语法研究为什么会如此重要呢?在维特根斯坦看来,因为语法研究就是对我们所使用的语言的研究,这种研究能够使我们清楚地看到正确地使用语言的方法。
而这种语法研究的目的是为了让语言从形而上学的用法中回到它们日常的用法中。
例如,赫拉克里特所说的“一个人不能两次跨入同一条河流”就是错误地使用了日常语言,因为根据我们的日常用法,人们是可以两次跨入同一条河流的。
再如,同一律通常被看作是一个基本规律,但由于“规律”这个词本身是无意义的,所以,同一律也就失去了通常认为的重要性。
所以,维特根斯坦说:“我们可以把语言称做是根本的,在这种意义上,语法研究就是根本的,即是它自身的基础。
”(〔1〕,p.169)但维特根斯坦同时指出,这种语法研究不同于语言学的研究,例如语言学关心从一种语言翻译为另一种我们所发明的语言,但这里的语法研究却并不关心翻译问题,而是强调一种语言的通常用法。
同时,这种语法研究也不讨论所谓的语法的本质,而只是把人们通常使用的某个东西称做语法而已。
因此,他写道:“语法的重要性就是语言的重要性。
”(〔1〕,p.171)维特根斯坦在这个笔记中的一些说法后来被他收入到《哲学研究》中,如“哲学家的工作就是为了某个具体的目的而收集提醒物”、“哲学不干预语言的实际用法;它最终只是描述这些用法。
”等等,当然在具体的表述方式上略有不同。
但在1932-1933年的讲座中,维特根斯坦谈到哲学的性质和工作时却主要地和直接地是谈语言和逻辑问题。
他在讲座的开始就表明了他这样做的原因:“我要从我们的讨论中排除由经验回答的问题。
哲学问题是不能用经验加以解决的,因为我们在哲学中谈论的东西不是事实,而是对事实有用的事物。
哲学上的麻烦出自对规则体系的观察,出自看待并不适合它的事物。
这就像是前后观察一个树桩,就会看到不同的东西。
我们走近一些,记住规则,会感到满意,然后又退后一些,就会感到不满意。
”(〔2〕,p.3)正是由于经验会给我们提供与事物的本来面貌完全不同的东西,造成我们认识事物的错觉,所以,维特根斯坦强调用逻辑的方法研究语言问题,因为逻辑告诉我们的只是我们在通常情况下使用语言的规则,其中不涉及使用者对语言的不同的经验的理解。
当我们一再看到维特根斯坦把语言用法比做博弈时,我们能够理解他其实强调的是规则,语言用法的规则就如同下棋的规则。
他在讲座中明确指出,语词与棋子极其相似:知道怎样用一个词,就像是知道怎样移动一个棋子。
那么,下棋的规则是怎样用于玩一盘棋的呢?就是说,玩一盘棋和在棋盘上随意移动棋子究竟有什么不同?维特根斯坦认为这两者当然不同,但他所想强调的是,知道如何使用棋子并不是在进行游戏时的一种个别的心理状态。
这就是说,词的意义是由使用规则确定的,而不是由赋予这个词的情感所确定的。
所以,维特根斯坦把“如何使用一个词?”和“这个词的语法是什么?”看作是一个问题,它强调的是使用语词的语法规则。
我们由此就可以理解,尽管维特根斯坦从他思想发展的中期开始强调语言的用法,但他并不是把自己的视角限制在经验上的各种实际用法,而是把语言的用法看作遵守规则的过程。
维特根斯坦在他的讲座中明确地指出,当我们说语词的意义是由它的用法确定的时候,这并不是说任何某个具体的使用都可以用来确定这种意义,而是说它是由所有的使用规则确定的。
这样,对意义问题的关心自然就变成了对语词用法规则的逻辑研究。
维特根斯坦说道:“逻辑如同物理学那样是从前提进行推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