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课改的深思与隐忧-余慧娟

十年课改的深思与隐忧-余慧娟

>在《人民教育》2012年第2期上,刊登了余慧娟撰写的“十年课改的深思与隐忧“的综述文章,对新课改十年来的进展进行了回顾和反思。教育总脱离不了“过去、现在、未来“这三个关键词,过去的探索实践,是我们今天发展的基石,今天的谋划和思考,奠定了教育未来发展的方向。当我们站在今天教育的新起点上时,如果能够明晰过去的十年我们都做了些什么,成功之处在哪里,存在的问题有哪些,一定会有助于我们把握好教育未来的发展方向,少走很多弯路。

十年课改的深思与隐忧
余慧娟
关于十年课改,有关媒体已经做了很多报道,一些最早的课改实验区也开始着手做一些“总结“工作。不过,我还是觉得,这里面缺少了一种声音,或者说一种重要的视角。作为由一个国家发动的这样一场涉及千万教师、上亿学生的课程改革,在第一个十年结束的时候,非常需要总结和梳理。但总结和梳理,需要建立在理性、客观的基础之上。这里面,不可避免地涉及评价问题。虽然以十年的短暂历程来评价一场教育改革为时过早,但笔者认为,与评价有关的一些问题非常值得探讨。这里不揣浅陋,表达一些个人的观点,以求教于大家。
“课改典型“的文化解读
确认十年课改是一场文化变革,正在成为共识。
但是,对于许多地方用大量“坚硬“的数据来描绘课改成果的做法,我感到忧虑;对于那些“立竿见影“获得的“成效“,我感到怀疑。
这里想讲两个我采访中遇到的故事。
2001年9月26日,新课程刚刚启动20多天,我和另一位记者去西部实验区采访,想看看学校都有什么变化。若干年后发现,这样的想法是肤浅的。20多天,对于一场触及人的心灵的深刻变革来说,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现实“意义。
但当时,我们的确是带着对新课程理想的憧憬去的。走了很多所学校,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直到我们听到了宁夏灵武市东塔中学许老师的课。
当时是随意推门进去的,进去时,课已经开始了。听完后我们很激动,离开教室后才想起来,竟然不知道老师叫什么名字,间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姓许。与我们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学校对她的介绍十分平淡,几乎没有什么荣誉。然而以她对待学生的方式,以她的教学,做“课改典型“引领其他教师绰绰有余。那时候,许老师至少已有三十多岁了。但她绝对不是新课程“锻造“的。进一步说,她的学生观(尊重、平等、民主)、教育观(每一个孩子都有他的价值),与新课程的来临没有关系。如果没有新课程,她可能一直是这个学校里非常普通的

一位老师。只不过,当下的文化选择了她。在一个新的价值体系里,她“变“得优秀起来。(后来,她因为“教学出色“,被调到银川市某中学去了。)
2001年11月,新课程开始3个月,我到武汉市武昌区(课改实验区)中华路小学采访。赶上学校正在组织公开课,我随意选了一节,是品德与生活课《祖国真美丽》。听完后,我被执教的吴智勤老师深深吸引了。那种师生关系,是何等的亲密,又是何等的温暖!这种关系,一年级的孩子装不出来,再有表演天赋的老师也演不出来。它的背后,是尊重、平等、民主这些真实而深刻的观念。第二天,我们开始跟踪吴老师的日常教育生活,毫不夸张地说,新课程所追求的最核心的变革,在吴老师的身上业已完成!这让我们感到非常诧异。
吴老师很年轻,当时只有26岁。在新课程来临之前,已工作了6年。确切地说,她的教育涵养,绝不是只有几个月的新课程所能塑造的。唯一的可能是,因为有了新课程,她得以如此年轻就能站在公开课的讲台上上课。
当然,新课程确实也培养了很多新的“优秀教师“。但我特别想强调的是,其实,在新课程到来之前,就存在许许多多这样的教师。只是,在过去的教学价值体系中,她们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甚至,以过去的标准来衡量,她们不会那么“出色“。看不到这一点,就不可能客观地评价课改的影响。
继承性是课程改革的一个重要特征。这一特征是不以改革者的意志为转移的。
课程改革,首先体现的是一种新的价值文化选择过程。这一选择,以既有教育体系中存在的多种价值差异为基础。在选择中,一些过去以为“平常“的品质得以放大,受人推崇,一些弱小的文化的种子得以发芽,成长。
如果这片土壤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种子,几乎不大可能去培植一种新的文化,尤其是实践文化。这就像要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去吃麦当劳、肯德基一样,外来的饮食文化几乎是不可能被彻底接受的(据说人的饮食习惯14岁前就已定型),最终的结果是,麦当劳、肯德基也开设米饭快餐。完全外来的东西,很难在这里生根。
课改其实也是如此。
作为一场文化改革,它不是刚性的,而是柔软的。它是靠唤醒、发现、培植、引领去实现文化内容的变化的。它一定是继承性的。它的变化,也一定是需要相当长时间的坚持才能达成的。它的最终效果,或许要在20年、30年后才能真见分晓。
还原课改的“文化本性“,对于恰当地认识、总结、评价一场教育改革,非常重要。在这样一个逻辑框架下,很多问题都要重新审视,尤其是十年间争论不休的许多热点问题。


我们的“优秀传统“被丢弃了吗?
十年间,关于课改的理论争论、学术对话等活跃于媒体的声音,与教学实践的进程,始终是脱离的。
对“改革过头“的担忧,从头至尾充斥于媒体。可是,走出媒体,走出专家学者的文章,到中小学去走走、看看,却如此大相径庭。作为一名常年奔波在教学一线的教育记者,我忍不住多次怀疑:“改革过头“论,根本就是个伪问题!
其实早在2006年,国家督学成尚荣先生就大声疾呼:课程改革远不是“过“的问题,而是远未到位!
他对语文课堂这样描述道:
日常课总体上仍是以灌输为主,学生被动地接受;仍是以训练为主,简单、机械的训练逼仄着学生的思维,个性化阅读还处于边缘;课堂仍比较封闭,学生的视野还是被限制在文本里和教室里。··
五年后的今天,用这样的描述来形容我们大量的日常课堂,仍不为过。
现实本身存在的巨大惯性(尤其是文化、习惯的继承性),深深影响着改革的深度与广度。
“双基“问题就是一个典型。
新课程之前,“双基“教育扎实一直被认为是我们国家引以为豪的优秀教育传统。
课改十年间,因课程内容的更换、教学方式的改革,引发了不少学者对弱化“双基“的担忧,以至于中小学还没搞清怎么去落实新的“三维“目标和自主、合作、探究的教学方式,抨击“改革过头“的声音就频频出现,认为“我们的优秀教育传统被丢弃了“。
讨论始终纠结在要不要“双基“上,而对“双基“的内容,却鲜为涉及。
问题的关键是,过去意义上的“双基“到底是优势,还是羁绊?几十年“双基“至高无上的引导,带给课堂的是什么呢?
看看最常见的数学课:先复习,再讲例题,然后让学生模仿练习,对答案,再讲题,布置作业。
大量低水平的重复训练,知识结论与解题模式的灌输,强调记忆而不是强调理解,这些为追求“知识、技能扎实“、“学习高效“而形成的教学习惯,仍然随处可见。课堂的沉闷、枯燥、被动、无趣正在使一批又一批学生远离我们写进国家文件的那些教育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要为过去意义上的单一的“双基“教学目标辩护,这不是南辕北辙又是什么呢?
有人会说,怪罪“双基“是不对的,高考及高校招生制度才是教育变异真正的罪魁祸首。可是我也在想,高考的命题方向为什么多少年也是定位在“双基“的考查上呢?为什么那些拼“时间+汗水“的学校,那些毫无精神感召力的教育,居然能在“高考“中获取惊人的“硕果“?高考的传统与“双基“独一无二的地位难道没有关系吗?
我也在想,为什么同样

在高考体制的钳制之下,有的教师却能超越“双基“教学模式,赋予课堂教学更为丰富的精神内涵?
舍弃“双基“当然是不对的,但必须赋予“双基“新的内涵——我们过去反复强调的“基础知识、基本技能“在内容上有没有问题?必须思考,除了“双基“,还有没有对人的可持续发展更重要、更有价值的目标被忽视了或者舍弃了?近来读到一篇报道,说中国学生在美国SAT中的成绩大大低于美国高中生,其中失分最多的是考查批判性思维的阅读和写作,这很值得我们反思。
新颁布的2011年版《义务教育数学课程标准》,提出将“双基“改为“四基“,并改写了“双基“的内涵,我以为,这正是准确把握了中国数学基础教育的现状而做出的正确决策。著名数学教育专家张奠宙先生也曾感慨道:“要让基础有灵性。“真是一语中的。
其实,是不是优秀教育传统,教师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们可能没有学术文章的表达,也没有形成理论思考的著作,但是,他们用“课“来表达自己对“双基“的新的理解,对课堂教学目标新的定位。他们在处理同一内容的教学时,发现自己对知识的理解丰富了许多,对能力的培养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他们更加关注孩子的心灵··这样的教师不是很多,但足以表达他们对“什么是优秀的教育传统“的认同。
再比如,在理论界,讲授法与自主、合作、探究教学方式曾一度争得不可开交。现实情况如何呢?最开始,自主、合作、探究形式主义流行。很快,大家发现了问题所在,比如,自主不是放羊;合作任务是需要加以选择的;合作也是需要学习的;合作时,教师不是袖手旁观,而是观察、倾听、甄别并据此做新的教学决策··
结果,他们既没有全盘放弃讲授,也没有放弃对自主、合作、探究这些相对陌生的教学方式的研究,而是兼收并蓄、恰到好处地吸收到自己的课堂中,当讲时讲,该合作时合作,需要探究时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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