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与阿索林

第１９卷第４期　长春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６年７月　ＣＨＡＮＧＣＨＵ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ｒｒＹ　ＯＦ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ＡＮＤ　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Ｖ０１．１９　Ｎｏ．４　

Ｊｕ１．２ｄＤ６　

汪曾祺与阿索林　朱庆芳（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广西南宁，５３０００１）　

摘要：评论界多注重中国传统文学对汪曾祺的影响，其实他作品独特风格的形成也有外来文学因素的作用。西　班牙著名作家阿索林就是其中之一。汪曾祺与阿索林从审美观点到创作实践，都有着较明显的相似之处。　关键词：阿索林；译介；《塞万提斯的未婚妻＞；＜花园＞；汪曾祺　中图分类号：１０—０３　文献标识码：Ａ　

Ｗａｎｇ　Ｚｅｎｇｑｉ　ａｎｄ　Ａｚｏｒｉｎ　Ｚｈｕ　Ｑｉｎｇｆａｎｇ　（Ｃｏｌｌｅｇｅ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Ｇｕ￣ｇｘｉ　Ｔｅａｃｈｅｒｓ　Ｅｄｕｃａｔｉｏ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Ｎａｎｎｉｎｇ　Ｇｕａｎｇｘｉ，５３０００１）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Ｍａｎｙ　ｓｃｈｏｌａｒｓ　ｈｏｌｄ　ｔｈａｔ　ｔｈｅ　ｓｐｅｃｉａｌ　ｓｔｙｌｅ　ｉｎ　Ｗａｎｇ　Ｚ￣ｎｇｑｉ’ｓ　ｗｏｒｋｓ　ｗｅｒｅ　ｉｎｆｌｕｅｎｃｅｄ　ｂｙ　ｔｈｅ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ｂｕｔ　

ｐａｙ　ｌｉｔｔｌｅ　ａｔｔｅｎｔｉｏｎｔＯｔｈｅｆｏｒｅｉｇｎｌｉｔｅｔａｒｙｆａｃｔｏｒ，ｓｕｃｈ　ａｓＡｚｏｒｉｎ，ａ　Ｓｐａｎｉｓｈｆａｍｏｕｓｗｒｉｔｅｒ．ＷａｎｇＺ￣ｎｇｑｉａｎｄＡｚｏｒｉｎ，ｆｒｏｍ　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　ｓｔａｎｄａｒｄｓ　ｔｏ　ｗｒｉｔｉｎｇ　ｐｒａｃｔｉｃｅ，ｈａｄ　ｍａｎｙ　ｉｄｅｎｔｉｃａｌ　ｖｉｅｗｓ．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Ｗａｎｇ　Ｚｅｎ　，Ａｚｏｒｉｎ，ｔｒａｎｓｌａｔｉｏｎ，Ｃｅｒｖａｎｔｅｓ’ｓ　ｆｉａｎｅ６ｅ，Ｇａｒｄｅｎ　

当代作家汪曾祺的作品以其独特的风格吸引　了众多研究者的目光，从其作品的思想内涵到艺术　风格、从文化底蕴到艺术渊源，从作品论到作者论　……都有了较为广泛深刻的探讨Ｌ１］。但是就艺术　渊源研究来看，似有不平衡。汪曾祺不止一次说过　“我也曾接受过外国文学影响”这句话，并强调“民　族传统”与“外来文化的精华”兼收并蓄，但研究者　大多偏重于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而较少关注　外来文学对他的影响。解志熙的《汪曾祺与存在主　义》分析了汪曾祺２０世纪４０年代小说中蕴涵的存　在主义，杨鼎川的《汪曾祺与外国现代主义文学》分　析了外国现代主义文学对汪曾祺的影Ｄｆｌｔ２］。至于　汪曾祺作品与外国具体作品之间，或汪曾祺与外国　某一具体作家之间的关系等等，研究很少。汪曾祺　在《阿索林是古怪的》中说：“阿索林是我终生拜膜　的作家。”那么，阿索林到底是怎样的一位作家呢？　他又何至于使汪曾祺终生拜膜呢？在此，笔者尝试　着就阿索林对汪曾祺的影响作些浅显的探讨。　一、

阿索林①在中国　

阿索林在外国不能算是第一流的作家，甚至有　些偏僻与冷门。对这个名字，国内不少读者会觉得　很陌生，特别是当代。知道阿索林的倒可能多半是　读了汪曾祺的有关作品之后呢。其实阿索林是西　班牙现代文学的重要作家之一，在西班牙以及一些　西语国家至今享有盛名。中国对于阿索林的译介　也可以溯源及上世纪２０年代末。　阿索林（Ａｚｏｒｉｎ，１８７３—１９７６），出身于西班牙的　

一个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１８８８年在巴伦西亚大　学攻读法律，但他却对文学怀有浓厚的兴趣。读书　期间，他就不断为报纸撰稿。这个以记者出身的作　家一生从未间断过文学创作。阿索林一生创作颇　丰，不仅作品数量众多，而且题材文体也极为丰富。　他写过新闻报导、杂文随笔、文学批评、小说和戏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５—０９　作者简介：朱庆芳（１９７４一），女，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比较文学方面的研究。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４期　朱庆芳：汪曾祺与阿索林　３９　剧。重要的作品有游记《村镇》、《卡斯蒂利亚》、《堂　吉诃德之路》等，小说《意志》、《安东尼奥・阿索林》　和《一个小哲学家的表白》（此三部合称为“‘意志’　三部曲”），戏剧《隐而不现》，文学评论《读西班牙作　品》、《经典之作的边注》等。［　Ｊ　据目前所得的资料看，中国最早译介阿索林作　品的应该是徐霞村。１９２９年３月上海春潮书局出　版的由他翻译的近代西班牙小说选《斗牛》，其中有　阿索林的《斗牛》。后来他还翻译了《一个“伊达　奇”》，并且在他的《现代南欧文学概观》（１９３０年２　月上海神州国光社出版）中也有对阿索林的较详细　的介绍。接下来是戴望舒，他是阿索林作品的一位　很重要的译介者，他曾经直接与阿索林通信过，并　于１９３４年去过西班牙，写过西班牙旅行记。１９３０　年３月，他和徐霞村合译的《西万提斯的未婚妻》②　由上海神州国光社出版，内收《一个西班牙的城》、　《一个劳动者的生活》、《修伞匠》、《卖饼人》、《夜行　者》、《员外约根先生》、《西万提斯的未婚妻》等２６　篇短篇小说和散文小品，戴望舒翻译了其中的１５　篇。此后一直到２０世纪４ｏ年代，戴都没有停止对　阿索林作品的翻译，译作有《西班牙的一小时》、《阿　索林散文抄》、《几个人物的侧影》等Ｌ４Ｊ。当代，有　１９８８年１０月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徐曾惠、樊瑞华翻　译的《卡斯蒂利亚的花园》，其中选译了来自阿索林　散文集《市镇》、《西班牙》、《西班牙文学随笔》、《卡　斯蒂利亚》的散文５１篇。另外，不少介绍西班牙文　学的著作中也论及阿索林的作品，不一一列举。　随着译介作品的问世，国内对阿索林的接受与　评价亦渐增。从笔者阅读的一些资料看，对阿索林　大多持认同、欣赏的态度。徐霞村盛赞他的文体贡　献：“他在最近西班牙文学史上的最大贡献就是他　的文体。他的文体是简短而明洁，完全找不到那传　统的……散文的陈套的构造……。”戴望舒说他“为　新世纪的西班牙开浚了一条新的河流。他的作风　是清谈、简洁而新鲜的！”周作人在读了阿索林作品　后曾“放下书叹了一口气：‘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　写这样的文章呢！”’卞之琳对阿索林的推崇，不妨　看他的好友沈从文写的一首《卞之琳浮雕》的戏谑　诗，他模仿卞的口吻说：“天气多好，我不要这好天　气！我讨厌一切，真的，只除了阿左林。”［　］作家对　阿索林的接受必然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他们自身　的文学创作，卞之琳就曾经说阿索林影响过写诗的　戴望舒和何其芳以至他自己。在这方面，汪曾祺的　创作可能更典型。　

二、阿索林与汪曾祺　（一）文体特征与取材视角　汪曾祺评述阿索林：“我喜欢阿索林，他的小说　像是覆盖着阴影的小溪，安安静静的，同时又是活　泼的、流动的。”他是“一个沉思的、回忆的、静观的　作家。他特别擅长描写安静，描写在安静中回忆的　人物的心理的潜微的变化。他的小说的戏剧性是　觉察不出来的戏剧性。他的‘意识流’是明澈的，覆　盖着清凉的阴影，不是芜杂的、纷乱的、热情的恬　淡，人世的隐逸。阿索林笔下的西班牙是古旧的西　班牙，真正的西班牙”。“我一直以为短篇小说应该　有一点散文诗的成分，把散文、诗融人小说，并非自　我作古……阿左林的小说称之为散文未尝不可，小　说的散文化似乎是世界小说的一种（不是唯一）趋　势。”Ｌ６Ｊ这些话不但可以透视出阿索林的创作美学，　也可以看出汪曾祺自己的美学追求；更可以看出二　者在这方面的一致与承继：二人都追求一种轻淡、　恬静、空灵的风格，甚至是那种从内容到形式的通　透的轻淡、恬静、空灵。　文体特征上，阿索林的作品几乎没有故事，没　有引人注目的人物、事件或决堤的情感，而是凭细　腻的直觉去捕捉生活中的一些细小场景，创造一种　具象化的感受。作品的结构一般没有什么重大的　故事情节，常常是一组组对话和主人公的冥想串连　起来的，加上一些“具有形如印象派画面的散文式　描绘”的随笔体形式。例如，阿索林的自传体小说　《意志》三部曲就是以随笔体形式写成的。整部小　说是以作者的故乡为背景，以童年和少年时代以及　在巴伦西亚和马德里的经历为基本素材。小说的　情节互不连贯，只是在内容上有内在的联系。汪曾　祺小说的散文化、诗化，早已得到众多评论家的共　识，无庸赘述。至于汪曾祺这一风格的形成渊源．　当然不能理解为是单一的。这当中既有汪曾祺自　己强烈的文体意识的因素，也有受我国一些作家影　响的因素。不过，据汪曾祺早期的创作和他后来的　

一些回忆性文章或谈话来看，阿索林小说结构的散　文化特征确实给了他这方面极大的影响。　取材视角上，阿索林在作品中大量描写西班牙　的风土人情，表现各行各业的平凡人的生活与交　往，传统的生活习惯、古朴的乡村风景、普通人的家　常对话、各种习俗、各种职业……这些都是阿索林　所偏爱的话题。例如《修伞匠》写了一个修伞匠为　一个贫穷没落的小贵族家修伞，展现了两种不同的　生活：性情坚决的修伞匠和没落贵族的老头子；《卖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长春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ｌ９卷　饼人》一文随着卖饼人的脚步，透过卖饼人的眼光，　看到古老的城，田野，江湖戏子，两三个农夫，教士，　药店，钟塔，三四个破落的贵族……；《节日》通过一　位诗人回乡探亲，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那里的习俗，　过“圣母节”：抛扔花束，燃放爆竹、焰火，庆圣游行　……汪曾祺的笔触常常也落在这些方面。小说《职　业》写了小贩们的吆喝叫卖，其中特别写Ｎｎｔｔ“椒盐　饼子西班洋糕”的，实在让人想到阿索林笔下的“大　饼馒头”！《鸡鸭名家》、《戴车匠》、《异秉》等篇中，　更是明显。文中写到的炕房孵鸡孵鸭，鸡鸭的饲　养、宰杀、烹饪，夸张一点说，不但可以作为鸡鸭业　的百科全书，还可以作为江苏高邮一带的风俗大辞　典了。至于《戴车匠》、《异秉》当中“戴车匠的小　店”、“王二的小摊子”等，简直把普通的做小生意的　买卖人的生活写绝了。　汪曾祺出生于江苏的高邮，后来到云南昆明求　学。高邮与昆明的风土人情成了汪曾祺的众多作　品中不可缺少的题材。严格说，对于题材的选取视　角，汪曾祺并没有明确地说过受什么影响，似乎这　只是作家个人写作的兴趣点的一种体现。但就汪　曾祺早年对阿索林作品的阅读和喜欢来看，阿索林　对这些方面题材的偏爱势必要潜移默化地影响到　汪曾祺对创作素材的取舍。　（二）具体文本：《塞万提斯的未婚妻》与《花园》　阿索林的《塞万提斯的未婚妻》（下文简称　《塞》），写了他坐火车到塞万提斯的故乡去，先是在　火车上，因几个孩子的存在而快乐、安逸、满足之感　充溢于心；后在塞万提斯的故乡，在塞万提斯住过　的房子里，他处处感受到塞万提斯的存在，直到高　潮：一个俏丽而温文的少女在他眼中成了当年的塞　万提斯的未婚妻……。《花园》是汪曾祺为数不多　的早期作品之一，写了老家的旧花园，写了花园里　的花鸟草虫、声形色味、人情故事等。《花园》最初　发表在１９４５年６月《文艺》第２卷第５期上，但其　创作时间是１９４２年，正是他在西南联大读书期间。　其时已经有了上文提到的戴、徐合译的那本集子　《塞万提斯的未婚妻》，而阿索林的重要译介者卞之　琳当时也正活跃在西南联大。比较阅读《塞》与《花　园》这两个具体的文本，也许能使我们对于二者的　艺术旨趣有更为清晰的理解。　从主题因素看，他们都表现出一种对生活琐屑　的关注和对众生普相的热爱。《塞》：“那个坐在我　膝上的孩子，用他多肉的小手拍着我的脸。在我右　边和左边的孩子们大笑着向我提出问题。我把一　些离奇的故事讲给他们听，我笑着；我自己感到满　足而快活。空气是清鲜而温柔，群星闪闪发光。”［７］　《花园》：“有时正在外面玩得很好，忽然想起我的蟋　蟀还没喂呐，于是赶紧回家。我每吃一个梨，一段　藕，吃石榴吃菱，都要分给它一点。正吃着晚饭，我　的蟋蟀叫了，我会举着筷子听半天，听完了对父亲　笑笑，得意极了。一捉蟋蟀，那就整个园子都得翻　个身。我最怕翻出那种软软的鼻涕虫。可是堂弟　有得是办法，撒一点盐，立刻它就化成一滩水　了，，［８］　Ｊ　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