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叙事学研究的几个问题

诚然，Phelan提出的新模式有其自身的
特点：（1）不是像批评性文体、语篇分析那 样集中关注政治意识形态，④ 而是从更广的 角度考虑问题，涉及各种修辞效果。（2） 从修辞的角度出发，十分关注作者的目的和 作者与读者之间的交流。（3）关注叙事的宏 观建构，而不是像批评性文体、语篇分析那样 聚焦于作者的语言选择。正是由于这些不同 特点的存在，Phelan提出的新模式也为批评 性文体、语篇分析的新发展提供了借鉴的可 能性。
在研究有的叙事作品时，仅仅进行局部考 察很难挖掘出深层意义。让我们看看美国作 家埃德加·爱伦·坡《泄密的心》（1 8 4 3）的 结局：
但那个声音压倒一切，连绵不断，越 来 越 响 。 它 越 来 越 响 ——越 来 越 响 — — 越 来 越响！可那几个人[前来搜查的警官]仍高高 兴兴，有说有笑。难道他们真的没听见？ 万 能 的 主 啊 ？ ——不 ， 不 ！ 他 们 听 见 了 ！ 他 们 怀 疑 了 ！ ——他 们 知 道 了 ！ — — 他 们 是 在 笑 话 我 胆 战 心 惊 ！ ——我 当 时 这 么 想 ， 现 在也这么看。可无论什么都比这种痛苦好 受！无论什么都比这种嘲笑好受！我再也 不能忍受他们虚伪的微笑！我觉得我必须 尖 叫 ， 不 然 就 死 去 ！ ——而 听 — — 它 又 响 了 ！ 听 啊 ！ ——它 越 来 越 响 ！ 越 来 越 响 ！ 越 来 越 响 ！ —— “ 恶 棍 ！ ” 我 尖 声 嚷 道 ， “ 别 再 装 了 ！ 我 承 认 那 事 ！ ——撬 开 这 些 地 板 ！ ——这 儿 ， 在 这 儿 ！ — — 这 是 他 可 怕的心在跳动！”（曹明伦译，略有改 动，下同）
进入新世纪以来，西方叙事（述）学研 究达到了新的高潮，①R o u t l e d g e出版社推 出了《叙事理论大百科全书》（Herman, 2005），Blackwell出版社出版了《当代 叙事理论指南》（Phelan & Rabinowitz, 2005），剑桥大学出版社则推出了《叙事 指南》（Herman, 2007），各种研究论著 纷纷面世，越来越多的大学开设了叙事学方 面的课程。国内的叙事学研究也出现了新的 高潮，主要表现在期刊论文的快速增长（博 士和硕士论文的数量也大幅度增加）。据中 国期刊网文史哲专栏的统计，1994至1999 年共有一千一百多篇叙事（述）方面的期刊 论文面世，而2000至2008年则快速增长至 九千来篇，2009年前7个月就已经有一千来 篇。②《河北学刊》2 0 0 8年第4期刊登了赵 宪章的《2005—2006年中国文学研究热点 和发展趋势——基于 C S S C I中国文学研究关 键词的分析》，该文统计了2005—2006年 间CSSCI论文在“文学理论”这一领域中的 关键词，“文学理论”这一笼统的关键词自
关于叙事学研究的几个问题
申丹 北京大学
摘 要： 进入新世纪以来，叙事学研究无论在西方还是在中国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 高潮。本文探讨关于叙事学研究的以下几个问题：（1）叙事学研究新发展 中隐性的跨学科；（2）叙事学研究如何应对非理性叙事的挑战；（3）叙事 学批评的文内、文外、文间综合考察；（4）中国的叙事学与西方叙事学之 间的关系。
加拿大叙事学家卡迪–基恩聚焦于听觉 在现代主义叙事中的功能。在《现代主义音 景与智性的聆听：听觉感知的叙事研究》 （2007）中，她以叙事学的视觉术语“聚 焦”、“聚焦化”和“聚焦器”为基础，提 出了与之对应的“听诊”、“听诊化”和 “听诊器”等研究听觉感知的术语，并将之 运用于对伍尔夫的《丘园》、《达洛威夫 人》、《到灯塔去》等作品中音景的分析。 她区分了伍尔夫的叙事中的两种不同听觉感 知模式：在一种模式中，声音发自许多声 源，分布在空间各处，但却通过一个固定的 观察者而被听诊。在另一种模式中，声音则 发自一个固定的声源，向分散在不同地点的 听诊者扩散开去。卡迪–基恩不仅通过伍尔夫 的作品来说明听觉在现代主义作品中的重要
性，而且得出结论说：听诊研究和听觉场景 分析可能会揭示出听觉在叙事中超出人们估 计的重要性。
现代派或后现代派作品之所以会给叙事 学的发展提供新的空间，有以下几种原因： （1）这种叙事有赖于特定策略或技巧来颠覆 传统叙事或再现某种现实；（2）同一手法可 能会被不同作品采用，因此具有一定的“共 性”；（3）正像总结归纳传统叙事中的手法 一样，叙事学家也可对现代或后现代叙事中的 手法加以归纳总结；（4）正因为以往的叙事 学研究忽略了非理性叙事，所以为叙事学家发 现和命名新的叙述方式留下了余地。可以说， 非理性叙事给叙事理论提供了很好的拓展空 间，值得积极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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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排第一位，而排在第二位的就是“文学叙 事”。赵宪章在质疑了“文学理论”这一关 键词的大而化之后，这样写道：“令人欣喜 的是，这一领域出现的新气象也十分显著， 这就是位居第二的是‘文学叙事’，如果将 同‘叙事’相关的关键词[‘叙事模式’、 ‘叙事策略’、‘叙事结构’、‘叙事艺 术’等]合为一体，则达到了135篇次，超过 总篇次的10% ,其研究热度相当可观。”③ 毫无疑问，叙事学研究已经发展成国内的一 门显学，而且跟国际接轨的程度越来越高。 本文就叙事学研究所涉及的几个具体问题展 开探讨。
叙事学研究如何应对非理性叙事的挑战
近来有的中国学者提出非理性视阈不仅 瓦解了传统叙事，使现代主义叙事取而代之， 而且也使叙事学无所作为，成为叙事学跨不 过去的一道门槛（易晓明，2008）。的确， “非理性”叙事给叙事学研究带来了严峻挑 战，但与此同时，也给叙事学研究带来了发展 机遇。在西方，已经有一些叙事学家对非理性 的叙事现象展开了富有成果的理论探讨。美国 叙事学家Brian Richardson所著《不自然的声 音：现当代小说中的极端叙事》（2006）就 聚焦于非理性叙事。在国际叙事文学研究协会 的年会上，这部专著获得了2006年度最佳叙 事研究著作奖。Richardson（2006：ix）开 篇即言：“叙事理论强调叙述和叙述者，但迄 今为止尚未对种类繁多的后现代和其他先锋 性的叙述策略展开系统探讨”。这本书旨在 帮助弥补这种不足，深入分析了现代和后现 代非理性叙事如何创造、分裂、重构叙述声 音，并对这些创新性叙述策略进行了理论化总 结归纳。譬如，该书第五章探讨了非理性叙 事中三种反常的叙述声音：（1）“对话者” （interlocutor），即提出问题的声音，而叙 事的其他部分会予以回答；（2）“消解叙 述”（denarration），即先报道一些信息， 然后又对之加以否定⑤；（3）“渗透性叙述 者”（permeable narrator），这种叙述声音
在《超越情节诗学：叙事进程的其他 形式及〈尤利西斯〉中的多轨迹进展探索》 （2007）中，理查森把注意力转向了非理性叙 事如何抵制、逃避或拒绝传统情节模式。他较 为系统地探讨了非理性叙事中不以情节为基 础的序列安排，指出这些策略技巧怎样补充 或取代了传统的序列模式。他还发出了这样 的感叹：“不以情节为基础的表现事件的方 法如此之多，真令人吃惊；而叙事学家竟没 有对这些方式进行全面探讨，又让人愕然。” 这种感叹既说明了非理性叙事给叙事学研究提 供了新的可能性，又说明了这种研究的必要性 和急迫性。其实，三十多年前美国叙事学家 Chatman在其经典叙事学著作《故事与话语》 中（1978：45-48）就关注了现代主义小说的 特定序列安排，他将现代主义小说的序列命名 为“展示性情节”，其偶然性、无变化性等特 点与传统的“结局性情节”形成直接对照，但 Chatman没有对这种“情节”展开全面系统的 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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渗入他人心灵和其他话语，说出其本来不可能 知晓的东西。Richardson在该章中还探讨了 后现代派作品中的几种不可靠叙述者：（1） 欺骗性叙述者；（2）自相矛盾的叙述者； （3）渗透性叙述者；（4）不相称的叙述者 （incommensurate narrator，即叙述者并非 文中杂乱异质信息的唯一来源）；（5）超越 框架的叙述者（dis-framed narrator，即叙述 者打破了文本层次的束缚，甚至文本之间的界 限）。在后现代的非理性世界里，作者让叙述 者进行独特的不可靠叙述，颠覆了各种模仿规 约。Richardson不仅关注后现代或先锋派小 说，而且还关注当代非理性戏剧中偏离规约的 反模仿叙述方式。
Phelan是2008年提出“竞争中的叙事”这 一新模式的，而注重比较不同叙事方式之显性 或隐性竞争的批评性文体、语篇分析则已经有 了二三十年的历史。倘若叙事研究者及时对批 评性文体、语篇分析予以了关注和借鉴，也许 会更早地从“竞争”的角度对超出文学范畴的 叙事展开研究。从更广的范围来看，尽管当代 后经典叙事学已经有了很强的跨学科性质， 但还有一些相关学科为叙事学的跨学科发展 提供了潜在的可能性，值得学者们进一步予 以关注。
叙事学研究新发展中隐性的跨学科
20世纪90年代以来发展迅速的西方后经 典叙事学以跨学科为特征之一。叙事研究者 有意识地借鉴其他学科的理论概念、批评视 角和分析模式，以求更新研究方法和拓展研 究范畴。通常叙事学家会声明自己采取了何 种跨学科的立场，尤其是在建构跨学科流派 时更是如此。譬如Susan Lanser（1986）在
Sept. 2009 Vol.6 No.5 (General Serial No.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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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外语
2009年9月 第6卷 第5期 （总第31期）
《建构女性主义叙事学》一文中，明确提出 自己是将结构主义叙事学与女性主义批评相 结合。但近来有的叙事学研究的新发展则体 现出某种隐性的跨学科特点，即在研究者没 有声称或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所提出的新 的研究方法带有某种业已存在的其他学科的 典型特征。
叙事学批评的文内、文外、文间综合考察
著名美国文评家Miller（2005：125）指 出：“尽管有时叙事学家更喜欢对‘聚焦’的 各种形式进行细致的区分，而不去说明这些 形式特征与作品意义的关联，但大部分叙事 学家都明白结构区分本身并无用处。叙事学的 模式只有帮助更好地理解或讲授文学作品，才 会真正有价值。”理论探讨无疑十分重要，但付 诸批评实践同样重要和必要，况且实际分析有 时也有助于对理论的补充和修正（参见申丹，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