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本质(短)

文化的本质:“以文化人”

刘慧敏

“文化”一词,最初是由两个字组成:“文”有文字、文章、礼乐制度、鼓乐、曲调等意思。化作“变化”解,人受教而变化为“化”,故本义作“教行”解(见《说文解字注》)。凡以道业诲人为教,人能接受此道业而变易其气质以远过迁善,即足以证明善教得行;人接受教诲则在各方面必起若干变革,此变革谓之“化”。所以文化二字合用,是“文治教化”的意思,即以文字、文章、礼乐等文艺形式变化人之气质,达到转恶为善、转迷为悟、转凡成圣的目的。故古人强调:文以载道,以文化人。无论是文字、文章,还是礼乐、歌舞等文艺形式,在某种程度上,都是道德的体现,都是用以教化人的方式。而这些艺术化的教学可以起到“润物细无声”的作用,能够潜移默化地变化人的气质、使人不知不觉变得文质彬彬。由此可见,文化的灵魂是道德。所以,无论是文字、文章还是礼乐,都承担了社会道德教育的功能。

从文字上看,古代的文字是智慧的符号,让人看到这个字,就从中受到了教育。例如,正体字的“耻”写作“恥”,从心,耳声,可见“耻”是心有所惭的感受,表现在外就是每当人闻听自己的过失而面红耳赤。“怒”,上面是一个“奴”,下面是一个“心”,提醒我们发怒的时候是把心变成了奴隶;而转“怒”就可为“恕”,把怒字中“奴”字的棱角变得圆滑一些,就成为了“如”,恕就是要做到“如其心”,能够站在对方的角度换位思考,将心比心,就可以“转怒为恕”,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孝”,上面是一个“老”字,下面是一个“子”字,意思是子承父、上一代和下一代是一体的,而不是两个,因此中国文化中没有“代沟”的观念。而“爱”,正体字写作“愛”,是感受的“受”中间加一个“心”字,意思是用心地感受对方的需要,才能体会到爱意浓浓。这也是提醒人,爱的真谛是付出而不是索取。

古人所写之文章,被分别收集在经、史、子、集之中。经者,常也,记载的是古圣先贤所体悟的恒常不变的道理。正如《易经·贲》上所说:“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古圣先贤观察天象,知晓了四季变化的规律;观察社会的人文现象,总结了社会人伦关系的道理,后人研习这些文章典籍,就可以起到“明明德”的作用,并进一步通过亲民而推行教化,实现天下天平,达到“止于至善”。所以古人强调:读书贵在变化气质、腹有诗书气自华。朱伯庐在《劝言》中也说:“如读《论语》,未读时,是此等人;读了后,只是此等人,便是不曾读。此教人读书识义理之道也。要知圣贤之书,不为后世中举人进士而设。是教千万世做好人,直至于大圣大贤。所以读一句书,便要反之于身,我能如是否?做一件事,便要合之于书,古人是如何?此才是读书。”

史,蕴涵着国家、社会、民族及个人的成与败、兴与衰、安与危、正与邪、荣与辱、义与利、廉与贪等等方面的经验与教训。《易经》上说:“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学习前贤先哲的言论和行事,以培养和提高自己的道德学问,是历代凡有成就者共同的规律,无论是为君、为臣、为政、治学,概莫能外。因此,古人说:读史使人明智。关于读史对品德培养的作用,习近平同志在《领导干部要读点历史》的讲话中进行了精辟的阐述:中国历史是中国人民、中华民族坚持不懈的创业史和发展史,蕴涵着十分丰富的治国理政的历史经验和宝贵的思想文化遗产……要善于借鉴历史上治理国家和社会的各种有益经验,学习中华

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和高尚的精神追求,从中获得精神鼓舞,升华思想境界,陶冶道德情操,完善优良品格,培养浩然正气,做到自重、自省、自警、自励。

子和集是记载诸子百家和后代文人的言论和思想的,其中最重要的内容也是尊道重德。例如《群书治要·曾子》上说:君子博学而浅孚之,微言而笃行之。行欲先人,言欲后人,见利思辱,见难思诟,嗜欲思耻,忿怒思患,君子终身孚此战战也。《群书治要·文子》上说:“故乱国之主,务于广地,而不务于仁义;务于高位,而不务于道德;是舍其所以存,而造其所以亡也。”即使是被列为法家代表的管子也认为: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唐朝诗人李商隐在《咏史》中也这样写到:“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在这些著作之中,文以载道、以文化人的特点都非常明显。

文,除了有文字、文章的含义外,还有礼乐制度的意思。在这个意义上,文化就是以礼乐化人的意思。礼对人的教化作用是显而易见的。《礼记》上说:“夫礼,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这里,特别强调了礼的目的是“治人之情”,在于变化人的气质,也就是孔子所说的“克己复礼为仁”。《大戴礼记》上也记载,“孔子曰:以旧礼为无所用而去之者,必有乱患。故婚姻之礼废,则夫妇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矣;乡饮酒之礼废,则长幼之序失,而争斗之狱繁矣;聘射之礼废,则诸侯之行恶,而盈溢之败起矣;丧祭之礼废,则臣子之恩薄,而倍死忘生之礼众矣。”礼仪,在恶的行为将要发生之前就能防微杜渐;而法令,则是禁止于恶行发生之后。因此法令的作用容易看到,而礼仪所产生的效果就很难知道。所以礼,贵在杜绝罪恶于萌发之前,而从小事上培养恭敬之心,使人民在不知不觉中日日依从善道,远离罪恶。因此,《礼记》上说:“是故先王制礼也以节事,修乐以导志。故观其礼乐而治乱可知。”

对于音乐教化人心的作用,已经被现代人普遍忽视了,更多的人仅仅把音乐作为娱乐的方式。但事实上,“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孔子到一个地方,还没有询问这个国家的政事办得如何,首先听一听流行什么音乐,就能推断出这个地方的民风如何。所以在古人那里,特别强调了音乐对人心和社会风气移默化的影响。《礼记》上说:“是故先王之制礼乐,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意思是说:古代圣王制定礼乐的目的,不在于满足口腹、耳目的欲望,而在于教育人们懂得爱好什么、憎恶什么,从而回到做人的正道上来。

《礼记》不仅强调了音乐对道德教育的重要作用,还对音乐与政治如何相通进行了深入阐述:“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音声之道,与政通矣。”意思是说:太平盛世的音乐,安详而愉快,是因为政治和谐;乱世的音乐,哀怨而愤怒,是因为政治不和谐;亡国的音乐,凄怜而悲伤,是因为人民流离困苦。音乐声韵的道理是和政治相通的。古人认为,宫、商、角、征、羽象征君、臣、民、事、物五事,如果五音都杂乱,互相发生抵触,就叫做“慢音”,音乐便显得傲慢自大而无条理。音乐一旦演变至此,国家的灭亡就不远了。

对于乱世之乐对人心、国家带来的严重危害,在《吕氏春秋》中也有精辟的论述:乱世的音乐,演奏木制、革制乐器的声音就像打雷,演奏铜制、石制乐器的声音就像雷霆震怒,演奏丝竹器之类歌舞音乐就像大嚷大叫。这样的噪响用来惊骇人们的精神,震动人们的耳目,动摇放荡人们的性情,倒是可以办到的;用来作为音乐演奏,那绝对不可能给人带来欢乐。所以音乐愈是奢华放纵,民众就愈是受到抑郁,国家愈是混乱,君主的地位亦愈是卑下,这样也就失去音乐的本来意义了。

正是因为中国的古圣先贤对包括文字、文章和礼乐在内的“文”有这样深刻的认识,所以,在中国古人那里,完美的文章、文学、文艺作品一定是真、善、美的统一。孔子删诗书、定礼乐的目的,也是为了保证诗、书、礼、乐符合“思无邪”的标准,避免引起人们邪曲不正的思想和行为。所谓的“俗文化”,并非内容的低级趣味,而是以人们喜闻乐见的民间文艺形式传达着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仁爱和平为内容的“核心价值观”,是社会教育必不可少的形式。也就是说,只有通过文字、文章、文艺等多种形式,宣讲“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仁爱和平”的内容,才能使这些道德观和价值观深入人心。例如,如果我们一方面提出了“以骄奢淫逸为耻”的荣辱观,另一方面,我们的电影、电视、诗词、小说、戏剧、音乐等却引导人们去追求奢侈浪费、淫逸放纵的生活,就不可能使这一荣辱观深入人心。只有我们的文学、文艺作品,真正做到“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才能起到“以文化人”的效果,通过全面提升人的素质而发挥“文化软实力”的作用,文化强国的最终目的才能真正达到。

(作者系赤峰学院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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