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叙事研究(格非)

合集下载

重复叙事下格非小说的矛盾与对立--细读《褐色鸟群》

重复叙事下格非小说的矛盾与对立--细读《褐色鸟群》

第21卷第1期2021年3月JOURNAL0F H点懿众传媒职业誌学院学U a SLECE Vol.21No.1Mar.2221重复叙事下格非小说的矛盾与对立——细读《褐色鸟群》王芳(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贵州贵阳550002)[摘要]20世纪82年代以来,出现了一股具有后现代主义倾向的创作潮流。

《褐色鸟群》是格非早期的实验之作,小说以一种重复叙事的手法构成了一座故事迷宫,以重复和否定的形式,与小说的时间重复、人物出场和故事情节的推倒都出现了矛盾与对立。

格非也较为成功地完成了其早期先锋叙事的实验成果。

[关键词]《褐色鸟群》;重复叙事;否定;矛盾[中图分类号]11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5454(2021)01-0065-04[DOI]10.16261/43-1370/z.2021.06016先锋小说最有特色的叙述频率模式是重复性叙事,它是对某一事件的重复讲述,但又不是对情节的简单重复叙述,也不是为了补充说明情节的发展或渲染人物性格而作的重复叙述,而是通过重复、模拟等手法来解构历史,使文本发生了差异性的分解,叙述变成追踪与拒绝的矛盾运动,最终致使叙述充满了多种可能性。

《褐色鸟群》有意识地运用重复叙事来消解“存在”,即给读者带来厚重的虚无感丿66正如小说中棋对我讲述的故事的定义,“你的故事始终是一个圆圈,它在展开情节的同时,也意味着重复。

只要你高兴,你就可以永远讲下去。

”2"2格非的小说以一种故事的碎片化与拼凑化来进行情节的讲述,同时又不断推翻,不断以叙述人清晰但与事实对立的记忆再次进行叙述,之中的矛盾与对立构成了格非小说中的虚无和神秘感。

一、时间上的重复《褐色鸟群》中的故事大多发生在特定的时段和季节里,在时序上不断重复着。

值得注意的是,格非创作这部小说的时候是1688年,而小说中很明确地提到我和那个穿栗树色靴子的女人的故事发生于“1992年春天”严这般时间的错位“是我记忆出现了梗阻,还是时间出了毛病”呢?[2]71很明显,作者这样安排时间的错乱正为小说中时间的重复与停滞打下了铺垫,当故事时间与现实脱离之后,叙事便有理由进入重复的螺旋。

试论格非《山河入梦》中的乌托邦叙事

试论格非《山河入梦》中的乌托邦叙事

试论格非《山河入梦》中的乌托邦叙事作者:王娉嫔来源:《青年文学家》2013年第29期摘要:在《山河入梦》中,格非将他的视线延伸到遥远的乌托邦的迷幻世界中,去逼视现实里个体的生存处境,去追问个体存在的意义。

乌托邦在此已不是一个简单的是非对错的问题了,我们可以在作家对乌托邦复杂、两难的情感中明显感受到了他对现实的拒绝和批判的态度。

关键词:《山河入梦》;乌托邦[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139(2013)-29-0-01从九十年中期开始,经过十年的沉淀和酝酿,格非终于陆续完成了他的系列长篇新作《人面桃花》三部曲中前两部——《人面桃花》和《山河入梦》。

这两部小说是格非探索新的写作道路的尝试,也是格非转型后的代表之作。

完成于2007年的《山河入梦》是继“被鼎钧文学奖评委会认为是他个人自我超越的一次记录和当代作家逼近经典的一个有效标志。

”[1]《人面桃花》之后的又一部关注度极高的长篇小说,再次给中国当代文坛产生一股力量强劲的冲击波,赢得了读者和评论家的一致好评。

尽管《山河入梦》所摄取的是五十年代社会生活题材,但它仍旧追寻着《人面桃花》中乌托邦探索的主題,在较为逼真的画面里抒写了一位带有理想主义气质的县长谭功达在无边的大梦里疯狂地追求着只有他自己才感兴趣的乌托邦世界的悲剧。

在这里,格非将他的视线延伸到遥远的乌托邦的迷幻世界中,去逼视现实里个体的生存处境,去追问个体存在的意义。

乌托邦在此已不是一个简单的是非对错的问题了,我们可以在作家对乌托邦复杂、两难的情感中明显感受到了他对现实的拒绝和批判的态度。

无论是出于仅仅对历史的陈示,还是对现实的一种批驳,格非都从《山河入梦》中的乌托邦的叙事里去探寻人的存在意义和人在追求背后所体现出的欲望的魔力,同时也在揭示他自己的内心世界和精神需求以及与现实的紧张关系。

一什么是乌托邦。

《汉语词典》是这样解释:“英国莫尔著。

欧洲第一部影响较大的空想社会主义著作。

精致的叙事与语言难掩思想之局限——读格非的长篇小说《人面桃花》

精致的叙事与语言难掩思想之局限——读格非的长篇小说《人面桃花》

“ 革命是虚空”的历史叙事
《 人面 桃 花 》的 历史 背景 是 辛亥革 命 前后 。故 事 是江 南普济村 美貌女子 陆秀米传奇而坎坷 的一生 ,从懵懂 的少女 到在寂 灭心境下逝 去的中年 。小说主 要内容是 ,由于各种偶 然 、必 然 的 因素 ,秀 米 卷 身 于 革 命 , 为 之 奋 斗 ,竭 尽 全 力 , 又 心存 迷惘 ,倦意 潜生 , 辛亥革 命胜 利后 ,她 自狱 中被释 放 ,她 终是 否 定 了 自己的过 去 ,心 中徒 留唏 嘘、 感叹 和伤 痛 ,在花草诗书 的日常家居生活 中获得心灵 的宁静和安慰 。 与西方 的 “ 乌托邦 ”理 想相对 应 , 中国 《 礼记 ・ 礼运》 篇 中则有对 “ 大 同世界 ”的描述 : “ 大道 之 行也 ,天 下为 公 。……是 故谋 闭而 不兴 ,盗窃 乱贼 而不 作 ,故 外户 而不 闭,是谓大 同。”陶渊 明在 《 桃 花源记》 中则 描绘 了世外桃 源 的怡然世界 。血脉中流淌着 “ 大同世界 ”和 “ 桃 花源 ”理 想 的中 国人 , 自与西方世界 交接 以来 ,近 百年 来所进行 的革 命 和 斗争 ,在 某种 程度 上又 是 与 “ 乌 了 中国作家所 能达到 的艺术难 度 ,还为求证 人类的梦想及 其幻灭这一普遍性 的精神难题 敞 开 了一 条崭新 的路径 ” 。 该作 品还获得 了第三届 华语文 学 传 媒大奖 、2 0 0 4 年度杰 出成就奖和第二 届2 l 世纪鼎钧双年 文 学 奖 。作 品 发 表 至 今 ,对 它 进 行 研 究 的文 章 很 多 ,观 点 是 几 乎一致的肯定,且大 同小异。
的 。 以小 说 的形 式 表 现 中 国历 史 上 的 这 种 社 会 革 命 和 思 想 探 索 ,总结其经验 、教训 ,无疑 是非常具有价值和 意义的 。所

格非小说叙述的隐秘“逻辑”——重读短篇小说《迷舟》《褐色鸟群》

格非小说叙述的隐秘“逻辑”——重读短篇小说《迷舟》《褐色鸟群》

一实际上,在现代小说叙事中,除了故事和人物,文本叙述中最重要的元素还有两个:时间和空间。

在一定程度上,这是决定小说叙事结构及其艺术形态的关键。

所谓“怎么写”的问题,说到底就是作家如何选择文本的结构方式,作家如何处理人与时间和空间维度关系的策略,它既体现着作家理解生活与文本之间关系的程度,也显示出作家整饬存在经验并通过语言将其转化为叙事文本的格局和水准。

这些,不仅是由作家的写作个性、趣味、审美功力和文学观念决定的,它也是作家世界观、哲学观、文学观和审美伦理的外化。

具体地说,小说中故事的讲法、人物的活动,都无法离开作家叙述故事所必须依傍的时间和空间。

时间和空间构成了叙述最基本、最潜在、最深层的结构逻辑。

在不同的小说文本中,由于作家对时间和空间这两个维度的不同设置及人物在时间和空间里可能存在的方式,便会产生出小说结构上巨大的差异性,而结构确定了表现于物质价值或形式价值的区别。

其中,人物的命运和事物的品质,也正是通过时间和空间的“移位”或“闪回”,形成叙述的“交叉小径的花园”,构成小说的叙事美学。

而且,以时间和空间为叙述轴心呈现的心理和精神的“隐形结构”,还会制造出表层和深层两个价值层面:一个是故事本身表层产生的意义,另一个则是隐形的、潜在的话语意蕴和哲学价值。

由于时间和空间两个元素,格非小说叙述的隐秘“逻辑”——重读短篇小说《迷舟》《褐色鸟群》◎刘潇萌摘要:格非小说生长和渗透出来的,不仅是博尔赫斯式的“小说的智慧”,还有博尔赫斯文本所不具有的、惟“中国经验”才能滋生出的话语情境和氤氲氛围,这些真正决定了格非的叙述体貌和风格的最终形成。

两者在小说理念上最为接近之处,就是他们在叙述中对于时间和空间的理解。

在格非的《迷舟》和《褐色鸟群》中,格非对博尔赫斯的时间感和“记忆”在叙述中的结构功能,都有着自己超越性的理解和实践,其文本中被那种记忆所“统治”的时间,几乎成为小说叙述中的神秘幽灵,控制着小说叙事的方向,并在叙事中建立起文本的独特结构和叙述的逻辑。

“边界”:格非小说中的空间思索——细读“江南三部曲”

“边界”:格非小说中的空间思索——细读“江南三部曲”

边界”:格非小说中的空间思索细读 江南三部曲”王婕妤[摘 要]格非的小说创作从1980年代一直持续到当下㊂不短不长的三十余年间,社会人生的空间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㊂尤其是近二十年,商品经济和消费主义甚嚣尘上,生产的想象力和效率与日俱增,将更加丰富多彩的空间提供给人们㊂面对侵略性愈发强大的社会空间和逐渐退缩的个人领地,面对碎片化的生活,空间叙事盖过时间叙事,从格非长篇小说的文本中凸显出来㊂因此借助 边界”,考察格非小说中的空间叙事,可以更加细腻地分析格非小说对空间形象和空间关系的描述,并且对如何勾勒出人的生存场景,如何对生命孤独和个体命运等问题进行思考㊂[关键词]格非;边界;空间;小说[作者简介]王婕妤(1996-),女,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北京100081)㊂一㊁时间,空间,边界三十多年前,格非初登文坛㊂这位年轻作家在小说叙事中对时间的倾心与经营,在当时便引起研究者的注意㊂吴洪森在对这颗先锋新星及其作品做出预告时就特别指出: 时间’在这里是揭露一切秘密的上帝,他让 时间’来证明被 空间’所隐藏的东西㊂”①到了1990年代,格非作品中的时间胎记仍然十分显眼㊂ 格非的创作已走过了十年的道路,但对时间这一问题的思考从未停止过”②,张新华如是判断㊂对更后来的格非研究者而言,时间就似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凭借神秘的纹路仍能开启格非小说的封缄㊂因此,相关研究对于格非小说中 时间观” 时间问题” 时间叙事”等问题的关注,依然热度不减㊂王健的总结十分恰当: 时间问题之于格非已经形成了一个重要且成熟的主题㊂”③在格非的小说当中,时间实在是一个过于打眼的关键词,以至于他在一批新世纪小①②③吴洪森:‘诉诸沉思的文学 格非小说论“,‘上海文学“1988年第12期㊂张新华:‘格非小说中的时间观“,‘当代作家评论“1999年第1期㊂王健‘论格非写作的时间问题 以 江南三部曲”为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7年第10期㊂说中流露出的空间思索①,往往也为时间所遮蔽㊂毋庸置疑,小说是一门关于时间的艺术㊂情节正是经由时间之手,编成流畅的言语织体㊂然后红男绿女风花雪月,王侯将相铁马冰河㊂时间淌过,在万骨终焉之地,被掩埋的变为千古谜团,留下来的刻成碑,唱成戏文,写成了历史㊂就像米兰㊃昆德拉(M i l a nK u n d e r a)发现的那样,假若能顺利回应 时间的召唤”②,就能准确寻到小说关心的 真问题”㊂不过,四十多年前,福柯(M i c h e l F o u-c a u l t)却断言: 不管怎样,我认为造成目前的焦虑的原因,更多地是与空间有关,而不是与时间有关㊂”③他沿着巴什拉(G a s t o n B a c h e l a r d)‘空间的诗学“的核心理念继续阐述: 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同质的㊁空的空间中㊂正相反,我们生活在一个布满各种性质,一个可能同样被幻觉所萦绕着的空间中;我们第一感觉的空间㊁幻想的空间㊁情感的空间保持着自身的性质㊂”④列斐伏尔(H e n r i L e f e b v r e)对此心领神会,只不过在他看来空间更是一种政治性的社会产品⑤㊂吴洪森曾与格非谈论过人的心理 隐癖”㊂格非表示自己 每天都必须去办公室转一下,甚至一天两次,即使明知没事,毫无去的必要,也非得骑上车去一下,否则内心就无法平静,尤其出差数天回校,哪怕是深夜,也要去办公室,拉开灯,看一眼后才能安然入睡”㊂⑥吴洪森以为此种 怪现象”隐含着对 安”和 稳”的渴望,吴说: 办公室是秩序与位置的象征㊂他这一强迫性心理现象表明他的潜意识中对于安全和稳定有着高度的好感和过分的需求㊂”⑦办公室是一个提醒,这个带有社交属性的半开放性空间在主体与他者之间划分出边界:关上门,办公室变成主人暂时的私隐区域;门打开,一批又一批人员便会被召唤而来㊂办公室拒绝完全㊁彻底的封闭,它倾向于保持一种含蓄敞开的姿态,以便源源不断地吸收各方信息㊂格非需要处理的 公”事,不一定十万火急,但至少十分明快 办公室强调速度,在意效率㊂面对办公室不断接纳的 他者”和急切的运转速度,寓居格非身体的个人空间和节奏,难免在某些片刻产生偏移,和办公室空间互相交叠㊂巴赫金认为与时间相比,空间是更趋向紧张的㊂⑧不妨大胆猜测一下,格非被办公室唤醒的空间紧张感,在写作中深化为一种空间思索:该如何在多重外部空间中界定主体的位置又该如何在流散时空中准确地辨认自我的坐标?如果某个空间恰好能担任一个安全㊁稳定的基点,那么这个基点必然不能是广袤无边㊁硕大无朋的,否则,它将失去标定位置的功能㊂所以,当代流行歌曲中那首再普通不过的调子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⑨ 能够在大街小巷广为流传㊂ 不需要多大”五字正通俗地昭示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空间思索正是一种空间意识,韩晓在其博士论文‘中国古代小说空间论“中,将 空间意识”阐释得十分具体㊂她认为 空间意识”是 一种包含了空间观念和空间化的思维方式的广义的空间意识㊂它既指人们对方位㊁处所㊁区域和环境等空间问题的关注㊁思考和探索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看法㊁认识和理论学说,也代表着人们认识客体以及主体与客体的相互关系时在思维方式上呈现的空间化特点㊂”韩晓:‘中国古代小说空间论“,复旦大学博士论文,2006年㊂[捷]米兰㊃昆德拉:‘小说的艺术“,孟湄译,北京:生活㊃读书㊃新知三联书店,1992年,第15页㊂[法]福柯:‘另类空间“,王喆译,‘世界哲学“2006年第6期㊂‘另类空间“一文原是福柯1967年在一次建筑学研讨会上的发言,收入M i c h e lF o u c a u l t,D i t se téc r i t s,I I,P a r i s:G a l l i m a r d,2001,p p.157-1581㊂[法]福柯:‘另类空间“,王喆译,‘世界哲学“2006年第6期㊂[法]列斐伏尔著:‘空间与政治“,李春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24页㊂吴洪森:‘新星预告:格非“,‘文学角“1988年第5期㊂吴洪森:‘新星预告:格非“,‘文学角“1988年第5期㊂[俄]米哈伊尔㊃巴赫金:‘小说理论“,白春仁㊁晓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74页㊂为歌手潘美辰歌曲‘我想有个家“歌词中一句㊂出:唯有边界,能使空间的力量被紧紧锁固,空间的中心才得以显示出明晰㊁牢固的意义㊂空间及其边界,一同搭建成人的身心栖息之所㊂说起边界,不难联想到沈从文的‘边城“㊂黄子平曾提出一个研究设想:把沈从文研究和巴赫金的边界理论结合起来㊂他说: 可以参考俄国思想家巴赫金的 边界理论’,包括边城的边,张家界的界 界其实是湘西一带非常重要的概念,三省交界等㊂后来沈从文研究服装史,衣服其实就是身体和世界的边界,人的主体是由边界构成的㊂”①米哈伊尔㊃巴赫金(M i k h a i lB a k h t i n)诗学体系中的 边界”理论与文化相关,他说: 文化领域没有内域的疆土,因为它整个儿都分布在边界上,边界纵横交错,遍于各处,穿过文化的每一要素㊂ 每一起文化行为都是在边界上显出充实的生命,因为这里才体现文化行为的严肃性和重要性,离开了边界,它便丧失了生存的土壤,就要变得空洞傲慢,就要退化乃至死亡㊂”②通过边界逻辑,巴赫金形象地展现出文化之间的差异㊂本文以为,就生存空间来看, 边界”喻示着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差异和隔离㊂敬文东先生的表达更直白些: 在整个 20世纪’,在中国,所谓时间,不过是一支向前飞驰的箭头,不过是一维的㊁线性的光阴;所谓空间,不过是分辨人我的度量衡,不过是标识异己的界碑㊂”③在小说中,格非也细心打磨边界的毛边,他不断暗示我们:边界处在空间的外缘,象征着暂停与分割,移动和歧义,边界上总是遍布偶然性与可能性㊂同时,又提醒我们,边界决不是空间的尽头㊂光临边界的脚步在此处遭遇停顿,停顿之后当是一个转折,和一次以边界为起点的出发㊂ 边界”,或许正像诗人朱朱在‘海岛“中所言一般,能够 以它为一种比例尺,重新丈量大陆/绘下新的世界地图 ”④㊂ 界”之于格非,正是小说展开空间思索的进路㊂二㊁边界: 长廊”和 界牌”江南三部曲”中那条又弯又长的 风雨长廊”是一道边界㊂ 何谓廊?屋檐下之过道或独立有顶盖之通道也㊂一般而言,廊是 一种上有覆盖物的道路,不是居室㊂”⑤王振复先生说得在理,比之封闭而有停顿的空间,狭长缦回的 廊”更像是空间中起联结㊁联通作用的枢纽㊂ 中华这一东方民族长期存在的内向性格,在廊这一建筑文化中,表现得并不充分㊁典型㊂廊是中国古代封闭文化心态在建筑营构中所开启的一扇 心灵窗户’㊂”⑥逶迤而曲折的 廊”在空间中生长㊁延伸,增添了空间的可能性㊂ 风雨长廊”在三部曲中频频出现,好似一条血脉为小说洞开四面八方的风景㊂在陆侃的设想中, 他要在普济造一条风雨长廊,把村里的每一户人家都连接起来 ”⑦①②③④⑤⑥⑦黄子平㊁熊奇侠:‘黄子平:用边界理论来研究沈从文和香港文学“,‘晶报“2016年6月25日,第B04版㊂本文从 边界”角度切入小说的 空间”论述,很大程度上受到黄子平先生这一观点的启发㊂[俄]巴赫金:‘文学作品的内容材料与形式问题“,‘巴赫金全集“第一卷,晓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23 -324页㊂敬文东:‘不断减少的文字,但越来越多的问号“,‘颓废主义者的春天“,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142页㊂朱朱:‘海岛“,中国诗歌研究中心主编,王光明编选:‘2011中国诗歌年选“,广州:花城出版社,2012年,第184页㊂王振复:‘中华意匠 中国建筑门类“,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60页㊂王振复:‘中华意匠 中国建筑门类“,第162-163页㊂格非:‘人面桃花“,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第15页㊂廊”,被期待着能将众人联通,却成为陆侃与他人之间的边界㊂比如秀米的私塾先生丁树则多年来一直在别人面前嘲讽曾经的老朋友陆侃: 疯子么,怎能绳之以常理?还有更荒唐的事呢 ”①也正如彼时年岁尚幼的陆秀米 怎么也弄不懂,父亲要造一条风雨长廊又有什么错?”②陆侃人生中的 风雨”只是一层薄薄的渲染,秀米经过父亲的 长廊”,一步步踏入世界的迷津㊂后来,秀米在花家舍见到了陆侃终生向往的 风雨长廊” 花家舍的统领王观澄(实为花家舍集团的土匪头子)将它化为了现实㊂对此 奇”景,秀米惊诧不已㊂但是多年前被劫到花家舍的尼姑韩六却说,王氏乃是 被自己的念头缠住了”③㊂以 廊”为据,韩六坚决地否定了王观澄对 花家舍”的整体设计: 那王观澄心心念念要造一个人间天国,只是在追逐自己的影子罢了,到头来只给自己造出了一座坟墓㊂”④这个眼光毒辣的尼姑,一眼看穿了王观澄的 廊”的本质:这座 廊”,在有效地将共同的财富和资源平均送到各家各户之前,已经将王观澄自己的人生封闭成一个死朽空间㊂虽然人最终除了坟墓确实也别无选择⑤,但当王观澄踏出原本平静的生活,跨越尘世的生命边界奔赴他的心灵伟业,他便已成为生和死之间的 边界人”⑥㊂他的身躯在人世喘息,灵魂却飘向某个超越自身时代的可能世界,看似自掘坟墓,实则向死而生㊂ 边界”丰富了生命的时态,对于秀米来说,父亲和王观澄在她生命中先后设计㊁搭建的 长廊”,将她的人生不断引回一个相似的原点: 廊”是秀米父亲终生不醒的 桃花梦”的边界,也是王观澄呕心沥血建立起的 世外桃源”的边界㊂他们借由这道边界,封闭起一个得以与现实对抗的理想空间,譬如陆侃轻易不出的阴暗阁楼,王观澄念兹在兹的花家舍㊂他们遁入各自的生命空间之内,同既定的生活周旋,和命运交手㊂到了1950年代,时任梅城县县长的谭功达,陆秀米的儿子,也如同陆侃㊁王观澄一般,走到了 廊”的边界㊂谭也要造一条 长廊”,这条长廊要 将梅城县的每一个村庄都连接起来㊂ ”⑦不过,他的 长廊”计划刚脱口,就被画艺精湛的共和国大学生坚定地否决: 这是不可能的!”早前,谭功达曾提出过许多社会主义新家园建设计划,譬如修一座大坝,造一个 普济水库” 一条连接各乡村的运河”,又比如修建一座可供人们健身㊁玩乐的 梅城公园”⑧㊂这些项目先后被付诸实施,但还是渐渐被世人冷落,有的甚至引发严重后果:大水冲垮了水库大坝,公园被废弃,运河始终没有挖通㊂曾被谭功达一度重用的心腹高麻子当着他的面讥讽道: 最可笑的,这世上还有一类人㊂本是苦出身,却不思饮食布帛,反求海市蜃景㊂又是修大坝,又是挖运河,建沼气,也做起那天下大同的桃花梦来㊂”⑨从头到尾,除了谭功达自己,并无人看好这些家园建设计划;在他们看来,这位心思单纯的县长不过是困于一场梦境,运河㊁大坝㊁水库和长廊一同围筑了他黄粱梦中美好却虚空的内容㊂因此,未曾有人经由运河和公园,走过长廊,前往谭功达的精神世界和内心空间一探究竟;隔着河与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格非:‘人面桃花“,第15页㊂格非:‘人面桃花“,第15页㊂格非:‘人面桃花“,第14页㊂格非:‘人面桃花“,第155页㊂[英]E.M.福斯特:‘小说面面观“,冯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第34页㊂钟宝:‘边界人“,‘那些事㊃情“,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6年,第1-3页㊂格非:‘山河入梦“,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第212页㊂格非:‘山河入梦“,第99页㊂格非:‘山河入梦“,第146页㊂廊的边界,谭功达及其一揽子 大同世界”计划被梅城县人民扫地出门㊂谭功达对 连接” 联通”的设计和期盼,反讽地成为自己与他人之间最深刻的界限㊂‘山河入梦“中还反复出现 界牌”这个空间地名, 界”是一个醒目的标志,提示 到达”,也强调 暂停”㊂但界牌处的停止只是一种临时状态,更重要的始终是通过界牌洞明方向和目的㊂面对界牌,其实是在寻找某种必须掌握的方向感,界牌也在格非的小说中生发出某种奔突而静默的诗意㊂陈晓明在先锋文学落幕后感慨地说: 这一切不会再有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就是一种心情的结束,一种风格和方式的结束㊂”①是的, 十八岁出门远行”时那种意气风发㊁横冲直撞的青春感,永远停格在记忆中的特定年代,那种不过问目的㊁不需要方向的出走很难再出现第二次㊂曾经高悬于先锋小说的 镜子”,那些诡秘光亮的㊁能够四处映照的装饰物,被格非修改成标记着方向的 界牌”㊂历史需要指示,小说亦有义务呈现指示感㊂诗人宋炜早就指出镜子映射功能中的悖论②,福斯特(E.M.F o r s t e r)的说法更加意味深长: 一面镜子并不会因为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庆典从它面前经过,自身变得更加光亮㊂”③脱下先锋外衣后的格非深谙此道,在新千年前后的创作当中,面对更加扑朔迷离的现代性困境, 镜子”被悄然替换为 界牌”㊂‘山河入梦“开端的场景,是谭功达和姚佩佩一行乘车,被几个打扮特异的人拦下问路,对方询问: 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叫做界牌的地方?”④后来,佩佩被省里来的金秘书长奸污,反杀金氏后不得不开启一段孤绝的逃亡,在决定逃亡目的地时,她竟鬼使神差地想到界牌这个地方㊂无论格非在写作中是否对 界”有自觉的书写意识,小说的意象和情节都连缀出 界”的隐喻:对界的感知,实际上代表一种敏锐的空间领悟力㊂姚佩佩的逃亡和对 界”的探勘,使她在信件中重又回忆起那座小岛,一个在和谭功达往日的交谈中搭建出的小岛㊂那时,二人轻快的只言片语,为理想中的家园铺上了砖瓦㊂帕斯(O c t a v i o P a z)说得没有错: 语言之流最终产生某种空间”⑤㊂佩佩的小岛远离尘世,荒无人烟,被丢掷在世界的边缘㊂对她流离失所的遭际而言,生活已然沦为废墟,她在幻想中自我流放至人生边界,却期待自己的小岛遍开紫云英花㊂这座 开花荒岛”否认了姚佩佩终生的 逃离”行为, 逃跑”只是 回家”的注释,是从人生 边界”到内心之 家”的递解㊂格非提示我们,命运写在空间中的启示需要观看,在边界处被遮蔽住的命运真谛同样等待着被洞悉㊂借助空间, 重回时间怀抱”⑥的愿景可以免于流入虚妄㊂人与空间的关系从来就不是对峙,空间等待着思索和解读㊂因此,格非小说面对 边界”的同时,也在预备着一种 越界”姿势㊂①②③④⑤⑥陈晓明:‘无边的挑战:中国先锋文学的后现代性(修订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100页㊂宋炜诗歌‘圣瓦伦丁节的对话“有这样的句子: 我甚至不能找到任何痕迹㊂/镜子,地图,迷宫,这三者/构成了他的方向:就是没有方向”,原载‘红岩“2014年第3期㊂引自肖开愚等编:‘从最小的可能性开始:中国诗歌评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0年,第165页㊂[英]E.M.福斯特:‘小说面面观“,第19页㊂格非:‘山河入梦“,第21页㊂[墨]奥克塔维奥㊃帕斯:‘写与说(在大学的对话)“,‘帕斯选集“,赵振江等编译,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年,第522页㊂格非:‘重返时间的河流“, 人文清华”演讲,2016年1月10日㊂三㊁越界: 父亲从楼上下来了”父亲从楼上下来了㊂”①‘人面桃花“甫一开篇,叙述者就将小说的阅读视点挑高,落向一个幽暗不明的空间 阁楼㊂楼上是陆家老爷陆侃的私密空间,陆家其他人决不会轻易走上去,楼里的陆侃也很少下来㊂‘说文“将 楼”释为 重屋”,所以楼乃是普通矮屋在空间中的一次跳跃与相叠,王振复指出: 从精神意义看,愈发展到后代,楼之功用多倚重于审美㊂层楼巍巍,登临以眺,抒寄胸襟情志也㊂”②格非作为小说的建设者,建筑阁楼并非用于美化小说的艺术环境㊂阁楼,使小说的观察叙述视角有了精巧的延伸,也更多地体现出写作者对 越界”的思考㊂陆侃扎根阁楼,阁楼也在陆侃身上生长㊂封闭㊁阴森㊁神秘 阁楼将自身的性格与气质过渡给陆侃,使这位陆家的男主人摇身一变而成为 阁楼上的疯男人”㊂陆侃很少下楼,陪伴他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瓦瓮和一幅‘桃源图“㊂但是,还未待小说视点移上楼去探察,陆侃便自己走下楼来,并就此走出故事之外㊂等到阁楼再度被开启,是20世纪初的民间革命者张季元住了进去㊂在楼里,张季元酝酿着时代变局的纲领,他满怀自信地设想着一个大同世界㊂而等到秀米历经劫难再度回到家乡普济村,她也像早早消失的陆侃和已然消逝的张季元一样,搬进那间阁楼,计划起父亲未竟的桃花伟业㊂至此,陆夫人在叙述人的编排提点之下幡然醒悟:那处阁楼多年来已成了一个梦魇,一道魔咒㊂她的丈夫陆侃就在那个阁楼里发疯的,而张季元死前也曾在那儿居住了大半年的时光㊂夫人当然也不会忘记,若不是为了重修那座阁楼而引狼入室,秀米也不至于落入花家舍的土匪之手㊂③陆夫人的这段话,虽然将阁楼打上阴森不祥的印记,但却意外点出 楼”的空间意涵:阁楼这个不完整却能不断延伸 传染”的空间,它是自我主体的微小心愿和理想在尘世中悄无声息的生长点㊂阁楼不是梦魇,恰好是梦想㊂楼不会给人发出诅咒,人不过是在阁楼的空间中认领了自身的命运,并作出选择㊂楼成为个人的自治地,它允准光怪陆离的梦,容许不接受统辖的思想和心灵㊂小说有这么一个细节:陆秀米在搬入阁楼后,无意中发现了父亲旧日亲手制作的时序推算表,那些被记录下来的光影与角度,布满着父亲对时间极为精深的研究㊂陆侃对时间的玩味并不是百无聊赖地虚掷,在空空如也的昏暗阁楼中,时间和空间获得奇妙的汇聚,形成深闳的时空体,陆侃也由此获得观察周身世界的绝佳位置,格非已强调过 位置”的重要性,④无论是人生的 边界”还是 阁楼”㊂楼作为房屋一个羞涩的挑高,它以 手可摘星辰”又 不敢高声语”的张力教导我们,人生总会遭遇封闭与孤寂,但仍然可以允许一部分的自我高高飞扬㊂①②③④格非:‘人面桃花“,第3页㊂格非:‘人面桃花“,第146页㊂格非:‘人面桃花“,第186页㊂关于 位置”,格非在中篇小说‘时间的炼金术“中有更加形象化的学理表述: 实际上,作为一个观察者,我们在生活中所处的位置并不理想㊂你所观察的对象从根本上说是杂乱的,晦暗不明的,有点类似于照相用的暗房㊂假如,有一束光偶尔照亮了暗房的一角,你也只能看到某个局部 在光线下被呈露出来的那个部分㊂”格非:‘时间的炼金术“,‘不过是垃圾“,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7年,第187页㊂而与在楼上的光景相比,陆侃走下楼的行为似乎也更值得推敲㊂这位常年神智不清的疯人,在下楼后竟出乎意料地逃出所有人的视线,好似风筝断线不知踪迹㊂就在这时小说出来一位老妇,她不断高呼: 陆老爷上天啦㊂” 上天啦,你们不用等他了㊂”①不会有人将 陆侃飞上天”这样的传言当真,但是阁楼一清二楚,那失重飞升上天的并非陆侃本人,而是他可笑又动人的抱负,是他终年 躲进小楼成一统”的生存体验和兀自下楼出走的自我解放㊂还记得小说‘边缘“中那位扎风筝的老人吗?当他明白自己也许是村子里最后一个愿意放风筝的人之后,他精心挑选了一只最漂亮的风筝放上高空,然后追着风筝跑入无人知晓的地带㊂人人都用线将风筝紧紧牵着,可风筝的生机或许正在于放飞,就像 楼”的矗立,是为了将人的一些不着边际的梦想高高举起,就是为了推动每一次的下行和攀升㊂自此, 楼”成为一条隐秘的线索,牵引着格非小说中的人物㊂当陆家阁楼的三任主人皆随历史烟消云散,1950年代的姚佩佩偶然地登上这间阁楼:一看到这幢阁楼,姚佩佩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㊂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可怎么看都觉得十分眼熟㊂②陆家的阁楼扰乱了佩佩的记忆,很快,一切都像是命运,迷失方向感的姚佩佩从梅城出逃后沿着高邮湖兜了个圈子,在踏上梅城的土地后被故人救下,藏匿在谭功达家的阁楼也就是陆家那间阁楼上㊂佩佩在阁楼里躲藏,也在阁楼里写信㊂在她和谭功达的情感发展中, 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㊂回看小说,两人早就互生情愫,却因各自的顾虑始终没有挑明,是佩佩在逃亡途中不顾危险发出的信件,使两颗遥远的心灵渐渐靠近,也正是这些信件暴露了佩佩的位置,使她最终被抓捕㊂姚佩佩寄出的信件在此前都先后抵达谭功达手中,唯有她在陆家阁楼写下的绝笔信没有被寄出㊂因为,当谭功达在保全自己和解救佩佩的两难中选择了后者,并不顾一切奔向爱人所在的小楼时,佩佩的信件就没有了传递的必要,也不再被小说的表达装置所需要㊂这时, 阁楼”已经代替 书信”解释了佩佩孤傲而高洁的一生㊂尽管可怜的佩佩一心想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个她既爱又恨的世界,就像被抛入乱葬岗一般不留下任何曾经到访此世的痕迹,小说家格非却出于对这个女性人物的私心,为她建造了一块独特的墓碑 阁楼㊂阁楼它富有感情地默读了佩佩 可怜巴巴地藏着㊁掖着的那点心事”③,也像灯塔一般,将佩佩重重地点亮在爱人的生命当中㊂姚佩佩从小失去双亲寄人篱下,成年后遭恶人侵犯被迫流亡,她给自己占卜显示出最悲苦的卦象 一个没有任何留恋的世界,我即便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用?”④佩佩在书信中吞声饮泣㊂可是,她仍然暗自期待命运的眷顾,无论是一个安居之所还是一份真挚的情感㊂否则,她不会和谭功达谈起她那座本不打算欢迎任何人的孤岛,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寄出那些絮絮叨叨的信件㊂在那个鼓励互相揭发的年代,姚佩佩以性命相赌,渴望得到谭功达的回复与袒护㊂她就像一座小楼,独自面对风雨欲来,同时,凭借着楼所寓居着的心灵秩序,在乱世中坚守㊁重建生命的情感道义㊂小说借助 楼”的语义,轻声追诵了这个在大地之上受尽苦难的脆弱的凡人,和她热望美好家园的一生㊂①②③④格非:‘人面桃花“,第20页㊂格非:‘山河入梦“,第133页㊂格非:‘山河入梦“,第109页㊂格非:‘山河入梦“,第323页㊂。

格非 简介

格非 简介

格非简介:格非,男,1964年8月生于江苏丹徒。

1981年考入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

文学博士。

现为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主要从事小说创作和文学研究。

代表作有长篇小说《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等;短篇小说《迷舟》、《青黄》等;论著有《文学的邀约》、《小说叙事研究》等。

凉州词格非闲谈作为当代文化研究领域内声名显赫的学者,临安博士近来已渐渐被人们遗忘。

四年过去了,我从未得到过他的任何消息。

正如外界所传言的那样,不幸的婚姻是导致他最终告别学术界的重要原因。

最近一期的《名人》杂志刊发了一篇悼念性质的文章,作者声称,据他刚刚得到的讯息,临安先生现已不在人间,他于一九九三年的六月在新疆的阿克苏死于霍乱。

直到今年秋天,当临安博士背着沉重的行囊突然出现在我寓所的门前,上述推断才被证明是无稽之谈。

他是从张掖返回长沙的途中经过上海的。

由于那则不负责任的谣传和多年不见的隔膜,我们相见之下令人不快的尴尬是不难想象的。

这些年来,世事沧桑,时尚多变,在大部分人忙于积攒金钱的同时,另一些人则自愿弃世而去,我们的谈话始终笼罩着一层抑,郁、伤感的气氛,临安博士已不像过去那样健谈,激情和幽默感似乎也已枯竭。

我们长时间看着窗外,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少女穿过树林走向食堂,难挨的沉默使我们感到彼此厌倦。

在我的记忆中,临安先生尽管学识丰湛,兴趣广博,却称不上是一个治学严谨的学者,他的研究方式大多建立在猜测和幻想的基础上,甚至带有一些玩笑的成分。

对于学术界在困难的摸索中渐渐养成的注重事实和逻辑的良好风气,临安常常出言讥诮,语露轻蔑:“捍卫真理的幼稚愿望往往是通向浅薄的最可靠的途径。

”四年前,他将一篇关于李白《蜀道难》的长文寄给了《学术月刊》,从此销声匿迹。

在这篇文章中,他一口断定《蜀道难》是一篇伪作。

“它只不过是一名隐居蜀川的高人赠给李白的剑谱,其起首一句‘噫唏唿嘘’便是一出怪招……”《学术月刊》的一名女编辑在给我的信中流露出了明显的不安:“你的那位走火入魔的朋友一定是神经出了问题。

《望春风》与格非的写作(下)

《望春风》与格非的写作(下)

《望春风》与格非的写作(下)格非著《望春风》摘要2017年7月15日—16日,清华大学中文系、清华大学文学创作与研究中心主办了清华大学“国际文学工作坊”(第一期),围绕“《望春风》与格非的写作”主题进行研讨。

来自美国、日本、韩国、加拿大、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的近20位学者参加了研讨。

与会学者从各个角度对格非的创作尤其是《望春风》进行了严谨、细致、真率的文本解读。

森冈优纪指出,《望春风》非常自然地在三种叙事方式之间灵活转换,在“知识分子叙事人面对古老的农村”这一主题上做出了全新的突破。

解志熙认为,这部小说最吸引他的是作者借助文学想象对故乡的深情回顾,并且提出了“还有没有回故乡之路”的问题。

吕正惠称赞格非文字有独特的魅力,恢复了中国古代文人特殊的表述方式,把中国古代传统和西方文学的叙事技巧融合起来。

旷新年提出“农民可以说话吗”的问题,从“中国农民”的立场表述对中国现代主义的隔膜和困惑。

孟悦则从人与自然关系的视角分析小说,思考农耕文明消亡对生命的价值和意味的改变。

叶纹同样关注小说中乡村的消逝,并分析了《望春风》与格非早期作品的差异,以及与世界文学的关联。

李旭渊讨论了小说中对乌托邦的渴望与处女母亲的想象。

王中忱强调《望春风》为读者提供了许多社会学、人类学、政治经济学著作无法提供的东西,凸显了小说的独特价值。

在讨论过程中,格非就《望春风》的写作缘起、叙事动力和小说结构等与会者关注的问题做了回应,并讲述了“江南三部曲”与《望春风》的关联。

为尽可能重现这场研讨会的原貌,现根据会议记录稿将重要发言整理刊发,供读者参考。

关键词《望春风》;格非;叙事动力;小说结构;世界文学(接上文)孟悦(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东亚系教授):《望春风》我读了不止一遍,它引起的联想非常多面。

我因为一直把格非的作品当做思想和对当代世界的理解来读,所以就谈一点读这个作品时的一些想法和它引起的一些思考与体验。

孟悦正如小说主人公提到的,《望春风》是对当代中国以及世界范围发生的重要变化的记录。

转换式人物有限叙事视角——格非新作《人面桃花》视角分析

转换式人物有限叙事视角——格非新作《人面桃花》视角分析

作者: 吴笑欢
出版物刊名: 当代文坛
页码: 54-55页
主题词: 格非;《人面桃花》;叙事视角;转换式人物;长篇小说;当代文学研究
摘要:格非的长篇新作<人面桃花>(春风文艺出版社,2004年9月第1版),简而言之,讲述的是一个女人追寻她的梦的故事.这个梦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她的爱情,另一是她的理想.因此,整个故事的主旨就落在了'追寻'二字.它同样包含两层涵义:一是主人公陆秀米追寻她的梦,另一是叙述者带领读者追寻那段业已逝去的革命历史.主题是作者个人性的发挥,隐匿在形式要素之中,它要求形式更好地为其服务.视角作为最突出的形式技巧,对小说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正如戴维*洛奇在<小说的艺术>中所说:'确定从何种视点叙述故事是小说家创作中最重要的抉择了,因为它直接影响到读者对小说人物及其行为的反应,无论这反应是情感方面的还是道德方面的.'①所谓视角,就是'小说家为了展开叙述或为了读者更好地审视小说的形象体系所选择的角度及由此形成的视域.'②在整个故事讲述的过程中,叙述者必然要通过视角的控制来引导读者进入小说的表象世界,从而领会作者真正的创作意图.。

  1. 1、下载文档前请自行甄别文档内容的完整性,平台不提供额外的编辑、内容补充、找答案等附加服务。
  2. 2、"仅部分预览"的文档,不可在线预览部分如存在完整性等问题,可反馈申请退款(可完整预览的文档不适用该条件!)。
  3. 3、如文档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客服反馈,我们会尽快为您处理(人工客服工作时间:9:00-18:30)。

第一章小说与现实关键词:现实与存在“新写实主义”:1、小说回到了伟大而平庸的凡世,以表现琐屑的日常生活为己任,它亲切可感,沾染了生活的露珠和芬芳;2、过分沉醉于琐屑的日常生活经验的陈列,从而丧失了个人对存在本身独特的沉思。

美国剧作家阿瑟·米勒说:“在社会现实的外衣之下隐藏着另外一种现实,那是一种潜在的存在,它是一种尚未进入大众意识的真实。

作家的使命之一便是对这种现实进行勘探和发现。

”在1857年前后,现实不再是一个充满戏剧性事件的圆满的线性结构,而是充满了偶然性的松散事实的总和。

《包法利夫人》第一章中对帽子的描述不再是构成小说情节的重要道具——就像屠格涅夫曾经评述过的那杆著名的猎枪一样,仅仅是现实的片段。

【备注】1857年的法国发生了什么?当时在位者是拿破仑三世,审查制度严格,可是这怎样影响到文学创作,我还是不太明白。

加缪在《局外人》中或多或少流露出某种理想主义的温情。

这种温情通过意志和回忆对绝望作出了抚慰,它使作品的表现现实的力度大大削弱。

世界本身依然一如往昔的宁静、可爱,问题是“我”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卡夫卡的主题又一次重现。

将物化作为小说的中心内容之一,并非始于法国新小说。

除了新小说的作家,加缪和萨特之外,卡夫卡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无疑是两位重要的开创者。

所不同的是,卡夫卡运用寓言的方式,陀思妥耶夫斯基则更加关注现实在个人心理上投下的阴影的分析,更加注重个人充满激情的反叛。

托尔斯泰晚年写作中的“转型”,一方面表明他的目光的焦点由外部现实转向个人心灵的深处,更为重要的是,他力图从充满矛盾的个体存在中找到生存的理由与出路。

“现实”在他心灵中投下的阴影越来越隐晦。

《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的“自杀”这一突发事件完全是作者即兴的处理。

托尔斯泰听任自己来到现实和存在的边缘。

巴赫金认为作家应该具有“两种视野”,第一视野照例会触及到重大的社会现实的本质因素,阐释自己和那个特定时代的关系;第二视野所关注的是对自身的认识、反省、追问。

“存在”是是一种尚未被完全实现了的现实,它指的是一种“可能性”的现实。

鲁迅早期的作品试图把握现实,而自《野草》诞生,作者将目光更多地投向自身的存在本身,意义搜寻而不可得进而转变为对无意义的反抗。

7.25第二章作者与读者关键词:期待与满足、虚设的读者、介入与诱导“期待与满足”作为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最常见的心理状态,它导致了读者与作者之间张力空隙的产生,也给作者使用叙事技巧留下了空间。

一般来说,一位优秀的作家都会拥有一批固定的读者。

“正如对那些生活厌倦、忍辱负重的人来说,文学的价值就是安慰,就是劝解,而对那些饱食终日,脑满肠肥的人来说,文学的价值就是调味品,而对于那些准备寻求新的境界,寻求更高层次上的觉醒人生的人来说,文学更大的价值就是一种复活。

”(阿米斯《小说美学》)杰作犹如大动物,它通常具有宁静的外貌。

(波德莱尔)很多读者永远无法了解的一点是,“真正的作者”与读者毫无关系。

重要的是作品本身,而非作者。

早期的小说家在作品中引导读者的方式以直接介入叙事为主。

比如理查逊、笛福、菲尔丁的作品,中国的章回小说《水浒传》、《三国演义》等等。

19世纪中叶,小说的叙述方式出现了一次真正的革命,它导致了“有节制的叙述”方式的出现。

在中国,《红楼梦》的出现标志着成熟叙事方式的诞生。

在欧洲,作家从作品中退出只是作为一种策略出现。

托尔斯泰和托马斯·曼虽然并不自己介入故事,但他们往往通过主人公去发表自己的某些看法。

无论是《红楼梦》还是《魔山》,作者实际上并未完全隐退,只是换上了一套伪装。

到了20世纪50年代,这种状况才出现了根本性的变化。

反讽这一叙事方式对读者的引导实际上是一种作者与读者的秘密交流和共谋。

第三章故事关键词:故事结构、故事的走向、故事的内核、强度与速度的安排中国传统小说由于人物众多,情节复杂常常使故事陷于“中断”,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丢开一条线索,去讲述另一条线索上的故事。

传统故事的两大特性:时间的延续、因果关系。

从某种意义上说,传统小说的故事组成往往依赖于戏剧性的冲突与巧合,而一部分现代小说组织故事依据的是生活或存在自身的逻辑和规律。

现代主义小说的用全景式、共时性的故事结构代替了传统小说线性的、历史性的故事结构。

例如“目击者提供证据体”的小说是共时性的,“意识流”则完全打破了故事的时空。

现代主义代表作家克洛德·西蒙的代表作品《农事诗》和《弗兰德公路》中,故事的呈现是以一组组个别的画面组合完成的,画面与画面的拼接构成了时间序列(类似蒙太奇)。

米兰·昆德拉认为,每一位真正的小说家都在等待听到那种超越个人意识的智慧之声,那就是小说本身的智慧。

现代小说所依据的完全是一种心理逻辑。

乔伊斯将这种逻辑称为“感觉上的和谐一致”,普鲁斯特命名为“活跃的,无可确定的记忆”。

福克纳的《喧哗与躁动》中,故事的走向完全是通过人物感觉的“联通”来安排的。

两个故事片段之间并无时间上的先后顺序,也不存在因果关系,甚至连戏剧性的过渡和铺垫也被省略。

《追忆似水年华》彻底结束了线性故事的历史,并为故事的发展、走向提供了无限丰富的可能性。

故事实际上已成为感觉中的世界本身。

“故事的内核”即最早出现于作家意识中的“初始画面”、反复出现的“中心意象”。

按照卡夫卡的理解,一个人之所以选择作家这样一个职业,是因为现实生活难以应付,自己无法确定个人在世界中的位置及其意义:“不论什么人,只要你在或者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点笼罩着你的命运的绝望……但同时,你可以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因为你和别人看到的不同,而且更多;总之,你在有生之年就已经死了,但你却是真正的获救者。

”卡夫卡的故事内核是“罪恶-惩罚”所构成的激烈的内在冲突。

在加缪那里,就是生存的意义,“忍耐”的形式,对“人何以不自杀”等问题的深入思索。

“不要害怕重复,重复在写作中有时是必须的。

”(李陀)海明威的故事内核常常是通过两个人物(叙事者和主人公)之间构成的张力来体现的。

比如《杀人者》中的奥勒·安德生和涅克·亚当斯:一个硬汉,一个孱弱的人物。

在海明威的大部分作品中,都可以找到奥和涅的身影,比如《太阳照样升起》里面的杰克和布雷特,《丧钟为谁而鸣》里的乔丹和皮拉尔,《打不败的人》里的两位斗牛士,《老人与海》里的老人与孩子。

在《老人与海》里,故事的背景被高度抽象了——从纷繁复杂的现实变成了自然的化身:大海。

在海明威最早的作品之一——《在印第安人营地》,我们已经能看到他后来写作的许多秘密的信息。

父亲、妇女及其丈夫都属于成人的世界,而作品却是通过孩子的目光来思索、猜度大人的世界的。

孩子是一个发现者,不过他发现的不是“邪恶”,而是世界、孜然的残酷和个人的无奈而已。

在海明威的作品中,始终存在着两种基因的根本对立:拳击手的僵持,战争中的敌对双方,人与自然的搏斗等等。

正是通过两个人物对这种对立的不同态度,作者成功地向读者阐述了他对世界图景的看法与立场。

【备注】“作者成功地向读者阐述了他对世界图景的看法与立场”,作者的看法和立场是什么?这个得在阅读中寻找答案。

在海明威的传记材料中,我们发现了这种看法与立场在他的童年时期的记忆“雏形”。

他的父亲带他去森林时曾经看到一条蛇与青蛙的搏斗,以及他父亲的自杀都在他的记忆中埋下一颗“种子”,它一直在他体内生长,最后终于成熟起来。

不难在福克纳的作品中发现这种“重复描述”的故事内核。

《献给艾米莉的玫瑰花》中出现的对这个时代的消失所唱的挽歌,是由艾米莉乖戾的行为和晦阴的心理说出的,而在《喧哗与骚动》中,这一旋律又一次以“家族衰败”的形式奏出。

这种衰败是以客观世界的变化和家族内部个人的精神颓丧、崩溃、分裂双重线索来展现的,而家族内部的分崩离析又带有某种“乱伦”的特征。

【备注】我想到了沈从文的作品里总是出现两个世界,比如《边城》里的老人、翠翠居住的塔边和城里,到了《长河》里,就变成了看庙老人、夭夭家的桔园所代表的乡下和城里。

沈从文带着乡下人的尺子,衡量着城里世界的“变”对乡下“常”所造成的影响。

第四章结构关键词:结构的整一性、复调结构与全景式小说、“一个初学者应当永远用全新的方法开始自己的写作。

”(契诃夫)在乔伊斯看来,生活的真实性和统一性是通过个人心理来体现的,而个人心理又是无绪和紊乱的,一件事情会引出另一件事情,有时,会有许多事情一起交织在脑海之中。

7.26复调小说在结构方式上具有如下特点:一、小说的故事叙述必须有两条以上的线索;二、这些线索之间并不构成时间或因果性方面的联系和从属关系。

《群魔》的主题是:人在失去了上帝后被魔鬼占有。

在每条叙述线索中,这一主题从不同的角度得到思考,就像一件东西在三面镜子中得到的折射一样,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正是这种被称为主题的东西赋予小说以内在的连贯性。

《群魔》的三条线索是:1、斯塔夫罗金夫人与斯蒂芬·维尔科斯基之间的爱情;2、尼克莱、斯塔夫罗金以及恋人之间的关系;3、一个革命团体的政治活动第五章语言关键词:讲述与描述、语感:分寸和节奏、人物对话:语义之外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提到,《简爱》是两个恋人浪漫爱情的“摹本”,它以引起读者的情感或以感动读者为前提的,而《呼啸山庄》则是运用小说的种种技巧表现了情感。

【备注】“引起”情感和“表现”情感有什么区别?普鲁斯特深信美感会在任何事物中呈现出来,他在钟楼、教堂、田野、花草和阳光的经纬之中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从而诞生了他那种朴素、自然、饶有风致的话语方式。

卡夫卡的语言中含有一种紧张而拘谨的节奏,这种节奏是他个人与存在本身关系紧张的一种衍生物,正如我们谈起托尔斯泰的叙述语言,内心总会燃起对俄罗斯大地以及壁炉的渴望一样。

“讲述”即作家通过历时性的叙述,提供故事的来龙去脉,交代人物的过去以及种种有关信息。

作者所采取的叙事立场是近乎全知角度的叙述视角,它一般采用过去时态讲述故事。

例如巴尔扎克。

在描述式的语式中,作者一般都不介入叙事,而是通过描述,使读者自己看到事件的过程并作出自己的判断。

叙事者与人物的距离非常小,在第一人称的视点中,叙事者与主人公常常合二为一。

例如海明威。

托尔斯泰对高尔基笔下的人物语言的雷同提出过委婉的批评:“你总是用你自己的油漆涂满所有的缝隙。

”从人物言语的动机来分析,言语的目的在于“敞开”,也就是说它向读者或听众袒露自己的思想、情感和心理活动,但实际上语言往往只起到“遮蔽”作用,作家一旦明白了这一点,他就可以充分利用“敞开”和“遮蔽”所构成的言语空间。

【备注】人说话,表明人“想说”,然而有时候,人说的并不是心里所想的,这就有了词不达意,而在人物对话中,也就有了言外之意。

人物的对话和言语存在两个层次,其一是语言表面的含义,其二是读者与作家暗中交流的层次。

相关文档
最新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