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_陈寅恪文化遗民心态辨析
陈寅恪对中国知识分子问题的关注

陈寅恪对中国知识分子问题的关注(刘克敌)| [<<][>>]内容提要陈寅恪终其一生,始终关注中国知识分子问题。
在这方面他最主要的观点是坚持知识分子的人格独立和思想自由,为此他从历史和现实两方面入手进行分析研究,并以其一贯擅长的比较方法对一系列中国知识分子的代表人物,进行了独到的分析研究。
陈寅恪认为,中国知识分子的思想不仅与一定的社会历史状况有关,也与其所承继的精神资源有关。
为此他十分强调家族渊源、师承关系对知识分子的影响,并认为陶渊明所以超出“竹林七贤”,就在于他并不满足于消极世,而是力创新自然说,为后世文人提供了据以安身立命的思想基础。
在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知识分子遭深重苦难,人格受到空前屈辱,皆由于在新时代中未能好这一问题。
所以王国维只有自杀,而除极少数人外的中国知识分子只有走向悲剧。
关键词陈寅恪知识分子中国文化一1927年王国维自沉后,陈寅恪在撰写的一系列纪念性诗文中多次提及屈原。
也许作如此类比并不恰当,但显然陈寅恪所强调的是他们内在的一致,即都是基于对现实的绝望和信念的破灭,至于导致他们自之具体直接的原因,陈寅恪认为是不必过分看重的。
在希腊神话中也有一个俄底浦斯被放逐的故事,后人据此写成同名悲剧,其直面人生的冷酷与命运的无常使它具有震撼人心的魅力,以至俄底浦斯在西方文化中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文化母题而被经久不衰的研究。
相比之下,我们对于屈原和王国维又写过什么?不错,曾经有过一部关于屈原的现代话剧,但剧中的屈原却是一个被人为拨高和庸俗实用化的所谓进步文人,那不是历史上的屈原,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屈原。
相对于俄底浦斯对冷酷命运的一次次反抗,屈原虽然也有过“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态,却并未真正清醒到去追问一切的程度,对于造成其悲剧的,他无法找到正确的答案,忠君思想的深刻烙印妨碍了他对自我独立价值的确认和思考,惟有发几句牢骚而已,屈原始终没有想通和无法解决的问题是:他是什么人?在那个时代他的位置如果不在宫迁又能在哪里?也即除了忠君之外,一旦不被信任,他还有何中可做?他回答不出,只有自杀。
王国维、陈寅恪文化遗民心态辨析

心态 王 国维 、 陈寅 恪 文 化 遗 民 辨析
彭 玉 平
( 中山大 学 中文 系,广 东 广 州 5 0 7 ) 125
摘 要 : 国维 与 陈寅恪 生前 共 事 于清华 , 学术 领 域 、 治 态度 、 王 在 政 人格 精 神 等 方 面识趣 特 契 ,
尤其 在政 治 立场 上 , 都带 有 强烈 的文化 遗 民倾 向 。陈 寅恪 因为 未在 晚 清有仕 履 经历 , 以他 对 前朝 所
的眷 恋更 多是 出于文化 形 态 的考虑 。 王 国维 虽 然也 有 着相 似 的文 化 遗 民 心 态 , 因 为既 在 晚 清 学 但
部 任职 , 曾任 溥仪 的南 书房行 走 , 以其 文化 遗 民 身份 之 外 , 带有 一 定 的个人 情 感 。陈 寅恪 提 又 所 也
炼 出王 国维的 文化 遗 民特 点 , 也不免遮 蔽 了王国维 与晚 清政坛 的特 殊 关 系。考 量 王 国维与 陈 寅恪 但
此对于“ 当代文 化 ” 回复到 看 客的本 然 角色之 中。 , 文化遗 民的精 神 停 留在 前 朝 , 只有 学 术 是 存 乎 今 世 的 。两 人对 学 术 异 乎 寻常 地 执 着 与 热情 , 实 其 都 是规 避 当世 的一 种 必 然 选 择 。或 者 说 , 术 使 他 学
说 , 必然 存 在 着 一个 文 化认 同 的 问题 。留恋 于 旧 就 朝 的文 化 , 即使 其经 历 与 旧朝 关 系淡 漠 , 依然 会有 一
种文 化遗 民 心态 。这 与仕 于前 朝 讲 究 气 节 , 又是 不 同 的概 念 了 。所 以虽 然 都 是 遗 民 , 际上 存 在 着 文 实 化 遗 民与身 份遗 民的 区别 。王 国维 的复 杂就在 于他
遗民与遗民诗——明末遗民心态史系列之六

遗民与遗民诗——明末遗民⼼态史系列之六选择当“遗民”意味着选择⼀种⾃我放逐、⾃我封闭的⼈⽣,同时也意味着被时代和政局所边缘化。
然⽽“遗民”⾝份同样也因为这份孤独的操守⽽充满了魅惑⼒,即使是异族统治下的新朝对他们的复杂态度中也掺杂了意味深长的敬畏。
⽆论是故国的倾覆还是对新朝的叛逆、疏离都使得他们失却了作为⼠⼈赖以⽣存的制度基础,从⽽⽆意间突显了作为个体的价值和意义。
尽管在精神上他们依然执着⽽顽强的虚拟着同“胜朝”政统、道统的⼀体化象征,然⽽他们的思想、个性和精神⽓象只属于易代之际有限的历史时空,并且在此夹缝中艰难的⽣长。
“遗民”的悲哀在于既⽆法被将来所承认,也不会被过去所包容,前者是他们主动⽽刻意的选择,后者则是他们尚未意识到的残酷事实。
明清两代⽂化专制的程度其实也是五⼗步笑百步,没有实质的差别,只不过满族⼈在实际操作上更加精致⽽已。
很难想象像顾炎武这样的慷慨磊落之⼠在专横暴戾的“胜朝”会有怎样的命运,我想北京城镇抚司衙门诏狱内那⼀幕幕⾎案⾜够说明问题。
因此,遗民的⾃我放逐⼜⽆法说成是被动的⽆奈,从明初的吴中四杰到晚明的竟陵诗⼈,⾃我放逐、⾃我封闭似乎成为了有明⼀代相当⼀部分⽂⼠安⾝⽴命的唯⼀可能。
在⼀定程度上可以说“遗民”是幸运的,⼀⽅⾯正是明清易代的王纲解体使遗民作为⽣命个体暂时摆脱了⽂化专制的梦魇,并且为⾃我的⽣存富裕了崇⾼的道义⾊彩;另⼀⽅⾯不得不承认清廷某种程度的宽容,⽽这份宽容我们在洪武、永乐两代⼤明英主那⾥找寻不到。
孤独的⽣命体验、鲜明的个性意识、家国沦亡的⽣命痛感、以及⼴袤深邃的⼈⽣阅历都意味着这个特殊时代的残酷诗意,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明遗民似乎遭逢了了明清两代诗情勃发的最佳历史际遇,他们有⾜够的理由去挥洒“赋到沧桑”⽣命豪情,去创造⼀个哪怕短暂的诗歌盛世,去为诗意凋零、诗情低迷、诗坛冷落的明清诗史涂抹⼀道难得的亮⾊。
况且,写诗是古代⼠⼤夫阶层必备的⼈⽂修养,遗民当然也不例外。
实际上,明清易代之际的⽂学史上也确实存在着“遗民诗⼈”这样⼀个群落,古⼈云“诗⾔志”,通过诗歌去阅读遗民⼼态⽆疑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王国维自杀原因简述

王国维为什么在颐和园鱼藻轩自沉仰望二十世纪的学术星空,人们会很容易发现王国维这颗集哲学、经学、史学、戏曲学、甲骨学、敦煌学等研究于一身的学术巨星。
作为从旧王朝中走出的“新民”,王国维在经历了辛亥革命的烽火洗礼以后却戏剧性地成了新民国里的“遗民”。
在他自沉昆明湖后,陈寅恪先生在《王观堂先生挽词并序》中有一段名言指出,王的殉道与成仁,追求的是抽象理想之通性而非具体的一人一事;道光以后,赤县神州面临数千年未有之巨劫奇变,经济制度的新变,使得纲纪已无所依凭,劫尽变穷,“则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与之共命而同尽,此观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
”在陈寅恪看来,王国维的殉道与成仁为的是维护纲纪,死是“文化托命”的表现。
从中国文化精神的守望与学术思想的承继角度来说,王国维也确实堪称一位典型的“文化遗民”。
其实,饱受传统文化熏陶的王国维,虽然也感受到新时代西风东渐的影响,但传统的君臣纲纪思想一直左右着他的一生。
据蒋息岑先生回忆,1904年左右在苏州江苏师范学堂任教的王国维,“讲授修身、伦理,出入于封建名教纲常之领域”(钱剑平《一代学人王国维》第76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
1912年流亡到日本的王国维有《送日本狩野博士游欧洲》诗,其中有“庙堂已见纲纪弛,城阙还看士风变”、“汉土由来贵忠节,而今文谢安在哉”之句,他对纲纪、忠节的呼唤和对现实状况的不满历历可见。
1923年,张勋病卒,王国维替溥仪起草碑文。
他从忠武、节义的角度感慨地指出:“此运之移既莫之至而至,忠义之至乃无所为而为,虽质文有殊尚之时,而名节无或刊之日。
”(雪林《王国维及其<谕张勋碑文>》,《文教资料》1999年3期)成书于1924年的《论政学疏》是王氏少有的一篇政论文章,其主题是从中西学术的发展和相互影响的角度阐明自己的见解,意在扬中抑西,“原西学之所以风靡一世者,以其国家之富强也。
然自欧战以后,欧洲诸强国情见势绌,道德堕落……而中国此十年中,纪纲扫地,争夺频仍,财政穷蹙,国几不国者,其源亦半出于此……盖与民休息之术,莫尚于黄、老;而长治久安之道,莫备于周、孔。
近代中外比较研究史管窥_陈寅恪_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书_解析

近代中外比较研究史管窥———陈寅恪《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书》解析桑 兵比较中西是近代以来中国学人治学的重要途径和革新思想的重要源泉,但其间格义附会的流弊甚多。
1932年陈寅恪与刘文典论国文试题书关于比较研究的大段议论,切中学术思想界的时弊,指示法国学派以事实联系为基础的影响研究的一般法则。
后来虽有美国学派的平行比较日趋完善,似与陈寅恪所说不尽相符,实则学人如果不经系统训练达到高度自律,对所涉及的社会文化具有历史研究和系统异同之观念,仍然难免重蹈清代经学和近代古史研究穿凿附会的覆辙。
关键词比较研究 陈寅恪 格义附会作者桑兵,1956年生,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广州 512075)。
近二十年来,中国人文社会学科的比较研究复趋时兴。
在整体进展的同时,难免鱼龙混杂,令前贤批评的清代经学、近代古史研究的种种流弊,再度浮现。
前辈学人所议虽系当年情形,时过境迁,不能一概而论,毕竟可以借鉴。
尤其是高明者的真知灼见,不受时空限制。
后来人慕其声名显赫,对所指示的学术路径却莫名所以,并不遵循,甚至有意无意与之相悖。
1932年陈寅恪与刘文典论国文试题书关于比较研究的大段议论,至今看来不仅依然恰当,而且切中时弊,令人不禁有时光倒流之感。
是函主要讨论比较语言学问题,兼及比较文学乃至一般比较研究的法则。
关于前者,《马氏文通》的利弊得失在语言学界见仁见智;关于后者,虽不过附带论及,但牵扯广泛,歧异明显。
陈寅恪与比较文学,已有学人讨论①,对于本事的解读及相关问题的探讨,仍有较大空间。
由文本以明语境,可以体察前贤的苦心孤诣,与时势做一对照,从而领会其治学的途则。
一、对对子1932年夏考,陈寅恪受清华大学中文系主任刘文典委托为国文科目命题,因“连岁校阅清华大学入学国文试卷,感触至多。
据积年经验所得,以为今后国文试题,应与前此异其旨趣,即求一方法,其形式简单而涵义丰富,又与华夏民族语言文学之特性有密切关系者”②。
鉴于藏①②《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书》,陈美延编《陈寅恪集・金明馆丛稿二编》,三联书店,2001年,第249页。
王国维自沉的文化芬芳

王国维自沉的文化芬芳在中国晚近历史上,也许没有一个学者获得过象王国维所获得的学术成就,没有一个思想家抵达到象王国维所抵达的高远境界。
然而,作为一个历史从物,王国维偏偏又是那么的缺乏轰轰烈烈之业绩,以致他的形象正好应了他的表字静安,一如他在学术上思想上的对历史对人生洞若观火而准确地体现了其号观堂的观字。
晚近以降,学术大家一般皆有彪炳史册的事迹相随身后,诸如梁启超之维新,章太炎之入狱,胡适之有白话运动,熊十力有辛亥革命之经历,如此等等。
似手乎唯独王国维一生治学著书,好象默然不闻窗外之事一般。
及至最后的为新闻界所观注,却又不是因为他的惊人之举,而是他的悄然自沉于昆明湖里。
难怪鲁迅会说王国维是个“老实得象火腿一样”的人。
而且我在此想补充一句,此君不仅身前老实如火腿,即使身后也同样老实如火腿,比如他在甲骨文上的开创性成果,就被一个打着马克思主义旗号的文化败类如同割火腿一般地割去做了鲜美的唯物史观火腿汤。
当然,上帝毕竟还是公平的,自八十年代以来,中国大陆上对王国维的研究日臻繁荣,即使一些以前立场坚定地痛骂过这位封建遗老的王国维当年的学生,也开始以恭恭敬敬的模样谈论这位学者在学术上具有如何独特的地位,并且如何平易近人,诲人不倦云云。
人们如同过去膜拜鲁迅一样地谈论起了这位被历史风尘所掩没的人物,并且往往争先津津乐道于他的某一学术成就,以示自己在这方面的学有所长。
只有在说及他的自杀时,他们才变得神色惕然,小心翼翼,全然没有当年陈寅恪悼挽王国维时的悲痛和共鸣。
大陆上的这些所谓的学者教授,包括某些当年王国维教过的学生在内,几乎没有一个敢于象陈寅恪那样正视王国维之死。
这些专家谈论及梁启超和戊戌变法可以唾星四溅,一展书生意气什么的,但一面对王国维的自沉却总是那样的提不起精神。
殊不知,要真正进入王国维的精神世界,既不应从他的学术成就开始,也不当从他的政治立场入手,而就是从解读王国维之死起步。
正如读《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形象必须记住他悬崖撒手的结局,进入王国维精神世界的大门在于他的自沉,从其自沉读通其思想和人生。
王国维

独立王国维执着于理想,向往一种无功利、纯粹的学问。
王国维毕生笃志于追求学术独立。
1905年左右的王国维就曾敏锐地觉察到,自严复的《天演论》出,西洋学术逐渐进入中国,但是康、谭等人并未从形而上的层面上真正理解西方学术的价值,而只是将学术作为政治的一种手段。
对此,王国维提出,“故欲学术之发达,必视学术为目的,而不视为手段而后可。
”至于“个人的学术独立”,王国维更是力行不辍。
辛亥革命后,王国维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仍是用在学术研究上。
从1917年起的六年中,他四却马衡、一却张嘉甫,终于答应成为北京大学的通讯导师,却又于两年后的1924年挂冠而去。
个中原因,在给好友蒋汝藻的信中表露无遗:“弟以绝无党派之人,与此事则可不愿有所濡染,故一切置诸不问……观北大与研究系均有包揽之意,亦互相恶,弟不欲与任何方面有所接近。
”显然,王国维是徜徉于学术独立而有意识地疏远政治。
王国维在1925年应清华之聘出任国学研究院导师时曾给好友蒋孟蘋写信道:“数月以来,忧惶忙迫。
直至上月,始得休息。
现主人(指溥仪)在津,进退绰绰,所不足者钱耳。
然穷困至此,而中间派别意见排挤倾轧,乃与承平时无异。
故弟于上月中已决就清华学校之聘,全家亦拟迁往清华园。
离此人海,计亦良得。
数月不亲书卷,直觉心思散漫,会须受召魂魄,重理旧业耳。
”日期:2009-02-2111:41:59守缺虽然身处在一个变革的时代,但传统的君臣纲纪思想一直左右着王国维的一生。
据蒋息岑先生回忆,1904年左右在苏州江苏师范学堂任教的王国维,讲授修身、伦理,出入于封建名教纲常之领域。
1898年,王国维第二次乡试落第后,希望去国外留学,可家里无力资助。
不得不于1899年到上海谋生,利用工余在东文学社就读,主要学习新学及日语,为前途寻找方向。
在此过程中他对西洋哲学萌发了兴趣,发生了他学术人生的第一次转变。
以后数年醉心于尼采、叔本华的学说。
但是他研究哲学的最后收获却是“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理智上虽接受了西方思想,感情上却与中国旧文化无法割舍,形成了尖锐的矛盾,人生方向反而更加彷徨。
历史研究200506 民国学界的老辈_桑兵

经学 汉学 古文学派 王国维 江瀚 曹元弼 章门 今文学派 廖平 不分古今文派 宋学 程朱学派 陈宝琛 陆王学派 小学 诸子学 儒家 ( 孙德谦) 汪荣宝 道家 章炳麟门派 墨家 胡适 名法家 同 杂家 叶德辉门派 史学 支那史 政治史 柯劭 法制史 董康 掌故 杨钟羲 经济史 文化史 胡适 朔方民族史 陈毅 屠寄 罗振玉 王国维
① 江南一带 , 公开树旗与新文化派对 下 。 胡适所谓 “ 南方史学勤苦而太信古” , 应指老派观念 。
、 傅增湘 、 陈毅 、 陈衍 、 杨钟羲乃至王国维等 , 在
垒的 《学衡》 , 以南高学派为后盾和中坚 , 而南高学派中除了留美学生外 , 也有王瀣 、 柳诒徵等 老辈学人 。 在北大派南下之前 , 厦门大学的中国文史研究者 , 主要以陈衍为中心 。 广东则有古 直等人与之声应气求 , 更有学海堂出身的汪兆镛 、 朱九江的弟子简朝亮等老辈 。 在四川 , 晚清 以来的存古学堂一脉相承 , 入于民国 , 改国学校 , 由宋育仁 、 廖平等人主持 , 另有所谓 “ 五老 七贤” , 在学界乃至社会上影响极大 。 云南的赵藩 、 陈荣昌 、 周钟岳 、 袁嘉谷等人与四川的 “ 五 老七贤” 相似 。 湖南的 “ 二王一叶” 及皮锡瑞 , 于晚清独树湘学一帜 , 并一直延续到民国 。 在 关外 , 1920 年代东北当局聘请桐城派嫡系传人吴闿生等人任教 , 后来创办东北大学 , 所请师资 主要也是东南大学一派 。 这些地区的新派虽有逐渐扩张的趋势 , 还不足以与旧派分庭抗礼 。 更 为重要的是 , 在许多地方 , 学术上的新旧冲突并不像北京那样激烈 , 老师宿儒与留学新进之间 存在着某种和谐与默契 。 其实 , 即是在北京 , 学术界也并非新派一枝独秀 , 老辈学人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占据重要甚 至主导地位 。 尤其是对外交往方面 , 1920 — 1930 年代老辈学人仍然担当要角 。 日本组织的对华 文化事业委员会固然主要以老辈为联络对象 , 1932 年 12 月底 , 法国汉学大家伯希和访华 , 抵达 北平 , 法国公使馆为之举办盛大宴会 , 招待中国教育学术界名流 , 中方 “ 到会者有前教长傅增 湘 、 蒋梦麟 、 翁文灏 、 李书华 , 暨学术界名 流胡适 、 沈兼士 、 马 衡 、 袁同礼 、 梅贻 琦 、 李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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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卷第1期2011年1月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Guangzhou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Edition )Vol.10No.1Jan.2011收稿日期:2010-10-15作者简介:彭玉平,中山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博士,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王国维、陈寅恪文化遗民心态辨析彭玉平(中山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510275)摘要:王国维与陈寅恪生前共事于清华,在学术领域、政治态度、人格精神等方面识趣特契,尤其在政治立场上,都带有强烈的文化遗民倾向。
陈寅恪因为未在晚清有仕履经历,所以他对前朝的眷恋更多是出于文化形态的考虑。
王国维虽然也有着相似的文化遗民心态,但因为既在晚清学部任职,又曾任溥仪的南书房行走,所以其文化遗民身份之外,也带有一定的个人情感。
陈寅恪提炼出王国维的文化遗民特点,但也不免遮蔽了王国维与晚清政坛的特殊关系。
考量王国维与陈寅恪的遗民心态,不仅对了解两人个案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于厘清遗民的类型和特点颇具参考价值。
关键词:王国维;陈寅恪;遗民;文化遗民;身份遗民;溥仪中图分类号:I 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394X (2011)01-0077-05一、两种遗民、两种心态、两种生存方式生活在晚清与民国两个朝代,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就必然存在着一个文化认同的问题。
留恋于旧朝的文化,即使其经历与旧朝关系淡漠,依然会有一种文化遗民心态。
这与仕于前朝讲究气节,又是不同的概念了。
所以虽然都是遗民,实际上存在着文化遗民与身份遗民的区别。
王国维的复杂就在于他兼有这两种角色,对其判断也就显得格外复杂。
而陈寅恪则要简单得多,虽然他的祖父、父亲与清室曾有过一定的关系,但清室灭亡,陈寅恪才过弱冠尔,所以对于前清,他虽有印象与经历,却几乎没有身受。
正因如此,进入民国后,他虽然对封建制度所承载的文化追慕不已,但这种追慕更多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追慕,而非国家形态上的单纯留恋,所以陈寅恪只是比较典型的文化遗民而已。
因为这种对前朝文化的留恋,对于当代之人,便不免显得有些隔膜。
王国维不用说,陈寅恪无论是晚清、民国、共和国,作为个体的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也因此,他与王国维一样,与当世隔膜着。
对于历次文化运动,陈寅恪冷眼旁观,始终以局外人自居。
王国维虽然早年有过参与的热情,但也只是持续了不到10年,便“华丽”转身到传统中去了。
自此对于“当代文化”,回复到看客的本然角色之中。
文化遗民的精神停留在前朝,只有学术是存乎今世的。
两人对学术异乎寻常地执着与热情,其实都是规避当世的一种必然选择。
或者说,学术使他们栖居在自己的世界中,身行走在尘世,心却在尘世之外。
让自己的生命似乎单纯地跋涉在学术的征途中。
陈寅恪在《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碑铭》中认为读书的意义在于摆脱“俗谛”,所谓俗谛其实就是尘世的利禄之心。
陈寅恪要求的独立之精神,其实就是屈原所谓“遗世而独立”的精神。
可见的“遗世”方是能“独立”的前提。
陈寅恪似乎是评价着王国维,但句句契合着自己。
大凡研究历史的人,心智会格外明亮,这种明亮有的照亮别人,有的回照自己。
文化遗民中的历史学家便更多地属于回照自己的一类。
如陈寅恪说:纵观史乘,凡士大夫阶级之转移升降,往往与道德标准及社会风习之变迁有关。
当其新旧蜕嬗之间际,常呈一纷纭综错之情态,即新道德标准与旧标准,新社会风习与旧社会风习并存杂用,多是其是,而互非其非也。
斯诚亦事实之无可如何者。
虽然,值此道德标准社会风习纷乱变易之时,此转移升降之士大夫阶级之人,有贤不肖拙巧之分别,而其贤者拙者,常感受苦痛,终于消灭而后已。
其不肖者巧者,则多享受欢乐,往往富贵荣显,身泰名遂。
由于善利用或不善利用此两种以上不同之标准及习俗,以应付此环境而已。
[1]在贤者、拙者与不肖者、巧者之间,王国维与陈寅恪都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前者,所以其苦痛便不能不如影随形地紧跟着其生命的步伐。
其实,在王国维尚未辞世之前,陈寅恪的这种心态已经是十分成熟的了。
1927年春,陈寅恪有《春日独游玉泉静明园》诗记其心迹。
诗云:犹记红墙出柳根,十年重到亦无存。
园林故国春芜早,景物空山夕照昏。
回首平生终负气,此身未死已销魂。
人间不会孤游意,归去含凄自闭门。
“故国”云云典型地反映了陈寅恪的遗民心态。
读这样的诗,总感觉活着的陈寅恪,他的心其实是死的,而已死的陈寅恪,却又分明活着。
“归去含凄自闭门”的想法应该是久蕴于陈寅恪心中的。
这让笔者联想起,当1924年王国维困扰于清室纷争,而生厌倦隐退之意时,在致罗振玉的信中提到的“闭门授徒”之事,当时连“大学之请”也是被明确排除在外的。
看来,“闭门”以自守是王国维与陈寅恪共同的生存心态。
只是两个各欲闭门的人,到了清华园,却分别向对方敞开了心扉,并由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这份情谊在王国维而言,只是持续了不到10个月,而在陈寅恪,却是留下了一生的追忆。
二、家族仕履与陈寅恪的遗民立场从某种程度来说,陈寅恪评述王国维之死,其实是借王国维来阐明自己的文化观和精神追求。
在陈寅恪看来,绵延已久的文化传统,在20世纪一二十年代,随着辛亥革命之后共和政体的确立、君主专制的瓦解,承载传统文化的社会制度和经济制度便发生了本质变化。
虽然改朝换代是历史的常态,但民国的建立不仅是朝代的更换,而是政体的变革,传统的政治体制、意识形态也由此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也因此,虽然每逢朝代更替都会带来遗民阶层的出现,但民国建立之后的所谓遗民,除了有追怀前朝这种遗民常见的心态之外,恐怕更多地是出于对一种文化传统的坚守以及对于新文化的拒绝姿态。
余英时曾如此评述陈寅恪的《王观堂先生挽词并序》:陈先生在字里行间对中国传统文化流露出无限恋恋不舍之情,但他所向往的并不是已过时的具体制度,而是抽象的文化理想。
[2]这一判断十分准确。
而在王国维,可能兼有这两种心态,但着实地说,文化遗民的意味要更重。
在陈寅恪,则要简单得多,既没有前清的仕履经历,更没有与废帝溥仪发生过任何形式上的瓜葛,他只是一个比较纯粹的文化遗民而已,陈寅恪曾分析自己家族与晚清的关系说:先祖仅中乙科,以家贫养亲,不得已而就末职。
其仕清朝,不甚通显,中更挫跌,罢废八稔。
年过六十,始得巡抚湖南小省。
在位不逾三载,竟获严谴。
先君虽中甲科,不数月即告终养。
戊戌政变,一并革职。
后虽复官,迄清之末,未尝一出。
然以吏能廉洁及气节文章颇负重名于当代。
[3]陈寅恪这篇自述家世、身世及相关记闻的文章作于他75 76岁之年,陈寅恪之所以将其祖父、父亲在晚年的蹭蹬仕履及其与晚清政权的关系一一说明,正是藉此以说明,其家族并未承受多少清朝的恩泽,所以他自己也在本质上不可能是清朝的遗民,而只可能是清朝这一政权形态及社会制度所承载的文化的遗民。
因为有着相似的文化遗民的心理,所以,陈寅恪能在文化认同上与王国维契合无垠,但也不免忽略了王国维独特的经历所带来的其他思想。
这是陈寅恪能够走近王国维但必然会部分地忽略王国维的本质所在。
事实上,就在王国维本人而言,其与清廷的关系也是前后略有不同的。
譬如1917年张勋复辟,王国维在当日与罗振玉诸信中虽然屡屡道及,但显然以局外人自居。
而在晚年则端肃其事,甚至对曾国藩之孙曾广钧所作《纥干山歌》叙述张勋复辟事而时杂俳谐、香艳之句深致不满,认为此乃“悲壮严肃之大事”,须以“端庄”之笔出之。
[4]其实,王国维与陈寅恪之父陈三立也差点在紫禁城成为逊帝溥仪身边的“同事”,因为溥仪师傅陈宝箴曾荐举陈三立相佐,但被陈三立以不能操京语而拒绝。
若是陈三·87·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0卷立应荐而去,也许会带给陈寅恪以另样的心理感觉了。
也正是从这一意义上来说,陈寅恪的“殉文化说”固然在流俗之说的基础上超拔到精神和文化的层面,彰显了王国维的深沉思想和精神主流,但毕竟对于王国维作为“本色”遗民的另一面缺少必要的关注,甚至遮蔽了王国维思想中的灰色地带。
三、王国维与溥仪:身份遗民与文化遗民的纠葛有必要说说王国维与清廷及溥仪的关系了。
王国维在晚清虽然只是担任学部的图书局编译、名词馆协修,属于底层官员。
但辛亥之后,他随罗振玉东渡日本,曾连作《颐和园词》、《蜀道难》、《隆裕皇太后挽歌辞九十韵》三首长篇排律,分别哀挽慈禧、端方和隆裕太后三人,其中渗透了浓重的王朝兴衰之感。
1917年张勋复辟之时,王国维与时在日本京都的罗振玉频繁通信,言说耳听报载的相关情况,其关注之心堪称迫切。
尤其是听说复辟失败后,溥仪师傅陈宝箴和伊克坦一投缳一赴水(按,此消息不确),又听说张勋志在必死,不仅感叹“三百年来乃得此人,庶足饰此历史”,并认为“此等均须为之表彰,否则天理人道均绝矣”![5]198可以见出王国维对清朝有着怎样朴素的感情。
1923年,王国维因升允推荐,被征召为溥仪南书房行走,因为王国维在前清没有功名,所以罗振玉在信中说王国维“身膺二百余年未有之恩遇”,希望他“感激主知”“以图报称”。
[6]568罗振玉并令其子仿李文田、王文敏之例,为刻“文学侍从”朱文方印,完全按照君臣之礼的方式看待着王国维的出任南书房行走一职。
而在1924年初,王国维被赐紫禁城骑马后,他在致罗振玉的信中表露了强烈的宠遇和报称之心。
他说:维于初二日与杨、景同拜朝马之赏。
此事在康熙间乃时有之,竹垞集中有思赐禁中骑马诗可证也。
然此后则内廷虽至二品亦有不得者,辛亥以后,此恩稍滥。
若以承平时制度言者,在杨、景已为特恩,若维则特之又特矣。
报称之艰,公将何以教之?[6]603这个在王国维看来属于“特之又特”的紫禁城骑马,不仅给了王国维巨大的荣誉感,也让他觉得报称之艰难。
从王国维的这封信中,可以见出王国维对溥仪确实有一种知恩图报之心。
只是当时的王国维尚未能找到报称的方法,所以希望罗振玉有以教之。
王国维对这个南书房行走的职责是尽心尽力的,他不仅在这一时期上奏较多,而且在郑孝胥专宠于溥仪身边时,深感忧虑,以至夜夜失眠。
[6]619罗振玉和升允因为王国维对南书房行走角色的完全融入,而深感欣慰。
这意味着,王国维已经将自己与清廷、溥仪视为一个整体了,所以他的担心、忧虑,便与溥仪的这个小朝廷密不可分了。
不过,王国维毕竟是王国维,他的学者本色,使他对清廷和溥仪的这种朴素的报称之心会时时消磨在宫中异常激烈的派系斗争之中。
大约在1924年6月初,王国维已然厌倦了宫廷此起彼伏的斗争漩涡,他在1924年6月6日致罗振玉的信中说:观之欲请假者,一则因前文未遂,愧对师友;二则因此恶浊界中,机械太多,一切公心,在彼视之,尽变为私意,亦无从言报称。
譬如禁御设馆一事,近亦不能言,言之又变为公之设计矣。
得请之后,拟仍居辇毂,闭门授徒以自给,亦不应学校之请,则心安理得矣。
[6]626无处不在的“公心”与“私意”的矛盾,令王国维有“无从言报称”的感觉,所以欲“请假”而离此恶浊界,回归到“闭门授徒以自给”的本色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