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志民俗志的书写及其理论和方法
民族志与社会科学方法论_阮云星 (1)

2007年第2期No.2,2007浙 江 社 会 科 学ZHEJ I ANG S OC I AL SC I ENCES2007年3月M ar.,2007民族志与社会科学方法论3□ 阮云星 内容提要 本文通过对现代民族志和后现代民族志的三种民族志撰写模式的历史演变及其相关后设理论的考察,透视社会科学面临的表述危机和反思进程的方法论内涵;提示兼具人文、社会科学学科特质的人类学民族志的方法论检讨将裨益于中国语境下的社会科学方法论反思。
关键词 社会文化人类学 民族志 社会科学方法论 写文化 后设理论作者阮云星,日本京都大学法学博士,浙江大学法学院副教授。
(杭州 310028)前言本文讨论民族志方法的有关问题,以此参与目前中国语境下社会科学方法论反思的讨论。
方法论(methodol ogy;methods)也称方法学,它以方法(manner;craft)为研究对象,是对方法的研究。
笔者以为,方法论研究大致可分成两个层面,其一是研究各学科具体方法的,其二是研究有关方法的后设理论(metatheory)、认识论依据的;后者和哲学的认识论(ep iste mol ogy;theory of knowledge)部分相交叠。
本文的方法论考察,分别涉及这两个层面,具体地说,它通过对人类学的民族志方法及其后设理论的初步检讨,进而思考有关一般社会科学方法论①问题。
本文由以下三节构成:节一主要讨论现代民族志及其认识论背景;节二则着重介绍后现代民族志探索及有关后设理论;节三是结语,归结上述讨论并简论其方法论表达,在此基础上就中国语境下的社会科学方法论反思问题谈点看法。
一、“现代民族志”方法及其认识论背景民族志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文体。
“民族志”一词是英文“ethnography”的汉译,“ethnography”一词的词根“ethno”来自希腊文中的“ethnos”,意指“一个民族”、“一群人”或“一个文化群体”②,“把关于异地人群的所见所闻写给自己一样的人阅读,这种著述被归为‘民族志’”③。
教育民族志

教育民族志研究的理论与方法来源:《民族研究》2008年第2期作者:王鉴摘要:教育民族志是教育研究者对“民族志”这一研究方法的跨学科应用。
教育民族志研究有两个层次,一个是教育人类学家的民族志;另一个是作为方法的教育民族志。
人类学家运用民族志方法研究教育问题大致是在20世纪30年代之后,60年代以来,许多人类学家纷纷把民族志研究方法应用于教育问题的研究,教育民族志研究逐渐成熟起来。
教育民族志研究的一般步骤主要包括:确定教育民族志研究的对象、作为搜集资料方法的“参与观察”、作为研究成果的教育民族志报告的撰写等。
关键词:民族志;教育民族志;微观民族志一、教育民族志及其研究层次“民族志”(ethnography,又译人类学、民俗志等)一词,通常是指人类学家进行田野工作(field work)、做田野笔记的过程,以及在这一过程中所使用的方法。
“在田野工作之后,人类学家依据他们所获得的社会知识写成专著或报告,可以集中考察当地社会的某一方面,也可以整体表现这个地方的社会风貌,总的做法还是整体论的,即基于当地意识的整体构成的文化观。
”[1]著名人类学家格尔(cliffordGeertz,又译作格尔茨、吉尔兹))将它的精神实质概括为“地方性知识”,即社会生活中可观察与不可观察的方方面面构成的伦理、价值、世界观及行动的文化体系。
[2]“民族志”不管是作为一种方法或是作为这种方法结出的成果,均被国际上公认为人类学特有的一种崇尚客观和描述的定性研究。
“民族志方法特别适用于对学校或课堂这样相对局限的系统作经验研究,而且也适用于研究家庭、社会组织和少数民族社区在教育中的作用。
”[3]“教育民族志”(ethnography in education educationalethnography)是教育研究者对“民族志”这一研究方法的跨学科应用。
教育民族志属于微观民族志,研究对象主要集中于学校这一典型的教育机构。
教育民族志除了一般民族志研究的情境的自然性、视角的整体性、时间的长期性、程序的灵活性、结果的描述性等五个特点之外,还有研究对象的特殊性、研究时间相对宽松等特点。
人类学田野工作的方法论意义及其对民俗志写作的启示

Vo 1 . 42 NO .2
人 类 学 田野 工 作 的 方 法论 意义 及 其对 民俗 志 写 作 的 启 示
博 日吉 汗 卓 娜 ,全信 子
( 1 . 中 国社 会科 学 院 研 究 生 院 ,北 京 1 0 2 4 8 8 ; 2 .延 边 大 学 人 文 社 会 科 学学 院 ,吉林 延 吉 3 3 0 0 2 )
点, 可 以说 , 两 个学 科 有着 广 阔的交 叉 研 究 领域 、 共 享 的 田野 平 台。两 个 学科 在 研 究 领 域上 相 互 交叉 、 渗透, 在 研究 方法 和学术 理念上 相互 影响 , 而学科 之
学 术理 念 , 以及 深层 的学 科 共识 。 田野 工作 不 仅 是 人类 学 的主要研 究 方法 , 也是 人 类 学 者认 识外 在 生
民俗学是一门现在的学科它的主要资料来源是仍存在于民间的活的民俗事象这是一种既具有历史传承性又表现为现实形态的民俗资料因此民俗资料的搜集483对民俗的研究既要关注文献中的民俗更要关注活着的民俗关注民俗文化的现实境遇和当代发展既往的研究把民俗作为一种文化遗存加以研究而具有现实取向的研究显得相对薄弱当代中国处于一个由传统到现代的特殊转型时期民俗在发生着剧烈的动荡和变迁任何一个有责任感的民俗学工作者都应该对当下的民俗以及民俗主体进行积极的关怀任何学科的发展都不能背离社会时代发展的需求学术研究走出象牙塔经世致用关注现实民生在服务于人服务于社会的实践中求得学科的发展对主位观点的重视在由研究对象与研究者构成的研究与被研究的关系中人类学发展出主位与客位一组概念简单地客位则是研究者调查者从自身的观点出发对事情的解释人类学强调的参与观察就是主张研究者全身心投入研究对象的社会生活之中以当地人的角度观察并理解文化事项及其行动的意义梳理其整个的文化脉络并加以诠释任何民俗文化都属于创造它承载它享用它的主体我们在对民俗事项进行分析解释并给出自己观点的同时应该注意倾听民众自己的解释避免把民俗事项从民众中抽离出来悬置民众对问题的理解和解释就俗记俗的做法只会隔断民俗主体和民俗之间的血肉联系从而使民俗显得毫无生命力现代民俗志应该兼顾研究主体和民俗主体的观点和意识对主位观点的重视同样适用于对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对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要尊重民族自身的道路选择和现实的生存方式任何美好的主观愿望都不能代替作为文化主体的民族自身的道路选择注意发挥原住民族的主体性倾听他们的声音代庖一厢情愿的做法是不可取的可能会出现事与愿违的情况做具体的民俗志在民族志作品中通常在开篇中都有调查者对田野地点时间和调查过程的详细介绍和描述点何处和时间什么时候多久实际上是衡量人类学研究者研究质量的关键指标对田野地点和时间的明确交代亦成为研究者自己所进行的研究的合法性和可靠性的证据但我们常会看到缺乏具体语境的民俗文本这些民俗文本好像适合于所有地区和人群但实际上可能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文本时间被调查者的情况我们也看不到民俗学家与民俗主体之间的田野关系见不到民俗学家在田野中的身影而这些恰恰是民俗文本赖以存在的语境样的民俗文本其学术价值甚至是资料价值值得质如果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千里不同情强调的是因地域空间不同而造成的风气习俗人情世事的差异那么对民俗文化变迁的关注则是基于历史维度的考察因而民俗学
【写民族志】略论人类学民族志方法的创新

【写民族志】略论人类学民族志方法的创新On the innovation of ethnography in Anthropology【作者简介】何星亮,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研究员,国务院参事,全国政协委员;郭宏珍,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博士。
【摘要】民族志研究方法发展经历了早期的业余民族志和专业民族志两个阶段。
民族志研究主要有两个特点:一是整体性,二是以小见大;其类型主要有科学型民族志、解释型民族志、小说体民族志、传记体民族志等4种。
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志研究方法应该从如下几方面进行:一是主位研究与客位研究相结合,二是精英文化与民间文化相结合,三是科学研究范式和人文学研究范式相结合,四是历时性研究范式、共时性研究范式和互动性研究范式相结合,形成新的研究范式。
【关键词】民族志;研究类型;研究方法;中国特色民族志研究方法是人类学与民族学的一种特殊的研究方法,也是人类学最重要的研究方法之一。
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人类学和民族学,必须创新民族志调查和研究方法。
科学的民族志调查和研究方法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科学的调查和研究方法不仅要付出事倍功半的代价,而且不可能写出有价值的成果。
本文主要就发展和创新民族志研究方法谈谈自己的粗浅看法。
一、民族志研究的发展阶段、特点和类型民族志研究法或称社区研究法、村落研究法,有其发展的过程和较为明显的特点,近100年来形成了多种类型。
(一)民族志研究的发展阶段民族志研究方法发展经历了两个阶段:一是早期的业余民族志阶段。
例如18至19世纪一些传教士、商人和探险家写的民族风俗志;二是专业民族志阶段,是人类学、民族学研究者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撰写的民族志专著。
例如,1922年出版的马林诺夫斯基的《西太平洋的航海者》和拉德克利夫-布朗的《安达曼岛人》两本民族志,均属专业民族志。
业余民族志往往带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或偏见;专业民族志一般都持较客观的立场,大多从主位的角度进行研究。
民间文学田野调查报告

民间文学田野调查报告田野调查报告的撰写方法田野调查报告的撰写方法民族志研究的最终成果是民族志式的书面描述。
田野工作有如智慧之旅,而写民族志就是它的终点。
调查者来到陌生的文化场景,花上数周,数月,甚至数年来了解它;为了明白当地人是如何界定他们的经验,他得聆听、观察、参与;然后他要处理收集到的资料,把资料翻译为描述性的报告,使得不熟悉该文化的人能够理解它。
这就是民族志。
它用其它文化能够理解的语言来呈现构成一种文化的诸概念。
像任何翻译一样,由于两种语言之间没有精确的对等概念,民族志传达的意义也不完整的。
因此局外人只凭一本民族志是无法像当地人一样地完全把握该文化的意义的。
但是优秀的民族志能在解释他人的文化知识方面走得更深入一些。
第一节调查报告的类型和特点民族志描述的质量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你的技巧与勤奋,报告人的合作程度和沟通能力也有一定的决定作用。
但是再好的报告人、再投入的田野工作也不能代替详尽的分析与书写。
分析田野笔记不能等到田野工作结束后才开始。
每一次访问、每一段观察之后都有必要把所获知的东西尽量完整地记录下来。
这些原始资料可以用于构建提问、确定类别,改进我们在第四章中讨论过的各种定义。
在研究前期必须要做的一种分析是限定调查内容。
最好这样做:列出你在要调查的文化场景中能在的所有领域和题目;从中选择一到两个做详细调查。
民族志报告的写法多种多样。
有时要根据特定文化的特点来决定内容安排和重点,有时则可以由作者选择一种写法。
没有简单的公式可以套用。
我们认为,学习如何写民族志最好的方法是仔细参阅已发表出版的民族志。
各类调查报告不仅涉及的内容纷繁复杂,应用范围非常广泛,而且其表现形式也是多种多样的。
调查报告的形式,根据社会调查的对象、范围、具体内容以及阅读对象的不同而分为不同的类型。
其中按社会调查的内容划分,有综合性调查报告和专题性调查报告;按社会调查的主要目的来划分,有应用性调查报告和学术性调查报告等等。
1、综合性调查报告和专题性调查报告综合性调查报告也叫概况调查报告。
多点民族志

多点民族志张..多.[中图分类号] K89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7214(2019)03-0125-04民族志(ethnography)作为民俗学和人类学的一种基础性方法论,是反馈研究所得的主要手段。
尽管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民俗学者希望通过对本土方法论概念“民俗志”的阐发,来树立一种与民族志对标的方法论,但至今为止学界尚未就“民俗志”的内涵与外延达成共识。
从国际民俗学的实践来看,民俗学者对其田野调查过程与所得的学术性呈现方式中,“民族志”依旧是基本手段之一。
20世纪下半叶以来,人类学者与民俗学者对单个社区的聚焦式民族志多有反思,尤其是面对当代世界剧烈的社会变迁,所谓传统的、场所的、科学的、聚焦的民族志已经不能满足多元学术呈现的要求,而多点民族志(multi-sited ethnography)正是反思经典民族志浪潮中的一种重要方法论。
正如涂炯指出的:多点民族志的出现与1970 年代后世界体系宏大视角的变化及后现代理论的影响有关,更与现实的变化有关。
随着世界的紧密联系和流动性增强,新的社会过程(比如全球化等)不能被之前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宏观模式所解释。
研究主体的生活世界与世界体系变得不能分离。
当前的社会条件要求研究者把地理流动、跨文化接触、变动的身份作为人类经验的组成部分,而质疑任何关于文化真实性和静态身份的幼稚观念。
a多点民族志主要由美国人类学家乔治•马库斯(George E. Marcus)首倡。
早在他与詹姆斯•克利福德(James Clifford)合编的《写文化——民族志的诗学与政治学》一书中,已经显示出对以往民族志研究局限性的反思。
b在汤加的田野调查经历,使马库斯意识到全球化时代文化的流动超乎过往,一时一[作者简介] 张多,云南大学文学院教师、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博士后。
《中国社会科学报》,2015年12月2日。
a 涂炯:《多点民族志:全球化时代的人类学研究方法》,b G eorge Marcus, “Contemporary Problems of Ethnography in the Modern World System”, in James Clifford and George Marcus editors, Writing Culture: The Poetics and Politics of Ethnography, 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6. 汉译本见[美]乔治•马库斯:《现代世界体系中民族志的当代问题》,[美]詹姆斯•克利福德、[美]乔治•马库斯编:《写文化——民族志的诗学与政治学》,高丙中、吴晓黎、李霞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年。
民族志研究浅议

民族志研究浅议陈一榕(广西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民族经济2008级)摘要:民族志是人类学家的田野调查的成果,是兼具人文性和科学性的独特文体。
民族志研究是在描述一个种族或一个团体中的人的生活方式,研究行为的意图和文化共享团体的互动关系。
关键词:民族志,研究对象,方法论民族志(ethnography)作为民族学重要的组成部分,完整地表现了人类学家田野调查的记录、描述、分析和解释。
民族志被视为人类学学科的产品。
马林诺夫斯基的功能主义学派认为,民族志研究包含着两个相互关联的部分:人类学家对研究对象进行的参与性观察,即所谓的“田野调查”,以及民族志者在调查的基础上进行描述性文本写作。
马氏民族志被称之为“科学民族志”或“传统民族志”,成为了标准人类学实践和书写民族志的原型。
科学民族志既有对事实、事件、现象进行记录、描述的“志”,也有对事实、事件、现象进行分析、解释和理解的“论”,是兼具人文性和科学性的独特文体。
民族志的人文性(艺术性)使得用建立在虚构艺术基础上的叙述理论来分析解释它成为了可能,这也是当前西方主流的“认知人类学”(congnitive anthropology)的主要研究领域和研究方式之一。
一、民族志的研究对象民族志研究是在描述一个种族或一个团体中的人的生活方式,重视他们原本的真面目,叙述他们如何行动,如何交互作用,如何建构意义,如何加以诠释等问题。
其目的在发现他们的信念、价值、观点和动机等,而且要从团体中的成员观点,来了解这些信念和价值如何发展和改变。
民族志研究重视结构的动态过程之整体分析,而非游离的个别事实,是一种研究者与被研究者间的互动性研究,研究者需要实地参与、观察、纪录、描述,这有助於了解社会过程的内容及形式,也与化约式的实证主义研究切入点不同。
综合而言,民族志研究是一项产品,也是一个过程。
就产品而言,它是研究的产物,典型的以一本书长度呈现;就过程而言,它是在团体中长期的观察,经研究者日复一日地观察人们的生活或与团体成员进行一对一的访谈,研究行为的意图和文化共享团体的互动关系。
民俗与民族志

◎ 民俗与民族志民俗与民族志*[法]劳格文(John Lagerwey)[中图分类号] G12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7214(2016)05-0029-02 DOI:10.16814/ki.1008-7214.2016.05.009我开始学中文的时间,准确地说,应该是在50年前,1966年的夏天。
1967年,我获得了密西根大学的学士学位,旋即赴荷兰莱顿大学留学一年。
在莱顿期间,我开始学习古汉语,读了《孟子》,也读了中国现代文学家鲁迅的著作,两者都让我上了“钩”,使我迷上了中国文学。
1968年的秋天,我考入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研究的方向正是中国文学。
在哈佛读书的几年,我兴致勃勃地选修了唐传奇、唐诗、宋词、元杂剧和冯梦龙的《三言》等多门中国文学课程,并于1972年顺利通过了三个方向的口试:詹姆斯・罗伯特・陶伟教授(James Robert Hightower)主持的中国古典文学方向,韩南(Patrick Hanan)教授主持的中国通俗文学方向,与余英时教授主持的中国先秦哲学方向。
到我写完有关东汉赵晔所撰《吴越春秋》的博士论文时,我已爱上了中国文学与哲学,尤其喜爱《庄子》,为此还写过先秦哲学史的文章。
但一直到1975年从哈佛大学毕业,我都对中国宗教和民间文化一无所知。
1976年初,我移居法国,进入法国巴黎高等实验学院从事研究工作,师从康德谟(Max Kaltenmark)教授和施舟人(Kristofer Schipper)教授,他们是当时西方学术界唯一研究中国道教史的教授。
正如我多年前撰文所说的,他们开设的课程振聋发聩,因为它们使我意识到,我在哈佛对中国文学和历史的理解是多么有限,甚至抱有偏见。
我下决心从头再来,于是我又花了15年的时间,埋头于中国道教史和道教仪式学习中,我一方面钻研道藏;另一方面还到台湾等地去做实地田野调查。
为什么我曾经心仪于道教哲学,却被道教所吸引?我想,有两个理由可以解释:一是道教的内丹说让我觉悟到,中国人拥有自己的精神超越方式;二是道教的斋醮仪式向我揭示了那些繁缛冗复的仪式对于中国社会构成的重要性,同时也让我反思从前受新教的影响对仪式产生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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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志·民俗志的书写及其理论和方法一、我的学术经历促使我思考民俗志与民族志的规范十几年来,我在民族志和民俗志方面一直很困惑,每一次都因挫折而产生下一个选择。
我在北师大念博士学位,去一个村里做田野,做完了搜集了一些资料,回来准备写一份民俗志,当然会有一些想法怎么写,但我想写的这种方式与当时的学术预期有一个距离,这样的话,我就觉得写这个东西可能通不过博士学位,于是想着先把这样写民俗志的道理和它的正当性说出来。
所以我的博士论文写了一篇理论性的文章,算是为我想写的民俗志做正当性辩护。
算是为自己准备一个台阶,可是台阶准备好了,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这个民俗志也一直没做出来。
博士毕业后,我转向文化人类学,先后在做满族和土族的实地调查研究中见习民族志的方法和文体。
2000年我又去原来那个村做了一年田野调查。
规范的田野调查做了,理论准备也有了,那就该写出这个民族志,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写出来。
那个时候我思考的是,研究我群的话,我们做一个民族志,它有没有正当性?这个时候又是民族志的一些理论和方法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
后来几年,一些同仁也浏览到,我发了几篇关于民族志的历史发展与规范的文章。
离我做田野又有六年了,我还是一个字也没写过。
因为我还没有想清楚该怎样把它写出来或者说把它写成什么样子。
这段时间,我成为博导了,指导学生做研究,按照人类学通常的规范,派学生到国外的异国他乡去做民族志。
他们这样做民族志是合适的,合的是人类学的国际规范。
那我如何在自己的家乡做民族志呢?问题就在这里。
正好刘老师要我来开这个研讨会,我把自己的经历,多年的困惑、挫折以及念书的体会融合在一起,有一些想法,想讲一讲民族志与民俗志在我们中国当代学术中如何分工和合作,这种分工与合作如何可能,现在如何是这样一个时机。
这是我个人的一些经历,我想说明的是,我的想法都是从自己的苦处和痛处挤压出来的。
二、中国的民俗志传统:古典的与现代的类型一个社会的知识界总是在迎合、满足社会的知识需求,评价中国学术界的水平,你尽可以把它跟谁比,说它水平怎么样,但我个人认为,这是个很难说的事情。
看一国的学术,关键要看是否符合自己社会内部的预期,是否对年轻人有感召力。
或者说老一代想玩的东西年轻人还有没有兴趣接着玩,就像我们搞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一样,做得怎么样,要看你这个圈子有没有好的学生和好的后备力量进来,是不是有吸引力。
中国学术界已经做出了很多成就,体现在很多方面,这里不用多说。
但是,中国学术界突出地呈现一个严重的缺陷,那就是往往缺乏一些共同话语,不能呈现大家能分享的经验事实来作为话语的基础。
个中要害,则是“志”这样一个文体,这样一种方法,在整个学术界没有发育起来,没有被广泛接纳。
粗略地评估,我们基于实地调查的“志”做得少,做出来的也大多不够好,即使做了好东西,也难以成为学术界共同的经验事实来支撑形成共同话语的讨论。
德文、日文中,民族志和民俗志这两个概念都有,但英文中只有民族志(ethnography)这一概念,没有民俗志的概念。
我把中国民俗志说成两段,一是古典民俗志,二是现代民俗志。
古典民俗志如《史记·货殖列传》、《汉书·地理志》、应劭的《风俗通义》、刘安的《淮南子》,这些书写一个地方的风和俗,它是一个什么含义呢?它是一个文化生态志的概念,它写山川、物产、人文这些表现文化模式的东西,其中一定会有精神、价值和气质,反映不同的风格,或是剽悍,或是温柔,或是缠绵。
这种文化生态志是整体的,它把条件、环境和人的活动、内在的价值连在一起来写。
往后是史志和方志。
古典的民俗志就是由这样一些基本要素组成的。
现代民俗志从西学引进,在中国最有名的是英国民俗学会1914年版的《民俗学手册》(TheHandbook of Folklore,British Folklore Society)的引进。
它的译本在1930年前后中山大学的《民俗》周刊上连载过。
它实际上是为民俗调查者提问所准备的问题清单,调查者到“民间”照着问题清单,按图索骥式地去问,跟问题有关的就问,无关的可能就不问。
“志”的东西建立在先有的范畴和分类之上。
这种分类体系来自现代西方多学科的分工,来自将整体的现代生活碎片化后筛选其中的传统文化因素而建立的问题表格。
这种民俗志用外来的一些分类范畴和标准来看我们的生活,在我们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寻找和它合得上的现象,相当于将事“象”转化为事“项”,然后再做成民俗志。
繁富的生活现象就被筛选成一项一项的生活怪象。
现代民俗志的基本做法都是这样的。
那做这个东西干什么呢?原来这是学问,那个时代的学术观念相信这些代表社会史的东西:小片小片的,一鳞半爪的东西,虽然不能看到以前的全部世界,总能看到世界的某一个面相。
早期这样做学问的人,确实具有惊人的想象力和智慧,后来人即使不同意他们的结论,也会欣赏他们的智力和才华。
后来这种学术蜕变为俗套,问题很多了,自我期许高一点的学者都不怎么做了。
那么,这样一个流程做出的民俗志怎么可能成为认识当地社会、当地文化、当地群体的有效知识表述方式呢?不可能的。
问题是外来强加的,材料是生活的碎片,这种知识生产方式与被调查点的实际脱离得太远。
简而言之,我对古典民俗志和现代民俗志做这样一个区分:中国的古典民俗志是一种文化生态志,其现代民俗志是中国方志的专题版和英美民族志问题格的中国版。
三、民族志的西学规范西方学界的民族志的基本规范是,到一个具有反差的地方去呆一年,进行参与观察。
这里有两个方面的追求,但是中国学界在这些方面都有差距。
第一,你写的对象是异于你自己的族群的,于是民族志有一套调查的要求,例如,起码的时间周期(最少一年的自然周期)、能够运用当地人的语言。
中国学者难得到国外做这种调查研究,在国内做,也没有对这些规范有足够的重视。
第二,承载研究成果的文本相当精致。
中国的民族志的文本,像林耀华先生的《金翼》,庄孔韶先生的《银翅》,还是有一些比较精致的文本,但更多的情形是没有把文本写作当成一个很重要的方面。
总而言之,现代学科分工中的民族志有这样一些约定。
四、民俗志与民族志的分工设想中国古典的民俗志写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是把一个地域的区位、环境与人群的价值观、生活方式的特质看做一个整体来把握的,这种把握对象的方式与西学的民族志颇为相似。
所以民俗学界近些年对于呈现社区实地调查的文本是民俗志还是民族志的问题是颇为踌躇的。
一些学者实际上在这种情况下是把民俗志与民族志混用的,认为它们作为一种描述日常生活的文本是没有实质的差别的。
这样发展下去,民俗志在使用上可能会被民族志取代。
这是十分可惜的,因为民俗志的概念代表着一种很有潜力的学术传统。
我倒是想借这个机会提出一个设想,让民俗志与民族志有一个学术的分工。
民俗志,以中国古典民俗志的基本观念(它选取的对象,它与对象关系的界定)为依据,在技术方面借鉴现代西学民族志的积累,成为呈现一国的文化多样性的文本形式。
民俗志与民族志的区分在于,一个是我对我群的参与观察和文化书写,一个是我对他群(国外社会和国内的其他族群)的参与观察和文化书写。
这里有什么差别呢?这里有一个知识关注的约定。
中国自古以来的方志,写一个地方的风土的时候,心中的参照是另外一个地方。
它写荆楚,心中参照的是吴越,一定是把它当做一个与其他地方并举但是又相区别的地方来写的。
这个地方一定是更大的文化共同体、更大的社会的一部分,但是说这个地方并不等于说这个大的共同体,恰恰相反,它的定位就限于描述大共同体内的这个地方。
民族志,不管它已经演变成怎样一回事,我们来概括它的理想类型的话,它总是要以小见大的、言此及彼,如埃里克·穆格勒的《野鬼的时代》,写四川的一个彝族村,看中国现代的社会革命在这个村落里是如何体现的。
他是把这个村当成理解中国的可能性来写的。
这当然与阅读它的对象也有关系,跟他写作的知识定位有关。
都是说一个具体的事,但究竟拿这个具体的事在说谁,不同的学科定位会有不同的取舍。
就像格尔兹说的“人类学家在乡村里做研究,但它并不一定是研究乡村”,他是在乡村里研究一个别的东西,通过描述小的、具体的,去理解它所代表的这个国家、这个民族。
它说的是小的社区,研究的是一个大的共同体。
以我群为对象和以他群为对象的研究文本在中西文献中都有分开的传统。
中国的史志是习惯把华夷分列的,西方现代学术在源头上把研究国内乡土的学问归入民俗学,把研究国外落后民族的学问归入人类学或民族学。
尽管西方当前的人类学也以本土社会为对象,但是学科分工的理想类型还是行之有效的。
民俗志与民族志的分工与此是对应的。
在中国的学术群体中,民族学者、人类学者和民俗学者都是既做汉人社会的调查,也做少数民族群体的调查,就是不怎么做国外社会的实地调查。
这种学术分工不发达的状况乍一看似乎没有进行分工设想的必要,其实是在呼唤分工的专业化来促进各自学科的发展。
以我群为对象与以他群为对象,在学术上确实具有十分重要的差别,用民俗志和民族志来区分这两种对象取向的研究是有意义的。
在中国学界,定位为民族学者的人或者自认为是很纯粹的人类学家的人可能觉得,你这样说,我们做的东西成为民俗志了,都成为你们民俗学了。
这恐怕是一厢情愿,大家并不以为然。
但我还是要坚持申辩,民俗志是关于日常生活文化的呈现和书写,是源于民俗学却可能超越民俗学的范围的。
中国的学术确实差一个把自己的日常生活呈现出来的学术分工。
这样一个分工由民俗志来承担,却不只是由民俗学者来独担。
就像民族志,教育学、法学、政治学都在用民族志,没有什么问题,大家没有担心失去自己,却高兴自己多了一个有用的方法和文体。
民俗志与民族志的选择,只是一个知识生产者跟他所表述的对象的关系的一种方式的一个界定,一个约定,并不一定说你用民俗志去做,你就做民俗学。
我相信存在这个可能,就像哪个学科都可以用民族志一样,同样,哪个学科也都可以用民俗志。
刚才郭于华问我:“民族志从它的发端走到今天,其实已经非常大地超越了它早期的这种传统民族志和经典民族志的问题,已经为各个不同的学科所使用。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民族志的研究与写作,实际上没有办法在他我之间做一个截然的区分,所以我觉得用这样一个我对我群、我对他群的区别可能很难把这两个东西区别开,这个地方还需要论证和讨论。
而民俗志的合法性到底在什么地方,如果它是作为一种独立的研究方法,和民族志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再有一个问题,既然民族志已经被很多学科,包括政治学、法学、历史学等等所应用,为什么就不能被民俗学所应用呢?”对这个问题,我认为:人类学民族志领域的发展是有这样一个历史的过程,但是我与他之间本来是有这个界限的,就是说在学科衍生、形成的时候,理想类型是要有的,后来才产生了这些变通。
这些东西都是在我们的观念里面,如果我们的观念里面不能清晰地界定它的话,这样也可以,那样也可以,它就不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