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讲坛》韩田鹿教授话说聊斋之人鬼情未了录音演讲词

（一说起鬼故事，人们就会想到，时下流行的网络小说《鬼吹灯》《盗墓笔记》。而在三百年前就有一部在当时流行更广，更受欢迎的鬼故事集。按照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所说，这本书在当时几乎家喻户晓，每家都藏有一本。从古至今，有很多记载鬼故事的书，但是绝大多数，因为科学的进步而日渐苍白，无人问津。但是只有这部书穿越了三百年，至今仍感动着红尘中的芸芸众生，这部鬼故事中的经典之作，就是《聊斋志异》。

说起《聊斋志异》，不少人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一个令人耳熟能详的故事《画皮》，电影里那些恐怖夸张的故事情节，时至今日仍然令我们心有余悸。所以很多人一定会误以为《聊斋志异》这本书是一本纯粹的恐怖小说，其实不然，在《聊斋志异》中，我们看到了一个鬼文化的奇迹，这里的鬼怪不是把我们吓住了，而是让我们喜欢，让我们感动。书中的那些花妖狐魅，演绎的生死相从的绝美爱情，比人世间的真情更温暖更可贵。书中那些鬼怪精灵，处处闪烁着人性光辉，让我们在阅读的同时，也能领悟到人生的真谛，那些把鬼故事写的如此出神入化的人是谁呢？谁又为他创作书生美女的绝美爱情故事带来不竭的灵感呢？他就是清代小说家蒲松龄。）

《聊斋志异》里的很多故事，就像我们小的时候那样，符合我们小的时候，幼年时候心灵那种对世界的猜测和想象。在那个时候，我们时分不清楚现实世界和想象世界的区别，所以我们会相信物老成精，我们会相信万物有灵。不仅仅是孩子，有很多非常伟大的人物，也对《聊斋志异》有异乎寻常的兴趣，比如说我们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对《聊斋志异》也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并且从里边得到过许多有益的启发，比如说我们都知道的《猫论》，其实就是来自于《聊斋志异》，原文是这样的“黄狸黑狸，得鼠者雄”，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甭管黄猫还是黑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对我们中国人来说，《聊斋志异》已经不仅仅是一本书，它已经成为一种文化密码，它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一个咒语，只要有谁在我们面前提起《聊斋志异》这四个字，立刻就有一个神秘的世界，在我们的眼前，在我们心中，悄然打开，并且放射出幽微隐秘的光芒，所以《聊斋志异》这部书是绝对值得一读的作品。不过，在我们走进《聊斋志异》这本书之前，进入这个幻化出来的世界之前，我们要先做一件事情，了解蒲松龄，原因很简单，因为书书是人写的，在很多很多时候，只有我们了解了写书的人，才能更好的理解这个人写的书，那么蒲松龄这个人到底是一个什么人呢？我们今天如果你随便在街上找到一个人问“蒲松龄到底是什么人”，我想大家冲口而出“中国古代的伟大作家”，他写的《聊斋志异》达到了中国古代文言小说的巅峰。这些我们都随口而出。但是在那个时候，在生活中的蒲松龄，却不是这样的。他现实生活中的身份是非常卑微的，只不过是一个非常贫穷的乡间村学究，如此而已。一般说来，像这样的乡间村学究是很难留下什么像样的历史材料给我们看的。但是蒲松龄，他虽然身份非常卑微，日子过得非常贫穷，不管外界的压力再大，都不足以动摇蒲松龄对自己那种坚强的信心，他相信自己的才华。他好像认定了，我一定会靠着自己的才华而名垂青史，后世人是需要了解我的材料的，他好像抱定了这样一种信心。而且还有一个特点是，蒲松龄是一个生活态度极其仔细的人，生活当中的许多大事小事几乎被他事无巨细的记载了下来，大的事情包括山摇地动，中国历史上有史以来，记载最大的一场地震是康熙七年发生在山东那场大地震，比我们后来的唐山大地震震的级别高多了，蒲松龄也把它记了下来。小的事情是哪天和朋友喝了一场酒，老了哪天掉了一颗牙，这种事情他也把它记了下来。所以靠着蒲松龄这种非常精细的生活态度，他就把自己生活当中发生的事情基本都记了下来，这个已经很难得，他对自己有这个自信，更难得的是他的儿子对自己父亲的才华也有自信，他就相信自己的父亲一定可以靠着一部《聊斋志异》名垂青史，而且他的孙子也把这种自信继承了下来。对于有些历史人物，我们找到他一点蛛丝马迹，我们如获至宝。但是对蒲松龄，他的行年给他编一个年谱的话，可以具体到某一个月他干了些什么事，这是没有问题的，可以非常细致。

（《聊斋志异》中的《画皮》《聂小倩》的故事，至今屡次搬上银幕，翻拍不断，这些电影

在不断地演绎着书生与女鬼的故事，书生夜读，美少女推门而入，已经成为中国古典鬼怪小说中的经典情节，《聊斋志异》中有将近500篇小说，其中包含书生形象的有346篇，占总篇数的将近70%，可见书生形象在《聊斋志异》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书生形象成为小说中一道浓墨重彩的风景线，那么蒲松龄为什么用如此多的篇幅描写读书人呢，这里面隐藏着他怎样的人生痛楚呢？）

蒲松龄一生当中，有许多的事，有许多的人，但是有一件事，有一个人，这是对他的一生发生了极其重大影响的，可以说，这一个人和这一件事就奠定了蒲松龄生命的基调，从而也奠定了《聊斋志异》的基调，我们懂得了这一个人，懂得了这一件事，也可以说你就抓住了打开蒲松龄心灵世界的钥匙，你也就拿到了打开《聊斋志异》这部书的这把钥匙，下面我们就来了解一下这一件事和一个人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人。

首先是这件难忘的事，这件难忘的事就是蒲松龄在科举上的一再失利，一再的铩羽而归。但是令人非常难堪的事情是这个难堪竟然是以辉煌作为他的开始的，这是让他感到非常难堪的事情。蒲松龄在早年进入科举考试的时候可以说还是一帆风顺的，他在19岁的那时候，是以县、府、道三个第一的名词考上的秀才，应该是出于其类，拔乎其萃。大家都认为蒲松龄是山东的一匹黑马，包括蒲松龄的家人，包括蒲松龄他自己、他的朋友也认定一条铺着鲜花的大道仿佛就在蒲松龄的面前延伸，这个时候蒲松龄他自己非常得志，每天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几个朋友有时登高作赋，有时结社作诗，彼此推重，日子过得愉快而充实。年轻时的蒲松龄自信到一种怎样的程度，我们讲一个事情就可以知道。有一年，他给自己的朋友孙蕙做幕僚，在做幕僚的时候，他的朋友有一天就问他：“你将来的志向是什么？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呢？怎么就实现你的人生价值了呢？”蒲松龄当时微笑不语，对自己一副很自矜的样子，然后作了一首诗来作为回答：“他日勋名上麟阁，风规雅似郭汾阳。”“麟阁”就是麒麟阁，汉武帝的时候，把功勋最卓著的11位大臣的像画起来，然后挂在麒麟阁上，经常进去对他们表示怀念之情。那么“郭汾阳”是谁呢？“郭汾阳”就是“郭子仪”，中国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因为平定安史之乱对大唐有再造之功，所以他的一家应该可以说是高贵到了极点，很多地方剧的剧种都有《打金枝》，说的就是郭子仪家的事情。郭子仪的儿子郭暧娶了代宗的女儿升平公主，这升平公主因为觉得自己金枝玉叶，那种傲慢劲儿就带出来了，后来跟郭暧就发生了争执，郭暧就把她打了一顿，打了一顿以后，打的时候两个人当然还吵了架，说一些很过分的话，你怎么敢打我，我爸是皇帝，那个说我就敢打你，因为我爸是郭子仪，然后说，可是我爸是皇帝，我爸比你爸官大，这个时候郭暧说了一句按说就该杀头的话，说我爹不想当皇帝，我爹要当也当了，这个话在过去是灭族的，结果，升平公主就说：“好，这话你说的，你等着，我告我爹去。”结果告诉了她爹，她爹说了句“你丈夫说得对”。当升平公主一走了以后，郭暧也吓坏了，知道这句话不对了，然后赶紧跟爹说，把他爹快气死了，然后把他捆的跟个粽子一样，然后就拎到皇宫里边去了，再三请罪，结果代宗知道怎么做皇帝，怎么抚慰这些功臣，就说了一句后来很有名的话“这人要不哑要不聋，是做不了阿家翁”（原句“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就是对小辈那些吵架的话不必在意，这件事就算了了。从这件事情我们可以看出郭汾阳在过去的时候那简直就是富贵到极点的，功名到极点的。那蒲松龄的愿望就是做一个像郭子仪这样的人，你看这个志向，那大到哪里去了。我希望要把我的名字写在麒麟阁上，让后世的君王感念，让后世的百姓景仰，我要做一个这样的人。人说世界上有三件最值得悲伤的事情：少年得志，中年落魄，老年无靠。我们碰上这一件事，就应该说已经很倒霉了，当两件事碰到一起的时候，那就特别倒霉了，不巧的是，蒲松龄正好把前两件事赶上了，所以当少年得意碰上中年落魄的时候，那就一定是一件悲上加悲的事情。蒲松龄原先以为科举之路会是一条铺满鲜花的大道，但实际上，这是一条充满了泥泞，布满了荆棘的断头路。自从他考上秀才以后，这辈子就没有在科举之路上再前进一步，当然这件事情给他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早年蒲松龄还年轻的时候，头两三次科举考试失败，可能影响

还不大，自己觉得还比较年轻，家人对蒲松龄也正有信心，尤其是他的哥哥和嫂子还有信心，大家把希望寄托在蒲松龄的身上，有朝一日如果你能够飞黄腾达的话，我们也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是，随着蒲松龄的一再失败，等他考到接近三十岁的时候，哥哥和嫂子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希望了，所以，大家就因为不愿意供养蒲松龄这个读书人而提出要分家，分家的结果就是二十亩极薄的田和三间摇摇欲坠的老屋子。我们说蒲松龄他除了肚子里边那几本书一无所有，一下子对生活不在行的蒲松龄就完全被抛进了生活的漩涡之中，可以说，从分家的这一天开始，贫穷再也没有离开过蒲松龄，蒲松龄做的职业是什么，他这一辈子，除了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是给自己的老朋友孙蕙当了这一年多的幕僚，除了这一小段之外，其余的时间，都花在了去做私塾先生。我们今天人一说起老师，好像还挺高尚，这挺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大家一说起老师就说“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精神的园丁”等等好多好词都用在这个方面。但是古代的教师他是没有这样的地位的，古代教师的地位可以通过一句俗话来反映“家有半斗粮，不当孩子王”，那么蒲松龄其实也一样，他自己还专门写过《学究自嘲》《祭穷神》《闹馆》等这样一些东西，他说，这个穷神穷神，我跟你到底有什么缘分，你简直就是把我的家当作你的衙门了，你是世袭在此，是坚决不动身了，感到非常难过，我们今天读起这个文章，还是很搞笑的，但是在蒲松龄自己这个境况，一定是非常难挨的，但是我们还要说给他带来影响最大的其实首先还不是贫穷，贫穷因为蒲松龄虽然贫穷，但是基本上这个日子还能过得去，还算比较安顿，还可以。更难安顿的，倒是他那颗心灵，因为假如说蒲松龄要是从来就没有得意过，不是那么年轻就以第一名的名次，考上秀才的话，他对自己的希望就没有那么高，他是以辉煌作为他失意的开始的，他的名士心态已经养成，后来不成功，这就给他的心理以极大的打击，所以生活上极度的困窘，精神上应该说是饱受折磨，这就是科举失意给蒲松龄带来的这种影响。

（《聊斋志异》这部以鬼怪故事为主的伟大作品，为影视剧中一个重要的类型-鬼片，提供了无比丰富的创作源泉，根据《聊斋志异》所改编的《画皮》《倩女幽魂》已经成为了鬼片中的经典之作，那么蒲松龄为什么能够写出如此凄美的人鬼相恋的故事呢？在平凡的生活中谁为他带来了不竭的创作灵感呢？）

蒲松龄那个难忘的人是谁呢？有人说是不是他妻子，不是他的妻子，是一个叫做顾青霞的女子。他的妻子姓刘，这个妻子是一个非常贞洁，非常平实的乡下妇女，从十六岁一直到她七十一岁去世，应该说蒲松龄和他的妻子一起度过了50余年的漫长生涯，还生了好几个孩子，还生了一个女儿。当蒲松龄外出谋生的时候，是她独力支撑起了这个家，这个家日子还过得去，这几个孩子还婚嫁以时，这些完全是靠刘氏一个人的力量，那么刘氏的贤惠到一种什么程度，我们举一个小事，就可以知道。古代的时候不像现在有手机有电话，我哪天回来或者耽误了时间，我就可以及时打个招呼，古代的时候只能提前约定，我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到日子可能是下雨了，可能是阴天了、下雪了，他没有回来。没有回来怎么办，妻子早就觉得他这天应该回来了，给他准备好一点肉、鸡等等，这样的一些，好一点的饭菜，如果蒲松龄没有回来，刘氏自己绝对舍不得杀一只鸡，绝对自己舍不得吃一碗肉，往往这些东西等到蒲松龄回来的时候已经变质了，但是她还没有去吃这些东西，由这些细节，就可以看得出来，蒲松龄的妻子她所具有的那种美德，但是刘氏也有一个比较遗憾的地方，就是刘氏完全没有文化，长得也非常一般。我们为什么说她长得非常一般呢，因为蒲松龄是一个对女性的美貌非常敏感的人，对女性的美丽，从来不惮于称赞。但是关于他妻子的容貌，终其一生，一句话也没有提到，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大概也不好昧着良心去称赞，你真的长得很漂亮吧。这个话说出来的话就像讽刺一样，他的妻子也不爱听。他们平常这辈子过的都是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大概就像我们今天说的，左手握着右手，他对她妻子的感情是与日俱增的，而实际上直到他妻子死后，这份感情才打到顶点，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蒲松龄写他的妻子的诗基本上都是在他妻子死了以后，这个大概我们平常左手握右手没感觉，但到你真的你的

左手或者右手失去的时候，你才知道没有这只手该有多么多么的不方便，这是他的妻子，贤惠，但是没有文化，说不到才情，对蒲松龄的才情的理解是说不上的。但是谁给了蒲松龄这种理解呢，就是我刚才提到的这个叫顾青霞的女子，顾青霞与蒲松龄相识是在蒲松龄唯一的那一次远行，给他的朋友孙蕙做幕僚的时候。顾青霞的身份是孙蕙的侍姬，这个侍姬稍微解释一下，因为中国古代一个达官显宦家可能跟男人有关系的女人可能很多，当然，老大当然是妻子了，嫡妻，这是地位最高的，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排在第二位的是妾，妾实际上是半主半奴，那么半主半奴下面可能还有像通房大丫头等等这些，实际上像袭人这样就是通房大丫头，地位其实也是比较高的，还有一些人，比如说丫鬟，这是女仆，靠体力来服侍主人，另外还有一些侍姬，她是靠自己的歌舞、才艺来服务于主人的，像石崇家里边，像郭子仪家里边都养了几百甚至上千的这样的侍姬，这种人的地位，其实是比较低的，主人一高兴的时候就可以把她们送人。历史上记载这样的故事多得很，苏东坡不是有春桃换马吗，他有一个侍姬叫春桃，这时候来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就觉得春桃非常好，我很喜欢，苏东坡也看上他那匹马了，你这匹马不错我也很喜欢，那个人就说咱们换吧，苏东坡说换吧，然后就换了，马苏东坡是得到了，但是那个侍姬不愿意跟着那个人，说伺候过像苏东坡这样有才情的人，再跟那么俗的人在一块儿，咱真受不了，所以一头撞死了，苏东坡后来为这件事情很伤感。白居易等等都有把侍姬送人的。所以侍姬在过去的时候，她的地位是很低的。但是蒲松龄跟她两个人之间，应该说是有那种相得于心的这种感觉。在蒲松龄的笔下，顾青霞就完美到了无以复加。首先是她长得非常好，大概就是用我们今天比较用滥的一个词，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在蒲松龄看来都是对顾青霞最恰切的称赏。再比如说，能歌善舞，妙解音律，这没有问题，多才多艺。另外她还有一个最长的长处，就是善于吟诗，吟诗不是念诗，是吟唱的。所以蒲松龄说，当顾青霞用她那非常曼妙的嗓音，在吟诗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黄鹂鸟在花树上婉转鸣唱，让人感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之情。所以蒲松龄还给她选了一百首唐诗绝句，还赠诗给她，他说“为选香奁诗百首，篇篇音调麝兰馨，莺吭啭出真双绝，喜付可儿吟与听。”诗的大意是，我为你选了一百首唐人绝句，这些绝句每一篇都精美非常，这些诗再配上你那黄莺般动听的声音，真称得上是人间最美的享受，当然，我在这里引这个诗的意思是，除了告诉大家，顾青霞是一个有才情有修养的女子，更重要的还在于突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因为蒲松龄在这里称呼她为可儿，这可儿在古代，大概就相当于今天的宝贝等等这些词，是非常非常亲密，或者说非常非常肉麻，我们足可以看出这两个人之间的这种亲密的到达一种怎样的程度，其实他还有一些别的诗，都足以说明他们两个人是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我们在这里其实不必对蒲松龄与顾青霞两个人之间的这样一种感情有过多的指责，哎呀你这有妻子了，还要和别的女性，第三者什么之类的会不会这个样子，我一再要跟大家强调的是什么，道德，每一个时代跟每一个时代是非常不一样的。在古代那样一个社会当中，一夫多妻的社会当中，在那个时代的人看来，对妻子以外其他的女人产生感情，并不认为是一件有悖道德的事情，每一个人都生活在他具体德那个时代当中。古代侍姬赠人的例子很多，比如说刚才我讲的那些。作为一个名士，蒲松龄对这种事情当然不会不知道，而且蒲松龄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偷偷摸摸，他对顾青霞的好感，很多时候就直接通过自己写给孙蕙的诗就清清楚楚的表达出来了，大概在蒲松龄的心里面有这样一种想法，希望孙蕙能像古代那些人一样把顾青霞送给自己，但是，孙蕙没有，这在很多人看来，也是蒲松龄后来终于离开了宝应县回到自己家乡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而他回到家乡以后，对顾青霞的感情是仍然没有断绝，他给她写了很多很多诗，其中找一两首念一下，“当日垂髫初见君，眉如新月鬓如云，数年围带知如何，闺阁才名日日闻。”这诗也非常简单，我当年认识你的时候，我正当妙龄，眉如新月，鬓发如新，我也常常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对诗歌的爱好，一如往日，只是这么多年不见，不知你是否还像当年那样苗条依旧。但是后来，顾青霞死得比较早，她死了以后，蒲松龄为她写了哀婉动人的诗句，“吟声仿佛耳中存，无复笙歌望墓门，燕子楼

中遗剩粉，牡丹亭下吊香魂。”意思是你当初的吟诗声，好像还响在我的耳边，只是已经生死悬隔，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所居住的地方，还留有你的遗迹，只是物是人非，真叫人感伤不已，如今我能做的，就只有来到你的墓前，凭吊你那一缕已经远去的芳魂。

蒲松龄跟顾青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也许什么也没有发生，两个人之间也可能只是“色授魂予”，而没有“颠倒衣裳”。所以有人就说了，蒲松龄跟一个只有这么一段，我们今天叫做暧昧的那种感情，就这一段感情，居然就影响了你一辈子，写了那么多的东西来怀念她，蒲松龄是不是感情有点夸张，是不是有点太多情了。其实第一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感情的分量本来就不一样，第二人的感情程度和阅历程度正好成反比，第三蒲松龄生活的环境也促成了这段感情，蒲松龄这位私塾先生基本上都住在毕际有家，尤其是到夏天的时候，就在那个空旷的花园里独自一人居住。蒲松龄可以说他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而回忆通常是打发时光的最好的方式。这样的生活和经历，直接就影响了蒲松龄的性格和为人，从生活的轨迹上说蒲松龄是一个失败者是不过分的，但是在同样的生活压力下，不同的人又不同的反应，有些人就不会因生活压力而萎靡不振，王勃有诗曰“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蒲松龄就是这样一个人，古人说一个大丈夫的品质是什么“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面对“贫贱不能移”，蒲松龄做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回答，交出了令人信服的答卷，不管古代还是现代，贫贱往往会让人对自己的才华能力产生怀疑，认为自己技不如人，所以就只配过这样的生活，所以人常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但是蒲松龄没有，虽然科举失败给他带来了很大痛苦，但对自己才华的确信一天也没有动摇过。古人说“三不朽”：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立德对蒲松龄来说是一件飘渺的事情，无从谈起，立功因为科举路断，门路也没有了，蒲松龄能做到的事情就是拿起自己的如椽巨笔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才华，而蒲松龄他也真的做到了。另外和顾青霞的一段情缘就造就了蒲松龄的一生多情，《聊斋志异》中那些，人鬼相恋故事中的女主角，往往在青春年级就早早谢世，并且几乎所有的爱情故事，都笼罩着一层忧郁的感伤气息，这些都不难在顾青霞的身上找到痕迹。顾青霞分注在《聊斋》中的女主人公身上，同时把这些女主人公的特点合拢起来又是一个完整的顾青霞，当然这个顾青霞已经不再是生活中的顾青霞，而是混合着记忆、忧伤、哀婉、思念等等很多这种感情的一个形象。弗洛伊德有一句话说，大意是：说一个男人一生当中，可能会经历很多女人，但让他自始至终念念不忘的却只有一个，这个男人梦想当中的所有鲜花都为这一个女人而悉数开放。而这个女人，我们敢非常确定的说，他的名字就叫顾青霞。综合起来看，假如我们为蒲松龄的性格，为他的一生找几个关键词，就是：正直、自信、倔强、多情。而这几个关键词实际上也是我们一部《聊斋志异》的总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