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精神现象学_论_社会关系_和人的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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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

《精神现象学》论“社会关系”和人的生成

周志山(复旦大学哲学系博士生、副教授,上海200433)

[摘要]实现人的生成是《精神现象学》的一个重要任务,黑格尔通过对自我意识形成和发展的历史考察,以抽象的、逻辑的和思辨的形式表达了人在劳动和社会关系中自我生成的深刻思想。认为自我借助于和他人之间形成的“互主体性”关系,最终实现具有普遍性意义的“世界历史个人”。这一思想与马克思关于人在社会实践中的自我诞生和社会关系理论有着逻辑上的渊源。[关键词]精神现象学社会关系人的生成

〔中图分类号〕B51613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7326(2002)11-0047-05

在《巴黎手稿》中,由于马克思在经济学和哲学上已攀上了一个比黑格尔更高的境界,因而能抓住并揭示《精神现象学》中连黑格尔自己都尚未完全明白和表述出来的根本秘密和成果所在。他说:“黑格尔的《现象学》及其最后成果———辩证法,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的否定性———的伟大之处首先在于,黑格尔把人的自我产生看作一个过程,把对象化看作非对象化,看作外化和这种外化的扬弃;可见,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①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黑格尔的‘现象学’尽管有其思辨的原罪,但还是在许多方面提供了真实地评述人类关系的因素”。②继马克思之后,卢卡奇对马克思所揭示的《精神现象学》的合理内容作了出色的发挥,他说,黑格尔由于“保留着人自己创造他的历史这个思想”,所以,“历史就应当理解为通过社会化了的个体的人而产生出的那种复杂的、充满了交互作用与矛盾的人类发展过程。”他强调“劳动的辩证法使黑格尔认识到,人类只能通过劳动走向发展的道路,实现人的人性化和自然的社会化。”③上述论述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马克思等人揭明了黑格尔《精神现象学》关于人在劳动与社会关系中自我创造和历史生成的深刻洞见。一、论人的自我生成作为西方近代哲学的集大成者,黑格尔把西方近代的“主-客关系式”发展到了完善的顶峰。黑格尔坚持高扬哲学主体性原则和“现实自我意识的立场”,他仍然摆脱不了西方自苏格拉底-柏拉图以来传统理智形而上学的窠臼。然而,与其他近代哲学家不同的是,在黑格尔看来,从笛卡尔到费希特的思想中,自我意识都被视为几乎与理性相等同的概念,自我意识的主体性被确定为认识的一个逻辑起点和先在确定性,而他们均未能认识到,作为认识论绝对前提的自我意识之形成或自我意识的发生学问题却依然是蔽而不明、尚待阐述和确立的。因为自我意识并不是先在确定和不证自明的,它也有自己的预设和前提。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黑格尔在作为《哲学全书》“序言”和“导论”性质的《精神现象学》中,作了“对个人意识各个发展阶段的描写”,着重阐述了“意识的经验的科学”,

即阐述了自我意识本质的形成和确立过程。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描绘了意识发展的整个过程:从意识对现实世界最简单、最直接的“感性确定性”到精神在人的意识中完全的自觉即绝对精神为止,其间它经历了不断外化、对立化与48ACADEMICRESEARCH2002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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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扬弃外化、扬弃对立化而达到曲折前进的统一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意识通过在各个发展阶段上的停留并在追求其真理性的过程中扬弃它自身,直当我们来到了自我意识,“我们达到了一种确定性,这种确定性和它的真理性是等同的”,④意识的真理就是自我意识,自我意识是意识的根据。“意识在自我意识里,也即在精神的概念里,才第一次找到它的转折点,到了这个阶段,它才从感性的此岸世界之五彩缤纷的假象里并且从超感官的彼岸世界之空洞的黑夜里走出来,进入到现实世界的精神的光天化日。”⑤在笔者看来,黑格尔关于精神“这种自己变成他物,或变成它自己的对象和扬弃这个它物的运动”的描述,⑥实际上表达的正是作为“精神”化身的“人”的自我生成本性,即人的自我认识、自我创造、自我超出、自我否定的自由本性;《精神现象学》关于“精神”外化的种种形态和过程,不过是黑格尔借用精神现象过程这种哲学概括,以展现人类自身发展诸方面的历史过程。用马克思的话来说,“人的本质,人,在黑格尔看来=自我认识。因此,人的全部异化不过是自我意识的异化。”黑格尔不过是以“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和“颠倒的”形式表达了“人的产生的活动,人的形成的历史”,而意识所经历的各种阶段和形态“不过是通向真正人的现实的道路”,是“人在外化范围之内的或者作为外化的人的自为的生成”。⑦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借“自我意识”形式所表达的人的自我生成思想。首先,黑格尔强调人的自我生成是一个矛盾和曲折、艰苦而漫长的历史过程,其矛头直接指向谢林浪漫主义的直观哲学。针对谢林那种只讲开端、不讲过程,认为“绝对知识”可以一蹴而就的哲学思想,黑格尔在阐述自己关于到达“绝对知识”的漫长道路的观点时指出:“这条形成的道路,……不是一种像手枪发射那样突如其来的兴奋之情,一开始就直接与绝对知识打交道”,“《精神现象学》所描述的,就是一般的科学或知识的这个形成过程。……为了产生科学的因素,产生科学的纯粹概念,最初的知识必须经历一段艰苦而漫长的道路。”⑧黑格尔把这条曲折漫长的道路分为三大段落、四个阶段:第一段落包括“意识”、“自我意识”、“理性”三个阶段,描述的是个人的意识发展史;第二段落是“精神”,描述的是整个社会历史的发展;第三段落包括“宗教”、“绝对知识”两个阶段,是意识对已经走过的各个阶段的回顾,作为意识发展的最高阶段。意识的这一曲折漫长的发展史,实际上也是对个人自我生成的艰苦而漫长历程的表征。在黑格尔看来,为了人的自我生成或自我实现,“普通的个体,有自我意识的精神应该在个体的教养(教化)中来看待。”而要提高个人的教养,使个人从最低级的意识状态到达“真正的知识”,从而把个人的有限自我提升到无限的绝对自我,就不能把个人限于孤立封闭的境地,而只有联系整个社会,并通过世界历史才有可能。黑格尔认为,为使个人成为“世界历史个人”,就必须在其自身重新发现先前人类已经走过的历史形态,发现整个人类社会所走过的道路。⑨“个体的形成”,就在于接受人类历史这笔现成的财产,把它当作无机物吸收进来加以消化,使之成为个人所有。这当然是“不可能有捷径可走的”,必须“忍耐这条道路的辽远”。⑩精神现象学》是一部经过人的教化或教养所消化过的不拘泥于历史时间的人的意识发展史,也是一部引导个体走向“世界历史个人”的人的自我生成史。其次,人的自我认识、自我实现即人的自我生成是主体与客体、自我与对象、个体与社会不断地从对立走向统一、从外化到外化的扬弃这样一个曲折前进并不断迈向自由的进步过程,推动这一进程的能动性因素便是“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的否定性的辩证法”。黑格尔认为,在主体与客体、自我与对象关系中,主体自我由于“欲望”、“生命”的内源冲动而始终具有“自己实现自己,自己创造自己”的精神本性,“它是单一的东西分裂为二的过程或树立对立面的过程”。󰁿λϖ同时又凭着自己的主动性“扬弃这种外在化和对象性,并使他们返回其自身”。󰁿λω而主体所囊括的对象范围越深广,它就越真实具体,

越能实现自己、获得自由,直至主体囊括了无限的实体而无所不包的全体时,它本身便是绝对即最真实的东西,也即在最终意义上实现了自我,获得了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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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这是一个长期矛盾发展的过程,是精神主体(=人)在自己的全部发展史上长途跋涉的结果。

黑格尔对上述自我意识矛盾发展过程的揭示,

是与他对否定性辩证法的自觉运用分不开的。按照黑格尔的看法,否定乃是一切有生命东西的内在动力和发展的能动源泉,它不仅是破坏,更重要的是建设。否定之本性就是有生命的东西超越自身建设自身的活动,是真正形成自我肯定的基础。这种否定性辩证法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把人的自我产生看作一个过程,把对象化看作非对象化,看作外化和这种外化的扬弃”。󰁿λξ这样,人就通过自己的活动创造出对象化了的即现实的人本身。因此,黑格尔在某种意义上能够深刻地理解现实的人的自我生成机制,虽然是用抽象的神秘化的精神代替人。再次,劳动在人的自我生成中具有本质的意义。黑格尔之所以能提出否定性的辩证法,把人看作是一个自我产生的过程,在于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劳动的结果”,“劳动是人在外化范围内的或者作为外化的人的自为的生成。”󰁿λψ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既反对相面学和头盖骨相学,也不同意把人看作受环境影响的消极产物的观点。认为“人的真正的存在就是他的行为,在行为里,个体性是现实的”。󰁿λζ值得注意的是,黑格尔这里在规定人的本质时,引入了生成和变化的辩证观点,指出人的性质不是单纯的存在或既成,而是生成,是在活动中的形成。“行为就是这个行为,有什么样的行为就有什么样的个人。”󰁿λ{人只有在行为活动中,才能真正感受到他自身;只有在行为活动中,才能获得完全“本己”的满足;只有在行为活动中,才能认识和改变自身。由于劳动是构造的、建设性行为,它使自我意识在劳动及其产品中获得具体的对象性;而劳动的人,则通过劳动觉察到自己的独立性,自己的能力与作用。“正是在劳动里,奴隶通过自己再重新发现自己的过程,才意识到他自己固有的意向。”󰁿λ|二、论“社会关系”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不仅通过对自我意识形成和发展的探讨阐述了人在劳动中自我生成的思想,而且还通过对“自我”与“他人”即一个自我意识与其他自我意识的“关系”分析,把人的生成提升到并置于社会关系的层面加以考察,进而得出“人在与他人关系运动中生成”的深刻洞见。与笛卡尔“我思故我在”、莱布尼茨“A=A”、费希特“自我=自我”式的自我等同观不同,黑格尔认为,这种自我本身的可靠性并不直接是它的真理性。真理是“中介过程”,而自我的中介就是“他人”,“我”只是由于“他人”才可能是自为的存在。不过这个“他人”也是自我意识,并且他作为自我意识同样地把“我”显现为否定的对象,这样便出现了“我”与“他人”之内在的、否定的关系。因此,自我意识(=人)发展的内在性就表现为一种内在的否定性,表现为内在地经历他人的存在环节而获得发展。黑格尔在《逻辑学》中谈到自我与对象从最初的直接对立到绝对的知识这一前进运动时,称“这条道路经过了意识与客体的关系的一切形式。”󰁿λ}在《精神现象学》“绝对知识”一章中,黑格尔说:“事物只有在关系中,只有通过我以及它与我的关系,才有意义。”󰁿λ∼马克思对此也有深刻的评述,认为“在‘现象学’这本黑格尔的圣经中,……个人首先转变为‘意识’,而世界转变为‘对象’,因此生活和历史的全部多样性都归结为‘意识’对‘对象’的各种关系”。󰁿µυ并以赞赏的口气说黑格尔的现象学“在许多方面提供了真实地评述人类关系的因素”。󰁿µϖ《精神现象学》关于“社会关系”和“人在关系中生成”的思想,在第四章“自我意识与欲望”、“主人与奴隶”中得到集中的论述,另外还散见于第五章“实践的理性”、第六章“自我异化了的精神(教养)”等章节中。在《精神现象学》的前三章即“意识”阶段中,意识仍以“物”为对象,讲的是意识对物的认识的理论,因而它必须前进到“自我意识”阶段即进一步以自身为对象。从“意识”到“自我意识”,是从我与物的关系发展到我与人的关系。黑格尔在第四章开头就考察了“欲望”:自我意识发展的最初阶段就是欲望。他认为,欲望是人所固有的内在本己的东西,是扬弃那独立自存的对象的积极力量,欲望所表现的生命冲动就是要完全取消对象的独立外在性,“规定对象为无”。由于欲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