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含“得”和“不”的述补结构

81摘要：本文利用比较可靠的元代语料考察含“得”和“不”的述补结构，得到如下结果：①“V 不得O ”对于“VO 不得”已经处于压倒优势，“V 得O ”和“V 不得O ”肯否配对的格局在元代完全形成。

②表示实现意义的“V 不C ”极其少见，“V 不V d /A ”同能性意义的“V 得V d /A ”肯否配对的格局也已经形成。

③“V 得OC ”同“V 得CO ”对立：“V 得OC ”都表示实现意义，“V 得CO ”都表示能性意义。

“V 不CO ”都表示能性意义，与“V 得CO ”肯否配对。

关键词：元代汉语述补结构本文只讨论含“得”和“不”的述补结构。

这是因为“VC ”型的述补结构在元代以前已经定型，而含“得”和“不”的述补结构还在发展当中，还有不少值得发掘的东西。

元代文献中的“得”有时也写作“的”或“底”（写作“的”的很多，写作“底”的极少），因而“得”也包括用同“得”的“的”和“底”。

一、V ＋得（O ）“V ＋得”按其语义功能可以大别为两类：一类表实现意义，一类表能性意义。

表实现意义的例：1）若将巧计干求得，人不为仇天降灾。

（《小孙屠》三，白）2）以致袁成将棒夺得，还打袁百六，致伤身死。

（《元典章》刑部卷三，打死远房侄）3）沛县（今徐州）吏萧何、曹参教樊哙去唤刘邦来管领沛县众百姓，收拾得二三千人，称刘邦做沛公。

（《直说通略》卷三，秦）4）用木担一条，担得饼面等物，称是邓定五将此茶饼定你为妻。

（《元典章》刑部卷四，打死强要定亲媒人）5）监察御史体究得，随处诸色人等，往往父母在堂，子孙分另别籍异财，实伤风俗。

（《条格》卷三，亲在分居）6）哥哥，曾知得大都马价如何？（《老》，03右）7）如今到得它家，相公安排筵席。

（《错立身》四，曲）例1）—3)，“得”前面的动词表示的是以获得为目的的动作，“得”的词汇意义比较实在，是以动词的身份充当补语。

例4）—7），“得”的意义很虚，只表示动作的实现或达成，可以叫做“动相补语”。

———————————————吴福祥《重谈“动＋了＋宾”格式的来源和完成体助词“了”的产生》（《中国语文》年第6期）说：“‘动相补语’是表示实现或完成的补语性成分”。

李崇兴丁勇元代含“得”和“不”的述补结构2009119988220091表能性意义的例：8）弟子省也。

待跟师父出家去，弟子做得。

（《任风子》二折，白）9）有酒后聚得亲房，有酒后会得贤良。

（《遇上皇》一折，[鹊踏枝]）10）俺正饥渴时，主人家这般与茶饭，怎生忘的恁？（《老》，12左）11）王季病可，吃得饭了，文王才方似常时一般。

（《通略》卷一，周）12）致治的道理，须要辨别得群臣邪正。

（《通略》卷九，唐）13）我舞得，弹得，唱得。

（《错立身》十二，曲）现代汉语表示能性意义的“动＋得”一般是就动作的受体说，不能带宾语；就动作的主体说、可以带宾语的限于“顾得、舍得”等少数几个。

元代汉语表示能性意义的“动＋得”是就动作的主体说，可以带宾语。

这是因为，从来源说，表示能性意义的“动＋得”是表示实现意义的“动＋得”的语境变体，它在句法表现上自然要跟表示实现意义的“动＋得”一致。

表实现意义的“动＋得”的前面都出现或可以补出动作的主体，“动＋得”是就这个主体说的；表能性意义的“动＋得”的前面也都出现或可以补出动作的主体，“动＋得”也是就这个主体说的。

表实现意义的“动＋得”可以带宾语，宾语一律在“V＋得”之后；表能性意义的“动＋得”也可以带宾语，宾语也在“V＋得”之后。

“V＋得”发展成一个就动作的受体说的语义范畴是相当晚的。

表示实现意义的“V＋得”的否定形式是“不曾＋V＋得”，跟VC的否定方式一样；表示能性意义的“V＋得”的否定形式是“V＋不＋得”。

如：14）牛儿虚称不曾讨得。

（《元典章》刑部卷四，杀死妻）15）金人正恨天祚入夹山不曾拿得，却遇宋人领众南出，遂为金所败，擒住天祚，将归金。

（《通略》卷十一，契丹）16）公公，婆婆，别人吃不得，奴家须是吃得。

（《琵琶记》二十，白）17）王莽怕惧，吃不得饭。

（《通略》卷三，西汉）（比较例11）18）如今四海之大，先生每犯的勾当多有，俺怎生管得，这事怎生行？……也里可温犯的勾当多有，便有壹伯个官人也管不得。

（《条格》卷二十九，词讼）19）省的那省不的？（《老》02左）20）这钞无了字儿，怎么使的？——这钞嫌甚么？字儿、伯儿分明都有，怎么使不得？（《老》，18左）“得”在有些场合只能看成构词成素，如“理会得”、“省（sheng）得”、“致得”、“致令得”、“告得”、“谢得”、“眼见得”、“下得”等。

———————————————据《现代汉语八百词》（商务印书馆1980年）。

吕叔湘1944《与动词后得与不有关之词序问题》（载《汉语语法论文集》，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一文里面有一个例子：“‘这个孩子吃得’，谓其健饭，‘能也’；‘这个菜吃得’，或言其味美，或言其无害，总之皆‘可’也。

”“健饭”义的“吃得”就动作的主体说，“可”义的“吃得”就动作的受体说。

这种可以兼言主体、受体的“V得”好像不是很多。

朱德熙1982说：“说得”“说不得”里的“得”是动词。

“说得”实际上应该分析为“说得得”。

前一个“得”是助词，和“看得见”里的“得”相当。

后一个“得”是充任补语的动词，和“看得见”里的“见”相当。

只是因为两个“得”的语音形式相同，所以把助词“得”略去了。

朱先生的说法不无道理，但不能从文献上得到证明。

这个问题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83二、V ＋不得从形式上看，“V ＋不得”的历史是很古老的。

“V ＋不得”最初是“不”加能性意义的“得”接续于动词。

汉代已有这样的句法：古制宽，大臣有隐退，今去不得。

（《汉书龚遂传》）今壹受诏如此，且使妾摇手不得。

（《汉书孝成许皇后传》）蒋绍愚2005说，这种格式来自先秦和西汉的下列格式：欲罢不能。

（《论语子罕》）欲走不得。

（《吕氏春秋适威》）主父欲出不得。

（《史记赵世家》）这种格式可以读作“欲V 而不得（能）V ”，后一动词因重复而删除，中间的“而”也删除，就成了“欲V 不得”，表示想做某事而不能够。

“想做某事”的意思可以用“欲”表示，也可以通过语境来表示。

如果用后一种表示法，就成了“去不得”，“摇手不得”。

所以，汉代的“去不得”、“摇手不得”应该分析成连动结构或者主谓结构。

元代的“V ＋不得”有的是因袭汉代的句法。

如：21）这般行呵，做贼说谎底人每，使见识不得一般。

（《元典章》刑部卷十，官吏内外首钞人）22）这是说卫武公有是盛德至善，深入百姓的心，百姓每到老也忘他不得。

（《大学直解》）23）老姥姥，惜春年纪小，也怪他伤春不得。

（《琵琶记》三，末白）24）世子蒯聩羞耻，欲杀南子不得，遂出奔。

（《通略》卷二，成周列国诸侯）这样的“V ＋不得”不是述补结构，应该分析成连动结构或者主谓结构。

从我们搜集到的语料来看，接续于动词的“不得”基本上是表示能性意义的。

元代大多数“V ＋不得”其性质跟汉代不同。

第一，表示能性意义的“V ＋得”已经形成范畴，“V ＋不得”是这种“V ＋得”的否定形式。

第二，“V 不得O ”已经非常普遍，有八十余例（“VO 不得”只有十余例），如：25）你吃人打骂，做不得男子汉。

（《元典章》刑部卷四，杀死妻）26）你道我近不得他？（《任风子》一折，白）27）念不的书两行，开不的弓一张。

（《霍光鬼谏》一折，[后庭花]）28）嗣主幼少，又自小有病，承当不得大位。

（《通略》卷六，南朝齐）29）我吃不得这药。

（《琵琶记》二十二，白）30）延寿马，我招你自招你，只怕你提不得杖鼓行头。

（《错立身》十二，白）V 同“不得”联系紧密，“V 不得”只能分析成述补结构，不能分析成主谓结构。

———————————————武帝索马不得，遂令李广利伐大苑国，取得好马数千匹。

“（《通略》卷三，西汉）这例里面的“得”是获得意义的“得”。

这样的例子在我们调查的文献中只发现一例。

能性意义的“V ＋得”形成范畴、“V ＋不得”作为否定形式同“V ＋得”匹配都不自元代始。

这个问题后文还要提及。

元代含“得”和“不”的述补结构8420091关于这种“V不得O”的来源，蒋绍愚2005说：表可能的“V得O”中的“得”是由表达成的“得”发展而来的，最初要靠语境来确定到底是表达成还是表可能。

后来发展定型，“V得O”可以脱离语境表示可能。

由这种定型化的表可能的“V得O”类推，就产生了“V不得O”：禁止不得泪，忍管不得闷。

（山谷词）这种“不得”就不是表可能的“不得”后置而成的，而是由表达成的“（不）得”发展而来的了。

我们赞成蒋先生的意见。

跟“得”在有些场合只能看成构词成素一样，“不得”在某些组合里也只能看成构词成素，如“迭不得”、“免不得”、“少不得”、“恨不得”等。

三、“V＋得”接谓词3.1接单个动词（V得V d，V d代表单个动词）“V＋得”后接单个动词的时候表示两种意义：实现意义和能性意义。

前者例如：31）一半火烧得没，一半水淹得无，抵多少一钩香饵钓鳌鱼。

（《博望烧屯》二折，[采茶歌]）32）杀胡总管的刀仗，船上将着，江里撇了五六年也。

交寻呵，不曾寻得着。

那船主人走了，也不曾寻得见。

（《元典章》刑部卷三，胡参政杀弟）33）追征得将的来时分……就沿路他每分要了。

（《元典章》刑部卷九，追钱人侵使官钱）34）娘子如今说道多多赏我，取得来时，娘子又要争大小，厮打时节，不赏李旺了。

（《琵琶记》三十二，白）后者例如：35）倘或间失手打破这盏儿呵，家里有几个七里滩赔得过！（《七里滩》四折，白）36）人心似水一般，怎生当得住？（《通略》卷一，周）37）媳妇，你吃糠，却教我吃粥，怎吃得下？（《琵琶记》二十二，白）元代的“V＋得＋V”跟现代汉语的“V＋得＋V”有很大差别：既可以表示实现意义，又可以表示能性意义；现代汉语的“V＋得＋V”只表示能性意义。

例32）“寻得着”、“寻得见”的前面用“不曾”否定，可见是表示动作实现或有结果，不是表示可能。

3.2接简单形容词（V得A）“V＋得”后接简单形容词的时候也表示两种意义：实现意义和能性意义。

38）你吃得醉了，丢了孩儿！（《小张屠》四折，白）39）和哥哥外名，燕燕也记得真，唤做磨合罗小舍人。

（《调风月》一折，[天下乐]）40）你昨日城里来的晚了，您两个孩儿偷出小豆，客人处换梨儿吃。

（《元典章》———————————————朱德熙：《现代汉语形容词研究》（载《现代汉语语法研究》，商务印书馆1980年），把现代汉语形容词分为“简单形式”和“复杂形式”两类。

这里所谓“简单形容词”相当于朱先生说的形容词的简单形式，下文所谓复杂形容词相当于朱先生说的形容词的复杂形式。

85刑部卷三，烧烙前妻儿女）41）其余的人每都和这的一般招的明白。

（《元典章》刑部卷十五，称冤赴台陈告，又）42）断得差了呵，别个衙门里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