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文原于道析_庄子文学思想新论之一

庄子文原于道析

——

—庄子文学思想新论之一

!刘宣如#刘飞$

%#&南昌航空工业学院经管系，江西南昌’’((’!；$&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生，上海$((!’’)

对庄子哲学思想的实质愈来愈为人所认识，归因于以第一要义即庄子本人的“以道观之”视角来加以研究。唯有以此为基始，方能展开庄子“文”原于道、作“文”原道、作诗原“命”的讨论。

一、“文”原于道

庄子大道哲学认为，道是世界万物产生的唯一源泉，天、地、日、月、四时、万物、人类社会以及仁义礼乐均是由道而来，因道而生。按照这样的逻辑来看待礼乐之文，道无疑也应是文学之母，文章之学根本来由非道莫属。换言之，在文学本质上，文原于道是庄子哲学思想上的必然推论。

事实上，这种推论极为符合《庄子》具体言辞中所表达的文学思想。在庄子洋洋数万言中，有些篇目多言及道与文的关系。如《缮性》云：

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知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知养恬。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夫德，和

也。道，理也。德无不容，仁也。道无不理，义也。义

明而物亲，忠也。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按：“信”

与“性”通)形容体而顺乎文，礼也。

庄子笔下的仁义礼乐概念有二重性，他提倡道化仁义礼乐，大德之人可以之作为治国安邦之要术。于此，他对“礼”定义为“性形容体而顺乎文”。结合庄子道化人性论思想，正确地理解该定义则是：大道衍生而来的人类，人人都内蕴、全息着本质之大道，全息着的本质之道特性是“虚静、恬淡、寂寞、无为”%《天道》)，如果他们在性情、行为、容颜、体态等方面果真表现得虚静、恬淡、寂寞、无为，那么他们的外在表现就合符“礼”了。由此可知，庄子所谓的“文”，实质就是内蕴着的本源大道的虚静、恬淡、寂寞、无为等天然特性在得道之人日常的性情、行为、容颜、体态等外在表现中的一种反映。简言之，文是内蕴之大道的外化体现。

如果说以上定义是庄子从正面申明对文与道关系的看法，那么，下述《应帝王》引语则表明庄子从批评的角度来阐述自己的文道观：

郑有神巫曰季咸……列子见之而心醉，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

矣*”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未既其实，而固得道

与+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与世亢，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

上述引语是说，壶子告知列子，要把握道的真正本质，不能仅仅停留在语言工夫上，要超越表面的话语而去体道，如此怀道临世，方不至于为世俗之相者所迷惑。可见，庄子借壶子之口，说明了道之文与道之实的不可分割性，只有把握住道之文与实的完整统一，才能称得上对道的全面了解。

庄子道与文的密切关系思想一方面认为文乃道之文，是道在得道者身上的外在显现；另一方面又认为，文乃道之实的语言表达和语言表达的物化结果——

—文章之学。文在庄子思想中被赋予了独特的道化意义，这显然迥异于当时以儒家为代表的文学观念。非但迥异，庄子还在对世俗文学观念产生之由进行猛烈抨击的过程中，相应培植起他大道哲学下的文原于道思想。这一破一立的观点集中在《缮性》中：

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澹漠焉。当是时也，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

生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是时

也，莫之为而常自然。逮德下衰，及燧人伏羲始为天

下，是故顺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农黄帝始为天下，是故安而不顺。德又下衰，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化

之流，!淳散朴，离道以善，险德以行，然后去性而从

于心。心与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

性情而复其初。

在庄子眼中，至一之世"燧人伏羲"神农黄帝"唐虞四个纪世是道德渐灭的，至道德沦败殆尽、人心以智巧为能之唐虞时，“文”“博”随之产生。庄子认为，这种设五典以纲纪五行、置百官以平章百姓、求文书博学来匡时济世的状况应给予严厉批判，究其因，乃在于覆灭了人们自然的性情，使得他们再也不能回复到本初状态，从而使他们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庄子这一对“世丧道矣，道丧世矣。世与道交相丧矣”%《缮性)环境中派生出的世俗之文所赋予的批驳，无疑是在反面说明真正意义上的文应由

$(($年第"期

江西社会科学

,-./01-234-.524-6/467文学研究

?!"?

道而生，文当顺道之“质”、之“心”、之“性情”而成。

二、作文原道

以上从庄子文的概念出发，剖析出庄子文以原道的独特含义，还未接触到庄子文原于道在具体文学创作过程中的表现。其实，庄子在其洋洋数万言中，对原道以作文这个创作思想不仅事实性而且理论性地给予了充分的说明。如《田子方》云：

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犹假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脱焉#”老聃曰：“不然。夫水之于"也，无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

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此文之前已明老子“形体掘若槁木，似遗物离人而立于独”，其亦自言“吾游心于物之初”，可见他是一个道人。面对孔子的疑惑，老子生发出两段关于道“宗”和道“方”的言辞。孔子视之为“至言”且认为老子正是借助于这样的至言才逍遥于物之初，但遭到老子的驳斥。通览上下文，不难看出这样一个思想：老子先有“吾游心于物之初”的入道体验，之后才有“至言”——

—道之文的产生。进而论之，得道在前，至言在后，至言的创作须以体道为前提，至言创作者只能是有道之人。于此，庄子作文原道的文学创作思想是通过至言原于道的具体事实体现出来的。

庄子为了将作文原道思想表达得更为清晰，他干脆在《秋水》中宣称其“庄子之言”乃因道而来。在《秋水》中，有庄子著“庄子之言”时进入深玄大道境界状态的描写，这与庄子在《天下》篇用自述性语言描绘他本人“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的体道状态极相吻合。可以这样说，庄子入道而作“庄子之言”，是他作文原道思想最好的注释。

三、作诗原“命”

庄子对待事物的态度是齐物论。齐物思想也因而反映在他的生死观中。庄了首先注意到世俗人生的大悲特悲，“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衰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齐物论》%。庄子对世俗人生举动深察入里，又能以道观之出得其外。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大归”摆脱法。大归的实质，就是《德充符》所云的“以死生为一条”，就是《大宗物》所云的“死生存亡之一体”即释死生于道。

以上述庄子生死观为背景来关注“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大宗师》%一语中“命”的概念时，很明显，解之为“对于不可抗拒又无法解释的事情姑且言之”&’(不可取，释之为“一种非人力所能干预的必然性”&)($*’!!%亦不可取，而更应该理解为：从大道流行角度上讲，命是大道流行生化天、地、日、月、四时、万物、人类社会的客观必然趋势&+(；从体道者反观大道流行生成过程的角度上来说，命是人类对此客观必然趋势的积极乐观的心理认同。因此，“命”从属于道，是体道者持道待物及其变化的乐观情绪认同。具体到生死问题上，就是体道者对大道生化个体之人、个体之人最终复归于本源之道的豁达认同心理。推而广之，“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均是“命之行也”$《德充符》%。

对命的概念进行剖析，其目的在于探讨庄子文学思想上的因命创作论。这一创作思想又主要体现在诗歌创作的原动力问题上。《大宗师》末章云：

子舆与子桑友，而霖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

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

诗焉。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曰：“吾思

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

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

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子桑鼓琴作诗，完全已由“趋举其诗”和“子之歌诗”所确指，即是“父邪#母邪#天乎#人乎#”这样一首二言句式的诗歌。联系《大宗师》前几章可知，子舆是一个“曲偻发背，上有五管，颐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奇丑无比却又深悟“悬解”的得道之人，子桑$即子桑户%也是一位能够“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的道人。子桑虽感生活之贫，却能怀道而悟透其因乃在于命，并将悟透其因的心理历程作诗歌以传达出来。所以，这首“父邪”二言诗缘自于子桑“命”的内心认同情绪。这样的思想主题，在历经鲁、卫、宋、周、陈蔡磨难的孔子身上，在“与齐俱入，与汩偕出”的吕梁丈人身上，同样得到体现。庄子更将原命作诗主题直接反映在他对妻死“箕踞鼓盆而歌”一事上，因为他通过妻死，认识到人乃道$气%的流行变化所致，此时的庄子已悟出“通乎命”的道理$《至乐》%。

庄子哲学思维下的“文”原于道思想在文学创作中具体以作文原道和作诗原命的形式表现出来，而作诗原命又是作文原道在诗歌创作中的具体化展现。从命与道的关系来讲，作诗原命实质上隶属于作文原道，也就是说，诗歌创作最终原自于道。可见，庄子非但不是一个反文艺者，而且以其诗创作和洋洋“庄子之言”实践性和理论性地表达着他文原于道的文学本质论思想。在中国古代文论史上一般认为，文原于道思想肇始于刘勰“心生而立言，立言而文明，自然之道也”$《文心雕龙?原道》%，殊不知其更早的滥觞者乃在于庄子。

&参考文献(

&’(刘笑敢：《庄子哲学及其演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年版。&)(崔大华：《庄子研究》，人民出版社’--)年版。&+(刘宣如：《庄子哲学重释》，《江西社会科学》)///年第0期。

&责任编辑：龙迪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