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体环境下的个体诗性自由
当代诗歌的“怪现象”:写诗的人多了,读诗的人却少了

我们处在二十一世纪的“怪现象”中:名校增多了,名师减少了;有想法的人多了,思想家少了;出版的图书增多了,当代经典读物减少了;读书会增多了,读者减少了;写诗的人多了,读诗的人却少了。
一首诗成就一个人的时代离我们远去,当代诗歌正处在一个尴尬境地:所谓的口水诗、打油诗将诗歌的创作水准大大拉低,虽然不大力提倡精英文化,但诗歌也应该有称其为诗歌的高标准。
在这里,我想简单谈一谈当代诗歌的命运与前途。
从文化英雄到零余者当代诗歌似乎真的已经堕落了。
当笑料百出的“梨花体”、“羊羔体”、“了体诗”定期不定期地“亮瞎”我们的双眼;当本是庄重严肃的“鲁迅文学奖”总是因诗人和他们的诗歌而一次次蒙羞;当赵丽华、柳忠秧、周啸天等二三流诗人情愿或不情愿地以诗歌之名行娱乐明星之实;凡此种种怪现象,说当代诗歌堕落似乎并不过分!当然,仅仅说诗歌堕落也不算准确,更准确地应该说是诗人堕落了。
当然,也不可能是所有诗人都堕落了,肯定还是有好诗人的,那种皓首穷经以诗歌和文学为志业,心忧天下而又不慕虚荣、宁静淡泊的诗人,在当今社会肯定还是有的。
只是在今天这个时代,我们触目所及的却不是他们,而是与他们截然相反的另外那些。
这当然也和乐于并善于无事生非的新闻传媒有关。
写诗的人多了,读诗的人却少了当代诗歌的“怪现象”:文/吕鹏娟不过话说回来,苍蝇从来不会叮无缝的蛋,如果你自己真的清白无辜,哪还会招来起哄和围观呢?那么,当代诗人究竟有哪些问题呢?谈这个问题首先得需要说明的是,我们这里所正在谈论的“诗人”,他们作为一个群体,已经远非像以前那么单纯——诗人群体已经非常复杂。
这种“复杂”说好听一点叫多元化、平民化。
诗人在今天已经不单单是指传统意义上的那些有超凡才华和语言技能的少数人,而是泛化为了几乎所有有意愿、有能力用现代汉语表达自己的人,只要你有一支笔、一台电脑就可以写诗。
今天的诗歌创作,其门槛之低是让人惊讶的,甚至小说、散文也均是如此。
因为诗歌篇幅短小,写起来省时省力,天然地具有零散化、片段化、随时随机可生成性的特点,只要你有一定的文字表达能力,就已经具备了诗歌写作的基础,接下来就是怎么断句、分行的问题了。
大学生对性的看法论文

大学生对性的看法论文现代大学生对性的看法性文化一直以来是一个备受关注和争议的话题,尤其是在大学生群体中更是如此。
现代社会开放的风气和信息的广泛传播,使得大学生对性产生了更多的疑问和思考。
本文将从大学生的角度出发,探讨现代大学生对性的看法。
首先,现代大学生对性的认知水平普遍较高。
随着性教育的普及和信息技术的发展,大学生对性知识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他们可以通过各种途径获取关于性的知识,包括书籍、网络、课堂等。
这也使得大学生更加理性地看待性问题,能够明辨是非,做出正确的选择。
其次,大学生对性态度多元化。
在过去,性问题往往是一个谈而不谈的话题,而现在的大学生更加开放和包容。
他们认为性是一个自然的需求和行为,不应该被过分神秘化或歧视。
同时,大学生们也更加注重性的安全和健康,倡导性自由的同时也强调性责任和尊重。
再次,现代大学生对性的观念更加平等和包容。
性别平等和性取向多元已经成为现代社会的主流价值观。
大学生们越来越接受不同性别和性取向的人群,不再局限于传统的性别二元论,而是尊重每个人的性别认同和性取向选择。
这种包容性的态度也使得大学生更加自信和自主,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性取向和需求。
最后,现代大学生对性的看法也存在一些偏见和困惑。
在性解放和性自由的大环境下,有些大学生可能会陷入对性的过度追求或者误解。
他们可能会认为性是一种消费品,追求性经验的丰富和刺激;或者错误地认为性解放就意味着可以随意对待性伴侣,导致性伴侣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浮躁和脆弱。
综上所述,现代大学生对性的看法是多元化、开放性和包容性的。
大学生们更加理性地看待性问题,能够正确对待自己的性需求和行为。
但也需要引导大学生树立正确的性观念,科学、健康地对待自己的性生活,做一个负责任和成熟的性爱者。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建立一个健康、和谐的性文化环境,让大学生在性方面得到更多的关爱和支持。
流传学及其流传中的变异[宝典]
![流传学及其流传中的变异[宝典]](https://img.taocdn.com/s3/m/57a2fccfd05abe23482fb4daa58da0116c171f68.png)
流传学及其流传中的变异(一)文学流传的五种形态比较文学研究中的流传学研究,是影响研究中最重要的一个分支,也是最受学者关注与支持的一支。
如果是单纯地研究某一作家在国外的流传,那是具体的考察,意义重大。
但我们也有必要从总体上认识文学流传中产生过哪些方式,形成了哪些形态。
从已经形成的历史来看,文学流传主要存在以下五种形态:1、从个体到个体:单向流传形态。
讨论一:沈从文《湘行散记》受俄国作家屠格涅夫《猎人笔记》的影响:主要体现于在人物和景物的处理上,受者与传者都十分喜爱和追求将人、事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的境界。
所以两者都成为世界一流散文作品,受到高度评价。
讨论二:狄更斯的小说影响到老舍的一系列小说作品,成为“中国的狄更斯”:老舍在英留学时读过狄,并在《二马》、《骆驼祥子》等早期小说中,留下了深刻的影响:注重对底层人民生活的描写,关注人物形象种种因素中的社会因素,对自然风景的简洁描写,对人物形象的简单勾勒。
这种单向度的流传,在世界文学交流史上大量存在。
一个作家在接受他国文学作品时,总是有着自己的偏好,往往特别欣赏一个作家及其作品;在其创作中产生影响的,往往就只有一个特别突出。
研究者只要将两个作家的相关资料找到,看作为放送者的作家在作为接受者的作家身上产生了什么样的印痕,并如何有机地将那些因素融入到了作品中,有什么样的承传,有什么样的变异。
2、从个体到群体:多向流传形态。
讨论一:在60年代的美国最受欢迎的寒山诗,对美国一群诗人产生了重要影响,年轻诗人们“反大众”、“逆潮流”而行,其所主张的“幻觉”和“感悟”的艺术理念,决定了他们对寒山诗的倾心。
正如史德在寒山诗集的“前言”中所说的:“他们的卷轴、扫帚、乱发、狂笑—成为后来禅宗画家特别喜欢描绘的对象。
他们已成为不朽人物。
”这是许多中国学者所没有料到的,因为寒山在中国唐诗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地位。
甚至一般的人都没有读过他的诗,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位唐代诗人。
在个体对群体的流传中为什么在不同的作家身上有不同结果:第一,可能是由于放送者本身就有多面性;第二,可能是接受者不同的个性与气质所决定的;第三,可能是各个时段的历史语境的不同所造成的。
语文高考第9部分 现代诗歌与戏剧阅读 课时68 现当代诗歌阅读与鉴赏——三步读懂,重点赏析

2.基本类型 (1)按作品内容的表达方式分为叙事诗和抒情诗。 ①叙事诗:诗中有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通常以诗人 满怀激情的歌唱方式来表现。史诗、故事诗、诗体小说等都属于这一 类。 ②抒情诗:主要通过直接抒发诗人的思想感情来反映社会生活, 不要求描述完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如情歌、颂歌、哀歌、挽歌、 牧歌等。
夏丏尊所举的“新绿”“落叶”等词语的意思,在字典中是查不到 的,只有具有相应的生活经验和一定的文学素养的人才能有所体味。诗 的语言一般来说都是这种“新绿”“落叶”式的,而且往往比这还要复 杂得多。因为“新绿”“落叶”已成为通用的象征意象,稍有文学修养 的人都不难品味。诗歌中更有大量的诗人独创的象征意象,只有经过一 番仔细的寻觅,才能悟到其丰富的内蕴。
象征意象,就是代表某一实体事物或某种精神内容的意象。由于 出现在诗歌中的只是象征体,而被象征的本体则隐去了,这样就使得 诗歌更耐人寻味。读者一旦透过象征的云雾,窥见诗人的本意,便会 有一种经过长途跋涉后终于到达目的地的强烈的快感。同时,象征体 与本体之间的关系,又有着一定的任意性,因而诗人可以尽情地发挥 自己的创造性,读者也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理解,这样便大大增加了情 绪的包容量与表现领域的宽广度。请看艾青的《礁石》:
个体象征意蕴指诗人根据所传达的思想内容的需要而自行创造的象征 内涵。如但丁以“地狱”象征黑暗社会,以“天堂”象征理想境界,以 “净界”象征人类由黑暗走向光明必经的痛苦历程;艾略特以“荒原”象 征没落的现代社会;艾青以“珠贝”象征真理……与群体象征比起来,个 体象征是诗人独特的审美心理结构的产物,是诗人内在的情愫与客观事物 的刺激相触发的结果,因此带有随机性、易变性。同一象征体,不仅不同 的诗人可以赋予不同的含义,就是同一位诗人在不同的情况下也完全可能 赋予它不同的含义。由于每位诗人都有其独特的隐秘的象征系统,其象征 意蕴往往是隐蔽的、间接的、不确定的,不熟悉诗人的生活经历、思想感 情、创作习惯,不经过一番苦心的探究与追寻,是不易把握的。
第三代诗人诗歌创作特点

第三代诗人诗歌创作特点
第三代诗人是指中国80后诗人群体,他们主要在2000年以后开始崭露头角,具有独特的诗歌创作特点。
以下是第三代诗人诗歌创作的主要特点:
1. 主题多样化:第三代诗人的诗歌创作涉及的主题非常广泛,既有对时事和社会问题的关注,如城市化、环境污染、政治现实等,也包括自然景观、人生哲理、个人情感等。
2. 独立个体意识:第三代诗人的诗歌表现出强烈的独立个体意识,他们对于自我内心的挣扎和探寻表达得特别明确。
他们善于通过诗歌反思人生的意义、探索自我身份的迷茫和人际关系的复杂。
3. 纪实性与自由化:第三代诗人的诗歌写作风格较为纪实化,关注当下社会现实,以及个人亲身经历。
然而,他们的创作也具有较高的自由性和表现力,不受传统诗歌形式和格律的约束,更注重诗歌的直接感受和意境的营造。
4. 形式多样化:第三代诗人的诗歌形式多样,既有长诗、长篇叙事诗,也有短诗、四行诗等。
他们大胆尝试不同的写作形式,如自由诗、散文诗、流行文化元素的融入等,丰富了诗歌形式的表达方式。
5. 多媒体与跨界创作:第三代诗人善于利用多媒体技术和网络传播平台展示诗歌作品,如通过微博、博客等发布诗歌作品。
同时,他们也喜欢与其他艺术形式进行跨界合作,如音乐、绘
画、影像等,拓展了诗歌的表现形式。
总之,第三代诗人的诗歌创作特点集中体现在主题多样化、独立个体意识、纪实性与自由化、形式多样化以及多媒体与跨界创作等方面,他们的诗歌作品重视个人体验与情感表达,对传统诗歌写作进行了颠覆和创新。
个体在群体中保持个性的名言或诗句

个体在群体中保持个性的名言或诗句1、个人在描述他人的个性时,其自身的个性即暴露无遗。
——李区特2、个人主义是一剂致命的毒药,而个性却是日常生活的食盐。
——佚名3、个性的生活在社会中,好比鱼在水里,时时要求相适应。
——瞿秋白4、个性的造就由婴孩时代开始,一直继续到老死。
——罗斯福5、个性和集体融合起来,人会失去个性,相反,只有在集体中,个性才能得到高度的觉醒和完善。
——巴比塞6、个性和魅力是学不会,装不像的。
——伯尔7、个性是一个人的最大的需要和最大的保障。
——斯宾塞8、个性像白纸,一经污染,便永不能再如以前的洁白。
——黑格尔9、坏的天性养成不好的习惯。
——伊索10、具有偷闲本领的人则往往有广泛的兴趣和强烈的个性。
——史蒂文森11、良好的个性胜于卓越的才智。
——爱迪生12、没有个性,人类的伟大就不存在了。
——让·保尔13、每个人的个性都有它自己的一套,理智也人会被它牵着鼻子走。
——索尔·贝娄关于个性的名言14、每个人都是他自己个性的工程师。
——威尔逊15、每个人都有他的隐藏的精华,和任何别人的精华不同,它使人具有自己的气味。
——罗曼.罗兰16、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没有两个人一样的;真是人跟人各异,石头跟石头不同。
然而大家合在一起,就成了相互交织在一起的群英谱。
——富尔曼诺夫17、每条河都有自己的方向。
——拉丁美洲18、你可以相信一座山移动了位置,却不必去相信一个人改变了自己的个性。
——阿拉伯19、人的个性格是扎根在骨头里和血液里的。
——高尔基20、人们生而平等,但又生来个性各有千秋。
——弗洛姆21、人人之中有他人,但每个人都护存自己的个性。
——阿马里22、人要勤奋自强,保持自己的个性。
——德莱塞23、任何有活力的事物都会构成它自己的氛围。
——歌德24、任何种子都有自己的季节。
——俄罗斯25、我不认为女人没有个性,只是她们每天都有新的性格罢了。
——海涅26、我们不必羡慕他人的才能,也不必悲叹自己的平庸,各人都有他的个性魅力。
汉代文人五言诗的个体抒情与群体认同

个 人创 作逐 渐 过渡到 群体 性 的认 同, 完成 了诗体 的确 立。
关键词 五言诗 ; 汉代 ; 抒情; 咏史; 苏李诗 中图分 类号 : 0 .2 文献 标识 码 : 文章 编号 :0 6— 4 1 2 1 )3— 0 1 0 I 72 2 A 10 2 9 (0 I 0 0 0 — 6 对汉代文人五言诗 的研究, 经常讨论 的一个 问 题, 是它究竟起源于何时。传统 的认识中, 由于李 陵 诗、 团扇诗 、 古诗十九首等五言诗的创作年代和作者 颇存争议 , 加之钟嵘《 诗品》 总序“ 东京二百载中, 惟 有 班 固《 咏史 》 质 木 无 文 ” P’ , …( 的说 法 , 固 的一 ” 班 首《 咏史》 被认作我 国诗歌史上第 一首完整 的文人 五言诗。这个观点 , 在近些年得到了学者们的有力 品上面, 一方面文献不足 , 一方面也并不符合诗歌发 展的实际。五言诗的发生与发展 , 是诗歌史的 自然 过渡 , 并没有确切 的时 日断限。对起源和真伪问题 的过多纠缠和顾虑 , 曾经阻碍了对汉代五言诗的更 多层面上的研究。在汉代 , 大部分 的诗歌并不与某
108 ) 00 3 ( 防灾科技 学院 人文社科 系, 北京 1 10 ; 0 6 1北京语言 大学 博 士后流动站 , 北京
摘
要
汉代文人五言诗是不入乐的诵诗, 它是诗歌发展 的自然产物, 不应将其起 源限定在一人一诗。
汉代文人五言诗以群体抒情为主, 这是形成它的整体风格 的一个特质, 以《 尤 古诗》 为代表。从班固《 咏史》
“我”与“我们”——当代诗歌中的个体形象和群体形象试析

整条 街道 像粗 大 的 萨克 斯管伸 过 。
— —
她 在 … …
《 萨克斯》 小镇 ④
她 , 在她 们 中间 就 还有他 , 们 他
这某种意义上仍是从“ 更小的自己” 出的“ 。按 发 看” 照诗人 自己的说法 , 这是“ 一个为经验所 限的观察者” 进 ⑤ 行的观察。在这种“ 的风景里 , 看” 看者与被看者之间虽是 近距离的, 却是 目光与背影或侧影之间的关系, 即作为被 看者的灵魂 的泄露的脸 , 没有正面出现。人与人之间的关 系, 被虚化成为人与风景( ) 树 之间的关系 , 成为灵魂的萨 克斯在默默演奏 的一种象征 , 而非“ ” 我们 ” 我 与“ 之间的 正面相遇。这里暗示 了这个时期诗歌抒情主体与抒情对 象之间关系的一种特征 :即便是近处的人群 ,近处的事
群” 常怀 警惕 之心 , 甚至 自己就 是人 群 中盲 目的一 员 。 因 此 , 人 王 小 妮 说 , 人 作 为 看 者之 所 以不 能 “ 诗 诗 走进 ” 他
范, 在灌满革命乐观主义和未来主义的大众与个体之间,
找到一致性。这种一致性的力量 , 甚至到了海子这样的诗 人笔下 , 依然激发着一个 巨大的、 高音量的 自我形象。敬 文东曾精确 归纳道 ,八十年代 的诗歌大多 “ 嗓门奇大” 、 “ 似乎人人真理在握” “ 地 对着人间众生说话” ③ 。 在这一切 随着历史的变幻而烟消云散之后 ,如何重新修复破损 的 抒情主体?凭什么再来描写事物和 “ 大家” ? 九十年代的汉语新诗一边还原和剥离 出 “ 更小的自 己”同时也针对新 的社会和历史语境 , , 抒写新的诗意化 的自我 ; 以新的姿态出发 , 走进别人或” 大家” 。比如, 诗人 朱朱 19 年的一首诗 中就展示了一种对于人群 的特殊 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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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体环境下的个体诗性自由——论小说《树上的男爵》中蕴涵的生存命题人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顾一心(学号:07304781)指导老师刘卫国(副教授)内容提要本文以卡尔维诺小说《树上的男爵》为研究对象,试图分层解析作品蕴涵的深层命题——即诗意个体在群体环境下的生存问题。
小说通过编织树上男爵奇异的一生,喻示出个体与群体文化环境之间的疏离,并藉由主人公“生活在树上”这一象征性的行动,设想浪漫化的诗意个体在普遍的、群体性的历史之中另辟生活之路的可能性。
本文将在分析人物行动的象征意义的同时,解读这一行动在不同层面上的成功与失败,并通过小说在时间维度上的设置,揭示个体诗性自由在现代性群体环境之下日趋艰难的处境。
关键词树上的男爵卡尔维诺群体个体诗性自由引言伊塔洛·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始终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他拓展着小说艺术的无限可能,在现代文学的土壤上开辟出一片充满魔力的叙事国度。
在那些使用第一人称的轻逸笔触中,深浸着一位天才发自肺腑的温柔沉思,它指向人类逐日丧失的生活与情感,指向我们身在其中的整个现代世界的迷误。
在其三部曲《我们的祖先》[①]中,这一沉思则通过数位并不存在的往昔先人——分成两半的子爵、不存在的骑士、树上的男爵,以一种充满惊奇与魔力的形式释放出来。
卡尔维诺所处的20世纪中叶,是欧洲传统的人文理想遭遇毁灭性打击的时期。
发生在世纪上半叶的社会裂变,将现代文明背后的至深荒谬揭示得淋漓尽致,同时,在那些最敏锐的心灵之中,一种深切的悲悯情怀又成为了艺术的原动力。
意大利文学与电影中早期的新现实主义思潮,究其实旨而言,乃是对特殊时期惨痛现实中底层命运的同情;而自50年代后,这一文艺风潮发生了转变,即从取材于战时的社会政治转向对现代文明本质的观察,从强调客观纪实的自然主义倾向转向感伤、抒情的个人化叙事的复苏。
这是因为,随着战争影响的淡化,艺术的反思不再局限于过去若干年中的历史,而是转向寻觅一切痛苦的根源——即人类自身与社会文明之间的冲突,故而,一种超越现实时间和经验的叙事尝试也就应运而生。
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正产生于之后这一时期(这部小说写作于1957年),作者将故事架构于遥远的18至19世纪之交,以充满技巧与象征的非直接的寓言方式探索人与社会之间的紧张关系,更为准确地说,则是受到现代性群体环境压抑的个体诗性自由的问题。
诗意个体与群体文化环境间的冲突,是一系列现代危机中最为焦灼的命题之一,也是自浪漫主义以来经久不衰的文学传统。
在我理解,个体诗性自由是一种扩张性的冲动,它强调个体在情感、意志与生存方式上的自由与非功利性,从而与一切在群体环境中诞生的庸众、教条和世俗规训背道而驰。
相比于荷尔德林式的“诗意的栖居”,它的本质不在于赋予人生诗化的慰藉,而更在于驱使我们叛逆和行动。
《树上的男爵》正为读者塑造了这样一位自由的行动者,他的事迹匪夷所思而又令人眼含热泪,他的失败的价值也要远远高于世俗的成功。
对我来说,卡尔维诺的每一部杰作都在证明:在小说这一领域,语言的魔力具有绝对的扩张性,思想能够以梦境般的形式爆炸,故而,哪怕仅为了沉浸于一种编织“树上的人生”的乐趣,这部作品也足够吸引我去阅读了。
而《树上的男爵》作为一部现代寓言的意义,又在于它确实隐喻了人类在现代性环境下生存的根本问题——即浪漫化的诗意个体如何在普遍的、群体性的历史之中保持其自由与特殊性,又如何开辟一条真正富有意义的生活之路。
近半个世纪以来,对卡尔维诺小说诗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独特的文学风格及写作方式上,而对其作品中所蕴涵的深刻的价值命题则牵涉较少。
因此,本文力图在不脱离卡尔维诺叙事风格研究的基础上,对小说中以特定方式表述的“群体环境下的个体诗性自由”这一命题加以聚焦,并在不同的层次上加以尽可能深入的论述。
一.论“生活在树上”作为形式所蕴含的象征意义自始至终,一个首要的问题都在《树上的男爵》中挥之不去:假若一个人永远生活在树上,究竟意味着什么?小说主人公——即“我”的兄长柯希莫,在少年时为了一只餐桌上的蜗牛而与家族决裂,从此登上了树顶,在翁布罗萨连绵不绝的树木之间穿行了一生,双脚从未重回大地。
直到垂暮之年,大地已在召唤他老去的躯体,他却站在树顶奋力一跃,随着热气球消失于天空。
在小说中,个体与群体间的一切微妙而尖锐的关系,均是藉由主人公“生活在树上”这一特殊行动而显示出来的,而“树”与“大地”这两种生存的坐标,亦始终随故事的发展维持着某种相对的、彼此观察的状态(直到柯希莫死去)。
因此,“生活在树上”作为一种生存方式,在小说中具有极为关键的象征意义。
通过某种刻意设定的规则——绝不下树,这种生活演变成了一种漫长的自我证明的过程,它象征着诗意个体争取自由的努力,以及由此所激发的各种创造欲和可能性;而大地上的生活,则相应地象征着整个繁芜丛杂的文化世界,一片被血缘、政治、契约和思维规训所束缚的群体环境。
关于柯希莫选择这种生活方式的必然性,我们仿佛能够在小说最初的一段回忆性文字中窥见端倪:我们爬树(如今在我的记忆里这些早年无心的游戏被蒙上了一种启蒙的光辉,是一种预兆。
但在当时谁又能想得到呢?)……从那时起他在心里产生出对家庭(抑或对社会?抑或对整个世界)的一种怨恨,后来表现为他在六月十五日的决定。
[②]——《树上的男爵》第1章在这段文字里,隐含了柯希莫在“六月十五日”做出那个关键决定的动因。
他自由、浪漫而执拗的天性,从小便令他与蔓延在整个大地上的世俗教条格格不入,餐桌上的蜗牛是一个作者的语码,它象征着一种来自父辈、家庭与贵族阶层的身体规训,象征着人们被迫沿袭的世代性的愚蠢,故而,在这场决裂中所隐喻的对立,正是浪漫化个体与世代性群体的对立,是追求个性差异的个体生存方式与湮没个性差异的群体文化环境的对立。
而在这种对立象征的基础上,也便不难发觉柯希莫选择树上生活的真正意义。
在最初的、某种孩子气的固执背后,如作者所说,的确“蕴涵着某种更深厚的东西”。
他将彻底弃绝陆地上循规蹈矩的教条式的生活,同时在树顶扮演起一位披荆斩棘、创造无限可能的诗意的叛逆者。
有一点必须被我们所明了——餐桌上的决裂是一个作者玩弄的把戏,真正重要的因素在于少年柯希莫本身——他对生活具有天然的叛逆的激情,并意识到人应该拥有一条自我的道路。
只有在意识深处洞察这一点,并在现实中挺身反抗人生的庸碌,才有可能成为柯西莫式的自由的人。
这种令柯希莫登上树顶的、对生活可能性的自由向往,为整部小说的叙述提供了强大动力,因为我们都怀着一种嗜读童话的好奇之心,迫切想要知道树上的生活是如何进行的。
小说的开篇和收尾深沉而简略,大量的中间篇幅则被用于编织男爵那梦境般的树上人生,在那些故事之中,读者甚至能体会到一种沉浸于梦境的乐趣。
凭借这种超越于现实的叙事游戏,卡尔维诺似乎在掩盖叙事意图中的严肃部分,在整部小说中,主人公与这个世界的激荡冲突,无不被一种轻逸的笔触和孩子气的柔情所隐没。
这使得我们不禁要怀疑:小说是否真的立足于揭示人与社会的对立?因为事实上,在那个造梦的领域,他似乎是一位童话世界的主人公,而非反抗社会最终失败的悲剧英雄。
对于这一问题,将在第三节中加以解释。
二.论柯希莫个体性与社会性的深层统一在彻底弃绝陆地上一切循规蹈矩的教条与契约的同时,柯希莫开辟了一条不可思议的生活的道路,他依据自己的童心与专断,在树顶缔建起另一座奇特的契约王国。
小说在时间维度上主要集中于柯希莫的少年与青年时代,在章回的跳跃中显现出他心灵的成熟。
首先,他有绝对的精力与脑力来经营他的树上王国,使他绝不至于退化为一个风餐露宿的野人;其次,树上王国的建立事实上也无法离开男爵与陆地的物质和精神联系。
他的身上保留着乡村贵族的温和教养,他如饥似渴地阅读书籍,与历代贤哲的精神相沟通。
在他真正成熟之后,他观察着整个世界,甚至在动荡的岁月中勾画着社会的蓝图——柯希莫行走于树上而做一个哲人王。
他赫然是鲁滨逊与柏拉图的一体。
当然,在这里使用“哲人王”一词,与柏拉图提出的哲人王概念有着显著的差异。
后者在实质上是一种理想政制的代名词,而柯希莫之作为“哲人王”,则是在我强调他对树上王国加以某种精神主宰的基础上提出来的。
他是诗人、探险家与革命者的一体。
他是一位思想上的先行者,也是一位现实行动的勇士。
正因为如此,柯希莫式的英雄有着比拜伦式的英雄[③]更高贵的地方,尽管他们都是浪漫化的,但在行动上却截然两途。
男爵的独特之处在于他创造了一种生活的形式,那是为他所身在的世界里的人们所未曾经历的、而只能仰视的生活。
他一方面远离大地上的人际感情网络,一方面却向深刻而纯粹的感情方式回归,他的友谊与爱情甚至比旁人更为柔和与真挚。
柯希莫对大地的离弃,恰恰建立在对生命本质意义的热爱之上,正如小说末尾人们在他的墓志铭上刻下的字符——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④]——《树上的男爵》第30章外在的叛逆者,往往是事物本质更忠实的守卫者。
因为浪漫化的个体比之任何庸众都更像一个真正的人,他的生命势必受到内心那种深深的激情的决定性影响,他的忧欢哀乐也必定超于旁人。
当他在世俗的教条之内无法得到自由之时,便不得不选择外在的叛逆,也正在这种叛逆的形骸之中,他心灵的真挚才被千倍地呈现出来。
(至少在卡尔维诺的这部小说中是如此)卡尔维诺本人亦曾明确言道:“……我应当为此编造一个从人际关系、社会、政治等中脱逃的故事吗?不是,那样就太肤浅和无聊:我让这个不愿意像别人一样在地上行走的人物不变成一个厌世者,而变成一个不断为众人谋利益的男子汉,投身于那个时代的运动,愿意全面参与积极生活,从技术进步到地方治理和精致生活。
只有这样写,我才有兴趣动笔。
但是他始终认为,为了与他人真正在一起,唯一的出路是与他人相疏离,他在生命的每时每刻都顽固地为自己和为他人坚持那种不方便的特立独行和离群索居。
这就是他作为诗人、探险者、革命者的志趣。
”[⑤]——《我们的祖先》三部曲后记柯希莫生活在树上并投身于社会的方式,隐隐暗示出诗意个体对于完整性的追求,这种完整性包括了自我、友情、爱欲、知识与德行,乃至对这个世界永不熄灭的关注与好奇之心。
它揭示出诗意个体立足于世界上的深层意欲——即同时追求个体性与社会性的统一。
这里所指的“社会性”,并非个体对社会契约的片面服从,而是个体在人与人的联系间寻找人生意义之确证的需要。
他首先渴望成为自我,同时也渴望成为英雄甚至贤哲,惟有如此,他的行动所蕴涵的意义才是丰富的:首先是个体如何获得独立生存的问题,其次是情感、政治和宗教问题,最终是人的尊严与自由问题。
[⑥]也惟有如此,小说才不至于被“树上”与“大地”彼此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所局限,从而释放出一部叙事作品所能容纳的更多的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