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张炜小说中意象的塑造和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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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歌》中的主题原型和民间意象追求张炜《刺猬歌》中的民间情怀在意象抒发、原型表达中体现的淋漓尽致,下面是小编搜集整理的一篇相关,欢迎阅读查看。
张炜是一个立足于大地的歌者,在这样一个追求物欲的时代,他的作品像一丝丝清新的风吹过文坛,而《刺猬歌》中呈现的民间意识也为文坛提供了一种新的创作指向与借鉴。
一.《刺猬歌》中的民间立场与视角“民间”概念最早是由陈思和在20世纪90年代提出来的,他在《民间的浮沉》和《民间的还原》两篇论文中做了系统的阐述。
陈思和将史分为庙堂、广场、民间三部分,打破了庙堂与广场二元对立的局面,民间作为一种独立的话语体系,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
陈思和指出了民间的三大特征:1.它是在国家权力控制相对薄弱的领域产生的,保存了相对自由活泼的形式,能够比较真实地表达出民间社会生活的面貌和下层人民的情绪世界;虽然在权力面前民间总是以弱势的形态出现,但总是在一定限度内被接纳,并与国家权力相互渗透;2.自由自在是它最基本的审美风格;3.拥有民间宗教、、文学的传统背景。
民间的本质特征便是自由自在。
在自由的范畴中,原始生命力在面对苦难时抒发的淋漓尽致,民间力量尝试去跨越或是征服。
而在自在范畴中,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价值衡量标准,虽会受到政治意识形态的影响,但其自发自为性,使其以自己的轨道运行,实现了民间话语的真实感和自在性的统一。
在《刺猬歌》中,廖麦与美蒂的生活方式便是民间自由自在的体现。
廖麦为了与美蒂在一起,反抗着来自唐童的追捕,四处流浪却毫无怨言。
这些像“怪物”一样的东西,让廖麦感到了压迫,他更渴望的是回归自然,走向和谐与真实,走向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
张炜不急于向人们传输人与自然和谐的观念,而是做一个立足于大地的歌者。
他写廖麦与美蒂交合的场景,这样一种原始生命力迸发的过程在美蒂一句“逮着汉子了”中达到高潮,他们在自然中获得新生,这是一种对自然的尊重与崇敬;而写珊婆,她为各类活物接生,最后“儿子们都投入了她的怀抱,她程度并不高,都在经验中自由自在的活着,成为尊重的精神支柱。
论张炜小说《九月寓言》中的流浪意识

论张炜小说《九月寓言》中的流浪意识“流浪”作为文学的母题之一在中外文学史上普遍、恒久地存在。
在广义的流浪概念中,流浪首先表征为一种精神意象,即流浪意识,由“行万里路”的知识阅历获取到行为个体的无目的漂泊的一种心理状态和身份意识。
张炜作品中的人物在身体上几乎都遵循着“漂泊——栖居——再漂泊”的轨迹,但在精神上他们始终在流浪,在寻找,寻找在当代社会中人文知识分子的坐标与人类理想的生存方式,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
一、流浪意识的特征《九月寓言》中的流浪意识带有着浓厚的理想主义、英雄主义、浪漫主义和悲情色彩。
小村有三宝,其中之一是金祥用命换来的鏊子烤出的黑煎饼。
鏊子是一种南方特有的用来煎饼子的炊具,那是过生活的宝物。
金祥决定要为小村的人带回鏊子,于是他走上了这条让自己回忆一辈子的路,一个人只能走一遭的路。
他沿着地势越走越高,越发要弓腰向前,饿了抽出肩上背的煎饼,渴了喝洼地上积的雨水,身上带的干粮吃完了便沿路乞讨,到最后饿得只剩皮包骨头,一抬脚就能听见自己身子骨相磨的声音。
他的确找到了鏊子,但是在返回的路上,在他将平原踩在脚底时,却遇上了“黑煞”——不见边的黑东西。
人们说遇上“黑煞”的人都会死,即使不死“也差不多了”。
金祥昏倒在了路上,最后是被小村人抬回去的。
这个小村的英雄从此一病不起,他的身体垮了,步履蹒跚。
他带回的鏊子则成了小村的圣物,它不属于哪一家,而是在全村流动。
这家到另一家取鏊子,至少要出动两个人。
作者将金祥塑造成一个带有悲剧色彩的英雄,金祥千里背鏊则成了一种英雄主义式的流浪。
金祥在死前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一直在奔跑,在赶路,似乎有什么东西催逼着他,这东西跟了他们一辈子,他想要看清这是什么东西,但每次都被它狡猾地躲开。
在路的尽头,金祥把它抓住了,它的名字叫饥饿。
这个梦就是金祥和小村人生命的缩影,因为饥饿,金祥和小村的人一直在路上漂泊,直到抵达了土壤肥沃的中原,因为听到了土地的呼唤,他们便在此地定居。
张炜小说中的流浪意识与家园精神_阿滢_天涯博客

张炜小说中的流浪意识与家园精神_阿滢_天涯博客□ 阿荣内容提要张炜把自己称为“守望者”,他的文章中反复出现的核心意象便是以葡萄园为代表的最后的家园。
这片家园是人性真善美的王国。
而同时,张炜一再强调流浪是为了追求人性至真至纯而进行的永无终点的探索。
在这个日益浮躁的年代里,他的声音是清纯而坚定的。
张炜无疑是最具责任感的真诚的作家之一。
关键词:流浪探索家园坚守统一张炜,这位出生于山东的作家,从大学毕业后便致力于文学创作,从小说《古船》、《柏慧》、《秋天的思索》、《怀念与追记》到散文集《羞涩与温柔》、《大地的呓语》、《流浪的荒原之草》及诗集《皈依之路》等等,这些极具份量的作品无不证明张炜作为中国知识分子,他拥有现代人已所剩无几的真诚、善良与责任感。
他不属于大红大紫的那一种,他与人们熟悉并热衷的东西始终保持着距离而倾向于文化精神的艺术体验。
他在真善美的核心里,用一种清纯如水的语言,向被污染的周遭世界播送从心底发出的声音。
张炜是世纪末的唐吉诃德,用批判而凝重的目光注视这浮躁的空间,继续一个孤独的拯救者的旅途,寻找被现代人遗忘的葡萄园。
他的作品是人类最具终极意义的文化精神的体现,而这种精神最基本的结构便是流浪意识与家园精神。
流浪是一种寻找、探索的过程,也是建造家园的途径;家园,对于人类而言,是一个生长点,一种思想与信仰。
从某种意义上讲,流浪与家园应该是没有界限的。
一.流浪“我想领你走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真的要离开这片平原,开始跋涉,只要向南,一直向南……到了那一天,我倒下了,你还将继续往前……”①张炜的作品体现出来的这种流浪意识可以说是作者的一种叙事方式,更是他笔下人物包括他自己的生存方式。
张炜对现代社会有一个严肃而深沉的审视与判决,面对工业文明的混浊,真诚而善良的张炜,手无寸铁,只能凭一种自由的流浪,守住生命该拥有的朴素与价值。
张炜把他的价值取向融进笔下人物的思想里。
(一)、隋不召:超然与热爱《古船》是一部自然与生命独自演绎的史诗,古莱子国的传说建立起洼狸镇20世纪生命史的变迁的基本舞台。
论张炜小说的主题

论张炜小说的主题1 大自然地悲剧的主题《橡树路》中,张炜以深入观察生活的,细心地观察社会。
揭示了当今社会的人为了金钱和利益,不顾大自然的利益,不顾社会的利益。
张炜用细腻的笔,写出了大自然的悲剧,描写了“树木在这座城市里很难长大。
我很快发现有人与树木有深仇大恨的新的证据。
如开春时节,一对民工在马路边刚刚栽下了一行整齐的白杨,只过了几夜,就给人连根拔了或拦腰斩断。
再比如那些架线工,会毫不犹豫地朝路边一排生机盎然的法桐挥动砍刀,一眨眼,黑乌乌的大树冠全部落地。
”2 塑造道德的男性形象的主题张炜塑造了许许多多的人物形象,这些人物形象中就有理想的男性形象。
这男性形象是真善美的化身,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你在高原》中《橡树路》中“吕擎告诉我一个伟大的计划,要把这些照片放大,张贴,像搞巡回展览那样,用来在东部富裕地区为这儿的孩子募捐。
他们讲了这个计划的全部,说他们这样也许真的搞到一笔很大的钱,除了街头募捐之外,他们还要争取一些大企业的赞助,和当地有关部门一起拟定一个翔实可行的计划;要搞出建设校蓝图,比如校址的选择,学校摸规模以及聘请教师的一揽子计划这是多么雄心勃勃的大事业。
吕擎那些最重要的照片一张张挑选出来,不仅是编号,还加上令人信服的说明文字。
吕擎还提出为这里捐献书籍的事情。
”吕擎是光明的人物形象,关心他人的,大公无私,善良的人物。
“狗秧子肋骨折断了,吕擎按了他的肋骨,狗秧子像挨宰似的大声呼叫,狗秧子一个人住了一间石屋子,没有一个亲人。
吕擎对老杆儿提议,说狗样子是帮他们搞柴草伤的,他们有责任陪伴和护理他。
就这样,他们硬是把他接到住处。
”吕擎关心受伤的狗秧子,认真负责正是体现了人性美,正是闪闪发光的人性光辉。
3 描写海边打工者的苦难的主题张炜在海边生活多年,认真地观察生活,仔细地发现了打工者的苦难,尤其是打工者的苦难。
张炜用典型的手法写出了海边打工者的苦难。
“只要每天可以采到几公斤蚬子,那么就会毫不犹豫地冒着严寒下海。
张炜《融入野地》中“野地”意象探究

张炜《融入野地》中“野地”意象探究作者:赵团来源:《青年文学家》2011年第05期摘要:张炜的散文集《融入野地》以一颗赤子之心,热烈抒发对野地、对自然、对故土的无限深情。
本文从“野地”意象的丰富内涵入手,深入探讨张炜对“野地”意象的独特见解。
关键词:张炜野地意象探究作者简介:赵团,系兰州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工作单位:兰州文学文学院从某种意义上说,张炜的散文自选集《融入野地》是一部心灵的生态史,作者眷恋着野地,歌唱着野地,从个人的生活阅历出发,用真诚的笔调去描写合乎个人理想的野地并情愿向其皈依,以一颗平民的心深入地探讨了人与野地、人与社会、人与人关系。
本文试从作者的土地情怀、民间立场以及独特的自然观出发,分析其作品中的“野地”意象。
一、“野地”的意象解析“意象是中国首创的一个审美范畴”,“所谓意象,就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1],张炜《融入野地》中的“野地”意象,就是由许多客观具体的物象经过作者的心灵衍化融合而成的富有深刻含蕴的艺术形象,它具有哲学层面和文学层面的双层含义。
就文学层面的含义来说,“野地”意象涵盖广泛,除了可以理解为空间概念的土地之外,一棵树,一座山,一条河,一块玉米地都可以纳入其中;就哲学层面的含义而言,我们可以把“野地”理解为人的心灵栖息地。
后者属于“野地”意象更高层次的内涵。
简言之,“野地”意象的内涵具有多样性,模糊性和无限生成的可能性。
张炜说:“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
我想寻找一个原来,一个真实。
”[2]如果不了解张炜的心路发展历程,就无法理解“野地”一词,在张炜看来,“野”即指一种本原的、天然的、未经人为雕饰或改造的原始性,而“地”不仅仅是土地,还包括心灵之地,所以“野地”的含义带有模糊的确定性,它是作者心路旅行的目的地,含有现实与抽象的双重意义。
恰如张炜自己说的:“当我还一时无法表述‘野地’这个概念时,我就想到了融入。
论张炜小说中的植物意象

南方论刊·2015年第10期文化长廊论张炜小说中的植物意象黄明海 高旭国(浙江农林大学 浙江杭州 311300)【摘要】在张炜的文学世界里,充满许多蕴含哲理和抒情色彩的意象。
其中,植物意象独具特色,以时间维度上的生长状态,展现了生命存在的永恒价值,极为自然丰富地诠释了他的文学态度。
本文主要从张炜小说中植物意象的生成因素、特性呈现、精神蕴涵三个方面进行研究,更深层次地挖掘其中所蕴含的诗意田园、人文精神和本源哲学价值观念,还原“一个原来”、“一个真实”[1]。
【关键词】张炜小说;植物意象;生成因素;特性呈现;精神蕴涵一、生成因素张炜出生在美丽富饶的胶东半岛,自然环境优美,思想底蕴深厚。
在中国文学的承袭与地域文化的熏染下,这些对自然大地的满腔柔情以文学创作的形式跃然纸上,构成了张炜小说中植物意象的生成因素。
(一)中国文学的血脉承袭植物意象在中国文学中源远流长,具有丰富的文化蕴涵。
深厚的古典文学修养使张炜不仅能够延续古典文学中出现过的植物描写,而且能够赋予其新的涵义。
《诗经》“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植物涉及草树、葛藤、瓜果、花药等。
《诗经》中,《桃夭》《木瓜》《野有蔓草》《蒹葭》等诗歌都以美好的植物起兴来描写男女爱恋,或浪漫而清新,或热烈而野性,或忧伤而委婉。
《楚辞》中的植物描写更为浪漫神奇,屈原独创的“香草美人”一方面象征品德和人格的高洁;另一方面相对于恶草,象征与奸佞斗争。
唐诗宋词将植物的创作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文人往往触景生情,感物抒怀,因而频繁出现的一些意象的象征意义就约定俗成,如杨柳代表惜别,竹子代表气节,梧桐代表凄凉,落叶代表失意等。
显然受到古典诗词的影响,张炜在小说创作中对植物的描写具有空灵的艺术表现和浓郁的抒情意境,“在深情的追忆中坚持了诗性的艺术立场”[2]。
中国文学进入现代以后,一些倡导新文化的作家突破传统文学的束缚,建构新文学,而植物意象并未因此失去发展空间。
鲁迅、周作人、郁达夫、朱自清、沈从文等大家的一些作品都写到植物,对张炜影响最大的当数鲁迅先生。
游走在神秘的丛林意象中——论张炜作品的自然意象

黄鳞 大扁 、 淫鱼 、 刺猬 、 烟 大垒 、 海 , 大 串生 猛 紫 大 一
鲜 活 又 含 义 多样 的意 象扑 面而 来 , 胜 枚举 , 不 令人 目不 暇接 。在这 些众 多 的意象 中 , 自然意 象是 张炜
退过葡萄园的生活 , 《 或 刺猬歌》 中湖塘边的恩怨情 作 品 中份量最 重 , 以恰如 其 分地 起 到表 现主题 的 可 仇, 在血腥的历史 和残酷的现实之外 , 都无一例外
过 去 的感受 或 知 觉上 的 经 验在 心 中 的重 现 或 回忆 , 而这 种 重 现和 回忆 未 必 一定 是 视觉 上 的 。【 勒 克 - 】 韦 也 认 为 : 意象 是 一个 既 属 于心 理学 , 属 于文 学 研 “ 又
其 中, 林 就是 张炜 在 作 品 中精 心设 置 和 反 复使 用 丛
艺 术 理 想 ,忘 我 地享 受 着 创 作所 带 来 的劳 动 愉悦 感, 以至 于 超越 了所 谓 的文体 技 法 , 忽略 了所谓 的
的开放 与空 灵 , 烟海 迷茫 的蓬 莱三 山又培 育 了齐 文 化 的神 秘 与玄虚 , 因此 , 自古 以来 , 文化 就是 一种 齐 放浪的、 缈的、 缥 神秘 的 、 仙亦 幻 的 、 满 想 象 和 亦 充 探 索 的滨海 文化 。齐 国成 为神 仙方 士 的发 源地 , 盛 行41 学 说 , 早 就 有 八 神崇 拜 , 至信 奉万 物有 l I 道 很 甚 神 。 为张 炜 的创 作 注入 了一 种 与生俱来 的神 秘特 这 性 。 他 的作 品中 , 在 想象 活跃 、 玄思 不绝 , 种 比喻 、 各
文 学转 型 , 著地 走 一 条 与众 不 同 、 执 只属 于 自己 的 写作 之路 。
象征瑰伟奇特 , 大量 虚实相生 、 富有寓意的意象也 随之产生 , 为读者建构 了一个细腻多姿 、 异彩纷呈
浅析苏童_张炜小说中的两个意象_逃_与_跑_

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odern chineseM54XIANDAI YUWEN2008.04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张炜发表了长篇小说《九月寓言》,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强大的乡土叙事脉系中留下了色彩鲜亮的一笔。
有意思的是,作家苏童也认为,他的那些小说创作,是自己的一次精神“还乡”[1]。
对“还乡”的共同执著和作品实际上的差异,形成了巨大的张力,吸引我将这两种“还乡”进行比较。
(一)意象分析的可行性从形态上来说,《九月寓言》的“寓言性”是不言而喻的。
诚如杰姆逊所说,“所谓寓言性就是说表面的故事总是含有另外一个隐秘的意义,……因此故事并不是它表面所呈现的那样,其真正的意义是需要解释的。
寓言的意思就是从思想观念的角度重新讲述或再写一个故事。
”[2]《九月寓言》正是这样一部为“思想观念”所笼罩的作品,其中,无论是“黑夜”、“瓜干”,还是“忆苦”,无论是物件儿还是事件,均涂抹上了作者“思想”的色彩,而超越词语本身能指,被纳入“寓言”这一体系了。
而苏童的作品呢,情况似乎更复杂一些。
他的“香椿树街”系列,以少年的叙述视角和叙述声音为主,讲述了虚构的苏州城北香椿树街的现实、残酷并几乎总是伴随着暴力的,然而却让叙述者难以忘怀的故事,这一系列故事的现实感是较强的。
然而如果拿来与“新写实”小说或者“现实主义冲击波”浪潮下的代表作品进行比较,便不难发现苏童小说的现实感背后并不是真正的日常生活,而是被淘空了的虚无。
“香椿树街”系列小说利用叙述顺序、叙述时间与叙述声音的变换,为作品增添了不确定性和无根性,使读者倾向于相信,小说与其说是现实世界的投影,不如说是以现实材料构筑的想象世界。
“我们进入的其实是一个虚构的天地,世界在这里处于营造和模拟之间,亦真亦幻。
”[3]对“虚构”这一小说技术的明确认识和自觉追求,正是格非、余华、苏童这一代先锋作家的共同特性。
这一特性在苏童其他小说系列中有着更强烈的表现。
从“香椿树街”系列到“枫杨树故乡”系列再到所谓“新历史”小说系列,可以看到小说形态从“模拟”而趋向于“营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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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张炜小说中意象的塑造和运用作者:杨婷伊来源:《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8年第5期摘要:张炜是一位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命运和现代化改造的出路进行深度思考的作家,他具有浓烈的知识分子苦难救赎意识。
在他的小说中,人物、情节被合理地淡化,脱颖而出的就是浓墨重彩的意象。
意象往往与诗歌相结合,正如张炜一向强调的那样:小说也是诗,小说作家是诗人。
他用诗人敏感而多情的心思铺张开去写一部部宏伟的故事,自然离不开对意象的运用。
在众多的意象中,本文选取“红马”和“城墙”“老磨坊”等诸多意象进行具体阐述并将它们分成两类分析。
张炜的喜悦和愤怒、不屈和洒脱,都在这些意象中生成。
关键词:意象红马老磨坊城墙作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具有典型特点的作家,张炜的小说成就不在于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或者是性格突出的人物形象,他小说中意象的塑造和运用才是亮点所在,在张炜的小说中,能够感受到他所有的意识、情愫、情绪都被其一一瓦解,散落在字里行间并构成意象。
这些意象引领了人物的出场,烘托了情景的显现,随情节而流转。
在《书院的诗与在》一文中,张炜曾经将写作分为三类,其中的第三类是诗性写作。
搜索张炜小说中的文字,随处可见诗性的比喻、诗性的抒怀。
在张炜的小说中,我们感受到的是一股比原野更具有张力的想象力,超越了文字表达能力的生命力。
在他笔下的意象,往往会延伸出很多内涵,给人一种拼命从意象中汲取力量的感觉。
论者发现,以“红马”为代表的“灵魂型意象”是张炜小说中很重要的一类,它的灵魂之处在于提及《家族》中宁珂的生父宁吉,“我”第一想到的就是那匹红马;提及《古船》中隋迎之的死,读者脑海中的画面是残阳下一匹血红的马……这些作品中的“红马”已经摆脱陪衬的功能转而成为较独立的个体,通常在重大事件发生之时被强调和大力运用,代表着张炜的审美惯性,因而具有重要价值。
“影响型意象”是另一类具有重要作用的意象。
这类意象通常“轻描淡写”地出现在作品的环境中,对作品中的人物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古船》中的“城墙”和“老磨坊”与洼狸镇息息相关,在日常生活中“出镜率”很高,它们对洼狸镇居民的性格和观念具有重大影响。
这两类意象使得张炜的小说具有浓烈的诗性色彩,对于它们的研究也就别有意义。
一、灵魂式意象——“红马”在张炜的《古船》《九月寓言》《家族》中“红马”都出现了很多次,构成了家族世系故事中名副其实的“族徽”。
要更好地理解张炜作品中的“红马”,就要对“马”这个意象准确理解。
国人很早就尊崇马,周代官方就规定了祭祀马神的制度,同时这种尊马爱马之情也被渗入到文学作品的创作中。
例如,初盛唐时诗人笔下的骏马意象充满了浪漫色彩,它们在形象上气度不凡,在精神气质上慷慨豪迈,对骏马英武的外形极力渲染,借以表现诗人的豪情壮志。
从这些作品中可以感受到,“马”象征着原始的野性和自由,是一种生命力的奔腾和前进。
张炜的小说给人的总体感觉便是原始生命力的张扬和喷薄,这也是他钟爱“马”这个形象的原因。
马有各种颜色,选择红色的理由大概不言而喻,红色首先是汉民族的代表颜色,其次也是生命力的象征。
如果塑造一匹奔驰在原野中的棕色马匹,画面感并没有那么强,而一匹红马奔驰在土黄色的土地上,无论是颜色的对比还是情感的张力都要强很多。
“红马”是张炜后期小说最重要主题——家族精神的象征物。
他在长诗《皈依之路》中也曾经说红马是家族的眼睛。
在张炜的眼里,“红马”是生命的灵动,是家族的象征。
外祖父曲予是张炜家族小说中描述最多的一个人物,可以说是张炜建构家族系列小说的核心基石,他同样也是张炜“家族”中最完美、最杰出的代表。
他不仅“仪表堂堂”,而且总是打扮得很得体,有着极强的正义感,不甘与肮脏的上层社会为伍,坚定地站在正义的一方。
曲予在新政权胜利前夜遭到暗算,老红马回家报信:“闵葵正仰头看着,突然听到了一声嘶鸣。
她一抖站起来,抬腿就往门口跑去。
灰色大门关着,被什么一下下磕碰。
由于伴着鸣叫,闵葵听出是那匹红马!她猛地拉开大门——红马前蹄跪地,一声声长嘶,就是不愿进院。
”{1}这里的红马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与《古船》中隋迎之去世、老红马报信非常相似,红马的忠诚、灵性几乎完全相同。
“只是一会儿,红马仰天长嘶了。
它在这嘶叫中缓缓转身”{2},“红马不停地嘶鸣。
后来又用前蹄狠力刨土。
飞溅的沙土扬到半空。
红马卧下了”{3}。
这里的红马是一种崇高、肃穆的代表,少了几分匪气,多了很多凄凉与痛苦。
红马是曲予心爱的坐骑,红马也成了曲府和曲予的化身,因此红马也就蕴含了所有与家族情节有关的情愫:高贵、忠贞、渊博、古老、正义、灵性。
与之不同的是,在描写“我”的祖父宁吉时的“红马”,在宁吉出场前就赋予了他一身传奇色彩。
他与家族中的大师们混在一起,最后竟然变身成一名骑士,“还随身驮了吃物,有酒,有钱,有防身的火器。
他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代表从来忠实于土地的宁家去探探险”{4}。
祖父跳出了家族固守土地的习性,转而成为一个极具野性的探险者,而成就他“出逃”的就是“红马”。
“红马”在这里是一种追求自由的象征,是挣脱束缚的标志。
祖父宁吉好像与整个家族格格不入,他既是家族中脱颖而出的神圣人物,也是宁家挥之不去的一个阴影。
自由仿佛一定需要代价,“你也找不到倾诉之地,所以你才拍打着红马”{5},红马已经不是简单的一个交通工具,它是家族血脉中流淌着的那一丝生气,是一个逐渐走向没落的家族唯一仅存的一点点灵魂之气。
“那真是个好生灵,它的美目是让人世间感叹不止的一个窗户,一个源泉”{6},在“我”的眼里,红马已经不只是家族一个代表,甚至成为家族向前的一种引领,一座丰碑。
从“红马”灵性的双眼中涌出的是家族进化的原动力,奔腾的红马虽然“带走”了“我”的祖父,但是却“带来”了一个家族的旗帜:“我的视网上只有一匹飞扬的红马。
它是族徽,是运动跳跃、献给未来的鲜花,是生命之花”{7}。
在这句话中足可以看出“红马”对于整个家族的影响力。
《家族》一方面讲述了血亲与伦理关系下的具象家族故事,另一方面,也是最为重要的方面是它不断在寻找精神世界里的“血亲”。
而在精神与现实的交织之中对于意象的选择和表述就明确地彰显了作者自己的精神选择。
“红马”无疑是张炜笔下极富创造力的典型意象,不仅仅是家族以及核心人物的代表,它同样被寄予了作者追求和渴望的真善美般的灵魂。
它作为张炜笔下的灵魂型意象,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超越了塑造人物、凸显人物的功能,转变为独立的意象。
这个意象代表了张炜追求的审美倾向。
张炜通过“红马”歌颂的是人物的高尚品质,通过“红马”或壮烈或凄凉的死传达苦难主题,展现知识分子的救赎意识。
二、影响型意象——“城墙”“老磨”灵魂型意象主要表述的是作者渗透进作品里的个人价值取向,而下文阐述的影响型意象则是强调意象对于人物性格的影响作用。
这一类意象有着“类人”的性格和独立意识,它们特点突出,或“顽固”或“低沉”,作品中的人物在与之密切联系的生活中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古船》的开篇就提道:“我们的土地上有过许多伟大的城墙。
它们差不多和我们的历史一样古老。
”{8}一个故事将由一段城墙展开,先有城,再有镇,镇上的人才在这过程中渐渐讲述一个岁月的故事。
当“手持一杆红旗”的“扒城人”来镇上时,洼狸镇的人民誓死捍卫这一段城墙。
“龟孙子,祖宗的城都敢扒,哪还有理!”{9}在洼狸镇的人眼里,这一堵墙是尊严,是祖宗留下的神圣之物。
对城墙的固守代表着洼狸镇这个落后愚昧,充满“新”与“旧”碰撞交织的颓败之地的最后一丝防守。
古老的土地宗法制度深深地植根于这片土地,仿佛新时代的力量都不能撼动它一丝一毫。
它不动声色地屹立着,“除非是它植根的那片土地本身会抖动”{10}。
“老磨坊”和“城墙”一样,都象征着古老民族遗留下来的传统,都是古老民族古文化的证明。
长时间来,河水消退了,码头干废了,听惯的行船号子也远远地消逝了,只留下那岸边的老磨屋和那段高耸的城墙久久对视,默默无言。
这些老磨磨出来的浆液所做成的粉丝曾经使整个洼狸镇盛极一时,使隋氏一族称霸一时,在洼狸镇的历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笔,这都是“老磨坊”的功劳,因此在洼狸镇人心里,它总是神圣的,虽然有时它发出的呜隆隆的声音令人心烦,但它仍然是值得人们敬畏的,它们仿佛是洼狸镇的一个个深邃而博大的心灵。
在最苦的日子里,总有人跑到老磨屋这儿做点什么。
土改复查那几年,有人要全家逃离洼狸镇,甚至走前偷偷跪在这儿磕头。
在洼狸镇人们的心里,“老磨坊”就像是一个祖宗的祠堂一样,人们总希望能得到老磨的保佑,它俨然已成了洼狸镇人的精神支柱。
有人去世要在这里祭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有人就在这里寄予希望。
其实说白了,愚昧无知的人们只是卑微地对这样一个有特殊意义的东西抱有幻想,这就是他们对传统的宗法制度的幻想。
这样的传统,给洼狸镇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这种神秘使得它看上去似乎与世隔绝。
表面上似乎是好的,然而实质上它给洼狸镇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这样的传统造就了四爷爷赵炳这个土皇帝,他凭借着民族的混乱和危难,凭借着家族宗法的势力登堂入室,把持着整个洼狸镇的大权,从而在赵氏家族和洼狸镇拥有双重特权,享受着皇帝般的待遇。
他坏事做尽,表面上却装出一副仁义道德的模样。
在宗法家族势力的支持下,他就像那老城墙一样难以摧毁而高耸屹立着。
不仅如此,还像老磨一样享受着众人的敬仰,似乎他也成了人们心中的精神支柱。
“老磨坊”也象征着冷漠与封闭。
它总是“默默不语”,“一声不吭”,唯一做的事就是耐心地磨着时光。
老头子死了,一个老粉匠师傅因为“倒缸”吊死在里面,老磨屋都一声不吭,这是对生命何其冷漠的对待。
在写这些的时候,老磨绝不仅是被作者当成几块冷冰冰的石头,它代表的更是人的心态。
张炜的笔下揭露的人性,都被“老磨坊”传递得淋漓尽致。
洼狸镇中普通人虽然看到、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但是这些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从不思考这些苦难的根源,只认为该承受就得承受,从没有想到自己仍然心安理得地过着苦难的日子。
正是因为他们对于别的生命个体的漠视,才让人性的缺点在这一代人中肆意侵蚀。
也正是这种冷漠和麻木使他们的思想变得极为封闭,他们就像老磨坊一样,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洞,一个眼睛,如同坐井观天,所接收到的信息也是微乎其微的,当然思想也就慢慢变得封闭起来了,这种封闭的思想浸入人们的骨髓,严重地阻碍了历史的前行。
“老磨坊”这一意象对于我们了解小说的主人公隋抱朴无疑起着重要的牵引和启迪作用。
老磨坊是隋抱朴家道中落以后一直工作的地方,他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每天按时用木勺往磨眼里倒绿豆,安装机器再用勺子把传送带上的绿豆摊平。
动作单调,无限重复。
他的这一工作与他的年龄与体质是完全不相符的,他整天都待在老磨坊里,不愿说话,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任何新鲜事情都不感兴趣。
连他的弟弟隋见素也“特别不能理解一个壮年汉子怎么能像一个老人那样默默地坐在这里?”{11}当隋抱朴心爱的小葵嫁给跛四的时候,他痛心疾首,终于开始反思自己固守在这冷冰冰的“老磨坊”里慢慢毁掉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