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文一篇传道义

佚文一篇传道义信函十五探源泉——“仁”与“民”是张元济先生为人处世与学术思想之基本原则和精神动力吾用明三、四年前，为撰写拙著《吾行吾心——七十自述行迹与心迹（姓氏·家谱·经历·感悟）》（此书在上海杨浦区各级相关领导及张人凤先生等诸位人士热忱帮助下，已由学林出版社于2007年6月发行。

）而所作的准备工作中，我曾多次在上海图书馆中装饰古朴典雅、富有民族风格的中国家谱陈列阅览室，借阅、复印《海盐濮阳吾氏家乘》（又称吾氏族谱），这部家谱四册七卷，系由先祖父吾鸿墀等长辈组织编写，通过张元济先生支持，由商务印书馆用活字版宋体排印，共六十部。

于1927年完成，分赠族亲及江浙几处图书馆。

“上图”这部家谱的扉页等处，钤有“合众图书馆藏书印”、“上海历史文献图书馆藏”二枚长方形直刻篆书印章。

（据张人凤著《智民之师张元济》中记载，1953年6月18日，在董事长张元济、馆长顾廷龙主持下，将馆藏图书25万册，金石拓片1万5千种捐献给上海市人民政府，自此，位于长乐路富民路口的原合众图书馆更名为上海历史文献图书馆，最后又并入上海图书馆。

）故这部“吾氏族谱”显然是先祖父敬送给张元济先生的。

目前上海所发现的，仅此而已，弥足珍贵。

阅读中意外发现了张元济先生为先曾祖乃昌（字月汀）公所撰之《清奉政大夫月汀吾公传》（在吾氏族谱之卷首目录中有标题“月汀公传民国十四年”字样），据张人凤先生说，以前未知有此文存世，失传已久。

此番重现，实乃一个惊喜。

在撰写拙著过程中，又有幸获得了先祖父七十年前致张元济先生的十五封信函，里面除大量先祖父手迹外，亦有张元济先生亲笔批示复信日期、交办事项嘱咐等少量留言。

有关方面在每封信函上，对当年日期、重要内容一一作了考订，按时间先后编号，使我们便于查阅和理解。

今年，公元2007年，农历丁亥年，是商务印书馆成立110周年，亦为张元济先生140周年诞辰，这是我国文化、出版史上一个十分值得隆重庆祝、纪念的日子。

在首都北京举行的大会上，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长春同志写来了贺信，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中宣部长刘云山同志作了重要讲话。

而在浙江海盐，由商务印书馆、海盐县人民政府主办，于金秋9月下旬，召开第三届张元济学术思想研讨会（相距第二届已十五载矣），为今年之“大事多、喜事多”增光添彩，确实很有必要，意义深远。

本人写此文章，以表达对张元济先生敬重、爱戴、感恩、怀念之情意。

一张元济先生很少为逝者立传写文，在《张元济诗文》中，仅见《谢钟英先生传》一文，系张元济先生为其母谢太夫人的一位族亲之子所撰，论辈分是其表兄，曾在北京见过一面。

“钟英表兄”的儿子利恒，受先生照顾，在表兄“下世十载”后入商务工作，任编辑，常伴左右，故熟悉表兄四十七年坎坷而又有所建树的一生，应请“乐为之传”。

而从吾氏族谱内发现的“清奉政大夫月汀吾公传”，是张元济先生作的另一篇传记，目录中载明写于民国十四年即公元1925年。

传记中已有我二哥的名号炳身，二哥生于1925年农历四月初八日，所以写作时间的判定是正确的。

由此演算，“月汀公传”应为张元济先生所写的第一篇个人传记，现按原文恭录如下。

清奉政大夫月汀吾公传余初娶於吾氏妇来归时逮事余母能尽妇职治家尤勤俭余母以为贤谓得於家教者深妇甞以其父若母懿行语余顾丧父早语焉不能详且相处仅二年除余又常客於外有所语亦不尽妇弟鸿墀以公行述来欲余传之余不敢辞谨按公伟乃昌字月汀系出宋衢州太守吾源清数传至通由衢州迁海盐尚胥里吾家港又数传至君楫为公六世祖入居於城曾祖至道妣氏朱祖得禄妣氏陈父殿英妣氏吴公兄弟二人长肇基公其仲也公三岁丧母出就外传一日父令言志问於四民中愿何业公对曰家世耕读为士固佳然家贫恐无力无已其商乎幼时随父至族人笏山家得观宗谱谓是可以联宗族明世系使人不忘所自慨然有复修之志年十九遭父丧与兄弃学同贩茶未几洪杨乱作公操业如恒闾市仰之既而寇益深避之绍兴司鹾捐税以时给当道称其能欲宫之辞不就乱平徒居硖石仍为茶商时中外互市茶於出口货称最盛公惄焉忧之谓外国竞植茶吾种制之方若不亟改图此大利必为人夺顾公不永年不能行其志今不幸言中悲矣公生道光十年庚寅六月二十七日殁光绪二年丙子四月初一日以子鸿墀官封奉政大夫配同邑广东候补道通判曹禹门女持家整肃能继公志教子女读书明理封宜人生道光十二年壬辰七月十七日卒光绪二十一年乙末六月初九日子一即鸿墀遵公命兼为伯父后附贡生五品街候选布政司经历女二长归于余次适同邑祝学鸿孙三长家驹次家骏均毕业於上海约翰大学从政乡邦克勤厥职三家骥殇孙女二长适孙秉成次适何建藩曾孙三庚身立身炳身曾孙女四俱幼呜呼公殁至今已五十年余固不及见鸿墀幼孤所知亦鲜今承公志续修宗谱谓不为之传恐将湮没余谨以所闻於妇及鸿墀来告者诠次成篇不足以尽其万一也壻张元济拜撰以上之“月汀公传”全文六百五十三字，无标点。

我们中华民族自古至今一大文化传统就是为先人立传。

其内容有歌功颂德，有记叙生平家世，作出较为全面的评价。

张元济先生能应请为未见过面且逝世已五十年之岳父写传，克服了资料贫乏的重大困难，殊属难能可贵。

先祖父6岁丧父，（月汀公病逝于光绪2年，即1876年，先祖父生于1870年），对其父生平知之甚少，可能从其母（先曾祖母于光绪21年即1895年去世，先祖父其时已25岁）日常讲述中获知一些概况；张元济先生的元配吾夫人也已去世（1892年亡故）卅多年了，生前夫妇“相处仅二年余”，而且先生常常在外忙碌，准备赴京应考，吾夫人即使对自己父亲状况有所介绍，亦不详尽。

先姑祖母生卒年未留下记载，估计比先祖父大2、3岁，先曾祖父病逝时，亦仅8、9岁，故所知亦不多。

张元济先生依据先祖父、先姑祖母之少量介绍，概然允诺，写下“月汀公传”，使先曾祖父生平部分事迹得以面世留存。

又为新编“吾氏族谱”增加了重要篇章，熠熠生辉。

透过这篇传记所载的信息内容，使我们对张元济先生之思想道德观念，为人处世的人伦品格，亦可管窥一二。

一是极重道义责任。

由于是为岳父写传，乃孝敬长辈之举，又可流传后世，教育子孙，是件积德行善大好事。

虽然困难不少，由于深感义不容辞，毅然担当起作传重任。

二是崇尚中华民族良好的家庭伦理、人品道德、职业操守。

传记中对吾夫人的评价是孝顺婆婆，“能尽妇职”，而且“治家尤勤俭”，是位贤妻；对先曾祖父、母在治理家庭、教导子女方面亦充分肯定，认为“家教者深”，“持家整肃”有方，“教子女读书明理”，具备嘉言懿行。

其中之“读书明理”一说，是为至理名言，在任何时代对任何人的成长进步，都有重要作用；对先曾祖父在商业经营中克服战乱危难，坚守岗位，且组织盐业按时交纳捐税，以百姓、社会利益为重的职业操守，表示了赞许。

三是对重修家族宗谱十分重视。

认为“可以联宗族明世来使人不忘所自”，对保存、充实这一中国特有的重要文化遗产大力支持。

由此联想到商务印书馆，东方及合众图书馆在张元济先生等志士仁人努力下，搜集、整理、修订、出版、发行、捐赠、收藏了诸如以《四部丛刊》、《百衲本二十四史》，影印《四库金书珍本初集》、《金石录》、《稼轩词》、《檇李文系》嘉兴府先贤著述，海盐张氏先人著述等为代表的大量古今文化典耕，其中也包括丰富的省、府、县域志和宗族家谱。

上海图书馆而今已成为世界上中国家谱的收藏中心、汇总中心、研究中心，饮誉海内外。

这也与张元济先生等诸位同仁所筑之良好基础，作出之重大贡献是分不开的。

四是赞同弃旧图新，主张改革改良。

传记中对先曾祖父因家贫，在士农工商“四民中”选择弃学贩茶从商表示同情，对于他面临外国在植茶方面的竞争，提出改进、改革我国茶叶种植制作方式方法的主张，表示支持、赞成。

而对当时因政府无能，社会动荡，种茶仍按旧法，外国茶叶大举入侵，先曾祖父“种制之方若不亟改图此大利必为人夺”之预言“今不幸言中”的状况，感到悲愤不已。

所以，从这篇传记叙述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张元济先生在做人做事做学问过程中，其基本原则与精神动力有一个以一贯之的特征：既要传承中华民族优良的道德传统，弘扬仁爱、仁义、仁和的崇高品格，又要顺应时代潮流，不甘落后，敢于竞争，倡导维新、革新、创新的思想言行。

其目的都是造福广大民众。

二怀着恭敬、虔诚之心，认真阅读了先祖父致张元济先生的十五封信函。

信件起迄年月为1933年农历6月2日至1937年农历8月11日，历时四年二个月有余。

张元济先生在五封信结尾处，写下了回复信件之年月日，如“22/6/4复”，其中22为民国纪年即1933年，月日是农历时间。

在13号信函的第三页1～2行、2～3行之间写有一段批注：“26/4/12致信史久芸询问，属有考期先送函海盐该生住址，通知本人”——这是应先祖父要求，为其长孙（吾用福，本人大哥，已于1947年亡故）欲报改商务夏季招工而写的一段话。

其余未留墨迹的信函，大多为先祖父接到张元济先生来函询问有关事项所写的回信。

十五封信函共有28页信笺，均为当时所流行的直式八行长方形款式，相当现在的16开纸大小，绝大多数为白底红格或黑格，仅有1张红底红色信笺，这是先祖父为张元济先生“得孙之庆”所写的贺喜信。

在28页信笺中，有3页很别致，第2号信2页纸的“天头”部分，加印了一个横卧长方形花边框，框的右半部空白处写有“抗日箋”三个醒目楷字，写信时间是1933年农历11月4日。

第4号信所有一页纸的上部，加印之长方形图画页更宽更大，“航空救国”4个中号魏碑体居于正中，其左右上端各有一架双层翼螺旋桨飞机在云层中飞翔，右上边还画有太阳，整个底部是大地，大地左边上画了三棵塔状大树象征森林，其余都是象征流淌在大地上的海洋河流水波浪，写信时间是1934年农历4月4日。

这3页信纸说明，即使在这个小县城，“九·一八”事变后，抗日救国的热情也是高涨的。

这3页纸未注明印刷单位，其余各页均在底部或边部印有“海盐印务局制”、“海盐良友印务局制”、“海盐明星社承印”、“邦佐用笺”、“年月日”等小字。

印制单位、信笺款式的多样性，说明当时海盐的印刷业比较兴旺。

十五封信函文字，全部用毛笔书写，属小楷行书，先祖父之文体用的是半文半白的话语，头尾较为一致，14封信均以“菊生姐丈大人阁下”开头，仅一封将“阁下”改写为“伟鉴”。

结尾大多用“弟吾鸿墀谨上”，也有几封写为“谨启”“顿首”。

信函中凡遇到提及张元济先生健康、事业、行踪等情况时，必另起一行再接着写，以示敬重，这些写信老规矩都保持着。

十五封信函除上述一般概况外，我们认为从先祖父所叙述的内容以及张元济先生所写的简短批语中，同样可以瞻仰这位中国近代史上屈指可数的一代文化名人之崇高道德品格与精神风范。

仁爱仁义流芳千古信函中相当一部分内容属于红白喜事方面的亲情往来，诸如每当儿女出国深造、订亲成婚、外孙女及长孙降世等喜庆来临时，张元济先生通过近亲冯府（海盐望族，著名“绮园”乃冯宅后花园，吾冯二家亦有冥亲姻缘）送来喜帖、汤饼、红蛋等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