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树理与乡土文学
赵树理与乡土小说专题 教案

一、“文摊文学家”赵树理赵叔从来都是一种打扮:头上戴一顶蓝布人民帽,身穿一套蓝布制服,脚上穿一双家制黑布鞋,衣服还经常是皱皱巴巴的,一点也不挺括,这一身打扮哪像一个作家呀?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老农呀!±!”——老舍女儿舒立回忆中的赵树理。
“我不想上文坛,不想做文坛文学家。
我只想上‘文摊’,写些小本子夹在卖小唱本的摊子里去赶庙会,三两个铜板可以买一本,这样一步一步地去夺取那些封建小唱本的阵地。
做这样一个文摊文学家,就是我的志愿。
”——赵树理语,转引自李普《赵树理印象记》1、赵树理的文学史意义赵树理以其清新活泼、散着泥土气息的乡土通俗小说,真实细腻地展现了新的变革时代中国农民的生活与精神世界。
他不仅是解放区文学杰出的代表,在整个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也独具光彩。
赵树理小说的适时出现,应和了党在解放区所推行的文学路线,被视为是实践《讲话》精神、体现“工农兵文艺”方向的代表。
“文摊文学家”历史性地成为了另一个“文坛”的“典范”。
“由于《小二黑结婚》、《李家庄的变迁》等作品出版,正值延安整风和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期间,把赵树理小说归结为政治运动和《讲话》指导的结果,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
换句话说,肯定赵树理的艺术成就,毋宁是一份关于艺术理念的政治宣言。
”——董之林:《关于“十七年”文学研究的历史反思》2、《小二黑结婚》与《李有才板话》《小二黑结婚》是赵树理确立自己创作风格的代表作,完成于1943年5月。
通过一对农村“小字辈”小二黑、小芹争取婚姻自主的故事,描写了中国农村新旧变革中新生力量与愚昧落后观念及反动封建势力间的冲突,揭示了农民翻身解放的历史必然性与复杂性。
“我的作品,我自己常常叫它是‘问题小说’。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我写的小说,都是我下乡工作时在工作中碰到的问题,感到那个问题不解决会妨碍我们工作的进展,应该把它提出来。
例如我写《李有才板话》时,那时我们的工作有些地方不深入,特别对于狡猾地主还发现不够,章工作员式的人多,老杨式的人少,应该提倡老杨式的作法,于是,我就写了这篇小说。
论赵树理的农民题材小说

论赵树理的农民题材小说赵树理是中国现代著名作家,以描写农民生活为主题的小说享有盛誉。
他以生动的情节、深入的人物刻画和细致的描写赢得了广泛的好评和认可。
本文将从赵树理农民题材小说的历史背景、文学特色和社会意义等方面展开深入研究。
一、历史背景20世纪50年代,中国大陆进入了社会主义改造时期。
这个时期,领导对在农村的土地、资产和人口进行全面的改革。
农村的社会关系和经济形态发生了巨大变化。
文学艺术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这种变革的影响。
赵树理作为一位对社会变革敏感的作家,透过故事,反映了当代农民生活的各种问题,如土地改革、合作化、集体化、劳改、移民等等。
他的小说让读者感受到了这个时期的深层次变革,也为后来的文学作品提供了潜在素材。
二、文学特色1、真实的生活赵树理非常注重表现生活的真实性。
他通过小说描绘农民的生产生活和社会状况,将读者引入到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让农民和农村成为小说的主角,将他们的习俗、文化、闲话、神话、梦想等等细节化地展现出来。
这样的细节描述,不仅是对读者的一种启示,也是对生活本身的一种赞颂。
2、细腻的情感描写在赵树理的小说中,人物之间的情感关系被精心地刻画。
他不仅描写了人物之间的爱情、友情、亲情,还表现了人物内心的矛盾和冲突。
他通过细腻的情感描写,深入了解人物内心的感受,为人物塑造了更为生动立体的形象。
3、生动的故事情节赵树理的小说情节生动,悬念丛生,精彩纷呈。
他通过复杂而紧凑的结构组织,将故事情节加以补充和丰富。
在许多作品中,他通过循序渐进的叙述方式,让读者沉浸在故事当中,使人物和情节逐步展开,让人们对生活的际遇更加共情。
三、社会意义赵树理的小说具有很强的社会意义。
他的作品通过诸如土地改革、集体化等社会变革为主题,探讨了广大农民的生产生活和人类的生存本质,揭示出生产资料和人民群众之间存在的矛盾,呼吁人们转变思想观念,努力摆脱物质的束缚,追求内心的自我建构。
同时,他反映了社会的不公正性,揭示人们之间的贪婪和冲突,呼吁社会公正和良好的道德风尚。
浅谈赵树理作品的乡土风

2020-10文艺生活LITERATURE LIFE文学品析浅谈赵树理作品的乡土风郁昀(江苏省无锡交通高等职业技术学校,江苏无锡214000)摘要:全文围绕赵树理的多部作品来浅谈作品中渗透的乡土气息。
首先简要对赵树理人物进行简析,了解了他的成长背景。
其次重点来谈他的作品中蕴含的乡土风,主要通过传统民族民间艺术形式的运用、地方方言的运用以及喻体就地取材等三方面来重点剖析。
在民间艺术形式运用上,通过两部作品中民间艺术形式的表现来体现他作品接地气的特征;在方言运用上也通过作品中的语言来表现出一种通俗易懂的风格;在喻体就地取材上选用了三部作品,通过作品中对人物的语句描写分析,利用乡村常见的事物来呈现人物的形象。
最后对其进行总结。
关键词:赵树理;乡土气息;李有才板话;小二黑结婚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20)30-0008-01DOI:10.12228/j.issn.1005-5312.2020.30.005一、赵树理人物简介赵树理生于山西省沁水县尉迟村,由于有将近20年的务农经历,因此他对农村有着不一样的情怀。
在他的创作中经常可以看到以农村为题材,并且结合自身经历,将晋东南的民俗民风完美诠释的作品。
他在将农村生活生动描绘的同时,也展现了中国农村的发展与变革,具有典型的民族化与大众化的特征。
二、作品中的乡土风(一)传统民族民间艺术形式的运用在他的作品中,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民间艺术形式的出现。
自小的家庭生长环境使他对民间快板、歌谣、歇后语等典型的民间艺术有独到的见解与深厚的兴趣。
他将这些民间艺术活灵活现地放置在了自己的作品中。
如经典的作品《李有才板话》,该作品的创作取源于一个真实的案例。
故事发生在山西阳城岩石村,那时盛传一段快板:“阳城县,出西门……不抵恒元一根梁。
”他了解了快板中的主人公,把他们的原型经过艺术创造在作品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是《李有才板话》这部小说的创作由来。
课文赵树理里从土里扒出什么能吃的东西

课文赵树理里从土里扒出什么能吃的东西
摘要:
一、赵树理的作品主题
二、赵树理作品中的乡土情怀
三、赵树理作品对现实生活的反映
四、赵树理作品的文学价值与影响
正文:
赵树理是一位杰出的乡土文学作家,他的作品充满了对土地和人民的热爱。
从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个鲜活的乡土人物形象,感受到浓郁的乡土情怀。
赵树理的作品主题多围绕土地和人民展开,他关注农民的生活,关注他们的喜怒哀乐。
在他的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农民们辛勤劳作、从土里扒出什么能吃的东西,展现了农民生活的艰辛和顽强。
同时,赵树理通过作品反映了农民阶级意识的觉醒,表现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赵树理作品中的乡土情怀尤为浓厚,他关注乡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在他的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对乡土风俗、习惯的描绘,以及对乡土语言、民歌、民间故事的传承。
赵树理将乡土文化融入作品,让读者在欣赏文学的同时,感受到乡土文化的魅力。
赵树理的作品对现实生活有深刻反映,他关注社会矛盾和问题,关注人们的命运。
在他的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对社会现实的批判,以及对人民命运的关怀。
赵树理用文字揭示了社会的黑暗面,唤起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总之,赵树理的作品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他的乡土情怀和对现实生活的反映使得他的作品成为了中国文学史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第四章 文摊文学家赵树理及其创作

第四章文摊文学家赵树理及其创作赵树理是一位贯穿了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的著名作家,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民:他于新文学的包围之下最早提出了要做“文摊”文学家的志愿,他培养出新中国最早的小说流派“山药蛋派”,他曾有过一位中国作家最大的荣耀——他的创作被延安文艺界树立为“赵树理方向”而大加倡导,建国后他却因创作而获罪直至1970年被批斗致死,死后也因他的“农民写作”受到“精英写作”的排斥。
他生前荣辱俱尝死后毁誉参半。
一、强大而又隐忍的民间文化民间文化在中国是一个相对于阳春白雪的庙堂文化、主流精英文化的存在,是这样一个农业国家在几千年的历史中形成沉淀下来的文化形态,是广大老百姓自娱自乐的文化形态,它是下里巴人,粗犷朴实。
表达着老百姓的情趣爱好和喜怒哀乐。
文学领域里的章回体小说、宋元话本,民间传说神话故事,艺术领域里的各种地方戏曲、舞龙舞狮、泥塑面人、木偶布艺、剪纸雕刻等等。
民间文化形态多样,是中国人民千百年智慧的结晶。
同时对庙堂文化及主流文化产生深远影响。
(一)当代文学中的民间文化“民间”是一个有着丰富涵盖面的文化概念,在乡土文学传统里,它是与自然形态的中国农村社会及其文化观念联系在一起的,比较真实的表达了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广大农民的生活态度和精神状态。
民间文化形态在当代文学史上还具有特定的含义,它既包含了来自生活底层的劳苦大众自在状态的感情、理想和立场,也包含民间文化艺术的特有审美功能。
即毛泽东倡导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乡土文学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发展脉络乡土文学鲁迅、王统照、鲁彦、许钦文、蹇先艾、台静农、沙汀、艾芜(《故乡》、《祝福》,《疯妇》、《鼻涕阿二》,《疲惫者》、《乡心》等)以朴实细密的写实风格书写老中国儿女在各自的乡土上发生的种种悲剧性故事。
“我自七八岁时起,便给人家看牛、工作。
一直到现在有四十光景了……我这二十年作工里,每年十元算,也得有二百元钱了。
我这两百元钱,可不知谁给我偷了!我也不曾娶个把老婆,生个把儿子,化过去一百二百。
赵树理与乡土文学

赵树理与乡土文学当1947年8月10日《人民日报》发表陈荒煤的《向赵树理方向迈进》一文时,他虽然没有具体限定“赵树理方向”的内涵和意义,但我理解,“赵树理方向”首先在于他的文学的大众化方向和鲜明的倾向性,因此,“赵树理方向”实际上就是“乡土文学”的方向。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乡土文学”尽管并非赵树理的首创,但真正达到在主观上自觉的为农民写、写农民、给农民看的“文的自觉”则确要从赵树理算起。
这不仅表现在题材的自觉、语言的自觉、人物塑造的自觉等文体创造方面,更主要地表现在赵树理创作意识的自觉。
他主动的有清醒意识的让文学去接近劳工大众,从而影响和改变他们的阅读范围和审美情趣,诱导他们的思想意识朝着合理的方向靠近,而远离封建糟粕的侵蚀。
由此可见,“赵树理方向”并不是“被动的迎合”“农民的审美习惯和审美需要”,也不是仅仅停留在“第一个层次上”。
这从他“一步一步地夺取那些封建小唱本的阵地”的表白中,就可看出他的文学志愿和目标。
所以,仅仅认为“赵树理方向”停留在“文学的第一个层次上”的说法,其实是并不了解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的历史现实。
试想,没有把大众的情趣引导到健康的文学阅读上,而放任于封建糟粕中,谈何向文学的“第二层次飞跃”?这不有点让古代的人去奢想宇宙飞船一样,强人所难吗?由此、我们评论一位作家要近可能的放到一定的历史现实环境中,重点考察他在他所生活的时代和现实条件下“应该做什么”和“能够做什么”而不必强求他“应该怎样做”。
正是基于这样的设想,我把赵树理摆到了中国“乡土文学”的渊源流变中,进而把握他的位置和历史贡献。
一在中国,最早提出“乡土文学”的概念见于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他虽然还主要是对“五四”后期一种特定的文学现象的深刻概括,但对“乡土文学”的地方色彩和民族风味已有所揭示。
在国际,“乡土文学”则出现于19世纪末,步利特·哈特等在美国的倡导。
在台湾,“乡土文学”最早见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台湾语文与乡土文学》,原始定义为描述大众生活并使用大众语言,即方言。
赵树理简介

上党梆子是山西省四大梆子之一,流行于山西东南部。享有同蒲剧、晋剧同等历史的文化资格,是上党戏的代表剧种。它在道光年间称为本地土戏,1934年赴省城太原演出时称作上党宫调,1954年定名为上党梆子。
那么豪爽剽悍又老实巴交,那么光彩夺人又平淡单调,那么浪漫又那么实际,那么周而复始地打发生涯又那么活得惊心动魄。
(张承志)
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Байду номын сангаас、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 。(莫言)
由于战争文化特征所决定的文学必须重视民族化和大众化,使得本来处于自在状态的民间文化形态被当作民族化大众化的因素或被及时地吸收、或被批判地利用,慢慢的运用到当代文学创作中,并且化解、中和了其中过于强烈和僵硬的政治宣传的成分。(“赵树理方向”的提出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和目的,因为赵树理小说包含最多的民间文化形态)。许多作家的创作常常摇摆在政治政策宣传和文学艺术创作之间,而民间文化形态因素往往成为决定作品是否具有艺术价值的关键。(评价一部农村题材作品有无艺术价值往往要看它是否体现出浓郁的民族风格和地方特色)。
当代文学乡土文学作品虽然在创作背景上保持了强烈的时代共名,内容构思和人物塑造方面也都含有明显的政治宣传意图,但作家们凭借对农村生活的丰厚经验和美好感情,在文学创作的各个层面上或强或弱地体现出民间文化艺术的魅力,终于使作品保持了动人的创作情感和活泼的艺术魅力。尤其是赵树理等山西作家组成的“山药蛋派”、孙犁等组成的河北作家群体“荷花淀派”、周立波等湖南作家组成的湖南作家群落“茶子花派”等以各自的艺术风格和浓郁的地域色彩深深打动着一代又一代读者,为文坛留下具有民间艺术魅力的篇篇佳作。
赵树理与乡土文学(一)

赵树理与乡土文学(一)赵树理与乡土文学(一)当1947年8月10日《人民日报》发表陈荒煤的《向赵树理方向迈进》一文时,他虽然没有具体限定“赵树理方向”的内涵和意义,但我理解,“赵树理方向”首先在于他的文学的大众化方向和鲜明的倾向性,因此,“赵树理方向”实际上就是“乡土文学”的方向。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乡土文学”尽管并非赵树理的首创,但真正达到在主观上自觉的为农民写、写农民、给农民看的“文的自觉”则确要从赵树理算起。
这不仅表现在题材的自觉、语言的自觉、人物塑造的自觉等文体创造方面,更主要地表现在赵树理创作意识的自觉。
他主动的有清醒意识的让文学去接近劳工大众,从而影响和改变他们的阅读范围和审美情趣,诱导他们的思想意识朝着合理的方向靠近,而远离封建糟粕的侵蚀。
由此可见,“赵树理方向”并不是“被动的迎合”“农民的审美习惯和审美需要”,也不是仅仅停留在“第一个层次上”。
这从他“一步一步地夺取那些封建小唱本的阵地”的表白中,就可看出他的文学志愿和目标。
所以,仅仅认为“赵树理方向”停留在“文学的第一个层次上”的说法,其实是并不了解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的历史现实。
试想,没有把大众的情趣引导到健康的文学阅读上,而放任于封建糟粕中,谈何向文学的“第二层次飞跃”?这不有点让古代的人去奢想宇宙飞船一样,强人所难吗?由此、我们评论一位作家要近可能的放到一定的历史现实环境中,重点考察他在他所生活的时代和现实条件下“应该做什么”和“能够做什么”而不必强求他“应该怎样做”。
正是基于这样的设想,我把赵树理摆到了中国“乡土文学”的渊源流变中,进而把握他的位置和历史贡献。
一在中国,最早提出“乡土文学”的概念见于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他虽然还主要是对“五四”后期一种特定的文学现象的深刻概括,但对“乡土文学”的地方色彩和民族风味已有所揭示。
在国际,“乡土文学”则出现于19世纪末,步利特·哈特等在美国的倡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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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树理与乡土文学当1947年8月10日《人民日报》发表陈荒煤的《向赵树理方向迈进》一文时,他虽然没有具体限定“赵树理方向”的内涵和意义,但我理解,“赵树理方向”首先在于他的文学的大众化方向和鲜明的倾向性,因此,“赵树理方向”实际上就是“乡土文学”的方向。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乡土文学”尽管并非赵树理的首创,但真正达到在主观上自觉的为农民写、写农民、给农民看的“文的自觉”则确要从赵树理算起。
这不仅表现在题材的自觉、语言的自觉、人物塑造的自觉等文体创造方面,更主要地表现在赵树理创作意识的自觉。
他主动的有清醒意识的让文学去接近劳工大众,从而影响和改变他们的阅读范围和审美情趣,诱导他们的思想意识朝着合理的方向靠近,而远离封建糟粕的侵蚀。
由此可见,“赵树理方向”并不是“被动的迎合”“农民的审美习惯和审美需要”,也不是仅仅停留在“第一个层次上”。
这从他“一步一步地夺取那些封建小唱本的阵地”的表白中,就可看出他的文学志愿和目标。
所以,仅仅认为“赵树理方向”停留在“文学的第一个层次上”的说法,其实是并不了解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的历史现实。
试想,没有把大众的情趣引导到健康的文学阅读上,而放任于封建糟粕中,谈何向文学的“第二层次飞跃”?这不有点让古代的人去奢想宇宙飞船一样,强人所难吗?由此、我们评论一位作家要近可能的放到一定的历史现实环境中,重点考察他在他所生活的时代和现实条件下“应该做什么”和“能够做什么”而不必强求他“应该怎样做”。
正是基于这样的设想,我把赵树理摆到了中国“乡土文学”的渊源流变中,进而把握他的位置和历史贡献。
一在中国,最早提出“乡土文学”的概念见于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他虽然还主要是对“五四”后期一种特定的文学现象的深刻概括,但对“乡土文学”的地方色彩和民族风味已有所揭示。
在国际,“乡土文学”则出现于19世纪末,步利特·哈特等在美国的倡导。
在台湾,“乡土文学”最早见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台湾语文与乡土文学》,原始定义为描述大众生活并使用大众语言,即方言。
“乡土文学”的概念是随着社会的变动及随之而来的作家创作实践的变化而不断得到丰富的。
在此,“乡土文学”是指那些真切地展现了作者故乡的农村和小乡村的风土民俗,寄托、表现着作者的乡情,着力于描写农民的历史和现实命运的小说。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乡土文学的诞生包含着一种发人深省的现象,那就是第一批乡土文学作品的作者并不是始终扎根于乡土文学的作家,而是一批离开了故乡,在都市生活中接受了现代文明洗礼的青年人。
鲁迅当初在给“乡土文学”命名时,强调他们“是侨寓文学的作者”、“侨寓的只是作者自己”,大概也包含着对人们的这种提醒。
他们正是在经受了现代文明的种种冲击之后,再重新回过头来看自己幼时生活过的偏僻乡村,才获得了乡土文学的创作视角的,从而突破了从农民文化的内部视角来观察的局限。
幼年乡村生活和现代都市生活的“时差”使他们强烈地感受到了文明和愚昧、科学和迷信、民主和法治、变革和保守等的差别,而当他们力图剖析故乡农民苦难的根源时,他们所借助的思想武器也正是受西方民主主义的影响。
“五四乡土文学在本质上是觉醒了的现代作家,以西方文化作为参照体系,对本土文化进行的历史‘反观’与‘反思’”。
因此,如果当时作家始终囿于故乡的生活,而不走到开始了现代化进程的“异地”去,他们就很难获得对本土封建宗法社会进行历史反思的思想力量,也就很难设想会诞生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的“乡土文学”。
由此可见,“乡土文学”虽然散发着泥土气息,但现代意识犹如不可遮掩的灵光放射着它的光泽。
这就使“乡土文学”从一诞生始,就站到了一个较高的起点上,而不沉没于乡村的文化气氛中。
不过,当时的“乡土文学”同当时的变革还有着某种脱节。
比如20世纪二十年代那场席卷中国的农民革命,是历史上任何一次农民运动所无法比拟的,农民群众由此表现出来的主体意识的觉悟,变革意识的高扬,是近代西方文化发展的最高成就----马克思主义由中国先进知识分子传播到农村而引起的一次大爆发。
然而除了彭家煌的《今昔》等极个别作品外,这种农民的“自觉的阶级觉悟”并未在“乡土文学”中得到反映。
这一时期“乡土文学”的重要作家如王鲁彦、王任叔、许钦文、蹇先艾、王统照、许杰等基本上是在表现农民的悲剧命运上作着开掘,即使偶有显示出农民觉醒动向的作品,也只是前进到表现农民的重压之下的个人反抗,如蹇先艾的《水葬》、王任叔的《疲惫者》等。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不仅在于“侨寓者”的生活条件使他们不能感同身受到乡村土地上的巨大变化,而且也在于他们在“侨寓者”的生活环境中的思想状况。
他们所感受到的,还主要是在自由、平等、博爱、民主等资产阶级现代文化意识上的觉醒,而他们落魄、苦闷的处境,悲观恨世的感触,使他们格外容易注意起农村的破败、农民的麻木,而对于中国农村正在萌生的现代意识,似乎感受不深了。
有的乡土小说,如冯沅君的《劫灰》会把农民的反抗斗争写成“土匪”的“浩劫”。
作者经历过那段乡村生活,但却不能理解,这和作家的立场观点不无关系。
这种作家主观方面的限制和作品思想性的局限到了三十年代左翼作家的乡土文学中出现了某些变化,这就是由表现农民的悲剧命运到反映农民的觉醒、反抗的主题进步。
左联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介绍、传播,为作家创作提供了一个新的思想文化环境。
同时,民主主义色彩更适合中国国情的俄苏文学和东北欧弱小民族、国家文学的影响进一步渗透到这一文化环境中来。
这就使得无论是二十年代“乡土文学”的老作家,如许杰、王鲁彦、彭家煌等,还是左联时期致力于乡土文学创作的新人,如叶紫、沙汀、艾芜、蒋牧良等,其创作对于中国农村、农民命运的反映都出现了一些新因素。
一些作品中,农村依旧是破败,农民的生活也依旧充满着悲剧色彩,但这一切都有了更为清晰的时代背景,如王鲁彦的《李妈》、吴祖湘的《樊家铺》等;在另一些作品中,时代终于推出了觉醒、反抗的一代新农民,如叶紫的《丰收》、许杰的《七十六岁的祥福》、沙汀的《老人》等,在这些新农民身上,“不识一个字,亦须还我堂堂的做个人”的主体意识得到了升华;还有些作品,如艾芜的《山峡中》、蹇先艾的《倔强的女人》、芦焚的《巨人》等,在压迫者和被压迫者的阶级对立中,着力于展现农民嫉恶如仇、讲求信义、追求自由等美德。
上述种种,包括着马克思主义在内的现代意识对作家思想的渗透和进步。
稍后一些的东北沦陷时期的乡土文学由于创作环境的特殊,又没有像关内乡土文学那样政治化,因而较多地保留着二十年代“乡土文学”的一些特色。
如有着浓重的乡思乡愁,有着对民俗风情的生动描写。
不过,当时乡土文学的作家不是如王鲁彦们生活在异地异城,他们就朝朝朝夕夕生活在沦于敌手的故土,感同身受着家乡民族和阶级反抗的呼声,同时,他们的创作又较多地借助了俄罗斯和一些被压迫民族(如匈牙利、波兰、朝鲜等)的农民题材小说的影响。
这使得他们在反映家乡农民的历史和现实命运上,表现了比二十年代“乡土文学”更及时的感应时代脉搏的生活和艺术敏感,起码有以下几点的变化是明显的。
首先,一般乡土文学中充溢的乡思乡愁,在东北乡土小学中还渗透出一种浓烈的思恋、怀念祖国的情绪,小说中的一些农民人物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同民族、祖国不可分,如梁山丁的《挛生》。
其次,如果说“五四”新文学开辟了反帝反封建的主题,而二十年代的“乡土文学”基本是在反封建的主题上作着开掘的话,那么东北乡土文学却是在法西斯文网森严的严酷环境中,用富有血肉的历史画面,深刻表现了反帝的主题,如王秋莹的《矿坑》、《小工车》等。
再次,同二十年代“乡土文学”作品中“哀其不幸”的悲凉气氛比较起来,东北乡土文学则因传达出农民在民族灾难中的反抗的觉醒而使一些作品的色彩较为鲜亮,如梁山丁的《绿色的谷》、袁犀的《风雪》、疑迟的《乡仇》、王秋莹的《血债》等。
上述这些都表明东北乡土文学作家开始站在较高的思想层次上来把握揭示农民的命运,而这不仅来自于他们所受的左翼文学、俄苏文学的影响,也是现实生活给予他们的,因为东北沦陷的现实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斗争大大促使了东北土地上的民族觉醒,而这种觉醒正是中华民族进一步获得现代文明意识的集中体现。
纵观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以及东北乡土文学的发展概况,文学的主题开掘有了令人可喜的拓展,它是这一特定历史时期和地域社会现实的反映,表现了农民正在逐步觉醒的历史进程。
但是,这一时期的乡土文学也明显地存在着某些缺陷,而这正是有待于完成的历史使命,它不得不现实地推到了解放区作家的肩上。
二赵树理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出现的。
延安文艺整风会议的召开,毛泽东《讲话》的发表,使作家们更自觉地去适应延安的新民主主义的文化环境,这一文化环境实际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农民力图把马克思主义民族化而创造的;作家们也努力从思想情感上同工农大众“打成一片”,在深入现实生活中获得了翻身农民的美学思想和艺术趣味。
这就是四十年代的乡土文学超越了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乡土文学最明显的地方。
赵树理是乡土文学走向大众化方向的杰出代表和奋力开拓者。
如果说赵树理之前,乡土文学还处于不自觉的各个地区作家独自为阵的散游状态,那么正是他的自觉追求和倡导,形成了乡土文学中的第一个流派:山药蛋派。
虽然浓重的“山药蛋”味并不完全是由地域性因素决定的(赵树理同马烽、西戎、束为、孙谦、胡正等当时并不生活在同一个根据地),但它的流派意识首先取决于作品中翻身农民的乐观,取决于他们在建设新生活的种种冲突中所感受到的幽默情趣,取决于他们在革命中轰毁自身的旧意识时所发生的爽朗笑声。
它们的被表现,使解放区乡土文学面貌一新。
乡土文学强调扎根中国农村的现实,这使得它有可能不断汲取在现实土壤中成长起来的时代精神,反过来又推动它对乡土题材的深层审视,不过这其中也潜伏着危机。
这主要来自乡土文学作家及其描写对象这二者都可能有保守、落后的农民文化意识。
乡土文学创作往往面对着积淀着根深蒂固的传统因素的中国农民的文化心理结构,而作家往往由于其出身、经历等方面同农村的密切联系而容易受农业社会的审美风尚和建立在小生产封闭方式上的文学观念影响,而这些都有可能同代表现代中国的历史流向发生冲突。
比如,地域性特点可以说是乡土文学最基本的一个特征,而积淀了数百上千年历史、文化的风俗习惯,乃是构成民族和地域差异性的重要因素。
因此,当乡土文学表现乡土题材时,总是同执着地汲取和延伸一个地方的传统风俗密切联系在一起。
然而,习俗又是具有历史的惰性的,创作中对习俗的“入迷”,其结果是复杂的,但其中确实会出现背向现实而迷恋、考究民俗、宗教、陋习的玩赏习气,不加分析客观地展览落后愚昧的风俗习尚的盲目性,乃至把带有浓厚封建色彩的传统因素加以赞扬的失误。
赵树理清醒地意识到现代精神的对立面是封建文化意识和小农思想意识,自觉地更新自我,以较为广阔的外部视角来审视自己要处理的农民文化题材,剖析沉积在其中的种种封建和小农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