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货币能否成立质押

关于货币能否成立质押
王利明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上传时间:200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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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案情
某市第一机械厂在该市工商银行存款2000万元，准备向该银行借款2000万。

银行提出要求该机械厂提供担保，双方经协商决定将机械厂存在银行的2000万元作质押。

1999年12月5日，双方首先签订了一份存款质押合同。

合同中明确约定，第一机械厂以其存于该银行的2000万元作质押，一旦他人对该款主张权利，银行享有优先受偿的权利。

在该协议签订后，银行仍然不放心，提出在机械厂存款2000万元时，银行曾给其出具了一份法人存款证实书，要求机械厂必须以该证实书一并质押。

双方为此另外签订一份质押合同。

2000年10月，因为第一机械厂欠他人债务，全部债权人在法院起诉，法院裁定查封机械厂在工商银行的存款。

银行提出其与机械厂设定了两项质押，享有两项质押权。

因此，就此2000万元优先受偿。

由于银行拒绝其他债权人执行该笔存款，因此其他三家债权人在法院
提起诉讼，主张银行妨碍法院裁定的执行。

银行则反诉主张优先受偿权。

（二）对本案的几种不同看法
本案在审理中存在几种不同的看法：一种观点认为，银行与第一机械厂的质押合同有效成立，银行就该笔存款享有优先受偿权；一种观点认为，银行即使有优先受偿权也不能对抗法院的裁决，申请执行者优先；一种观点认为，就货币之上不能成立质权，银行不享有质权，不能主张优先受尝。

（三）作者观点
一、单位定期存款开户证实书（以下简称证实书）能否质押的问题。

我认为，银行的存款开户证实书不能用于质押。

理由如下：
1．证实书不同于存单。

中国人民银行于1997年4月2 日发布的《关于暂停存单质押贷款业务就进一步加强定期存款管理的通知》第二条规定：“各金融机构不再给存款单位开具存单，改为出具单位定期存款开户证实书。

”可见证实书与存单是两种不同的文书。

中国
人民银行于1997年11月15日发布的《人民币单位存款管理办法》第10条规定：“证实书仅对存款单位开户证实，不得作为质押的权利凭证。

”第11条规定：“存款单位支取定期存款只能以转帐方式将存款转入其基本帐户，不得将定期存款用于结算或从定期存款帐户中提取现金。

”证实书和存单的区别表现在：前者是一种开户证明，一种证明文书，不是证券，更不是有价证券，后者则是一种有价证券，标示特定的权利；前者是一种债权证明，不能转让，后者则是一种证券化的权利证书，可以转让。

前者性质为证书，后者性质为证券，正是因为两者的区别，所以存单可以质押，而证实书不能质押。

担保法第77条提到的可以质押的存款单，仅指存单，而不包括开户证实书。

2．中国人民银行先后发布了三个文件（即1997年4月2 日发布的《关于暂停存单质押贷款业务和进一步加强定期存款管理的通知》第2条、1997年11月15日发布的《人民币单位存款管理办法》第10条、1999年9月3日发布的《单位定期存单质押贷款管理规定》第3条）都规定证实书仅对存款单位开户证实，不得作为质押的权利凭证。

该规定对各个商业银行包括工商银行都有拘束力，该规定也属于银行内部的业务操作规程，工商银行在从事业务活动中理应遵循这一规定，不得违反银行内部的业务操作规程将禁止质押的证实书用于质押。

3．中国人民银行关于禁止将证实书用于质押的规定已经印制在
开户证实书上。

开户证实书上也明确载明:“本证实书仅对存款人开户证实,不得作为质押的权利凭证。

”由于证实书也是一种存款合同的凭证，因此在证实书上载明上述条款，表明当事人双方都同意不得将开户证实书用于质押。

该合同条款不仅对工商银行有拘束力，并且对第一机械厂也有拘束力。

既然证实书不能用于质押，所以当事人的这种质押行为是无效的。

二、关于第一机械厂与工商银行就存款出质的效力问题。

我认为，不能仅凭第一机械厂向工商银行出质而认定质押关系已合法存在。

本案涉及到货币所有权归属的特别规则。

从经济上看，货币是商品的一般等价物，是具有强制流通性的铸币或纸币。

从法律上来看，货币是一种特殊的动产，其特殊性表现在：货币是一种特殊的种类物，在交易上可以互相替换。

货币的占有与所有是同一的，简称为“占有即所有”。

这一规则具体体现为：第一，货币占有的取得就视为货币所有权的取得，货币占有的丧失即视为货币所有权的丧失。

第二，货币一旦交付，将会发生所有权的移转。

即使是接受无行为能力人交付的货币，货币所有权也发生移转。

因此，以货币作为借贷、保管等合
同的标的，一旦一方向另一方交付货币，则将发生货币所有权的移转。

货币所有权移转以后，不能再以该货币设定质押。

第三，货币在发生占有移转以后，货币的所有人只能请求对方返还一定数额的钱款，而不能够根据物权请求权要求占有人返还原物或返还对原物的占有，也不能要求恢复原状。

1第四，货币所有权在适用善意取得制度方面具有特殊性。

例如，某人将其一定数额的货币交给他人保管，他人擅自使用了该笔钱款，货币取得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不影响其取得所有权。

货币所有权之所以采纳这一规则，根本原因是由于货币作为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的特点所决定的。

作为一种特殊的动产，货币是一种纯粹的种类物，不具有任何个性，任何等额的货币价值相等，可以互相代替；货币还是一种典型的消费物，其使用价值就在于交换，具有高度的流通性。

因此，“于交易上，如货币之占有与所有可以分离，则于接受货币之际，势必逐一调查交付货币之人（占有人）是否具有所有权，否则即难免遭受不测之损害。

如此则人人惮于接受货币，货币的流通机能也丧失殆尽。

”2因此，存款人将存款交付后，该存款的所有权已经移转于银行，银行有权支配该笔存款，而存款人只是享有储蓄合同的本金及利息返还债权，即在合同规定的期限到来后请求银行支付本息的权利，所以存款的货币是不能用于质押的。

银行对该笔货币的占有已构成取得其所有权的条件，银行作为货币的持有人，已成为所有人，不能同时还成为质权人。

这也不符合物权消灭的
混同规则。

担保法第63条规定:“本法所称动产质押，是指债务人或者第三人将其动产移交债权人占有，将该动产作为债权的担保。

”既然存款人将其存款交付银行以后，所有权已经发生移转，因此本案中第一机械厂已经不再对其存款享有所有权，该存款也不是其所属动产，因此不能以该存款为标的设定质权。

再者，质权属于物权，物权由于其支配性和对世性，采物权客体特定原则，即物权的客体必须为独立物、特定物、单一物（集合物仅在概括移转或设定浮动担保时可以成为物权的特定标的）。

任何物权都只能是对某个特定物的权利。

物权法中的物必须是明确而肯定的物，须具有可以被特别认定的性质，难以被特定化的物难以为物权所支配，因而无法成为物权法中的物。

3而物权的特定化要求与货币高度代替物的不特定性相冲突，因此在无需特定的特殊的物——货币上很难成立他物权。

只有在例外的条件下，货币作为标的以某种特别的方式得以特定化，才可能在其上成立他物权。

如将一定货币由信封、包裹密封而特定化，则可以作为质权的标的，也可以成立占有和所有及其他定限物权关系。

该笔货币可以说已不再是一般的种类物，而成为某种意义上的“特定物”。

此外，由于存款人将其存款交付银行以后，所有权已经发生移转，
因此存款人不可能将该存款取出再次交付，不可能发生质押所需要的交付，也不符合担保法所规定的质押的条件。

既然第一机械厂对该存款已经不享有所有权而只是享有债权，因此该公司将该项存款作为质物出质的行为应属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