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乐合奏《二泉映月》分析

弦乐合奏《二泉映月》作品分析弦乐合奏《二泉映月》（1979年4月由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总谱）是著名作曲家吴祖强根据华彦均（阿炳）同名二胡曲改编的一部多声部器乐作品，其主题因素处理跌宕起伏、波澜壮阔，深刻揭示并讴歌了旧中国一个刚正不阿的盲艺人坎坷的一生及其对于光明生活的追求。

乐曲的流传与影响不仅成为20世纪西方器乐体裁与我国民族民间音乐语汇成功结合的又一典范，而且为外来弓弦乐器在特定文化背景下以必要的组合形式与演奏技法承载东方音乐主题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更广阔的应用空间。

当日新月异的多元音乐思维与创作技法为我们带来更多清新感受与思考时，俯瞰该作主题因素贯穿与融合过程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艺术手段，对进一步概括和提升乐曲演奏规律中与音乐内涵密切相关的“根”与“源”，对以弦乐合奏中多声部创作与演奏的若干技法验证并发展这一器乐体裁特有的艺术魅力，是很有必要的。

一、主题音调的构成与作用弦乐合奏《二泉映月》为双主题变奏曲式，将原作五个变奏压缩成四个变奏的结构，以两个不同性格的主题音调为基础形成多声部扩充和发展。

作为线条性音调发展的主要特征，当乐队处于主调织体或复调处理的基本陈述中时，其主题素材、性格特征以及演变过程概括如下：主题A（第一主题，含引子部分）音调素材：五声音阶旋律进行与四拍子节奏组合；调式构成：（D）宫调式；音调进行：（引子）羽-商-徵、（主题A）商-角-徵-宫；核心音调：E-＃F-A-B-D（五音列）；音调形态：由高至低、曲折波动；音调性格：低沉压抑、如泣如诉（亦称“叹息音调”）；；节奏速度：平缓慢速、亦步亦趋。

主题B（第二主题）音调素材：五声音阶旋律进行与四拍子节奏组合；调式构成：（A）徵调式；音调进行：宫-徵-角-徵；核心音调：B-D-E-＃F-A（五音列）；音调形态：由低至高、上下起伏；节奏速度：中速流动、稳中有变；音调性格：悲愤昂扬、刚柔相济（亦称“呐喊音调”）。

虽然乐曲布局中多声部形式具有与单声部旋律表达截然不同的织体构成与技巧方式，但作品所采用的乐队语汇从多侧面立体而又极具亲和力地体现了与原作水乳相溶、如出一辙的主题音调，同时以特有的演奏手法扩展音区、音域，增加音乐的厚度，使不同音调通过结构性分布与处理体现出更加强烈和丰富的性格特征及色彩效果。

其两个主题音调在全曲的分布与作用可以归纳为：第一主题（主题A）的呈示与发展Lento（,D）宫调式，4/4【引子（2+2）】+【主题A（3+2）】+【变奏Ⅰ-a⑴3】+【变奏Ⅱ-a⑵（4+2）】+【变奏Ⅲ- a⑶5】+【变奏Ⅳ-a⑷（尾声3）】其中，主题A在全曲一共出现六次。

引子部分的素材首先在原作一个乐节的基础上由中提琴、第一小提琴及乐队拨奏扩充成独立段落，其浓缩的主题因素成为全曲音调发展的主线之一；接下来的主题A原形为上下句结构，中提琴首先以带弱音器的音色演奏出由商音至角音，并经徵、角音到达宫音的音调曲线，体现出被“叹息音调”牵发出的一个完整乐思；变奏Ⅰ压缩规模，仅出现自徵音至羽音、商音迂回到达宫音的下句，使痛苦压抑的情绪迅速被主题B中高昂悲愤的因素所取代；变奏Ⅱ是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声部构成的上下句结构；变奏Ⅲ再由中提琴、大提琴经宫音至角音、徵音、羽音和商音到达宫音的过程复述经过压缩的主题A音调；变奏Ⅳ（尾声）采用与引子相呼应的素材组合，由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及乐队相继构成的织体变化及其朦胧的音乐意境使人们对主题思想产生更加深远的感受和联想。

第二主题（主题B）的呈示与发展Lento,（A）徵调式，4/4【主题B（3+5）】+【变奏Ⅰ-b⑴（3+6+7）】+【变奏Ⅱ-b⑵（3+6+6）】+【变奏Ⅲ-b（3+6+7）】+【变奏Ⅳ-b（3+6）】其中，主题B在全曲共出现五次。

正如与主题A性格的截然不同那样，主题B的每一次变奏都伴随着对于主题A音调在性格和表现上的感慨及抗争：由第一小提琴主奏的主题B 原形自商音经角音、宫音等到达徵音，以开放性旋律曲线首先打破此前的沉寂与压抑；变奏Ⅰ为展衍性音调发展，通过中提琴、第一小提琴主奏的过程使主题在高音区形成新的节奏与音调特点，体现出难以抑制的愤慨和顽强的意志；变奏Ⅱ由中提琴、大提琴开始，并带来音调发展上的第二个情绪高点；变奏Ⅲ是主题B在演奏规模上最大的一次音调展衍过程，在音区、音域及音调长度扩充等方面均达到全曲的高潮。

二、主题音调的模仿与对比模仿和对比是弦乐合奏《二泉映月》中主题因素贯穿与发展的主要手段之一，具有多声部器乐表现中主调性音调与复调性处理相辅相成、交织发展的特点。

从乐队演奏的宏观态势来看，这种复调手法对于不同主题因素发展的作用如下：1、模仿是乐曲表现中最具风格特征的单声部陈述与多声部结合手段之一，当不同声部处于相对独立而又具有性格联系的主题衔接或延续时，可以形成统一完整的旋律线条和动静互补、此起彼落的音乐纵深感。

由于乐队织体构成的不同，其处理又可分为：a、动机模仿即“直接模仿”，是主题性格与音乐色彩变化贯穿始终的主线，也是主题发展的常用织体手法之一。

其演奏作用在于：通过各声部在不同音区采用相同或相似的音调过程形成均衡而又迂回的呼应，利用弓弦乐器音色融合、如歌如诉的技巧共性，拓宽并延伸原作单线条主题的音域和层次、在增加音乐厚度的同时将主题的发展不断引向深入。

乐曲引子【前四小节】中第一小提琴声部紧接中提琴“叹息音调”的处理、变奏Ⅱ-a⑵【29-33小节】里中提琴紧随第二小提琴的模仿均为这一类型的典型处理。

以前者为例，预示着全曲主题核心素材的“叹息音调”首先在中提琴和第一小提琴间带弱音器的八度音程模仿开始，二者在动机陈述上既是一个整体，又以相同的mf力度及表情因素均衡分担着一个乐节的结构功能，其演奏法的统一旨在不仅以相同的运弓、装饰音及恰当的呼吸体现出气息悠悠的十六分音符下行过程，而且将前两小节延续下来五个声部通过自下而上的音域的拨奏使乐段的结尾处理得巧妙而又富于韵味，整个引子因而以与乐曲主题A血脉相连的素材开宗明义、一气呵成地形成一个完整的动机性多声部模仿架构。

其音乐过程如下例：b、变化模仿是主题陈述、过渡、高潮铺垫等重要段落中具有展开性质或素材变形意义的一种演奏处理，与引子中“叹息音调”的内在性格以及音乐倾向有十分密切的联系，在多声部进行中具有十分鲜明的风格渲染和力度扩张作用。

其主要原则是，凡具有相同音调素材部分（无论句首或句尾）应保持演奏法上的连贯性与一致性，而当不同声部出现主题素材方面的“逆转”或“变形”时，则应充分利用织体变化所形成的立体空间，为“咏唱性”声部演奏增添新的力度衬托和色彩厚度。

主题变奏Ⅰ-b⑴【自16小节起】、变奏Ⅱ-b⑵【自33小节起】、变奏Ⅲ-b⑶【自48小节起】均属这类手法。

上例首先由中提琴在音色浓厚的G弦上奏出悲愤难抑的主题B，（“呐喊音调”）第一小提琴则紧随其后，在高八度上重复一个相同而又紧缩了的主题音调，加上第一小提琴第二声部、第二小提琴声部小在字一组音区所构成的和声层，主奏声部与变化模仿声部所形成的这种主题角逐手段起到了加剧音乐戏剧效果的作用，使同一主题在不同织体的贯穿过程中增添了音响厚度和融合性。

对于担任主题音调演奏的声部来说，中提琴、第一小提琴应尽量使用同一弦（后者为A弦），以利于发挥并形成各自独具魅力的音色效果，而谱中所示弓法则突出了十六分附点节奏与“叹息音调”内在性格的联系。

类似的处理在此后的变奏Ⅱ-a⑵亦具有同等意义：来自“叹息音调”的主题素材首先通过第二小提琴“抽泣”般的断音与连弓相结合并经颤音（Tr.）、滑音（）将一个徘徊于徵音、羽音、角音及宫音间的主题A音调因素再度引向刚柔相济的变奏Ⅱ-b⑵,紧随其后的中提琴声部则采用音程与节奏型方面的自由模仿，其中整齐的Tr和富有规律的附点节奏在密集和开放交替的音程中形成呼应而又流动的旋律线条。

2、对比是乐队演奏中主题因素以复调织体贯穿的又一重要手段。

其处理原则根据织体运行的形态以及层次区别主要概括为：不同声部担任与主题陈述相关的相对独立素材演奏时按主次织体构成及其变化形成既统一又互补的格局，其音色、力度及节奏等的局部细节服从主题以及变奏性质的总体需要。

这种处理适用于主题深化、不同主题性格刻画及部分结构衔接中的纵向织体联系等段落。

乐队演奏中最突出的两种手段是：a、简单对比以两个主次关系构成的声部或织体分别担任主题因素或主题变奏因素的演奏，在旋律以及织体进行中既具有各自相对独立的发展，又以一定的音乐形态与演奏法构成音乐性格或层次上的音调对比，在总体上具有主题发展和演奏效果方面的互通互补作用。

变奏Ⅱ-b⑵【第34小节起】、变奏Ⅲ-b⑶【48小节起】及尾声【61小节起】较集中地反映了这类处理。

后者首先由第二小提琴在弱音器下以mp的力度重复奏出带有“叹息音调”特征的第一主题，中提琴则同样在弱音器下以p的音量回应之，两个疏密相间的织体在一开始先以微妙的音量差透射出同样源自主题A的性格与音调素材，但后者随即在两个八度内以更加起伏的音程及频繁的十六分休止及附点音符形成与前者性格不尽相同的动荡过程，其演奏实质是既通过扩大音区、增加音响厚度而强化和突出主题A在全曲尾声结构中的“点题作用”，同时更是以中提琴声部对于主题A及其变奏处理中前所未有的素材组合以及最终与第一小提琴及全体乐队构成的Coda（结尾）结构提升和深化由主题A所变化形成的全曲音调核心，使听众随着旋律和织体的渐变沉浸到意犹未尽的音乐意境之中。

b、复杂对比是两个以上声部按主题需要在不同织体形态下构成的既统一又不同程度相互制约并共同发展的一种处理。

其特征为：两个以上旋律进行在性格与织体形态区别中具有穿插或交织互补的作用，是作品主题发展、高潮铺垫及结构过渡等方面十分有效的复调手法之一。

变奏Ⅱ－b⑵【34小节起】、变奏Ⅲ－b⑶【48小节起】属这类处理：例3【变奏Ⅲ－b⑶】上例为主题B在全曲结构中规模最大的一次展衍变化。

其音调启动之初，既具有承上启下的功能作用，同时也担负与高潮密切相关的素材铺垫任务。

因而，主题因素的展开与性格表现无论是在织体构成还是在演奏手段上都较此前的同一音调组织更趋密集和激昂。

各声部的对比性演奏主要分为三个层次：主旋律线条首先由第一、第二小提琴以f的力度在E弦和A弦的较高音区作八度音程叠置，中提琴声部则从变奏Ⅲ－a⑶的自由性主题处理逐渐上升到Ⅲ－b⑶中与主旋律声部的呼应织体，虽然这一声部同样以f的力度经附点八分音符进行体现出强劲的性格和律动，但相比之下更多地成为高音声部的支持与附和，同样情况下的低音部由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组成，这一织体在音型和线条上采用比前两个织体更加坚强和稳健的节奏处理：以深沉坚定的四分附点音符进行结合起伏连贯的“波弓”演奏，在主题风格与性格对比方烘托出一个波澜起伏而又动荡不安的主题结构过程，三个层次既有横向的对比发展，又具有同一主题特征下纵向层面的相互制约与整体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