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私经济发达背景下的能人型村治_以浙江省东阳市白坦一村为例

收稿日期:1997-10-20*本文为华中师范大学农村问题研究中心承担的“中国农村村级治理模式研究”课题成果之一。

第37卷第2期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1998年3月Vol.37　No.2JournalofCentralChinaNormalUniversity(HumanitiesandSocialSciences)　Mar.1998

个私经济发达背景下的能人型村治*——以浙江省东阳市白坦一村为例卢福营摘　要　本文通过对浙江一个村庄的个案分析,指出个体私营经济发达背景下的村庄,能人型治理模式具有社区权力结构的离散性,个私业主介入村庄公共权力运作及村民参与以“个人性”和“自动式”为主等特色,并提出将能人型村治模式提升为法治型村治模式的一系列思路。关键词　个私经济　能人治理

1980年代以来的改革和发展,使中国农村日益呈现多样化的格局。一些农村,特别是浙江等沿海地区,相当数量的村主要是依靠个私经济的发展推动村域经济繁荣,从而为农村治理嵌入了新的变量因素。随着农村个私经济的发展及其与之相联系的个私业主的崛起,中国农村大地上出现了一些个私经济发达的村社区和由个私业主支配社区政治运作的能人型村治模式。所以,对个私经济发达背景下的能人型村治的研究,无疑是全面认识和把握中国农村治理状况和未来趋向的需要,也有助于更好地认识经济与村治的关联。本文拟以浙江省东阳市白坦一村的村治为例,对个私经济发达背景下的能人型村治作些初步探讨。一、农村个私经济的崛起1970年代末,我国农村首先实行经济体制改革,特别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改变了农村的生产经营方式,家庭经济和农村个体工商业迅速恢复和发展起来。随着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改革开放等一系列路线、方针、政策的确立,个私经济被视为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有益和必要的补充,并得到政府的有力支持。于是,部分农村社区在改革和发展的自主探索中,从村情出发,选择了主要依靠个私经济发展推动村域经济繁荣的社区发展道路,个私经济得以迅速崛起。浙江省东阳市白坦一村的发展具有一定代表性。白坦一村位于浙江省东阳市(县级)东北部,为丘陵地带,隶属该市巍山镇管辖。据1995年统计,全村610户,1856人。耕地1021亩,其中水田694亩。历史上,白坦一村经济上以种粮为主,但村民向来有外出务工经商的习惯。改革前,受“以粮为纲”路线的限制,村民被死死地固守在土地上,实行集体生产和经营。由于人多地少,只能勉强维持简单再生产,大量的剩余劳动力被隐匿于集体劳动之中,得不到有效开发。到1970年代末,该村经济仍然相当落后,人均收入在300元以下。出于生存和发展的需要,一旦控制有所放松,不少村民便偷偷地外出从事手工业和其他副业,由此积累了一批能工巧匠。党的十一届三会全会启动的农村改革,使白坦一村获得了新的机遇,该村农民在党和政府引导下,积极探索和实践,逐步形成了一条比较适合村情的发展路子。这就是以发展个私工商业为主体,重工稳农,繁荣社区经济,增加农民收入。

—15—改革之初,白坦一村和中国其他农村一样,推行了农业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其结果是在保证农业产量稳定和发展的同时,出现了大量剩余劳动力。而该村集体资产少,并且大多在农业分户经营后分给了农户,所以村民们无法指望通过集体经济的发展实现转移和发展。于是,在政策许可的情况下,一些村民开始以自己最为熟悉的手艺谋求就业和生财之道,在发展农村非农商品经济中先行了一步,且使部分农户有了一定的经济积累。随着党和政府对发展农村商品经济,尤其是个私工商经济的支持,受经济利益的驱动,已有一定资金积累的村民纷纷投资兴办家庭工场,促使该村个私工业迅速发展,并逐渐成为村域经济格局中的主体。白坦一村的工业大多是以家庭为基础发展的,主要是小规模的金银丝线加工业。早在80年代初,村里的人了解到随着传统戏曲的恢复演出,需要新制大量戏袍,从而将对金银丝线提出市场需求,同时又得知南京金铂厂有边角料可用于加工金银丝线。于是开始投入资金利用住宅手工割纺金银丝线。由于其工艺简单,适宜于一家一户生产经营,且本小利大,其他村民纷纷仿效。这样,金银丝线家庭加工业得以迅速发展。随着加工量的迅速增加,竞争日趋激烈,由此推动了该村金银丝线加工工艺和产品的不断更新、水平和档次的不断提高、市场的不断拓展。到1995年,该村的金银丝线加工已较普遍地采用先进的机械切纺工艺技术,产品也发展到近十个系列数十个品种,产量约为全国金银丝线加工总量的2/3。全村60%的农户专营或兼营金银丝线加工业,全村加工金银丝线的年生产总值达8000万元,占该村年总产值的80%左右。此外,80年代以来,该村村民还投资兴办了纸品厂、竹编厂、针织服装厂、木雕厂、玩具厂、手套厂等数十家企业。由此形成了以家庭个私经营为主体,金银丝线加工业一业为主,多业发展的经济格局。1995年,该村成为所在镇的第一个亿元村,农民人均收入超过5000元。村民中十万元、百万元户比比皆是。同时,在个私工业经济的发展中,也造就了一批懂经营,善管理的经济能人。村域经济的发展又有力地促进了社区文化事业的进步。到1995年,该村九年制义务教育普及率100%,农户电视普及率80%以上,广播入户率98%,农户电话普及率25%。该村因此成为所在的东阳市(县级)和金华市(地区级)的小康示范村、文明村。二、个私经济发达背景下能人型村治的特点随着人民公社治理体系的解体,中国农村基层管理体制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乡政村治”的总体格局下,逐渐形成了各种具有不同特色的村治模式,其中能人型村治模式因其在许多农村社区取得成功,而日益引起政府有关部门和学界的关注。改革以来全国各地涌现的“明星村”大多为能人型治理模式。所谓能人型村治,就是由一个或几个强有力的能人主导和支配村级公共权力的运作,民主化、制度化较低的村治类型。然而,任何一个村的治理总是在特定的生态环境中运作的,村治所处的治理环境必然对村治的结构和运作过程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影响,尤其是经济环境对整个村治具有决定性意义。所以,能人型村治在个私经济发达背景下的运作,必然会表现出其不同于集体经济发达背景下能人型村治的独特个性,从对白坦一村的村治调查来看,个私经济发达农村社区的能人型村治具有以下主要特点:1.社区权力结构的离散性。1980年代以后,随着以分权为特点的农村改革的逐步深入,特别是家庭联产承包制的推行和人民公社体制的解体,过去那种以国家控制为主的农村组织体系分解和消蚀,农村基层组织的调控能力弱化,社区和农民因此而处于相当程度的分散状态。尤其是如白坦一村那样个私工商经济发达的村社区,在农业分户经营的基础上,一家一户独立自主地从事家庭工业,一个农户就是一个生产单位。如此,不仅村民的生活管理权归农户所有,而且对村治具有重要意义的经济管理权,事实上也在很大程度上为自主经营的农户占有,加上—16—村民在改革中先后获得的其他种种民主权利,使得每个独立生活、自主经营的农民家庭都成为一定意义上的社区权力主体,分享着相当的社区权力份额。而社区公共权力组织及其干部实际拥有的权限因此而相对减少,在整个村社区权力结构中的地位降低。所以,相当多的白坦一村人认为:“现在白坦一村搞个私经济,村干部没有多少事管。”这样,村社区的权力结构呈现较高的离散性。由于白坦一村在个私经济发展过程中,未能像集体工商经济发达的社区那样,形成一个承担聚合和“统”的功能的经济组织,实现社区权力的重新聚合,因此,村民的组织化程度和凝聚力较低。2.个私业主崛起并主导村公共权力的运作。1980年代以后,国家逐步确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工作指导方针,在这一宏观政策背景下,一批懂经营、善管理的经济能人迅速崛起,并逐渐进入农村基层政治生活,成为村治运作的主导人物。这是现今中国农村能人型村治模式的共有特征。但与集体经济发达的村公共权力运作的支配者一般为村集体经济组织的负责人不同,在个私经济发达背景下,能人型村治的这一特征,具体化为个私业主的崛起和主导村公共权力的运作。以白坦一村为例,早在80年代初,该村就陆续出现了一些以金银丝线加工为主的家庭个体经营户,到90年代初,仅家庭金银丝线加工厂就达四百多家。随着个私工商经济的发展,一批懂经营、善管理的个私业主率先富裕起来,成为新的农村精英崛起于社区。而对个人经济能力的崇尚也成为村民普遍的价值取向。于是,在1987年开始由村民民主选举村委会的情况下,一批具有较强经济能力的个私业主得以通过选举方式成为村干部。该村1987年首次由村民选举产生的村委会,大多为个私业主。1995年选举产生的现届村两委会干部,5人中有4人办有或曾办过企业,有较强经济能力。村书记吴怀萍的经济能力和办厂成就在当地闻名。村支委吴顺孝据称是位有上百万家产的富裕户。他们崇尚以能力治村,吴顺孝对我们说:“干部不必多,关键在于精。干部多了讨论问题难统一,影响工作效率。”村民群众也较普遍地倾向于村干部少而精。可以说,在该村如果缺乏个人经济才能,就任村干部是很困难的。但是,独立自主的个体经营造就了白坦一村村民较高的自我民主意识,要就任该村干部尤其是成为村治的核心人物,仅仅具有个人经济才能是不够的。如果不能为民办事,不能公正地处理村务等,缺乏人格魅力,那么,在民主选举正常运作的条件下,即使个人经济能力最强,也难以在社区政治生活中立稳脚跟。私营业主吴某1987年和吴怀萍、吴顺孝等人一同被村民选为村委会委员,尽管他迄今仍是该村数得上的企业主,具有超凡经济才能,但在以后的选举中,未能再次当选为村干部即是典型一例。现任书记吴怀萍,既有超凡经济能力和社会管理才能,又有迷人的人格魅力。所以,1987年,通过民主选举首次进入村委会后迅速崛起,在不到三年时间里,先后入了党,进了村党支委班子,并最终担任了党的书记,成为村班子的“一把手”。自那以后,他一直主导该村公共权力运作,稳居村班子的核心地位,现在他既是村党支书,又是三名村委会成员之一,还是村经济合作社社长,并兼任着镇农村合作基金会白坦业务处主任。加上长期形成的个人威望,使他的意志在白坦一村能够得到较好的贯彻。镇干部吴成龙说:“在白坦一村,主要是吴怀萍说了算,如果没有他到场,许多事难办成。”3.公共服务成为公共权力组织的突出职能。同集体工商经济发达农村社区公共权力组织及其干部直接管理经济的状况不同,在个私工商经济为主的农村,一般由村民自主经营,村公共权力组织及其干部不直接从事经济管理。其主要职能是为村民的生产和生活提供公共服务,在这里“管理就是服务”,村治的成效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公共服务的状况。比如,白坦一村,随着社区经济特别是个私工商经济的发展,公共领域的问题愈来愈多。其一,分散的家庭个体经营,—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