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国家正义理论的战争考虑

２０１２年９月　第２９卷第５期　鲁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Ｌｕｄｏｎｇ　Ｕｎｉｖｅ￣ｉｔｙ　Ｊｏｕｍ￣（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ｙ　ａｎｄ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Ｅｄｉｔｉｏｎ）　Ｓｅｐ．，２０１２　

ＶｏＩ．２９　Ｎｏ．５　

柏拉图国家正义理论的战争考虑　申　林　（国际关系学院国政系，北京１０００９１）　摘要：在《理想国》中，柏拉图建构了一个以三等级划分为核心、以哲学王统治为关键、以公共教育和公　有制度为支柱的国家正义理论。柏拉图之要建构国家正义理论，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应对战争的考虑。在柏　拉图看来，国家正义制度既能够消除内乱，又能够尽量避免国家对外发动战争，并有助于在抗击外敌的入侵中　获得胜利。　关键词：柏拉图；国家正义；内乱；对外战争　中图分类号：ＤＯ　文献标志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３—８０３９（２０１２）０５—００３０一ｏ６　

在《理想国》中，柏拉图建构了一个以统治　者、辅助者和生产者三等级划分为核心、以哲学王　统治为关键、以公共教育和公有制度为支柱的国　家正义（亦作城邦正义）理论。笔者认为，许多研　究者对柏拉图国家正义理论中的政治维度重视不　够。在他们看来，柏拉图国家正义理论与其说是　政治理论，还不如说是道德理论。泰勒指出：“根　据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的观点，在道德和政治之间，　除方便的区分外，没有区别……不过我们必须补　充说，这些法则首先是个人道德法则。”【１］３７８巴克　则进一步指出：“柏拉图著述教学本质上是为了　一种伦理目的，他力图传授引发正确行动的知识，　力图宣扬一种应该成为某种生活方式的哲　学。”＿２　Ｊｌ　还有一些研究者虽然对其中的政治维度　给予了一定的重视，但又往往简单认为国家正义　是对社会和谐的追求，而忽视了战争对于柏拉图　国家正义理论建构的基础作用④。实际上，柏拉　图构建国家正义理论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应对战　争的需要　一、柏拉图国家正义理论的战争语境　理解某一思想的重要前提之一就是它得以产　生的历史语境。柏拉图政治思想的历史语境就是　古希腊城邦时期频发的战争环境。柏拉图生活的　古希腊时期的政治组织形式是城邦，它是一种由　一个中心城市及附近地区所组成的国家。每个城　邦的疆域很小，在领土狭小的希腊半岛，居然存在　了一百多个城邦，与大致同一时期的波斯帝国、马　其顿帝国庞大的疆域形成了鲜明对比。　古希腊诸多小城邦并立的状况带来了与战争　相关的三个方面的不利结果：其一，由于城邦之间　的相互分散，所以希腊很难形成一种强大的力量，　这就使得它们成为周边大国觊觎的对象，时常面　临着周边大国人侵的危险。在古希腊城邦的东、　北、西面先后存在过三个强大的国家：波斯、马其　顿和古罗马。公元前５世纪上半期希腊诸城邦差　

一点被波斯征服，公元前４世纪下半期崛起的马　其顿帝国则把希腊城邦变成了自己的附庸，再后　来兴起的罗马则使希腊彻底丧失了民族独立。期　间，希腊的某些城邦还一度受到迦太基的威胁。　其二，尽管希腊各城邦拥有共同的信仰，但毕竟是　不同的国家，相互之间缺乏一个共同的向心力，一　旦城邦之间发生纠纷，很容易演化成战争。所以，　它们之间是无法实现长期和平共处的。正如汉密　尔顿所指出的那样：“指望几个相邻的独立而未　联合的国家一直和睦共处，那就是无视人类事变　的必然过程，蔑视数世纪来积累的经验。”［３］２３　其三，由于城邦狭小，社会群体相对单一，更容易　

收稿日期：２０１２—０６—２４　作者简介：申林（１９８Ｏ一），男，山东菏泽人，政治学博士，国际关系学院讲师。　①也有少数研究者注意到战争对于柏拉图思想的影响。林国华在《诗歌与历史：政治哲学的古典风格》中曾提到战争对柏拉图思想　的影响，但属于顺便带过。（参阅林国华：《诗歌与历史：政治哲学的古典风格》，上海三联书店２００５年版，第２０８页。）王恒在研究柏拉图　与希腊帝国问题时，也提到了战争对于柏拉图思想的影响，但此书的重心是帝国而非战争。（参阅王恒：《柏拉图的“克里特”远征——　（法篇）与希腊帝国问题》，上海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８年版）。　

・３０．　形成贫富两极。而且，在狭小的城邦中，贫富阶级　直接面对，缺乏缓冲矛盾的空间。所以，古希腊城　邦中不但充斥着一般的党争和冲突，就连作为较　大规模武力对抗形式的内战也时常发生。　在上述各类战争中，城邦内战以及城邦之间　的战争对柏拉图政治思想形成的影响尤大。在柏　拉图时代，希腊各城邦因为阶级矛盾和党争引发　的内乱接连不断。以伯罗奔尼撒战争后期的雅典　为例。公元前４１１年，雅典寡头派从民主派手中　夺取政权，并设立一个最高“四百人会议”。同　年，“四百人会议”被推翻，为“五千人会议”所取　代，这是雅典历史上短暂出现的民主制与寡头制　相混合的政治制度。还是在同年，“五千人会议”　政府崩溃，民主派重新掌握政权。在短短一年期　间，政权接连更迭三次。公元前４０４年，雅典寡头　派在斯巴达的支持下，再次从民主派手中夺取政　权，建立“三十人会议”的统治。这些寡头派放逐　５０００名民主派人，处死了１５００名民主派人，并在　国内实行严酷统治。寡头派的罪恶激起了人们的　反抗，第二年这个政权就被武装的民主派人所推　翻。＿５　其他城邦同雅典一样，也不断发生内　战。＿４＿２醴美国学者威尔・杜兰对这一时期各城邦　的内乱描绘道：公元前４１２年，爱琴群岛的萨摩斯　岛，激进分子夺得了政权，处死了２００名贵族，放　逐４００名，瓜分了他们的土地和房屋；建立另一个　像他们所推翻的社会。公元前４２２年在莱翁蒂　尼，平民驱逐贵族，但不久自己逃亡。公元前４２７　年在科尔库拉，寡头派暗杀了６０名民主派的领　袖；民主派攫取政权后，监禁４００名贵族，并将其　中５０名加以审讯，并且将这５０名贵族立即全部　处决。目睹此种情形，被囚禁的贵族中，多半互相　杀死对方，部分自杀，其余则逃往庙里求庇护，但　被围困在里面，活活饿死。　叩　在柏拉图时代，希腊各城邦之间的战争也比　较频繁。在希波战争之后不久，希腊各邦国之间　又陷入战争状态中，并分裂为以雅典为首和以斯　巴达为首的两大集团。“自波斯战争终结到伯罗　奔尼撒战争开始，中间虽然有些和平的时期，但是　就整个情况说来，这两个强国不是彼此间发生战　争，就是镇压它们同盟者的暴动。”　儿　两大集团　的冲突终于在公元前４３１年引发了持续２７年的　伯罗奔尼撒战争。最后雅典失败，斯巴达成为希　腊霸主。公元前３９５＿３８７年，希腊又爆发了科林　斯战争，雅典结盟与多个城邦和斯巴达进行战争，　把制海权从斯巴达手中夺了回来。公元前３７１　年，新崛起的城邦底比斯大败斯巴达，彻底摧毁斯　巴达的霸权。雅典对底比斯的崛起感到恐慌，转　而与斯巴达结盟，于公元前３６２年同底比斯发生　战争，战争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除频繁的战争给柏拉图留下深刻印象外，战　争的残酷性和破坏性也让柏拉图难以释怀。希腊　各城邦虽然对希腊共同体持有认同，但是在战争　中他们对待别的城邦的残酷程度不亚于他们和希　腊之外的异族进行的战争。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初　期，雅典征服米洛斯岛后，将落人他们手中的成年　男子全部杀死，妇女和儿童则被卖为奴隶。斯巴　达人则将在海上遇到的所有希腊人一律视作敌人　屠杀。伯罗奔尼撒战争结束时，斯巴达处死了　３０００名雅典战俘，几乎全为雅典公民之精　英。［　１３２５　因此，战争是柏拉图时代最重要的主题之一。　柏拉图对战争高度关注，将其称之为城邦最重大　的事情之一。ｌ６Ｉ４　由于战争给雅典城邦和希腊文　明造成严重的危害，所以，柏拉图对发动战争持强　烈的反对态度。“战争和内讧都不是最好的，而　是我们祈求加以避免的东西，和平与互惠才是最　好的。……任何人要想成为一名成功的立法者，　也只能把战争作为赢得和平的工具，而不能把和　平当作战争的目的。”￣７１６２８ＣＩＤ柏拉图特别反对希　腊人内部的战争，在他看来，希腊人征服别的希腊　城邦，把同一种族的人降为奴隶，并大肆屠戮掠　夺，是不正义的。［６］４６９Ｂ柏拉图还特别反对城邦内　部的战争，指出它是最危险的战争。　如　不过，尽管柏拉图既反对城邦内部的战争，又　反对城邦之间的战争以及希腊与别的民族之间战　争，但对待这两种战争的态度还是有区别的。对　于城邦内战，柏拉图力图通过各种方式予以消除。　柏拉图认为，“这是一种任何人都不想在自己的　城邦里看到的战争，或者说如果内让一旦发生，就　希望它尽快平息”。　邪对于城邦与外部之间的　战争，一方面，柏拉图反对国家对外发动战争，因　为他认为“战争使城邦在公私两方面遭到极大的　灾难”；＿６』３　另一方面，柏拉图主张积极备战应对　外国的入侵，在他看来，如果一味地追求和平而不　做战争准备，沉迷在和平的迷梦中，只能导致自身　的毁灭。ｌ８　啪为此，柏拉图提出，城邦公民从小就　要进行军事训练，让儿童骑着马到战场上观察如　何打仗，而且在战争中表现优秀的儿童将被选拔　

．３１・　出来。＿６　他还指出，为了应付战争，城邦应建立　起抵御敌人入侵的防卫措施，尽量使整个国家变　得让敌人无法接近ｏ　Ｅ７￣７６０Ｅ他还特别提到勇敢精神　在战争中的重要性，在《美涅克塞努篇》中，他在　赞美完前辈们保家卫国的英勇事迹后，呼吁后代　人秉承前辈光荣传统，在战争中勇敢杀　敌。［　。一　

政治生活的常识是，国家内部战争的消除依　赖于一种良好的社会政治制度，同时，一个国家尽　量避免出现战争狂热和赢得对外战争的胜利，也　有赖于一种良好的社会政治制度。因此，城邦的　社会政治制度必须既能消除内部的战争，又能尽　量避免国家的战争狂热和在外敌人侵时赢得战争　的胜利。柏拉图正是基于上述目的在理论上构建　了国家正义制度。在柏拉图看来，只有上述国家　正义制度才能够有效地应对各种形式的战争。在　《理想国》之后，柏拉图的战争观保持未变。在　《政治家篇》和《法篇》中，战争仍是比较重要的主　题，尽管其重要性略有下降。　二、国家正义制度可以避免城邦内战　在各种形式的战争中，柏拉图最关注也最反　对的就是城邦内部的战乱，“对于一个国家来讲，　还有什么比闹分裂化一为多更恶的吗，还有什么　比讲团结化多为一更善的吗？”Ⅲ６　Ｊ　所以，柏拉图　认为，着眼于城邦内部不时发生的战乱比着眼于　对外战争更应该成为立法的优先原则。＿７　Ｊ６２蛐柏拉　图认为，人们在欲望的支配下只顾追求自身利益　是城邦内乱的根本原因。“当城邦的公民全都认　为应当……努力追求欲望的满足时，任何法律都　无法使城邦摆脱动荡不安的状态。在这种城邦　中，不可避免地会有无休止的统治形式的更替。　……而正义和平等的统治在这些掌权人心中只是　该受诅咒的东西。”［１　０＿　其中尤以统治者的自私　为甚。　统治者的自私首先体现在他们与被统治者之　间的关系上。在《理想国》中，柏拉图通过色拉叙　马霍斯之口对希腊各城邦的统治者的自私进行了　描绘：“每一种统治者都制定对自己有利的法律，　平民政府制定民主法律，独裁政府制定独裁法律，　以此类推。”　由于统治者只顾追求自身的利　益，而漠视被统治者的利益乃至侵犯被统治者的　利益，所以，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处于一种尖锐对立　的状态中。因此，在柏拉图看来，希腊各城邦都是　・３２．　分裂的。“对于和我们所建立的这个城邦不同的　任何别的国家，如果你认为值得把它称呼为一个　国家，那就太天真了。……无论什么样的国家，都　分成相互敌对的两个部分，一为穷人的，一为富人　的。”［６１４２２Ｅ当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矛盾激化到一　定程度时，内战就爆发了。“只要稍有机会，这一　党从寡头国家引进盟友，那一党从民主国家引进　盟友。……有时没有外人插手，党争也会发　生。”ｌ６ｌ５　正因为如此，萨拜因说道，自私的派系　斗争是希腊各城邦共同的缺陷。¨　统治者的自私还导致统治者内部之间的争权　夺利。柏拉图指出，在希腊各城邦中，统治者内部　也存在着分化和对立。　刀　统治者内部的不同集　团为谋取更多的权力、财富或其他重要资源而彼　此争夺，其中争夺最激烈的就是最高统治权。在　柏拉图看来，这种权力的争夺也会导致战乱。　“当统治权成为争夺对象时，这种自相残杀的争　夺往往同时既毁了国家也毁了统治者自　己。”　而且，柏拉图认为，统治者内部的争权　夺利引发的战乱对城邦和平与稳定造成的影响更　大。“政治制度的变动全都是由领导阶层的不和　而起的，如果他们团结一致，哪怕只有很少的一　致，政治制度的变动也是不可能的。”ｌ６Ｉ５　如　在柏拉图构建的正义国家中，统治者既包括　第一等级“统治者”，也包括第二等级“辅助者”，　所以，它就相当于包括“统治者”和“辅助者”的　“护卫者”；被统治者就是“生产者”。因此，统治　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战争也就是护卫者与生产者　之间的战争；统治者内部的战争也就是护卫者内　部之间的战争。在柏拉图看来，在国家正义制度　下，护卫者与生产者之间的战争以及护卫者内部　的战争都不存在了。　消除护卫者与生产者之间的战争是国家正义　制度的一大作用。在柏拉图看来，国家正义制度　这一作用是通过两个方面发挥出来的。一方面，　国家正义制度之下的护卫者都是有节制的人。在　柏拉图的国家正义制度中，公共教育是一个重要　支柱。公共教育的基本目的之一就是通过教育使　受教育者养成节制生理欲望的品质，那些在公共　教育之后的考察中表现合格者因而也就具备了节　制的品质，护卫者正是从公共教育之后的考察中　表现合格的人选拔出来的，因而也就具备较强的　节制能力。相对于生产者，他们能够更好地抑制　自身的欲望。尤其是护卫者之中的统治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