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和王安忆对于上海都市书写的异同
浅谈女性主义视角下张爱玲与王安忆的文学比较

■ 白宝善(延安职业技术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张爱玲和王安忆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两个奇异的亮点。
在张爱玲与王安忆上海传奇的书写与建构中,女性主义女性主义;张爱玲;王安忆;人文关怀一、引 言二、奴仆到女人的回归[1]张爱玲的小说世界里的女性安忆则是以自觉的姿态来正视女性的。
当女性摆脱了男权意识的控制,她们逐渐变得独立、成熟而坚强,在女性意识的觉醒中相继投入到社会生活中,饰演自己的角色,展现自己的风采。
[2]王安忆的作品更多地关注女性的成长,表现出对女性命运的人文关怀。
三、对女性主义文学的承传与拓新张爱玲可以说是现代女性主义小说的第一人。
张爱玲将自己对人生的观照凝定在普通人的身上,正如她在《传奇》的扉页上所写:“书名叫传奇,目的是在传奇里面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
”[4]王安忆作为受张爱玲影响的作家中成就最大,对海派精髓领会最深的一位,在小说创作中继续拓展着自张爱玲以来建构的女性主义文学的新天地,并对“张派”一脉作最富有创造力的延伸。
对上海这个多面体,王安忆有着理性的认识,在她的上海书写中,没有对时尚的炫耀与展览,她聚焦的是城市的日常生活。
她紧紧依偎着多姿多彩、新鲜润泽的日常生活本身,在貌似风花雪月的故事演绎中,渗透着包括价值取向、审美风格、文化意蕴、市民情趣在内的民间写作立场。
“上海这城市在有一点上和小说特别投缘,那就是世俗性。
上海与诗、词、曲、赋,都无关的,相关的就是小说。
”[5]我们在王安忆的女性主义小说中实实在在地读出了历史的沧桑,看到了人性的善恶,可以说,王安忆是在一步步地向坚韧的人生态度靠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小说创作是承接了张爱玲透视世俗人生的衣钵,但她对女性主义人生的体会更带有主动性和自主性。
在关注重大社会问题上,王安忆也表现了她独特的人生态度和鲜明的个人立场。
作品在展现女性主义生活世俗的同时,也在向我们展现人性,不是知识分子的某一群体而是大众的人性。
如果说张爱玲留给人们更多的是关于苍凉和凄美的追忆,王安忆更多的带给人们的是关于人生的感悟和一种临危不乱、处事不惊的人生哲学宣言。
“都市”与“乡村”的辩证法——从张爱玲到王安忆

情 》的结尾 ,镜头很 自然地拉到上海 的街道 : 幕 。在这里 ,城 市空洞而迷茫的内心 ,并没 有借 白 色的天, 阴阴地 ; 水 洋梧桐 巴掌大的秋叶 ,
现代 中文学刊 / 3 9
黄翠透明 ,就在玻璃 窗外 。对街一排 旧红砖 的巷 糊成 方格子 、斜格子 ,重重叠叠,幽深如古代的 堂房子 ,虽然是 阴天,挨挨挤挤仍 旧晾满 了一阳 窗棂与 帘栊。 台的衣裳。一只乌云盖 雪的猫在屋顶上走过,只
内容 提要 :
在 既有 的研 究成果 中,张 爱玲 与王 安忆通 常被作 为所谓 “ 上海摩登 ” 的代言人 。本 文 旨在与
现有 研 究展 开对话 ,通 过对 《 花 蒸 ・ 桂 阿小悲秋 》 秧 歌 》 《 、《 、( 悲恸之地 》 富 萍 等文 本 的批 评 、《
性 细读 ,关注二 者作品 中 “ 乡村 ” 的一极 ,以及 “ 市”书写 中所 隐匿的 “ 都 乡村 ” 本文意在讨论 ,
看见 它黑 色的背 ,连着尾 巴像一条蛇 ,徐徐波动 在 这 里 ,马 路是 “ 落荒 ”的 ,炒 白果 的火
着 。不一会 ,它又 出现在 阳台外 面,沿着栏杆慢 光更衬显 了那 “ 黑沉沉 的长 街”的凄 凉。“ 深夜
慢走过来 ,不朝左看,也 不朝右看 ;它 归它慢慢 的橱窗 ”竟然 “ 幽深”如 “ 古代 的窗棂与帘栊” 。
双 0 第 总期 月 0 2 第) 刊2年期(2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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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市”与 “ 乡村 ’ ’的辩证法
从 张 爱玲 到 王安 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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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王安忆创作比较一隅

张爱玲王安忆创作比较一隅
周红
【期刊名称】《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02(000)005
【摘要】张爱玲的创作是执着于故事本身的.为了达到故事性,张爱玲采取了传统故事的表现手法,并吸收了西方现代派表现手段的一些精华,着力表现特殊环境中的特殊人物形象,同时采用了以实写虚的富于生命力的语言,给人一种生命的质感.与张爱玲恋恋于故事不同,王安忆把讲故事放在比故事本身更为重要的位置上.作者极力消解故事性,力图通过理念构建一种"神话".她以理性思索和文化审视为基石,用玄想性的语言代替风俗化的语言,形成与张爱玲迥然不同的创作风格.
【总页数】3页(P21-23)
【作者】周红
【作者单位】盐城师范学院中文系,江苏,盐城,224000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1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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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都市景观的变迁与发展

摘要:上海都市作为一种文学元素,不断的出现在作家的笔下,从30年代的茅盾、新感觉派,40年代的张爱玲为代表的上海孤岛文学,一直到80年代以王安忆为代表的上海作家,他们在作品中展现的上海形象不断的发展变化。
本文将以三个阶段的主要代表作家作品为切入点,深入分析文学中的上海都市景观的形成发展。
关键词:上海书写;变迁与发展一、《子夜》:左翼作家的上海都市叙事上海在左翼作家的笔下具有意识形态的特征,如蒋光慈主要描写了帝国主义的铁蹄对上海的侵略,描绘了一幅黑暗的上海图景;丁玲则是利用“革命+恋爱”的主题,体现革命者的矛盾心理。
在这种背景之下,茅盾用自己的创作展现了一个不同的上海都市叙事。
20年代的创造社和30年代的新感觉派的笔下,更重视的是上海城市的现代化特征,他们在作品中不遗余力的描写在上海出现的新事物、新观念、新名词,将上海当做一个享乐之地、污秽之地进行描写。
而茅盾不仅看到了上海的现代化特征如在《子夜》中介绍股票、债券和工厂,而且正视了上海迅速发展背后的经济因素和阶级力量。
因此在茅盾的《子夜》中,茅盾是展现了一个日夜交替的上海。
首先,作为夜的上海出现的代名词是夜总会等社交娱乐场所。
茅盾受到社会的影响,作品中不时提到夜总会、社交舞等。
在《子夜》中,吴荪甫和孙吉仁等人合办的公司各方受敌时赵伯韬向吴荪甫招安――两人的口头和心理的博弈就是在夜总会中进行的。
除此之外,茅盾笔下还有对交际花形象的描述,这也是现代都市上海的一个重要现象。
在《子夜》中,公认的交际花是徐曼丽,她在小说的第二章,以赵伯韬的情人和雷鸣的红粉知己的双重身份出场,她在所有人当中都可以游刃有余的进行交际。
夜总会、交际花已经作为一种流行元素融入到了上海人的生活中,所以在茅盾的作品中,始终有一种“夜上海”的影子存在。
其次,茅盾笔下的上海也是一个“白上海”,处于迅速的发展变化之中。
白天的上海紧张、刺激、多变,债券、股票和工厂成为描写的重点。
它以上海为背景,以交易所冒险、工厂罢工、农村暴动为切入点,观照了社会现象的总体性。
传承拓展与深化——张爱玲与王安忆都市小说创作比较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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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 0世 纪 中 国 文 学 史 上 , 爱 玲 与 王 安 忆 两 位 女 性 作 张 家构成了一道独特的景观。张爱玲横空 出世于 4 0年 代 的 沪 上 十 里 洋 场 , 安 忆 叱 咤 于 世 纪 之 交 的 当代 文坛 。她 们 在 各 王
如 薇 龙 , 们 的灵 魂 都 深 深 地 浸 渍 着 女 奴 意 识 。没 有 独 立 的 她 经 济 地 位 , 失 了 独 立 的 人 格 , 为 男 人 的 附 庸 , 她 们 身 丧 成 在
上 , 感 婚 姻 的意 义 由 “ 爱 ” 成 了 “ 生 ” 倾 城 之 恋 > 情 谋 变 谋 。《 中
摘
要 : 张 爱 玲 与 王 安 忆 是 中 国现 当代 文 学 史 上 两 位 重要 的 女 作 家 , 都 市 小说 创 作 有 一 定 的 相 似 性 。 从她 们 对 其 都 市 女 性 生存 境 遇 的 刻 画 、 市 民 日常 生 活 的描 写 及 共 有 的怀 旧 意 识 三 方 面 比 较 她 们 的 异 同 , 出 王 安 对 指 忆 的 都 市 小说 创 作 在 一 定 程 度 上 传 承 了张 爱玲 的 笔 法 , 拓 展 深 化 了都 市 小说 的 内 涵 , 有 深 远 的 意 义 。 并 具
关 键 词 : 都 市 小说 ; 生存 境 遇 ; 民 生 活 ; 旧 市 怀
中图 分 类 号 : 266 K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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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献标 识码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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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章 编 号 : 10 - AA (0 60— 0 9—0 08 ./ 20 )2 o4 3 n. .
比较张爱玲与王安忆的不同

她们总是力图挣脱家族的束缚来拥抱大都市。只是,在张爱玲 的笔下,这种出走始终是不成功的。长安退回到家族的封闭中,窒 息而望;流苏走入了另一个封建的怪圈,绝望徘徊。而在王安忆的 叙述里,都市女性的命运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作为长安、流苏同 伴的王琦瑶,一开始就没有家族围墙的束缚,而是非常自然的把自 己交给了社会化的大都市。这就奠定了她的生存基础不是家族,而 是都市。都市最显著的特点是:一切都可以公开化的进入流通。面 对这种流通,流苏们表现出恐惧、被动、绝望,在封闭的地方延伸 为一种自我的纠缠和折磨。这正是张爱玲的世界。但王琦瑶却与流 通达成了一种畅通的开放,于是,真正的大都市生活也就开始了。 所以,我们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张爱玲写的是从家族到社会向现代化 大都市过渡的人们,在大都市门前的游移和徘徊;而王安忆笔下的 王琦瑶却是远远的越过了这个过渡时期,而跃身成为一个真正的都
反观王安忆的小说,其空间要比张爱玲宽阔的 多。王安忆作为城市的寻梦者,对大都市有一种迫 切拥抱的心理。她的叙述视点是历史发展提供的, 所以,她对城市的叙述便能在一个流通和开放的地 方全面展开。这充分体现在她的三个中篇里,《逐 鹿中街》、《“文革”轶事》、《香港的情与爱》 里。那种叙述的视点不同程度的开放和人物心理的 相对敞开,是可以真切的捕捉到的。在王安忆小说 《长恨歌》里的王琦瑶,其实与《金锁记》中的长 安,《倾城之恋》中的流苏是属于同一类人。
王安忆的城市非关风云,王安忆的城市也不是我 们由城市这一语词在人们接触它的第一时间所想到的 时尚与新潮,她关注的是更为感性也更为真实的东西。 张爱玲作为真正现代意义上的第一个都市作家,对现 代社会化的大都市怀有相当矛盾的心理,但王安忆作 为上海大都市的寻梦者,对社会化大都市有一种迫切 拥抱的心理。面对世俗人生,张爱玲是以俯视的眼光 冷静地审视女性的脆弱与暗淡,体现了一种否定与批 判;王安忆则以平视的目光热切地关注女性的成长与 变化,表现出一种赞赏和祝福。
都市上海的变迁——张爱玲与王安忆小说中都市书写的比较

而出生于 1954年的王安忆 ,在《雨,沙沙沙》的轻轻吟唱中走 向 文坛。她走的是一条与张爱玲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和她的作品一起 在变化中成长着。在新 时期 以伤痕、知青 、反恩、寻根 为主的各种创 作潮流中都 留下了她的身影。如 1981年王安忆发表 的 《本次列车 终点》.主要写一个重新 回到上海 的知青对上海的寂寞感 和疏离感 。 这也是作家 自身经历 的一种映射。王安忆在《纪实与虚构》中曾说 : “这外乡人其实有~部分是我 ,在这城市的外来人之感几乎 全来 自 我本人0。”可 以说 ,上海并没有融入王安忆的叙 述中 ,对于上海她 转换了身份 ,变成 了一个寻找者。正是这 两种不 同的叙述 视角 ,使 她们经典地记录了都市上海在文学文本中发生 的历史性变迁。 2 叙 事 空 间和 时 间 :封 闭 、静 止 与 开 放 、流 动
忆打破 了张爱玲 文本中空间的封闭性 .时间在这两个空间之中 自由 穿行 。从张爱玲 和王安忆文本 中的时间和空间两个方面的 比较 ,我 们可以看到都市上海的巨大 变迁和历史性迁徙。 3都市女性形象 :谋生与谋爱
张爱玲与王安忆的比较

谈张爱玲与王安忆摘要:张爱玲作品中的女孩子大多数活在物质缺乏的世界里,她们是为生活而选择了爱。
而王安忆的作品恰恰相反,她直接切入女性情感的话题,说出她们是为了爱而选择生活。
从谋生出发的张果断勇敢地塑造了女性神话,从谋爱出发的王安忆则着意要塑造一种地母精神。
这中间的不同与她们的成长经历有着很大关系。
所以在张爱玲的眼里人生不过就是一个魔幻般的世界,除此之外的都是空有的,飘渺的。
而在王安忆看来人生不仅仅是一个魔界还充满了神奇。
神界是对虚无缥缈的超脱关键词:女性神话、地母精神、魔界、神界王安忆与张爱玲有相似的地方,她们都是以旁观者的眼光用细致深入的描述,给世人展现了一道真实而隐秘的人生风景。
她们都写过都市,都对女性的命运和人性困境有不一样的热情。
单从最后一点谈,对女性命运和人性困境的书写构成了彼此巨大的分野,使王安忆从张派或者海派传人的位置上彻底独立了出来,避免因《长恨歌》之一叶障其整个创作天地之目的批评视线。
一、从女性神话到地母精神:谋生与谋爱张爱玲的妈妈出国七八年,这段时间正是她人生成长中的关键时期。
张爱玲在《私语》中回忆道:“最初的家里面没有我母亲这个人,也不感到任何缺陷。
”更何况是一个与父亲离了婚的母亲。
她觉得她与母亲简直如同年岁相隔较远的姊妹[1],十分生疏与淡漠。
没有享受过母爱一方面使她对母爱产生怀疑,另一方面也对母爱产生了渴望。
所以她会说:“如果有这么一天我获得了信仰,大约信的就是奥涅尔‘大神勃郎’一剧中的地母娘娘”。
[2]这个地母形象确实分量很大,在中西文学中可以说是独步。
她以博爱包容死,创造生,想要消除一切生灵的苦痛;她明明知道生命的诞生就意味着死亡,可还是带着“痛切的忧伤”的情感去迎接一次次恋爱怀胎和生产的痛苦,然后去安抚一个个死去的生灵。
为了表达对她无限的敬意,张爱玲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拥护:只有地母娘娘,“这才是女神”[3]。
在她面前,除了地母娘娘所有的神灵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比如:“‘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洛神不过是个古装美女,世俗所供的观音不过是古装美女赤了脚……”[4]但她对女性的认识又有一些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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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和王安忆对于上海都市书写的异同上海,这个都市文化高度发达的大都会,以其独特的人文内涵孕育了许许多多的作家,张爱玲和王安忆就是其中的两位。
张爱玲和王安忆作为中国现当代文坛颇有影响力的女作家,她们共同选择书写上海的故事,为传承中的上海叙写别样的传奇。
共同的地域文化、深厚的地域情结使得二者在创作中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和可比性。
本文试图以《倾城之恋》和《长恨歌》为例,从上海的变迁、上海主题的创作情结、上海女性的宿命与守望等方面具体分析张爱玲和王安忆对于上海都市书写的异同,从而勾勒出从张爱玲时代到王安忆时代,上海在自身解放道路上所走过的曲折历程,展现出上海这座大都市半个世纪左右的风雨历程。
一、上海的变迁:张爱玲的上海到王安忆的上海。
(一)张爱玲———上海的亲历者张爱玲这位天才奇女子出生于上海,除了在香港三年的大学生活外,直到游走他乡前,她一直生活在上海。
她所写的庸人琐事都聚焦在上海这座光怪陆离的大都市,有时也写香港,但香港仅仅是张爱玲演绎上海人生传奇的另一空间而已。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我为上海人写了一本香港传奇……写它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到上海人,因为我是试着用上海人的观点来察看香港人的。
只有上海人能够懂得我的文不达意的地方。
”上海给予了张爱玲想象的空间和自由飞翔的感觉,这里没有束缚,没有条条框框,而是她成功的沃土。
上海之于张爱玲,真的太熟悉不过了。
土生土长的身份使张爱玲很有优越感,对于上海大都市的叙述,张爱玲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因为她的上海是融进她心里的。
她喜欢上海,喜欢上海人。
她与上海是同呼吸共命运的。
上海的公寓、小贩的吆喝声、电车的哐当声、街头小报都是她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她是非听见电车声才睡得着的。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讲述的是发生在上海20 世纪30 年代左右的故事。
1920 年出生的她作为亲历者,融入了自己的内心情感,将心底里的上海向读者缓缓道来。
对于故事发生的背景———大上海,虽没过多笔墨直面书写,却处处渗透着那个年代上海的独特色彩,无论是像神仙洞府的白公馆还是咿咿哑哑的胡琴,都是张爱玲的记忆。
在叙述中,张爱玲不自觉地将自己融入,因港战被迫放弃继续深造的机会后重回上海的张爱玲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上海的亲切,而白流苏也因香港的沦陷而获得“倾城之恋”后,和范柳原设法回到上海,因为香港对于他们来说,从来都不是久留之处,上海才是。
可以看出,张爱玲对白流苏赋予了很深的感情,她在写作中不自觉地就进入角色,感同身受地刻画着她笔下的白流苏,以至于让读者觉得有时候张爱玲就是白流苏,白流苏就是张爱玲。
张爱玲就是这样感性地书写着她所热爱的上海,她和她的上海是不可分割的,是浑然一体的。
(二)王安忆———上海的旁观者相比于上海的亲历者———张爱玲,王安忆只能算是一位旁观者。
在上海,王安忆首先是一个外来移民者,等到她1978 年重新回到这个城市时,这个城市给她的记忆是模糊的,十年的插队生活使王安忆对上海多了一份隔膜,一份孤独,使她总不能贴近上海的“芯子”,总不能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看做“上海人”。
在上个世纪80 年代发表的《本次列车终点》中,王安忆写了一个知青在重新回到上海面对上海时的那种寂寞感和疏离感,其实这也是作家自身经历的一种映射。
旧上海就像一座废墟,任凭她怎样构筑、怎样描绘,都只能是历史长卷中的一个剪影。
王安忆出生于干部家庭,从小生活在父母单位的房子里,作为城市的外来户,王安忆是很难见识到上海那独有的都市魅力的,更别说领略到被尘封的风土人情了,所以王安忆更多的只是从意识形态上了解上海。
王安忆在写作中往往会自觉地跳出文本,以她对社会、人生的理性思考,冷静地观看着这个繁华的大都市。
在《寻找上海》中,王安忆写道:“我只是坐在图书馆里阅读资料,因为它的短暂,还不及留下遗迹,即便有遗迹,也即刻淹没在新的建设之中。
这个诞生于现代资本的聚敛之上的弹丸之地,它的考古层在推土机下,碾得粉碎。
我只有,阅读资料。
”[2]由此可看出,王安忆对于上海的寻找,似乎只能停留在表相,因为深入一点的历史和渊源,都被截断了。
旧上海成了一个虚拟的感官城市,想象中的三维空间。
在这个城市里,每一砖、每一草都可以在故纸堆里找到出处和注解。
但它却不是真实的,只存在于王安忆的脑海里,并用文字的形式进行展示。
《长恨歌》就是在架空的背景之上由错综纷繁、瑰丽复杂的想象填充的歌剧式的作品,虽然华丽,但却有距离感。
王安忆之所以能驾轻就熟地阐述上海的丰富多彩,是因为她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写出她所理解的大都市上海的千娇百媚。
《长恨歌》可以看做是王安忆对上海的一种新的理解。
1954 年出生的王安忆凭借着她对上海的记忆组合和理性认识叙述了上世纪40 年代到80 年代的故事,她笔下的上海作为背景和主角,主要来自于电影和旧画报中的上海记忆,塑造了一个活生生的“上海小姐”王琦瑶的形象,随着王琦瑶这个叙述中心而展开了一系列生活场景。
可是,王安忆对上海的叙述不如张爱玲来得贴切和老道,王安忆太自觉了,很多时候她被这种自觉打破,自己直接站出来,发表对上海这个城市的看法。
从张爱玲的上海到王安忆的上海,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历史变迁,张爱玲更多的是以一种亲历者的角度书写三四十年代的上海,融入个人的情感体验,是感性的。
而50 年代出生的王安忆更多的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阐释上海40 年代至80 年代的故事,更多地融入了对社会、人生的理性思考。
可以说,这就是一个地道的上海人与一个上海的外来户对上海的不同书写,前者是沉溺其中,深情融入;后者对上海既有由衷的喜爱,又有着理性的审视。
当然不变的是,王安忆仍然继续着张爱玲的上海故事,她们的上海故事抑或是上海传奇继续着凡俗家常的生活。
二、上海主题的创作情结(一)张爱玲:失落与苍凉张爱玲的童年是黑暗的,生母流浪欧洲,她和弟弟在父亲和继母的监管下成长,从小对家庭生活的失落感加上后来遇到的港战,使她笔下的男女故事、细节描写都带有悲剧色彩,使她的世俗小说成了一部苍凉的传奇,正如刘川鄂在《张爱玲传》中所写的,张爱玲笔下的“传奇”小说世界———“没落的黄昏、阴森的月夜、嘈杂的都市、封闭的公馆、畸形的性爱、无爱的婚姻、扭曲的人性、颓败的人生”,[3]带给读者一丝丝的寒意。
在《倾城之恋》中,当“上海为了‘节省天光’,将所有的时钟都拨快了一个小时”时,白公馆却用的是老钟,永远比别人慢一小时,像是与时代脱节错位了。
神仙洞府般的房子,幽暗迷离的灯光,犹如一座阴森的古墓,而公馆里的遗少遗太们的势利、虚伪、冷漠和自私,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小说中,徐太太为白流苏的妹妹宝络说媒,将宝络介绍给范柳原。
全家人为相亲的中心人物宝络“忙得鸦飞雀乱,人仰马翻”。
白老太太亲自出马,担任总指挥,“将全家的金珠细软,尽情搜刮出来,能够放在宝络身上的都放在宝络身上”,又是制旗袍,又是添首饰,“珍珠坠子,翠玉手镯,绿宝戒指,自不必说”,为将宝络打扮得花团锦簇,一家人忙得不可开交,忙得人仰马翻,而对于白流苏的再嫁则“根本就拿它当一个笑话,只是为了要打发她出门,没奈何,只索不闻不问,由着徐太太闹去”。
一样是女儿,一个如火如荼,另一个冷冷清清,相比之下委实令人难堪,但却将人性的势利和人情的冷漠勾画得栩栩如生了。
这就是张爱玲小说的世界,在如古墓、神仙洞的白公馆,在具体琐碎的日常事务中,呈现出人性的冷漠、麻木和自私,透露出人情的冷淡和世态炎凉,犹如一幅幅没落苍凉的风俗画。
(二)王安忆:温情与希望在喧嚣城市角落里,王安忆的童年是安静的,也是孤单的,但跟张爱玲相比则是幸福的。
完整的家庭给了王安忆完整的想象空间。
王安忆曾说道:“我是一个比较喜欢看的人,也可能是我经常生活在一种很孤独的状态,无法参与,只能看,看变成一种生活。
”[4]这种在童年时养成的观察习惯,给她日后的写作带来了巨大的优势,用真实、细腻的语言勾勒出各种场景下的上海市民生活。
王安忆笔下的上海是包容、大气的,在《长恨歌》中无不流淌着暖暖的生命气息。
《长恨歌》中王琦瑶是坚强的,也是独立的。
19 岁她住进了李主任为她安排的爱丽丝公寓里,那个她义无反顾选择的没有婚纱的“春天”。
随着李主任的死,王琦瑶也搬离了爱丽丝公寓,那个曾经编织过美好梦想的地方。
她逃离了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上海,来到外婆的家乡苏州邬桥。
但是王琦瑶终究是属于上海的,市民社会的上海仍然能容纳她,那就是上海的平安里。
王琦瑶到护士教习所学了三个月,得了一张注射执照,便在平安里弄口挂了牌子,以此为生。
她在那个敏感而残酷的年代抵抗了一切舆论和生活上的艰难,毅然未婚生育,生活虽然清苦,但也平稳地过了下去。
王琦瑶甚至还经营出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地下沙龙,在她的身边有熟客也有牌友,下午茶、家庭舞会都让她的生活充满着别样的色彩。
虽然王琦瑶最后的结局并不完满,但是我们可以看得出王琦瑶的这一生都投射出淡淡的希冀与温情。
在邬桥是,在平安里也是。
人们对于这位“特殊”的女子,选择了宽容和理解,甚至是帮助。
这就是王安忆笔下的上海,那样祥和、温暖。
那是个充满人性的世界,是个充满温情的人间,所有的不愉快仿佛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逝,只留下些许让人难忘的回忆,可以在闲暇时独自回味。
这就是张爱玲和王安忆笔下的上海,一个让我们战栗与反思,一个让我们温暖和感动。
张爱玲和王安忆对上海主题创作情结的差异,也使得她们在各自的小说中传达出不一样的精神指引,苍凉与希望,抑或是失落与温情。
三、上海女性的宿命与守望(一)张爱玲:寻找物质婚姻在中国封建宗法社会长期的压抑中,女性没有自己的话语权,她们的命运完全由男性所主宰。
就像张爱玲在小说《茉莉香片》中对传统女性命运的概括一样:“她不是笼子里的鸟。
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鸟。
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诚然,在当时,女性的命运就像这屏风上的鸟,永远束缚在狭小的屏风里无法挣脱。
《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虽然冲出了神仙洞般的白公馆,但其实又陷入了一个空荡荡的、光可鉴人的还散发着油漆味的新家,她始终幽闭在家中,这是那个时代的局限。
张爱玲笔下的爱情是稍纵即逝的,是昙花一现的,它撇开了精神追求,显示出务求实际的真实面目,这就是世俗的爱情。
可以这么说,在这里寻找爱情就是为了寻找婚姻,寻找婚姻最好的途径就是寻找一个可靠的男人作为依附。
正如《倾城之恋》中的白流苏的媒人徐太太所说:“找事,都是假的,还是找个人是真的。
”诚然,在世俗的女性眼里,寻找一个合适的男人,建立一个可以存身的家庭,是人生最重要的目标,婚姻是女人改变自己的唯一途径,这也是在父权文化语境中和长期压抑下女性最好的抉择。
在《倾城之恋》中张爱玲塑造了一个新女性形象,那就是白流苏,而且张爱玲很偏爱白流苏,为她安排了一个完满的结局,这样的结局在其小说中是不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