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开军：洪业对顾颉刚的学术影响
试论顾颉刚“层累说”对中国古史学的影响
出 的史 学 家 。顾 颉 刚贯 通 经 史 ， 述 等 身 ， 诸 多 学 著 在 术 研 究 领 域 都 做 出 了 重 要 贡献 。作 为 “ 史 辨 派 ” 古 主 要 代 表 的顾 颉 刚 ， 古 史 学说 在 民 国初 年 的社 会 、 其 政 治 和学 术 背 景 下 产 生 ， 承 传 统 ， 继 融会 创 新 ， 已是 从
黄 海 烈 ， 林 大 学 古 籍 研 究 所 讲 师 吉
１０ ２ ３ ０１
顾颉 刚（８ ３ １ ８ ） 江苏 苏 州人 ， １９ — ９ ０ ， 中国近 现 代 杰
有 了伏 羲 、 农 之 后 ， 舜 又 成 了 晚 辈 ， 不 必 说 禹 神 尧 更 了” 。顾 颉 刚据 此 提 出 了一 个 理论 假 设 ：古 史 是层 累 “
北 京 大 学 的时 起 至 １４ 年 全 国解 放 时 止 ） ９９ ，疑古 学 派几 乎 笼 罩 了全 中 国 的历 史 界 。”１ 绝 非 夸诞 之 语 ， ［ ３ 此
而且 流 风所 及 的时段 还 要 延后 。
的末年才起来 的， 越是起得后 ， 越是排在前 面。等到
本文系教育 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 目 “ 顾颉刚与二十世纪中国古史学” 批准号 ：９ Ｊ ７ ０ ２ ；０ ９年吉林 省教育厅 社科研 （ ０ Ｙ Ｃ ７ ０４）２ ０ 究“ 十一五” 规划项 目专项 “ 顾颉刚古史学说考论” 的阶段性成果 。
一
２０ ｏ一
江苏 社 会 科 学 ２ １ 第 ４ ００年 期
历史 学 研 究
于前 辈 学 者 ， 例如 对 于所 谓 的 “ 故 ” 他 就 只 是 单 纯 国 ， 抱 着 “ 知 的 态 度 ” 将 其 看 成 历 史 研 究 的 材 料 ， 不 求 ， 而 从 影 响 的 广 度 上 看 ， 颉 刚 “ 累 说 ” 中 国 古 顾 层 对 史 学 之 影 响 ，具体 表 现 在 史 学 观 念 、治 学 态度 和 理 是 “ 用 的 态度 ” １２ 年 １ 实 。 ９６ ０月 ３日顾 颉 刚 在厦 门大
顾颉刚疑古辨伪思想起源考
疑 古辨 伪 的道 路 ， 鲜有 见 到专 门研 究 。 顾 颉 刚 曾说 ： “ 我 的学 术 工 作 ， 开始 就是 从 郑 樵 和姚 、 崔两 人来 的。崔 东壁 的书启 发我 ‘ 传、 记’ 不 可
信， 姚际恒 的书则 启发 我 不但 ‘ 传、 记’ 不 可信 ， 连
‘ 经’ 也 不 可尽信 。郑樵 的书启 发我 做 学 问要 融会 贯 通， 并 引起 我对 《 诗 经 》的怀 疑 。所 以我 的胆 子 越 来 越大了， 敢于 打倒 ‘ 经’ 和‘ 传、 记’ 中的一切偶 像 。 我 的《 古史 辨》的指 导 思 想 ， 从 远 的来 说 就 是 起 源 于
收 稿 日期 ： ２ ０ １ ５—０ ６—１ ２
郑樵对前人著述多有不满 ， 并且做过一部《 诗辨妄》 ， 对齐、 鲁、 韩、 毛、 郑 五 家 的《 诗经 》 传 注都有 批 评 。然 而《 诗辨 妄》 散佚 ， 顾颉 刚专 门从 周 孚 的 《 非 诗 辨妄 》 和《 图 书 集 成 》中 钩 稽 出来 ， 评价 道 ： “ 他 的说 法 很 对， 他胆 子大 ， 敢 于批 评 前 人 ， 和 清 朝人 的 全 盘 接 受 前 人 的做法 不 同 。 ” 又说 ： “ 郑 樵 启 发 了 我对 《 诗经》 的怀疑 ， 我一方面研究郑樵 的思想 ， 一 方面研究 《 诗 经》 ， 我要 离 开 了齐 、 鲁、 韩、 毛、 郑 五家 的传 统 说法 自 己来 找 寻 《 诗 》的 真 正 意 义 。 ” ＿ ３ 后来 在 １ ９ ２ ２ — — １ ９ ２ ４年 间 ， 顾 颉 刚 陆续 撰 写 了 《 郑樵传》 《 郑 樵 著 述 考》 《 诗 经 在 春秋 战 国 间 的地 位 》 《 论 诗 经 所 录 全 为 乐 歌》 等 文章 并发 表 。 宋儒 中顾颉 刚受 郑 樵 的影 响最 大 ， 而 他 对 于 欧 阳修 、 赵汝谈 等人也甚 是膺服。如他在 《 景 西 杂 记 （ 六） 》 中说 ： “ 欧 阳修真 是一 个 勇 于 疑古 的 人 ， 有《 易 童 子 问》 疑《 十 翼 》， 有《 诗本 义》 疑《 诗 序》 及《 传》 《 笺》 ， 有《 泰誓论》 疑《 尚书》 ， 有《 请删定正义疏》 疑 唐人 《 正 义》， 于《 石 鼓 文》 等亦 皆有 辩难 之 作 。乃 为 文名 所掩 ， 使 人不 能见 其学 问精 神 。 ” ＿ ４ 在《 琼 东杂 记 （ 二） 》 中言道 ： “ 宋 赵 汝谈 《 南塘易说》 ， 专辨《 十翼 》 非夫子作 ； 《 南塘 书说》 疑古文 ， 而于伏生所传诸篇 ， 亦 多所掊 击觚 排 （ 均见《 直斋解题》 ） ； 洵 为 勇 士 。惜 今不 可见 矣 ！ ” Ⅲ ５ 在《 中国辨 伪史 略 》 中别 言道 ： “ （ 赵
顾颉刚的_民族不出于一元论_及其影响_汤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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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顾颉刚 ： 答刘 、 胡两先生书 》 顾颉刚古史论文集 》 第１卷， 第２ ０ ２页。 《 ， 《 刘掞藜 ： 讨论古史再质顾先生 》 古史辨 》 第１册， 第１ ３ ８～１ ３ ９页。
·１ ２ ２· 中舒 、 傅斯年 、 杨宽等人的论证 。 于今看来 ， 此论仍可被视为运用 近 代 史 学 方 法 研 究 中 国 上 古 史 的 一 个基本原则和总纲领 ① 。 二 “ 民族不出于一元论 ” 溯源
⑤ 。 但是 ， 蒙” 此文也引起了一些学者 的 批 驳 。《 读 书 杂 志》 第１ １ 期 即 发 表 了 两 篇 此 类 文 章。 第 一 篇
， 是刘掞藜的 《 读顾颉刚君 〈 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 〉 的疑问 》 对顾氏正文中 表 达 的 诸 多 要 点 一 一 进 行 ， 读顾颉刚先生论古史书以后》 主要针对顾氏文中关于禹的见解进 了批判 ⑥ 。 第二篇则是胡堇人的 《 行了批驳 ⑦ 。 但是 ， 在顾颉刚看来 ， 这些批驳证据甚是薄弱 ， 所持意见只是 “ 信经 ” 二字 。 “ 因此 ， 顾颉刚在 《 答刘 、 胡两先生书 》 中强调了自己对古史的态度 。史书 》 顾颉刚古史论文集 》 第１卷， 北京 ： 中华书局 ２ 第１ ０ １ １ 年版 ， ８ １、 １ ８ ２、 １ ８ ２～１ ８ ６页。 ① ③ ④ 顾颉刚 ：
② ⑤ ⑥ ⑦ ⑧
《 》 ， 《 顾颉刚 ： 我是怎样编写 〈 古史辨 〉 的？ 顾颉刚古史论文集 》 第１卷， 第１ ６ ４页。 《 ， 《 钱玄同 ： 答顾颉刚先生书 》 古史辨 》 第１册， 海口 ： 海南出版社 ２ 第８ ０ ０ ５ 年版 ， １页。 《 ， 《 刘掞藜 ： 读顾颉刚君 〈 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 〉 的疑问 》 古史辨 》 第１册， 第９ １～９ ７页。 《 ， 《 胡堇人 ： 读顾颉刚先生论古史书以后 》 古史辨 》 第１册， 第９ ９～１ ０ １页。 “ “ 顾颉刚在推翻非信史方面共提出四个标准 ， 分别是 “ 打破民 族 出 于 一 元 的 观 念 ” 打破地域向来一统的观 念” 打破古史人化 。 参见顾颉刚 ： 《 ， 《 的观念 ” 以及 “ 打破古代为黄金时代的观念 ” 答 刘、 胡两先生书》 顾颉刚古史论文集》 第 １ 卷， 第２ ０ ２～２ ０ ４ 页。
【中国古代史学】现代中国史学和民俗学的奠基者顾颉刚——纪念顾颉刚先生诞辰110周年
【中国古代史学】现代中国史学和民俗学的奠基者顾颉刚——纪念顾颉刚先生诞辰110周年顾颉刚先生(1893.5.8～1980.12.25)，名诵坤，字铭坚，号颉刚，江苏省苏州市人。
1913年考入北京大学预科，1916年考入北京大学文科中国哲学门，1920年北大毕业后留校任职。
一生主要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先后在厦门大学、中山大学、中央研究院、燕京大学、云南大学、齐鲁大学、中央大学、复旦大学、苏州社会教育学院、兰州大学、诚明文学院、震旦大学、中国科学院、中国社会科学院等处任教授或研究员。
他是我国的一位国学大师。
20XX年是他诞生110周年。
进一步探讨、认识他在我国学术上的成就和贡献，就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一他是现代中国史学的奠基者。
1922年他为商务印书馆编《现代中学本国史教科书》时，对中国古史进行了深入的分析研究，创造了震惊学术界的“层累说”。
他把《诗经》、《尚书》、《论语》中之上古史料“比较看着”，说：“忽然发见了一个大疑窦——尧、舜、禹的地位问题!《尧典》和《皋陶谟》我是向来不信的，但我总以为是春秋时的东西；哪知和《论语》中的古史观念一比较之下，竟觉得还在《论语》之后。
我就将这三部书中说到禹的语句抄录出来，寻绎古代对于禹的观念，知道可以分作四层：最早的是《商颂·长发》的‘禹敷下土方，……帝立子生商’，把他看作一个开天辟地的神；其次是《鲁颂·ｂì@①宫》的‘后稷……奄有下土，缵禹之绪’，把他看作一个最早的人王；其次是《论语》上的‘禹、稷躬稼’和‘禹……尽力乎沟洫’，把他看作一个耕稼的人王；最后乃为《尧典》的‘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把后生的人和缵绪的人都改成了他的同寅。
尧、舜的事迹也是照了这个次序：《诗经》和《尚书》(除首数篇)中全没有说到尧、舜，似乎不曾知道有他们似的；《论语》中有他们了，但还没有清楚的事实；到《尧典》中，他们的德行政事才灿然大备了。
因为得到了这一个指示，所以在我的意想中觉得禹是西周时就有的，尧、舜是到春秋末年才起来的。
“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一个带有普遍意义的知识论命题
“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一个带有普遍意义的知识论命题［关键词］顾颉刚；"层累构成说"；历史知识论；神话［摘要］顾颉刚"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一说的内涵不仅局限于史料学的层面；它的现代性似乎主要体现在顾颉刚对历史知识一般性质、尤其是其不确定性的看法上或对历史知识的革命性态度上。
搁置历史本体、着重于古史知识形成过程的"层累构成说"标明了顾颉刚经验主义的知识立场。
而在普遍的知识论意义上，从怀疑古史纪录到怀疑全部历史纪录，顾颉刚事实上已经触及了历史知识的一般性质与"神话的性质的关系问题。
1923年5月6日，顾颉刚趁胡适让他暂时主持《努力》周报所附月刊《读书杂志》之际，将此前的半封书信，以《致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为题，刊发在《读书杂志》上。
半个多世纪后的1980年，顾先生回首当年时说："哪里想到，这半封信一发表，竟成了轰炸中国古史的一颗原子弹。
"〔1〕(p17)时人的感受可能印证了当事人的回忆："颉刚先生在我们中国学术界确是一个霹雳，这想是大家都感到的。
"〔2〕钱穆的说法或许略带夸张："《古史辨》不胫走天下，疑禹为虫，信与不信，交相转述，三君者（胡适、钱玄同、顾颉刚--引者注）或仰之如日星之悬中天，或畏之如洪水猛兽之泛滥纵横于四野，要之凡识字之人几于无不知三君名。
"〔3〕上述这些"形容"究竟准确到什么程度，我们且不去管它，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的是这样一个事实："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这一源远流长的中国上古史知识框架应该说在1923年已经崩溃，而肇因就是顾颉刚的这半封书信。
勿庸置疑，这是20世纪中国所发生的一个最为重大的学术史事件。
它不但构成20世纪上半期人文学术变迁的总体背景，也使上个世纪末的中国知识界仍处在"疑古运动"的余波荡漾之中。
顾颉刚的思想总结
顾颉刚的思想总结篇一：顾颉刚与《当代中国史学》论文在中国现代史学家中，能像顾颉刚（1893-1980）那样中外闻名的，没有几人。
而像顾那样，以名人专家的身份，高屋建瓴，对其领域的成就得失，加以评论的，似乎更为少见。
由此看来，本书实在是弥足珍贵了。
俗话说：文品如人品。
这表明，两者之间又有联系。
那么，就让我们首先从作者谈起吧。
民国时期的学界，流传有这样一句话：”我的朋友胡适之”，用来谐戏那些以认识胡适（1891-1962）为荣、并将他常挂在嘴边炫耀的学人。
这句话一方面显示胡适名望之大，另一方面也表明了胡适的为人。
的确，胡适之交游，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车夫马弁，在同类学者中，并无几人可及。
但其实，真正能成为胡适朋友的人，也实在没有想像的那么多。
而在他们当中，顾颉刚绝对是很重要的一位。
1917年，胡适自美归国，任教北京大学。
虽然在回国以前，他已经在《新青年》上发表《文学改良刍议》一文，博得一些名声，但要想在北大立足，并采用新的研究手段与角度，将中国传统的经学史研究，扩大和转变为类似西方的哲学史研究，则仍然让他感到是一种冒险，因此心存不安。
胡适的这种不安也十分自然，因为他所面对的，是一批比他小不了几岁，自幼便受到传统学问熏陶的学生。
在他们当中，顾颉刚是突出的一位。
出身苏州世代书香、其家族曾被康熙誉为”江南第一读书人家”的顾颉刚，在去北京念书以前，不但已经熟读了那些所谓的”经书”，而且还旁涉各类书籍，并培养了对历史研究的兴趣。
可幸的是，胡适的新方法、新态度不久即为顾颉刚所认可，顾还为他在同学中说项：”他虽没有伯弢（陈伯? |--胡适的前任）先生读书多，但在裁断上是足以自立的”。
更重要的是，顾还拉了另一位旧学底子厚、而又能”放言高论”的同学傅斯年（1896-1950）去听胡适的课。
由于傅和顾的认可和支持，年轻的教授胡适才在北大站稳了脚跟。
与他的老师胡适相比，顾颉刚虽然没有”暴得大名”，但成名也不可谓不早。
他于1920年北大毕业，由胡适介绍入图书馆工作，并协助胡适编书。
顾颉刚现代学术看法的形成
试论顾颉刚现代学术观念的形成袁忠东《山东大学学报》1998年第3期顾颉刚是中国现代史学史上“古史辨派”的首领。
他的许多古史论点虽有疑古过甚的不足，但他彻底推翻了经学的神圣地位，使当时人们的头脑得到一次解放。
从长远的观点看，顾颉刚做值得人怀念的，恐怕还是他嗜学如命的性格，探索真理的熬请和开拓门径的兴味。
他“决不以学干禄，亦不曲学阿世，或屈学从政；也不随波逐流，去搞‘西学为体，中学为用’的假汉学或假科学。
”①他所确立的现代学术观念给中国史学界以深远影响，以至于余英时称他为“中国史学现代化的第一个奠基人。
”②顾颉刚与其他中国著名的史学家不同，他一生从未出国留学，他的现代学术观念的形成更具本土内生性。
因此，对他的研究更能揭示出中国学术观念发展的思想历程。
顾颉刚从小接受的是传统儒学教育，头脑中灌输的也是一套传统的学术观念。
这种学术观念的核心，在学术价值观上表现为“文以载道”与“通经致用”的现实功利倾向和业余自我娱乐倾向的对立统一。
传统社会是小农——官僚二元结构的社会，学人唯一的职业趋向就是“入世”进入权力系统中，实现士人与仕人的角色合一。
此时学术的目的在于“维系民心，经国治邦”，学术成为治国平天下的工具，政教之附庸。
研究的宗旨也是为了“明道”“护教”，为了阐明万世不易的经学原则和资治之道。
对学人个人来说，入仕做官，可以取得较高的社会地位与权势，伴随而来的则是个人与家族的富足与荣耀。
在这里，学术是作为进入上层社会的敲门砖，而不是以文化创造为目的存在的，学术的求真性和独立性被现实政治的功利性所包融、抹杀。
与这种外在致用性相反，一旦仕人官场失意，退出政坛、避世于田园山林之中，学术又会成为失意文人填充失衡心理的玩物，成为象牙塔里的智力游戏，看似具有纯学术趣味，其实也同样取消了学术的独立性。
这两种对待学术的倾向都导致学术求真与致用关系的割裂与对立，而又在同把学术到作满足士人学术之外目的之工具意义上统一起来。
顾颉刚原先对待学术的态度也是如此。
顾颉刚疑古立场的变与不变--兼谈中华民族研究的理论自觉
顾颉刚疑占立场的变与不变兼谈中华民族研究的理论自觉奂平清内容提要关于顾颉刚在其学术生涯中疑古立场上是否有变化的问题，学界一直都有争论。
在古史研究上,顾颉刚总体延续了疑古立场，其主要原因一是中国古史系统自身存在缺陷，二是疑古思想的反封建性为其持续开展古史辨伪提供了合法性。
但在民族研究上，顾颉刚的疑古立场有明显转变，其民族思想从早期古史辨打破“民族出于一元”，转向建构“中华民族是一个”的理论;从“反传统的民族主义”转向“重传统的民族主义”。
深入分析顾颉刚在中华民族研究上疑古立场的转变及其理论自觉路径，对于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关键词顾颉刚疑古立场民族研究理论自觉近代中国转型中的一个显著特色，就是“对思想和文化力量的重视乃至迷信”。
知识分子总是尝试通过“文化运动”或'思想革命”，以“先进”的思想搅动不“先进”的社会，而且往往取得显著效果。
①就如林毓生所言，五四反传统思想影响范围之广、持续时间之久，在整个世界史中都可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现象。
②五四运动以来，“重估一切传统”成为“时代精神的核丿卜”③"正是在这种解除了“道统的束缚”和“学派的束缚”④的时代氛围中，历史学家顾颉刚提出了具有革命性的“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观，认为中国古代的历史记载多由神话转化而成，由战国到西汉的儒家编成的中国古史系统存在大量的造假，所以才有时代愈后“传说的古史期愈长”和“传说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的现象。
⑤他认为推翻伪造的古史系统必须要打破民族出于一元、地域向来一统、古史人化和古代为黄金世界“四种观念”⑥，打破中国古史在演变中形成的“四种偶像”：帝系所代表的“种族的偶像”、王制所代表的“政治的偶像”、186道统代表的“伦理的偶像”和经学所代表的“学术的偶像”。
⑦从五四运动至1949年全国解放为止，疑古思想“几乎笼罩了全中国的历史界”，而疑古学派的“大本营”就“在《古史辨》及其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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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第4期史学史研究No.4,2007总128期JOURNALOFHISTORIOGRAPHYSerialNo.128
洪业对顾颉刚的学术影响刘开军(北京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史学研究所,北京 100875)
[摘 要]洪业对崔述《知非集》、《 田剩笔》等著作进行研究,系统梳理了崔述著作的版本流传、学术思想和生平事迹,这对顾颉刚整理和编订《崔东壁遗书》是有价值的。洪业主持的哈佛燕京学社引得编纂处支持了顾颉刚的《尚书》研究。在《禹贡》半月刊、禹贡学会的创立和以通俗读物的形式宣传抗日的工作中,洪业作出了自己的贡献,这些都对顾颉刚的学术产生了有意义的影响。[关键词]洪业 顾颉刚 《崔东壁遗书》 《禹贡》 学术影响[中图分类号]K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5332(2007)0420059208
[收稿日期] 2007202220洪业(1893—1980),字鹿岑,号煨莲,幼承庭训,青年时代求学于美国卫斯良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多年的传统教育和西方科学方法的训练为他一生的历史研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洪业1923年归国后,执教于燕京大学,讲授史学方法等课程,创办《燕京学报》,主持哈佛燕京学社。他的学术研究,以考辨为基础,注意于工具书的编纂和经史研究,同时注重理论的修养。晚年,洪业致力于《史通》的翻译和研究工作,在国际汉学界具有相当的影响。顾颉刚在20世纪前半期以编纂《古史辨》,领导“古史辨”运动而卓有影响,是中国近代学术史上的重要人物。1929-1937年,顾颉刚也任教于燕大。在此八年间,洪业与顾颉刚在学术上交往甚密。在整理《崔东壁遗书》,建立哈佛燕京学社和编纂、出版《尚书通检》,在抗日运动和《禹贡》半月刊的经营中,洪业对顾颉刚的学术研究都产生了有意义的影响。研究洪业对顾颉刚的学术影响,不仅对深刻认识顾颉刚的学术思想和学术活动有帮助,而且对了解洪业这位史家也有重要意义。
一、洪业与顾颉刚对《崔东壁遗书》的整理和研究 《崔东壁遗书》(以下简称《遗书》)的整理,是顾颉刚早期的重要的学术成果,对其疑古思想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这一工作历时15年,在燕大的八年,是顾颉刚整理工作的收获阶段。在《遗书》的整理工作中,洪业的研究成果对顾颉刚产生了重要影响,具体说来,有以下几个方面。在顾颉刚整理《遗书》之前,崔述早期刊刻的单种论著不仅难以觅得,而且有不少讹误。学者主要依靠陈履和1824年刊刻的《东壁遗书》、《畿辅丛书》中的《考信录》以及日本学者那珂通世1903
年的校点本《东壁遗书》来研究崔述的学术思想。崔述对自己的著作要求极为严格,常反复修改,造成了版本上的混乱。如在刊刻时间上,初刻本与定本往往相距二三十年;在刊刻地点上,北京、南
95昌、太谷、彰德、罗源等处不一;还有一种情况,崔述的未刊稿仍有15种33卷之多。这三种情况给后人研究崔述造成了诸多不便。因此对崔述著作版本源流的梳理就成为整理《遗书》的前提工作。为了弄清楚崔述著作的撰写、刊刻情况,洪业搜集材料,撰成《崔东壁书版本表》一文。他以“甲,《以年系书表》”和“乙,《以书系年表》”两表将崔述著作无论刊刻与否,竭其可知,逐年逐书厘然考定,使崔述的著作有了清晰的年代可寻、地点可查。并对一些疑难问题作出了有见地的评述,
又时加按语,如“《三正异同通考》,一卷”条:“按修刻《三正考》一事,《例言》及各书札俱未道及。但取两《书钞》本互校,即可见乙丑本乃修刻本”。①这样精密的考订,廓清了版本上的错乱杂纷。对此,顾颉刚曾称赞道:“洪煨莲先生读之有年,作《版本表》一篇,先以年系书,后以书系年,而后其先后次第朗若列眉。”②在崔述未刊亡佚的文稿中,《知非集》这部诗集是比较重要的一种。崔述30岁以后专心治经,
自谓:“兼以人事纷赜,疾病循生,不能沉思苦索,颇悔少年所为;然于无聊赖中辄复借诗遣之。”“生平之所阅历,忧乐之情,离合之变,居游之所,往往见之于诗。”③也就是说,这些诗作都从某个侧面反映了崔述不同时期的生活状况、思想变化和真实情感。《知非集》最初编订于1789年,四年后,又重新删定,凡赋3首,诗170首,分为三等四编,曰《近古编》、《遣兴编》、《谐俗编》、《谐俗附编》。可惜这部诗集定本在陈履和生前并未刊刻,不久亡佚,今可见者只有洪业发现的这本《知非集》的过渡稿本了。1931年1月,洪业在燕京大学图书馆中检得崔述《知非集》一册,并很快送于顾颉刚阅览。顾颉刚在日记中写道:“大快,从此东壁著作又多了一种矣”。④洪业所发现的这册《知非集》引起了胡适、顾颉刚等学者的重视,商榷的文字也时有出现。“从1921年到1936年是学术界讨论崔述最热烈的时期,除了胡适、顾颉刚之外,钱玄同、洪业(1893—1980)、赵贞信等人也热衷搜集有关崔述的材料,并对他的著述加以考订和进行讨论。”⑤洪业经过反复研究,认为他所发现的乃是“东壁诗集过渡稿本”。⑥这个考定的结果得到了学界的认同。同一时期,洪业还撰写了《拟讨论赵先生〈知非集〉本子的我见》、《拟讨论胡先生〈跋知非集钞本〉》二文与赵贞信、胡适讨论《知非集》的种种问题。这对于梳理《知非集》的版本源流和了解崔述的撰述风格颇有意义。顾颉刚在整理《遗书》的过程中,尽力 集崔述的佚文。胡适曾从《畿辅诗传》中辑出崔述的一些诗文。但是和这册《知非集》对比之后,顾颉刚发现:“除《西安》、《卜居》二首外,皆本集(指《知非集》,引者)所已备。”“今既重刊《知非集》,故悉去之。”⑦可见,在顾颉刚看来,《知非集》对于充实崔述的著作,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从事实上看,《知非集》也确实具有这样的价值。如果说,《知非集》的发现和讨论对顾颉刚搜集崔述佚文,充实《遗书》内容有一定帮助的话,那么,洪业对《莜田剩笔》的研究对顾颉刚深刻了解崔述的生平事迹和个人情感的意义同样不容抹煞。1934年,顾颉刚觅得崔述《 田剩笔》残稿一册。《 田剩笔》两卷,也是崔述的未刊之稿。洪业对此残稿加以研究,作成《崔东壁 田剩笔之残稿》一文,这是洪业研究崔述学术的又一重要成果。洪业对这册残稿的板式、缺损情况作了细致的描述。他将残稿内容分为“论文拾遗”、“函稿”、“骈语”及“附题额”等四个部分。洪业还将原文加以点校,以方括弧的方式把残稿中修改、删易的情况,如实地反映出来。值得一提的是,洪业又根据崔述的《自订目录》,两相比较,发现这部残稿中不仅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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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业对顾颉刚的学术影响①②③④⑤⑥⑦顾颉刚:《崔东壁先生佚文目录・按》,《崔东壁遗书》,第727页。洪业:《拟跋选印崔东壁手书诗词》,见《跋崔东壁知非集》,《洪业论学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7页。
邵东方:《崔述与中国学术史研究》,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12页。顾潮编著:《顾颉刚年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92页。崔述:《知非集・自序》,《崔东壁遗书》,第751页。顾颉刚:《附录・序目目按》,《崔东壁遗书》,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911页。洪业:《崔东壁书版本表》,《史学年报》第3期,1931年8月。有《莜田剩笔》的内容,还包括未刊稿《 田缀语》的一部分,在崔述著述研究方面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这对还原崔述著述的真实面貌大有裨益。洪业评价这部残稿的史料价值,说它“于东壁游闽一段之年月地理为甚重要之史料;而即就其二十一通信札观之,东壁待朋友之真挚,作官之清苦,及为学之切实,皆跃跃于纸上。”①对洪业的这一研究成果,顾颉刚尤为重视,说此残稿经“洪煨莲先生为之考,考定为《 田剩笔》之初稿及《莜田缀语》之一部,其说缜密而可信。东壁先生之私人生活,
尤为宦闽六年中之生活,观此益可明白。”②可见,洪业的这一发现,加深了顾颉刚对崔述的从宦生涯和著作情况的理解,这无疑有助于顾颉刚编订《遗书》。此外,在一些具体问题上,洪业与顾颉刚等深入讨论,许多疑难得以解决。关于“痕 ”二字的理解和崔述结婚之年的考订即是例证。当《知非集》发现之初,洪业认为其中的诗、词是崔述手书。胡适对此不以为然,曾有崔述何以将“病 ”抄作“痕 ”的问难,洪业答道:“按原文为‘余自痕 衣食奔走因以求友’。 字古写,不误。‘余自痕’,自为一句,君乃误连下字读之,反以讥东壁,非也。夫病乃疾之通称,而痕乃病之一种。”③顾颉刚认为“痕 ”二字应当连读,指“罢官”。后来,洪业发现自己的判断有误。为此,他还专门写信给顾颉刚,道:“昨夜入城应酬,归后检《上湖记岁诗》,发见汪韩门以‘痕 ’二字连用者两处……此可以证明吾兄痕 二字连读指罢官之说。”信中,洪业主动提出将《知非集》编在《崔东壁遗书》中,由顾颉刚在现有讨论的基础上,另作一跋,以说明它的流传情况。④洪业对顾颉刚的《遗书》整理工作给予了无私的学术支持。后来,顾颉刚写道:“四年前得《二余集》,已诧为意外之获,孰料去年洪煨莲先生又从燕京大学图书馆破书堆中检得是集,为东壁之稿本,且容有一部分为东壁所手书者,其可矜宝为何如!”⑤崔述娶妻的时间关乎崔氏著作背景的清理,胡适认为崔述入关娶妻是在癸未年。洪业不同意胡适的观点,根据《知非集》和《二余集》中的诗词,考出崔述娶妻不在癸未年而在甲申年。⑥对此,胡适《科学的古史家崔述》“乾隆二十九年,甲申(一七六四)”条下记道:“二十五岁。入关娶妻成孺人。我作崔述的《年谱》初稿时,尚不知道他娶妻在何年……洪先生考定在这一年。”⑦顾颉刚、洪业致力于崔述学术的研究并不满足于文献的爬梳。1931年4月顾颉刚又与洪业、容庚等人至河北、河南、陕西、山东四省考察古迹。他们还专程到河北大名,寻访崔述故里。“两三月来,我们讨论崔东壁遗著,兴致正浓,故趁着这一次邯郸旅行道过之便,要往大名调查崔东壁先生故里,并希望能得点新材料。”⑧寻访中,他们得到了崔述的家谱图表,由洪业对之加以考订。顾颉刚1932年追记道:“《崔氏家谱》一册,历乱无序,洪煨莲先生清理多日,始有统纪可寻。”⑨这次考察被余英时称为“最值得纪念的事情”,并说:“在史学上两位先生却很早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了。”λ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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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学史研究 2007年第4期①②③④⑤⑥⑦
⑧⑨λυ余英时:《顾颉刚、洪业与中国现代史学》,《文史传统与文化重建》,三联书店2004年版,第401页。顾颉刚:《崔东壁先生故里访问记目》,《崔东壁遗书》,1020页。
洪煨莲、顾颉刚:《崔东壁先生故里访问记》,《燕京学报》第9期,1931年6月。
胡适:《科学的古史家崔述》,《崔东壁遗书》,第963页。据胡适自述,他作崔述的《年谱》始于1923年,但只写到嘉庆初年。随着有关崔述的材料发现愈加丰富,胡适遂有续作《年谱》之意。后来,赵贞信替他完成这一工作。胡适说:“他(指赵贞信,引者)不但把我的旧稿从嘉庆三年续到崔述死后,他还把许多新得的材料分别补在我已写定的各年之下。我当初考证的年代有些不正确的,他都代我校正了。”(胡适:《科学的古史家崔述・后记》,《崔东壁遗书》第1015页)。赵贞信完成《年谱》是在1931年7月,洪业与胡适讨论崔述娶妻之年是在1931年3月。综上可见,赵贞信、胡适等是接受了洪业的观点的,并体现在《年谱》的校正之中。这一论断至今仍为学界接受,如吴量恺《崔述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即承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