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五国的地缘战略地位

东欧中亚研究　2000年第4期・国际・中亚五国的地缘战略地位孙　壮　志 【内容提要】冷战结束以后,亚欧大陆仍然是国际地缘政治竞争的中心,中亚五国从地理上说又位于这个中心的“中心”。

在大陆各大国和各种政治力量为争夺地缘政治利益而进行的明争暗斗中,中亚地区都可以起到直接或间接的作用,加之中亚地区还有自身所具有的其他优势,如拥有战略资源,可以成为新“大陆桥”的中转站等。

因此,中亚国家的战略地位会逐步提升是理所当然的,但也会受到各种主客观条件的限制,受许多因素的制约。

中亚地区不能成为世界舞台的主角,但完全有可能成为相对重要的配角,在平衡国际力量方面是一个有份量的砝码。

历史上中亚在很长的时间里是一些帝国赖以强大的依托之一,目前的中亚五国在新的国际格局中同样能够作为活跃的变量发挥作用。

【关键词】中亚五国　战略地位　国际格局　地缘政治　共同利益【作者简介】孙壮志,1966年生,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东欧中亚所中亚室副主任、副研究员。

(北京　100007)对于独立不足10年的中亚国家在国际上的作用和地位,有各种不同的估价。

用“地缘”来加以界定,意味着更多地要从国际政治的空间意义上来探讨中亚五国的战略地位。

中亚五国在地理上的独特性,在陆路交通和资源开发方面的重要性,以及历史上同周边地区的联系,都同地理因素有关,因此,中亚的战略地位可以通过与政治地理或经济地理的联系而体现出来。

一　历史上的战略地位古代的中亚,与世界的几个文明中心——中国的黄河领域、西亚的两河流域、南亚的印度河流域、爱琴海区域等相连,这些文明中心在向四周传播自己的文明成果时,商路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中亚恰好处在东西交通和商路必经之地,独特的地理位置使中亚成为传播文明、宗教的十字路口,成为“丝绸之路”的中枢。

另外,中亚有绿洲、水源和丰盛的水草,适宜农牧业的发展。

对于邻近中亚的大国或强国来说,控制中亚,就等于控制了商路和这里的财富,不仅可以获得贸易上的便利,而且可以加强本国的实力,取得与邻近敌国相比的优势地位。

正因为如此,中亚在亚欧大陆上的位置非常重要,经常成为周边大国争夺的对象。

从人类社会产生到20世纪初叶,亚欧大陆一直是经济、文化最为发达的地区,是全球各种先进文明的发祥地,特殊的地理位置,使中亚地区得天独厚地成为各种文明的“结合部”。

一方・・16面,周边先进的文明成果不断帮助和带动中亚地区,使这一块自然条件并不特别优越的土地上经历过让人羡慕的繁荣;另一方面,周边强大的民族及其所建立的国家经常把中亚强行纳入自己的版图,或者彼此争夺对这个地区的控制权,使古代的中亚地区战乱频繁,民族成分复杂。

大约距今3000年的时候,在中亚地区出现了早期的国家组织。

随后的历史就经常与著名的帝国联系在一起,大国对中亚的激烈争夺,恰恰反映了中亚战略地位的重要性。

公元前6～4世纪,先是伊朗阿契米尼德王朝统治过中亚地区,其后被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所征服。

在漫长的文化和民族“碰撞”过程中,中亚地区既有延伸“丝绸之路”西进欧洲的荣誉,也上演过民族间厮杀的悲剧。

从最早在中亚占统治地位的波斯人到后来靠铁骑席卷中亚的突厥人、蒙古人,都是靠中亚来巩固或者确立自己的强国地位。

公元前2世纪,在希腊国势衰微,基本撤出中亚地区以后,频繁的民族迁徙使这里经常发生战乱。

而中国在汉朝建国后,国力强盛,其势力和影响扩张至周边游牧民族活动的区域。

公元前138年,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

公元前119年,张骞率300人再度出使西域。

其后汉朝设立西域都护,中亚与中国有了十分密切的商业贸易关系,成为中国与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一个桥梁,中国也因此成为有世界性影响的古代强国。

公元7世纪初,唐朝派大军攻灭东突厥汗国,设安西都护府,后来又征服西突厥,控制了中亚,“置都督府八,州七十六,县一百一十,军府一百二十六,并隶安西都护府”①。

唐朝在中亚驻军,通过中亚与西方通商、通使,唐帝国因此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大、最富庶的国家。

阿拉伯帝国兴起后,很快西侵中亚,并与唐朝军队发生激战。

阿拉伯帝国逐步占有中亚,唐朝在安史之乱以后衰落下去,撤出中亚地区。

从9世纪开始,随着阿拉伯帝国的衰败,中亚本地民族不再承认阿拉伯哈里发的权威,成立了诸如塔赫尔、萨法尔等自己的王朝,其中由东伊朗族建立的萨曼王朝非常强盛,从河中地区不断扩张,几乎统一了中亚。

11世纪,在中亚西南部崛起了突厥人的塞尔柱帝国,也吞并了中亚大片土地。

公元12世纪辽被金灭亡后,契丹人西迁,建立西辽并征服中亚,成为较强大的国家。

13世纪,中亚地区被迅速崛起的蒙古帝国征服。

14～15世纪,帖木儿帝国在中亚崛起,扩张至东欧、高加索、南亚,中亚的河中地区是其中心,盛极一时。

古代亚洲的几个大帝国,或者在强盛后立即把中亚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使国力进一步得到增强;或者依托中亚对外扩张,建立强大的国家。

到19世纪60年代末和80年代中期,沙俄逐步吞并中亚,设立土耳其斯坦总督区和一系列行省等机构,对中亚实行殖民统治。

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中亚地区,完全丧失了独立地位,历史文化的继承性也被破坏了。

但其战略位置的重要性,仍受到西方地缘政治学家的关注,最著名的是英国国际政治学家麦金德的大陆腹地理论。

麦金德在1904年提出“枢纽区”的概念,把中亚及其附近地区确定为国际政治的“枢纽”地带。

1919年,他又把枢纽区进一步扩大,称为“大陆腹地”或“心脏地带”。

麦金德认为,中亚的山地是海权势力很难到达的地区,以此为中心,控制东欧,就可以排斥海权势力。

他把亚欧大陆,甚至包括非洲大陆称为“世界岛”,从历史的经验出发,认为陆权绝对胜于海权,断言谁统治心脏地带,谁就控制世界岛,谁统治世界岛,谁就控制世界②。

麦金德的理论虽然引起激烈的争论,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亚地区在国际战略格局当中不容忽视的地位。

・26・①②杰弗里・帕克:《二十世纪的西方地理政治思想》,中译本,解放军出版社1992年版,第20～23页。

《资治通鉴》,古籍出版社1956年版,第200卷,第6324～6325页。

二　当代中亚的地缘政治经济地位由于目前国际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国际政治经济旧的秩序已经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完全建立起来,历史重又给了中亚国家一次难得的机遇,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中亚地处亚欧大陆的结合处,是推动全球经济发展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

中亚国家以其资源储量、人口密度、经济结构方面的特殊性与大陆的其他部分组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

现在,从中国经中亚到欧洲的铁路已经并正在筹建新线路,欧洲国家也在积极实施亚欧大陆“交通走廊计划”,即加强大陆东西部交通运输、通讯信息联系,中亚国家是这条新“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

中亚地区在推动世界经济全球化进程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经过中亚的交通线可以大大缩短太平洋到大西洋、印度洋的陆上距离,密切欧洲、亚洲乃至亚洲、非洲之间的经济联系。

新“丝绸之路”的复兴使欧亚国家间发展贸易有了更好的渠道。

第二,中亚在世界走向多极化的过程中可以起到“平衡点”的作用。

欧盟、俄罗斯、中国在欧亚大陆联成一体,随着中国的迅速发展,欧洲走向联合,俄罗斯重新崛起,它们对世界的未来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中亚恰好处于三“极”的中心,维系它们的陆上联系。

中亚的政治走向与经济发展对中国、俄罗斯、欧洲能够产生直接的影响。

第三,地缘政治多元化使中亚国家在建立跨欧亚安全体系方面具有重要意义。

当今世界是个不稳定的世界,各种形式的极端主义、恐怖活动、军备竞赛、国际犯罪、民族冲突,都在威胁着世界和平与安宁。

中亚地区的宗教极端主义、极端民族主义、国际恐怖主义、跨国毒品武器走私活动非常猖獗,这里还有民族间的流血冲突和长期战乱,有数十万衣食无着的难民。

中亚地区实现稳定与和平,是对世界和平的一个重大贡献。

1995年5月,哈萨克斯坦拆除最后一枚核弹头以后,中亚成为完全消除核武器地区。

中亚的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与中国、俄罗斯在边界相互信任、制止民族分裂活动方面为世界各个地区创造了一个范例。

第四,全球性的环境问题引起各国的高度重视,中亚是生态危机和环境污染的重灾区。

这里大气、水、土壤的污染都比较严重,咸海、里海的生态危机会给世界造成不良影响。

而中亚各国政府与国际社会积极合作,保护生态环境,呼吁拯救咸海,本身就是非常有益的工作。

中亚地区能源的大规模开发对生态平衡又是一个考验,中亚国家能否与开发者一道,对环境不造成破坏,也受到国际上的广泛关注。

第五,中亚地区的战略意义还体现在与俄罗斯、中国、南亚国家、整个伊斯兰世界相邻,是基督教、伊斯兰教和东亚儒家文化三种不同价值观念的交界地,民族关系复杂,容易发生震荡。

作为文化和意识形态交错的地域,中亚在全球文明的传播、世界文化格局当中可以发挥独特的作用。

苏联解体以后,这里成了意识形态的“真空”,伊斯兰文化复兴,各种政治思潮也纷纷渗入中亚,争夺文化上的主导权和控制权。

第六,中亚地区蕴藏着丰富的资源,特别是石油等能源产品具有战略意义;中亚国家独立后,这一6000万人口的地区同样是一个未被开发的消费品市场。

许多经济发展迅速的或拥有雄厚经济实力的国家和国际组织把中亚视为有很大潜力的伙伴和市场,希望掌握中亚的能源,在中亚找到更多的发展机会,利用中亚的地理位置、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劳动力资源,为自己在国际竞争中占据有利位置服务。

在这种情况下,外国的资金、工艺和管理知识会源源不断地流向中亚地区,为中亚国家的经济改革创造良好的条件。

・・36中亚国家努力加强自己的独立和提高国际地位,但目前中亚国家的立足点和目标与国际社会认同的程度有一定的距离。

如何利用地理上的优势,克服劣势,是中亚国家普遍遇到的艰巨任务。

五国政府都需要准确回答一个基本的问题:在现代国际关系中本国可以占有什么样的地位,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这都离不开切实地分析自己的地缘政治经济状况,准确地为自己在地区乃至世界格局中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对此,中亚各国的政要和专家是有共识的,他们认为,“完全适合地评价我们国家的潜力,它的地理位置是极其重要的”。

如果不考虑实际的地位,片面去追求在国际问题中的领袖地位,“是无法理解的甚至是可笑的”①。

他们提出,中亚国家处在亚洲和欧洲的交汇处,而在国际社会走向多极化的情况下中亚会成为亚欧大陆上同时或先后出现的几极之间不可缺少的平衡力量。

因此,中亚国家的首要任务就是积极参加地区和跨地区经济和政治合作组织,不能游离于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之外。

三　资源、“陆桥”与中亚的战略地位当前中亚地区地缘战略地位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由其丰富的资源所决定的,这些资源和原料开发的巨大潜力,决定了中亚国家会在目前和未来的国际政治经济格局中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

中亚地区拥有丰富的战略资源和人力资源,这些资源只有开发出来并进入国际市场才可能体现其真正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