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思与灵魂之痛——读朱山坡的短篇小说近作

母 亲 不知 道 如 何 回答 ，默 认 了这 是 父 亲对 她 的 道歉 ，轻 轻 地
俯 下 身来 ，抱 了抱 父 亲 ，抬起 头 时 ，她 的 眼里饱 含 了泪 水 。
在生命 的休止符前 ，善 良的母亲抛开 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用 她 阔大的胸怀接纳、原谅了父亲 曾带 给 自己的屈辱 、 辛酸和悲苦 ， 反而 以最质朴 、最真诚 的爱抚慰着父亲病痛 、愧疚的心 ，这该是 怎 样 一 幅令 人 动 容 的画 面 ！ 和母亲的这种宽容 、 善 良相似 ， 在《 爸爸 ， 我们去哪里 》 中， “ 我” 的父亲为 了满足一个 萍水相逢 的陌生妇人的愿望——见 临刑前的 丈夫最后一面 ，不仅把所剩无几的钱和粮票 给了别人 ，还毅然用 自己青筋暴露的身躯托起 了妇人歪斜 的身体 （ 妇人是瘸子 ） 。文 中 写道 ： 我 不知道 向来怯懦的父亲哪里来的勇气，竟敢在 陌生人 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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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爬到父亲的背上去 了，双腿 紧紧地夹着父亲 ，父亲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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ｉ 被她 的手勒得 死死的 …… 父亲双手扶墙 ，踩 更看 重的是他在小说 中所贯注 的对生 命 的凝 着壮汉的双肩 ，缓缓地往 窗口上送。 望与思考 。“ 我 ”的父亲 （ 《 骑手 的最后一战 》 ） 个 嘴拙 、怯懦 的父亲形 象却在 一声厉 已经病人膏肓 ，几乎连站起来 的力气都没有 ， 声 喝道 和缓慢 爬墙 的姿势 中瞬间伟 岸起 来 ， 但他 仍然没有忘怀 自己曾经作 为一个 骑兵 的 这种 伟岸 或许 无关 乎 父亲青 筋 暴露 的身 躯 ， 尊严 ，所 以 ，他 抓紧生命 的最后时光 训练那 但却连着他那颗仁义 、本真的淳朴之心。 匹衰弱 的老马——让它敢 于和列车一 同奔跑。 在朱 山坡看来 ，生命 中的善 良不仅仅 是 当这 一愿望达 成的时候 ，父 亲从容地 让我们 对怨恨的容纳与释怀 ，对弱者的同情 和关爱 ， 把他 严严实实 地捆绑在 马上 ，随着 列车那海 还有对业 已逝去的生命 的敬畏与尊重。所 以， 啸般 的轰鸣 ，“ 马 、父亲和列 车一起冲进了漫 他的 《 灵魂 课 》虽然 书写 了一个 让人沉痛 的 长而黑 暗的隧道。 ”在我看来 ，父亲显然不是 关于 “ 灵魂 无处安放 ” 的现代 故事 ，但却仍 去赴死 ，而是去进行 他生命 中最 重要 的也 是 然 处处闪耀着 人性 的温情 与光辉 。小说 里的 最后一 次战役。不管父亲 曾经在道德人 品 上 老 板娘是个仁 慈 的人 ，有 的 “ 房 客 ”已经 一 有着 怎样 的污点 ，但他终于死得像一个战士 。 年半载或者很 久没交房 租了 ，但她并 没有 把 在生命 的最后一刻 ，父亲用他 强悍 的生命 意 那些被遗弃 的 “ 房 客 ” 的 盒 子 扔 掉 ，甚 至 还 志 奏 响 了 一 生 中最 华 彩 的 乐 章 ，也 赢 得 了 他 替他们说话 ： “ 如果他们还活着 ，一定不会拖 作为一个军人 的尊严 ，所 以父亲说 ： “ 我这一 欠 我们 的。 ”“ 我 ”按照她 的要求 ，对所 有 的 辈子终于圆满 。 ” 盒子一视 同仁 ，擦去它们 的灰尘 ，“ 让它们露 谁 都知 道 ，生 命 的 陨落 是 不可 避 免 的 ， 出 暗淡 的有尊 严 的光泽 ” 。 肉体 的生 命虽 然 但生命 的结局和意 义却 可能干差 万别。如果 已 经 消 亡 ，但 灵 魂 的尊 严 依 然 存 在 。在 中 国 说 作 为 “ 骑 手 ” 的 父 亲 ，让 我 们 感 受 到 了 生 这样一个缺 乏宗教 传统 的 国度里 ，朱 山坡试 命的意志与尊严 ， 那么作为“ 作家” 的父亲（ 《 天 图用文学唤起人们对生命 、灵魂 的凝重思考 ， 堂散 》 ） 则唤起 了我们对生命价值 、 生命意义 、 感受生命 的宽广与 温情 ，这 是十分难 能可贵 生命伦 理的追 问与思 考。父亲是省 文联 的一 的。呵护每一 个 曾经鲜 活的生命 ，尊重每一 名专职 作家 ，可临近退 休还没写 ｝ ｝ ｛ 一部 像样 个完整 或破碎 的灵 魂 ，我 以为 ，这其 实是人 的代 表作 ，所 以，他颓 唐 了，准备用 书法和 性中最高贵的善与爱 。 戏剧聊度余生。正是这个时候 ， 一个女人—— 古 茨塔夫 ・ 勒内 ・ 豪克 曾经说过 ： “ 在今 父 亲下 乡蹲点时 的一名忠实 听众 ，为了听完 天 的文学和艺术 中 ，如果 我们 只表现焦虑之 一个没有结尾的爱情故事专程跑 到家里请教。 梦 和绝 望的歇斯底 里 ，而不去表 现希望和信 女人对 爱情和文 学的执著信 仰 ，激 活 了父亲 心 ，乃 至 （ 在 罕见 的情况 下 ）确 信 的情 绪 ， 本 已一 潭死水 的内心 ，加上妻子对他 写作能 那 么毫无疑 问，这是 表现 了 ‘ 自然 ’生命 的 力 的蔑视 ，父亲终 于在 半百之年做 出 了一件 半。 ” 的确 ， 真 正 的文 学 绝不 止 于叙 述 阴暗 、 令 我 们 无 比惊 讶 的 事 情 —— 与 女 人 私 奔 了 。 丑 陋 和 污 秽 ，因 为 除 了 这 些 之 外 ，生命 中更 说 到这 里 ，或 许 很 多 人 认 为 朱 山坡 不 过 讲 述 多的还是希 望 、勇气 与关 爱。我们 可 以 “ 写 了一个老套 的第三者插足 的爱情故事 ，但 事 丑恶 ，但要 以美好作底子 ” ，我们可 以 “ 写黑 实上 ，这并不是小说 的重点。小说 的重点是 ， 暗，但要 以光 明作背景” 。在无情地揭示生命 父 亲在私奔后第 四年完成 了他一生 中最重要 中的阴暗和绝望 时 ，我们更应 肯定人性 中的 的作 品—— 《 天堂散 》 。这部与女人合作的小 善 良、光 明和希 望 ，这 是写作最 基本 的道德 说获得 了巨大成功 ，不仅 高居 畅销书排行 榜 原则 ，也是每一个作家不应忘怀的文化使命 。 的靠前位 置 ，而且 还被改 编成 电影 ，风靡 一 正 是 在 这 个 意 义上 ，我 肯 定 朱 山坡 这 种 带 有 时 。很 显 然 ，朱 山坡 无 意 于 对 这 个 故 事 作 一 善 意 的写作 。 种 道 德 化 的 评 判 ，他 更 关 心 的是 当生 命 伦 理 当然 ，如果仅 仅对朱 山坡小 说作一 般道 与生之 价值 、生之意义产 生 冲突 和背离 的时 德 意 义 上 的 解 读 ，那 显 然 是 远 远 不 够 的 ，我 候 ，人 究 竟 该 如 何 选 择 ？ 事 实 上 ，小 说 中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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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 山坡 《 中国银行 》封面
中国文学 中，关 于黑暗和绝望 的书写的确并不鲜见 。作 为在这种 文化语境 中成长起来 的青年作家 ，朱山坡早期 的作品中也 时时可 以窥见这种幽暗的魅影 。 但或许和一个人 的年龄及生活阅历有关 ， 相 比前期 ，我在朱 山坡最近 的小说 中却读 到了更多 的温暖 、仁慈 与宽广 。《 骑手 的最后 一战 》中的父亲虽 然早年背叛 了母亲 ，但 却在生命 的尽头得到了母亲的宽宥与关爱 。作者这样写道 ： 对父亲进入生命的倒计时母 亲也无法镇静 ，手忙脚 乱 ，她知 道 擦 拭 无 法减 轻 父 亲 的疼 痛 ，但 仍 全 力 以赴 。 “ 打 扰你 了。给 你 添麻 烦 了。 ” 父 亲抓 住母 亲的 手诚 恳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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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荣 （ １ ９ ７ ８ 一 ） ，湖南洞 口人，中山大学文学博士 ，玉林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媒 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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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之 思 与灵 魂 之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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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朱 山坡 的短篇小说 近作
朱 山坡 正 在 努 力 突 破 自己 ，这 是 我 阅 读 了他 的 短 篇 小 说 近 作 之后 的第 一感 受 。 先 前 的印象 中 ， 朱 山坡 的大 部 分小 说 都 和 “ 米 庄”“ 高州 ”“ 底层”或 “ 苦 难 ”相 关 。我 理 解 并 赞 赏 他 这 种 扎 根 于 精 神 原 乡 、密切 关 注 现 实 生 活 的写 作 姿 态 ，但 总觉 得 ，在
这种拘泥于现实生存性苦难的沉痛表达中 ，其小说似乎缺少 了 某种温暖和诗意 ，以及更 重要的对 生命本 质层 面的思考 。令人 欣慰 的是 ，朱山坡用他最 近创作 的一 系列短篇小说修正 了我 的 这种偏颇看法 ，也证明了他不断超越 自己的能力。 谢有顺 曾在一篇文章 中指 出 ： “ ２ ０ 世 纪 的文学是 作家们集 体讲 述绝望故事 的文学 ，在他们所 留下 的那些 浩瀚 的作 品 中， 你几乎读不 到任何希望 ，为什 么？ 因为人性 中的善——希望 和 信 心 唯 一 的生 产 器 官— —彻 底 地 隐 匿 了 。 ” 由于 善 的 隐匿 和 神性 的退场 ，“ 恶 、腐 朽 、黑 暗性 、望感 ，成 了文学 的主流 ，神圣 、 高 尚 、信心和美均被放逐 。 ”我大体 同意这 种看法 ，在 ２ ０ 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