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电影与后现代主义

收稿日期:2009-07-10作者简介:孔庆康(1978-),男,江西鹰潭人,浙江工商职业技术学院艺术学院讲师,中国美术学院硕士,主要从事影视动画和新媒体艺术创作方面研究。

王家卫电影与后现代主义孔庆康(浙江工商职业技术学院,浙江宁波315012)

摘要:文章主要从王家卫电影后现代主义风格产生的基础说起,力图展示他是如何在其作品中将后现代主义的元素一一展现的,同时探讨王家卫电影的成功对内地电影的启示。关键词:王家卫;香港文化;后工业社会;后现代主义中图分类号:J9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257(2010)01-0048-04

后现代主义的兴起与传播,已经触动了艺术家们敏感的神经,他们开始把后现代主义的理念融入到自己的创作中,尤其是王家卫这样善于把握时代脉搏的电影人。他们用自己的镜头诉说着自己的后现代主义,并把这些逐渐转化为自己电影的特色。1.香港文化)))王家卫电影后现代主义风格滋生的土壤 文化无所不在,无所不包,涵盖一切而又极其难捉摸。其定义可谓众说纷纭,不胜枚举。但是毋庸置疑,一种文化的产生都有着其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形式,不同风格、不同类型电影的产生都与当时的社会历史现实密切相关。因此,香港文化就成为了王家卫电影后现代风格滋生的土壤。香港曾是英属殖民地,在英国控制下达百年之久,在其统治时期完全实行西方的经济、政治、文化模式,资本主义得到长足发展。到20世纪60-70年代,香港从转口贸易到现代自产性工业城市,其电子工业、塑料工业、纺织业等在世界已经占有一席之地。香港一跃成为/亚洲四小龙0之一,其变化令世界瞩目。目前,香港已经发展成为一个现代化的世界著名商业大都市。随着大众传媒、世界性计算机网络和信息高速公路的迅速发展,香港正逐渐由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过渡。与此同时,以后工业社会为基础的后现代主义文化也应运而生。世界经济的全球化导致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文化得以在世界范围内进行交流。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经济的产物)))后现代主义思潮在世界各地传播,并迅速成为一种世界性的现象,这种现象也影响到了香港文化。从文化传统来讲,香港文化应深深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之中,但是由于受殖民统治、小岛式地理位置等因素的影响,香港文化在长期的发展和变化中逐渐丢失了很多中华民族传统性的、民族性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资本主义商业文化的盛行。我们看到的香港文化已经被商业侵蚀得面目全非。事实上,香港是一个明显缺乏文化底蕴、历史积淀、国家民族观念和历史归属感的异己性空间,是一座被香港作家西西称为/既不上升,也不下降的浮在空中的城市0。在西西的5浮城志异6里,他是这样描述香港的:/香港即是一座浮城,当季风来临的时候,浮城就会摇摆起来。浮城上的人也会做同样的梦,梦见自己既不上升,也不下降,好象每个人都是一座小小的浮城。浮人并没有翅膀,所以他们不能飞行,他们只能浮着,彼此之间不通话,只是默默地肃静着。0[1]/浮城0是香港的隐喻,/浮人0是香港人的隐喻,这充分显示出香港文化所表现出的无根性,加上商业的流通性造成的人的流动性、身份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就成了王家卫电影里漂泊感、无归属感的来源。王家卫正是在这种香港特有的文化与现实的基础上,以独有的敏锐眼光和独特的电影手法表现着后工业社会种种特征。毋庸多加评论,只是叙述就将处于后工业社会香港的斑驳陆离、迷离所在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正是王家卫的独到之处。

2.后现代主义及其与现代主义的关系后现代主义及其与现代主义关系的澄清,不但有利于我们对后现代主义有一个深层次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对于我们理解王家卫电影的后现代风格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2.1后现代主义的界定及后工业社会的特征后现代主义是在后工业社会基础上产生的一股复杂

2010年1月 焦作大学学报 l11 第1期 JOURNALOFJIAOZUOUNIVERSITY Jan.2010 的社会思潮,开始于上个世纪60-70年代,它涉及思想、科学、文化、道德、艺术等各个层面。/后工业社会是信息与科学技术膨胀泛滥的新时代,在这种社会中,靠高科技的力量符号化、讯息化、复制化的人为文化因素越来越压倒自然的因素,各种事物之间差异的界限模糊化,因果性和规律性为偶然性和机遇性所取代,休闲和消费优于生产,娱乐和游戏取代规则化和组织化的活动。0[2]这是后工业社会研究者的共识。后工业时代大众传媒和计算机网络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们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成为人类社会不可缺少的东西。2.2后现代文化与艺术的特征:商品化、消费化在后工业社会,任何东西都被打上了商品化的烙印,文化与艺术也无一例外,他们也失去了传统的神秘和神圣。艺术不再是传统时代人们陶冶情操的东西,更不是现代主义时期弗洛伊德所说的逃避压抑的东西。后工业时代的文化和艺术品是在流水线上被复制出来的供人们消费的商品,它们失去了原有的审美特性,以直接的实用为目的。正如美国理论家杰姆逊所描述的那样:/后现代文化已经是无所不包了,文化和工业生产、商品已经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如电影工业及大批生产的录音带、录像带等等。在19世纪,文化还被理解为只是听高雅音乐、欣赏绘画或看歌剧,文化仍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而到了后现代主义,文化已经完全大众化了,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纯文学与通俗文学的距离正在消失。商品化进入文化意味着艺术品成为商品,甚至理论也成了商品。0[3]2.3后现代主义与现代主义的关系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是历时性的关系。现代主义在前,后现代主义在后。他们的产生有不同的社会历史条件和哲学理论基础。但是既然后现代主义为/后0现代主义而不是/反0现代主义,那么就意味着它与现代主义既有不同也有相同之处。事实上,后现代主义的/后0源于它对现代主义的继承与颠覆。一方面,后现代主义与现代主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都有反传统的倾向,但前者比后者走的更远;另一方面,它对现代主义也进行着颠覆。后现代主义的来临,使现代主义面临消解与庸俗化,从文艺复兴以来的理性神圣性,在后现代的话语中已经不复存在。现代主义高扬的个性,竭力推崇自我,在向社会和传统挑战过程中,终于走到了极端而堕入虚无。3.王家卫电影中的后现代主义元素香港文化是王家卫电影后现代主义风格形成的条件。同时王家卫电影中所反映的香港后工业社会的种种特征,也成为理解香港文化与现实的重要材料。虽然其中不乏有作者的个人观点和偏见,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3.1后工业社会人的生存状态3.1.1人与人之间交流与情感的危机商品经济的发展,人类生活节奏的日益加快,减少了人与人交流的时间;现代大都市林立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剥夺了人与人交流的机会;大众传媒和计算机网络的发展,改变了传统的人类认知的方式)))面对面的交流。人与人交流的缺乏,一方面,将导致人类交流、沟通能力的日渐丧失;另一方面,也造成了依靠交流来维系的情感产生了危机。(1)交流与沟通的极度缺乏/我和她合作过一百五十五个星期,今天还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因为有时感情是很难控制的,所以我们一直保持着距离。因为最好的拍挡是不应该有感情的。0(5堕落天使6)/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跟任何人擦肩而过的机会,衣服都磨破了,也没看到火花。0(5堕落天使6)(2)对交流的恐惧、拒绝以及交流能力的/丧失0/要想不被别人拒绝,就先拒绝别人。0(5东邪西毒6)5堕落天使6里金城武的/失语0,5重庆森林6里警察663跟所有日用品的对话,金城武失恋后,借/跑步0以/蒸发0眼泪的私人宣泄,都是一种害怕受伤、害怕拒绝而/拒绝0沟通的表现。其实,如果去掉王家卫电影中大段大段的独白,剩下的无非是物(机器)的声音。如飞驰而过的地铁,飞机飞过城市上空的轰鸣声,或者是了无人烟的寂静(5东邪西毒6),这些都是后现代都市人失语的证据。它反映出的是人与人之间沟通能力的/丧失0,人只能通过自我的交流)))/内心独白0自我慰藉。后工业社会人的孤独与寂寞感由此产生。(3)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当人在生活中变得孤独和寂寞时,在别人的眼里却意味着冷漠。王家卫正是通过对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的处理来表现这种冷漠的。在都市里,人都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住所(即使是租来的),如寄居蟹的壳一般的私人空间,它与外界看起来毫无关系,每个人都把自己锁在里面。5堕落天使6里男杀手居住的屋子,5重庆森林6警察663居住的房子,王家卫安排女杀手与阿菲都闯进了这两个空间,却又刻意安排他们在男杀手与警察663不在的时候进入,使他们无法碰面,不能同时存在于一个空间。5重庆森林6里警察663数次站在快餐店的门口,在这里,王家卫使人群像闪电一般穿过,而让663以正常的速度走过,飞速的背景衬托出的是663的孤独和人与人关系的冷漠。5堕落天使6的地铁站里、车厢里,我们看到与感受到的仍是同样的冷漠。/他们彼此从身边匆匆而过,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的地方。好像他们彼此毫不相干,只有一点点建立了默契,就是行人必须走在人行道上靠右边走,以免阻碍迎面走来的人。谁对谁连看一看也没有想到,所有这些人愈是聚集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每个人在追逐私人利益时,这种可怕的冷漠,这种不近人情的孤僻就愈使人难堪,愈是可怕。0[4]5堕落天使6里金城武说:/每天你都会和很多人擦

49第1期 孔庆康:王家卫电影与后现代主义 肩而过,他们可能会成为你的朋友或知己。最接近的时候,距离只有0.01公分,但彼此却一无所知。0事实上,连0.01公分都变成了一种无法逾越的距离。3.1.2人存在的虚无与人主体性的丧失人活着只为/追逐私人利益0。后工业时代的人总是与工作相伴,早出晚归,两点一线的机械运动,构成了人生活的全部。人拼命地工作,被工作所困,却又不能没有工作,失去工作的人是连生存也无法保障的。实际上,人如机器。人不是生活着,而是生存着。生活是为快乐,为满足人的各种欲望的,而生存人的只是一个空洞的存在,生存的意义也随之消失。文艺复兴把人从宗教的束缚中解救出来,成为对抗/神性0的武器。启蒙时期,笛卡儿更是进一步把理性的人确立为世界的主宰。现代主义时期,/我0思的主体虽然得到摒弃,但非理性的主体却得到推崇。不管是理性还是非理性的主体,人都保持着他主体性位置的不动摇。直到后现代主义的福柯在5事物的秩序6一书的末尾,说到/随着语言的存在越来越明亮的照耀我们的地平线,人终将逐渐消失,人的面孔将沉入海边沙地之中0,事实上就宣布了/人0的死亡,人失去了主体的地位。人全名的消失:美美,露露,阿飞(5阿飞正传6)人物以职业命名:杀手,妓女,毒枭(5堕落天使6)人物以空间命名:西毒,东邪(5东邪西毒6)人物以数字命名:663、223(5重庆森林6)后工业时代,人被大众媒介和高科技所左右和控制。在王家卫电影中,高科技改变着人生存的空间和人自身。在摄像机的镜头前,人变成了变形、夸张后扭曲的人。欣赏王家卫电影让观众记住的是精彩的独白或旁白,作为符号的语言被人记住,而人却被忘却,似乎不是人控制着语言,而是语言控制着人,人在语言的操控下行动。3.2后工业时代文化(艺术)的存在状态3.2.1文化成为娱乐后工业社会生活节奏的加快,工作压力的加大,使文化异化成为人们消解疲劳、缓解压力的一种娱乐方式。后工业社会大众传媒改变了传统报纸和广播等语言媒体占主导的地位,转变为由图像传播媒体)))电视、电影和互联网占主导的地位,于是,/视觉愉悦0和/感官刺激0成为后工业社会人的需求。5堕落天使6女杀手的自慰,妓女与男杀手的床戏;5旺角卡门6中华仔痛打欺负乌蝇的流氓,乌蝇跟华仔最后杀人和被杀的暴力镜头;5花样年华6中王家卫对镜头的雕琢,张曼玉身着华丽的旗袍风情万种地走来,浓烈的色彩,强烈的视觉冲击;5东邪西毒6中沙漠壮阔的景观,等等。王家卫为观众制造着娱乐与刺激。3.2.2文化不求深刻,没有深度文化娱乐的特性,观众/视觉消费0的需求,正好给商业创造了获得利益的机会。商业逻辑开始渗透到文化之中。后现代主义文化既要满足观众娱乐的要求,又要设法为观众节省时间,所以就必须消解文化的深度,因为任何深度的出现都是没有必要的,而且这样做很可能会扩展文化商品和消费者之间的距离,于是不需要深思的、肤浅的视觉文化在后工业社会无处不在。3.2.3文化成为可消费、可复制的商品后现代主义文化的商品化,正如詹姆逊所分析的那样:/后现代主义不是主要问题,也不是题材问题,而是艺术充分进入商品生产世界的问题。0[5]后现代艺术与媒介的结合以及商业逻辑对文化的渗透还表现为对文化的/复制0。其实如果连人都可以复制,文化当然可以。在王家卫电影里,人物个性、身份、背景等的消失,使人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复制出来的,人成了相同的符号。在不同的电影里使用不同的演员,采用相似的灯光效果、场景等,致使很多人把5重庆森林6与5堕落天使6的人物与情节混淆。后工业社会,文化跟流水线上的任何物品一样被/复制0出来,然后放在超市的货架上供人选择。符合受众的大众文化的领地在扩张,而高雅文化、精英文化的生存空间却在缩小。3.3后工业时代历史感的消失/我们整个当代社会体系逐渐开始丧失保存它过去历史的能力,开始生活在一个永恒的现在和永恒的变化之中,而虚假的未来抹去了社会曾经以这种或那种方式保留的信息,,0[6]一方面,后现代主义的艺术家们丰富的想像力,借助电影领域高科技的力量,驰骋无限,使人类可以创造过去和未来的任何虚拟的空间,人类有了穿越时空的本领,在这虚假的人造空间里,真实的历史渐渐被掩盖,逐渐在人类的记忆里消失殆尽;另一方面,后工业社会消费热潮的兴起、享乐主义和视觉文化的盛行,人们只注重当下,追求短暂的快乐,而不注重过去与未来,也成为历史感消失的原因之一。/很多年之后,我有个外号叫西毒0,5东邪西毒6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