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风情诗产生原因及其文化心理研究

第ｌ８卷　Ｖｏ１．１８　第１期　

Ｎ０．１　廊坊师范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Ｌａｎｇｆａｎｇ　Ｔｅａｃｈｅｒｓ　Ｃｏｌｌｅｇｅ　２００２年３月　

Ｍａｒ．２００２　

元白风情诗产生原因及其文化心理研究　石明庆　（南开大学文学院，天津３０００７１）　

摘要：作为封建社会科举制度成熟和文人政治基本确立时代的典型文人，元棋和白居易的风情诗既是唐代社会文　化的产物．同时足以其典型意义生动表现了古代文人酌情爱心理，因而具有了文化意艾。　关键词：元稹；白居易；风情诗；情爱・　理　中围分类号：　１２０７．２２　文献标识码：　Ａ　文章编号：　１６７１—１４１６（２００２）０ｌ一００４９—０５　

朱光潜先生曾指出中国古代文学缺乏爱情题材　的诗歌，并从中西文化传统的角度分析研究了其原　因，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如果我们从较宽泛的　意义Ｅ来理解“爱情”二字的含义，则不难发现，　其实中国的文人对男女之情倒是十分感兴趣的，只　不过多半是在婚姻之外罢了。所谓文士风流其实是　不能缺少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这一方面的。唐代科　举制使大批中下层文人进入统治阶层并且成为权力　中心的核心成员，从而奠定了此后１０００多年以科　举为主要途径选拔官吏的封建文官政治体系。整个　社会因此形成重视科举的文化氛围，尤其唐人对进　士科科试的看重更使社会上洋溢着浓烈的重文风　尚，文士的文才价值受到肯定。元代辛文房《唐才　子传》以“才子”二字指称唐代诗人，这其中所透　露出的历史信息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思考。元稹和白　居易的风情诗作为当时文化的产物，不仅对中晚唐　诗产生重太影响，而且从《长恨歌》和《莺莺传》　（包括《会真诗》）对后世文学创作的巨大影响所见　出的母题和原型意义，正可以发现元白风情诗所负　载的文化意义，从而借此透视中国古代文人的情爱　ｔｌ，理及其文化内涵。　一、中睫唐文化氛围下的元白风情诗　（一）时代风尚、士人心态与审美情趣　某种诗歌的大量出现并形成较大影响，必有其　时代背景和文化渊源，元白风情诗正是中唐文化转　型时期文学世俗化新思潮的产物。反过来它又促进　了这种趋势的发展。元白风情诗之风靡当世，正是　因其顺应了其时的文化思潮和审美风尚。中唐贞元　至长庆年间，统治阶级刚从“安史之乱”的社会大　动乱中喘过气来，经济得到恢复，使得统治阶层滋　生了竞事奢华的风习。杜牧《感怀诗》）称：“至於　贞元末，风流恣绮靡。”在这种新的社会风俗下，时　代精神也发生了变化，“这时，与高玄之间即初盛唐　时耶种冲破传统的反叛氛围和开拓者们的高傲骨气　大不一样，这些人数渐多的书生进士带着他们所擅　长的华美文词、聪敏机对，已日益沉浸在繁华都市　的声色歌乐、舞文弄墨之中”。“时代精神已不在马　上，而在闺房，不在世间，而在心境。”“元和中兴”　的昙花一现，统治集团内部的倾轧不体，朝臣之间　的朋党之争，使广大士人的“中兴”美梦彻底破灭．　也使得一部分曾企图以诗歌为工具去促进“中兴”　的有识之士连连碰壁，转而逃避政治，独善其身。　由提倡文学的功利主义转向非功利主义，由对思想　内容的重视转向对艺术形式、艺术技巧的追求；由　揭露时弊、反映民生疾苦转向描写个人生活和内心　体验。盛唐士人那种充满英雄情调、富于浪漫色彩、　志在建功立业的豪迈歌唱被代之以对儿女情长的描　写和闲情逸致的吟咏，从对雄浑恢弘、高扬蹈厉的　盛唐气象的追求，“走进更为细腻的官能感受和情感　

收稿日期：２００１—１２—１９　作者简介：石明庆（１９６７一），男，山东昌乐人．南开大学文学院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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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彩色的捕捉追求中。爱情诗、山水画成了最为心爱　的主题和吟咏描绘的体裁。”元稹和白居易的风情诗　正是这一时代风尚和审美思潮的产物。　（二）科举取士、士子宴游与青楼文化　科举取士使广大的中下层士人有可能走进上　层统治集团，“唐代科举之盛，肇于高宗之时，成　于玄宗之代，而极于德宗之世。”（《通典》卷ｌ５　《选举》）整个社会重视科举之选，“父教其子，兄　教其弟，无所易业。大者登台阁，小者任郡县，　资身奉家，各得其足，五尺童子，耻不言文墨焉。　是以进士为士林华选，四方视听，希其风采，每　岁得第之人，不浃洵而周闻天下。”（《通典》卷　ｌ５《选举》）其中又特重进士科，所谓“三十老明　经，五十少进士”。进士因其文才为天下所尚，士　子的行为作风也对社会风气产生较大影响。元白　诗中都曾谈到他们“密携长上乐，偷宿静坊姬”　（元稹《酬翰林自学士代书一百韵》）的经历。　可见元白风情诗的出现并在当日诗坛发生巨　大影响亦与当Ｅｔ青楼文化有密切关系。“征伶皆绝　艺，选妓悉名姬。”（白居易《代书诗１００韵寄微　之》）当时伎乐的兴盛使元白的风情诗有市场。士　大夫为官时有官伎，赋闲则有家伎之乐。此亦元　白风睛诗产生之文化场。　（三）传奇与诗的结合　贞元末、元和初，以人世爱情故事为题材的　唐传奇“传”类创作曾出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高　潮。元稹、白居易、白行简、李绅、陈鸿等青年　文人互相配合为同一题材创作相辅而行的传奇和　歌行，先是元稹撰《莺莺传》，李绅作《莺莺歌》　相配，为这个文学团体的创作起了倡导与示范作　用，此后，白居易与陈鸿分别作《长恨歌》与　《长恨传》，白行简作《李娃传》、《崔徽传》，元稹　为之作歌行《李娃行》《崔徽歌》。中唐爱情题材　传奇的勃兴与元白风情诗的产生显然与唐代青楼　文化的兴盛，尤其与唐代士人游宴狎妓的风气从　德宗贞元年问开始盛行有关。二者均为时风的产　物，并互相影响。唐代社会浓烈的诗歌氛围使传　奇作品散发优美感人的诗情，作品中女主人公的　言行思想也显现出诗人气质，极为感人。同时，　传奇作品对曲折离奇情节的描述、对人物形象的　细致描绘．这些手法又进一步促进了诗歌尤其是　歌行体诗叙事能力的增强，在题材上则进一步使　风情进入一向被视为高雅的诗体中，促使诗歌进　一步向尚实、尚俗、务尽的方向发展。这明显体　・５０－　现在元白的诗歌，尤其是风情类诗作中，如元稹　岱｝游春７０韵》、《会真诗》、《酬翰林自学士代书　１００韵》，自居易《长恨歌》、《琵琶行》、《代书诗　１００韵寄微之》等。　（四）元白的个人婚恋与思想作风　时代风气、审美风尚、士人作风与传奇等相邻　文化因子共同形成了一个有利于风情诗产生的文化　场，而历史老人之所以选择了元白，其内在的因素　则在于元白二人自身的个人经历与个性作风。元白　二人早年都有一段恋爱史，元稹于女方始乱终弃，　虽见谅于时人，且被视为风流韵事，然而，这段恋　情却始终萦绕于其心中，不仅早年借《莺莺传》曲　折传出，其后又在《梦游春７０韵》中详细描绘，　几近实录，即使在２ｏ年后，又形诸《春晓》诗：　“半欲天明半未明，醉闻花气睡闻驾。娃儿撼起钟　声动，二十年前晓寺情。”记忆如此鲜明，情感如　此强烈。尤其是《离思５首》（其四）所云“曾经　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的诗句把至深至爱　的爱意表现得如此充分而生动，可见这段恋情在元　稹心灵上所留下的烙印之深。　自居易年轻时与邻女湘灵恋爱，但终未结成　眷属，此事虽未像元稹那样刻骨铭心，但在元和　初创作《长恨歌》时对湘灵仍未忘怀，曾写下　《寄湘灵》、《寒闺夜》、《生离别》、《潜别离》、《感　情》、《冬至夜怀湘灵》等诗篇。《长恨歌》的主题　意向，自问世后便众说纷纭，大要不出讽喻与爱　情二义。之所以会产生如此矛盾的理解，固然因　题材本身便易使读者的理解产生歧义，加之与其　相配的陈鸿《长恨歌传》创作主旨是“不但感其　事，亦欲惩尤物，窒乱阶，垂于将来也”。（陈鸿　《长恨歌传》）然而，其深层的创作心理未尝没有　自己恋爱未果的遗憾，《长恨歌》中对专一爱情的　歌颂，实为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如《冬至夜　怀湘灵》“艳质无由见，寒衿不可亲。何堪最长　夜，俱作独眠人？”正可视作《长恨歌》的先声。　其中倾注了作者的情感。　元白一生创作大量风情诗还与二人之思想行　为作风有关。与同为进士出身的韩愈、孟郊等　“立身如礼经”的执着儒学政教、立身矜持之同时　人相比，元白则通脱得多。二人自负才情，留连　诗酒，才子风习明显，同被时人呼为“才子”。元　和初居长安时，元白均极风流放荡，且于其后诗　中屡屡忆及：“忆昔嬉游伴，多陪欢宴场。寓居同　永乐．幽会共平康。……结伴归深院，分头人洞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房。彩帏开翡翠，罗荐拂鸳鸯。留宿争牵袖，贪　眠各占床……”（《江南喜逢萧九彻因话长安旧游　戏赠５０韵》）元白中年以后，官位渐高，家中均　蓄有歌舞妓女，于外放杭越之地时，更是狎妓邀　唱．赠妓咏妓之作，数量上远远超过一般诗人。　二、元白风情诗所反映的文化心理　元白风情诗虽然是诗人个体创作的产物，但　由于其在当时及后世的巨大影响，其在反映中古　以后文人情爱心理方面，既有滥筋之源头意义，　又不乏典型之垂范价值，是以从文化心理角度加　以分析，当不至于厚诬古人。　（一）性爱与婚宦：士人的两难选择　对于古代士人来说，人生面临的两大首要问　题便是婚姻与仕宦。而在封建社会，婚姻其实是　政治。唐人承六朝余绪，仕宦尚阀阅、婚姻重门　第的观念仍然根深蒂固，婚姻若不结高门第，仕　宦必受影响。然而，爱情是一种个人行为，情之　所钟者往往并非婚姻之首选，仕宦之有利者，又　多非己之所爱，故二者往往发生尖锐冲突，令士　人难以释怀。此在元镇诗中有生动而深刻的表现。　・　《梦游春７０韵》所写正是“梦游之中，所以　甚感者。”“婚仕之际，所以至感者。”（自居易　《和梦游春诗１（３０韵序》）此诗作于元和五年元稹　被贬江陵之后，当时元稹妻子韦丛仙逝不久，其　又被抛至荒郡僻地，回首往事，真有人生如梦之　感。长诗先用大段篇幅描绘早年的一段艳遇，表　现了这段恋情之美好。但出于利害考虑，元稹遗　弃对方，另娶高官韦夏卿季女韦丛　因为“一梦　何足云，良时自婚娶”　在唐代士人眼中，性爱虽　美丽，可那是像“刘阮遇仙”一样的梦幻之境。　在现实社会中，只有婚姻才是现实的，对于元稹　来说，值“韦门正全盛”之时，与韦家联姻，正　是进入高门大族，在宦途上有发展的美事。这首　诗相当生动地表现了唐人在性爱、婚娶、仕官这　三者关系方面的复杂心态，很有典型性。　（＝）女祸论：彷徨于爱与惧之间　古代士大夫文人对女性的态度是十分矛盾的．　他们既深深地被女子美色所吸引，又认为女性的魅　力将具有潜在的危险性，从而产生恐惧心理，这就　是女祸论之所由来。自居易在创作新乐府时便将其　作为一个重要问题提出，其《古冢狐》的题旨是　戒艳色”，《李夫人》则是专为“鉴嬖惑”而作，　针对周穆王惑于盛姬、汉武帝惑于李夫人、唐玄宗　惑于杨贵妃的史实深发感喟：“生亦惑，死亦惑，　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　色。”既宣扬女色惑人，又承认“人非木石皆有　情　，可见性爱作为人之本性是消灭不了的，所以　解决的办法只好是“不如不遇倾城色”。然而，不　去接近“倾城色　并不能解决问题。自居易在性爱　问题上的这种思想矛盾也是造成《长恨歌》主题在　读者中产生讽谕说与爱情说两种观点的原因之一。　《长恨歌》写作之初，未尝不曾出现过“惩尤物，　窒乱阶”的念头，然而这种理性的认识却很难诉诸　具体的情爱描写，倾注作者感情的爱情描写反而占　去大部分篇幅，读者的艺术感受却是“天长地久有　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爱情悲剧。《莺莺传》　全文既以主要的篇幅突出描写了莺莺的端庄温柔、　美丽多情，又在篇末以“尤物妖人”为张生始乱之　终弃之的行为辩护，对张生的“忍情”却是“时人　多许张为善补过者”。其部分原因恐怕还在于世人　对“女祸论”有某种认同。　（三）婚内婚外：感情的＝元世界　悼亡诗表现了元稹对妻子韦丛的深挚感情，　艳情诗所写则是对恋人的痴迷，另外还写了许多　狎妓邀唱之诗，于是有人就怀疑元稹用情不专，　人品不高。这实际是用今人的性爱婚姻观要求古　人。实际上，士大夫们不但在家庭内娶妻纳妾，　享受着一夫多妻制的特权，在社会生活中，又可　以狎妓邀唱，享受着婚外的艳情美色。在其中或　寻求感官的刺激，或找寻情之所钟，或寻觅失意　后的慰藉，或在轻歌曼舞、浅斟低唱中共同呼吸　着艺术空气，求得精神的共鸣。二者并非绝对对　立，而是互为补充。况且古代也不乏夫妻恩爱的　例子。初恋也许更浪漫、更刻骨铭心，但在贫困　生活中共同建立起的夫妻之情，则更具体真切实　在，正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这种感情，也许在　妻子生前因其平淡而有所忽略，一旦贤妻己去，　自己独守空床，形影相吊之时，亡妻生前的种种　好处就浮上心头，失妻之痛、怀念之情也就更加　深厚。这种感情也许少了点爱情的美丽与浪漫，　却也因此更真实地再现了古代士人的家庭真相和　夫妻关系的实情。元稹的悼亡诗正以平实真切的　语言道出了此点，这也是为后人所赏的一个原因。　但是，这样的事实却更值得我们深思，尽管　古代史上不乏恩爱夫妻的故事，文人笔下所常常　吟哦者却多是烟花路上的艳遇和风流场中的失意　个中缘由一方面是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缺少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