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慈善事业到正义制度_我国社会保障伦理研究评述及展望_李建华

目前国内学者对社会保障伦理的研究还未真正展开，进行的探索多是着意于社会保障所具有的伦理意蕴，侧重于对社会保障进行伦理分析，主要围绕社会保障的道德基础、社会保障具有的伦理特质、社会保障与伦理的相互作用、社会保障的伦理缺陷、社会保障伦理取向的改革等相关理路。

学者们对慈善文化与慈善思想、养老伦理、社会保障权也进行了充分的研讨，只是未以社会保障伦理的语境去考量，笔者认为有必要将它们纳入社会保障伦理的范畴加以研究。

探讨社会保障伦理的相关内容能够使我们更加清晰认识社会保障的价值指归，对其进行正确的意义诠释，以矫正当下工具理性主导我国社会保障研究所产生的种种不足。

一、社会保障伦理的内涵与特质学界对社会保障伦理的内涵还未进行充分探讨，据目前从知网收集到的资料，只有刘丽和余舟在硕士论文中提到了社会保障伦理的概念。

刘丽认为，社会保障伦理属于伦理的范畴，伦理的规定性就是人类合目的性应然的规定性，那么社会保障伦理就是社会保障合目的性应然，也就是那些能够促进社会保障协调发展的思想。

她认为社会保障伦理的内涵非常丰富，在分析问题时必须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才能把握住社会保障伦理的精髓。

［1］（P7）余舟则指出，社会保障伦理是影响支持社会保障运行的伦理思想，主要指社会保障中的慈悲与正义。

这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方面，这些伦理思想对社会保障的具体诞生、发展、运行产生了巨大影响；另一方面，通过社会保障制度本身体现出来的伦理思想。

他认为社会保障伦理的研究需要揭示社会保障制度中的伦理内容，以及这种伦理如何能够转化为制度安排。

［2］（P9－10）我们将社会保障伦理界定为：社会保障伦理是对社会保障实施中出现的社会关系和伦理关系进行规定，为社会保障主体提供行为规范和价值准则，其范围涵盖社会保障理念的人道性、社会保障制度的正义性、社会保障管理的效率性等。

社会保障伦理是一种不同于政治伦理、行政伦理、经济伦理、公共伦理等的特殊形态，它以契合人的自然属性为准绳，践行社会的基本伦理规范为要义，反映时下的共同体德性为基准，是法理与伦理的合流，自律与他律的统一。

尽管对社会保障应秉承的价值理念持不同看法，但是学者们所从慈善事业到正义制度———我国社会保障伦理研究评述及展望李建华，张效锋（中南大学哲学系，湖南长沙410083）摘要：由于涉及国家道德、社会连带思想、个体德性等伦理因子，社会保障因而具有了丰富的伦理意蕴。

社会保障伦理是社会保障的价值负载与道德指向，有着自己的特殊形态。

社会保障伦理关涉社会保障的价值理念，社会保障的伦理特质，社会保障的伦理功能，伦理对社会保障的作用，慈善文化和慈善思想，养老伦理，社会保障权等思想单元。

回顾和梳理我国社会保障的伦理思想及其伦理动因有助于社会保障正确建构自己的意义世界。

关键词：社保价值理念；社保伦理功能；养老伦理；慈善思想；社会保障权中图分类号：B82－051文献标识码：ADOI:10．3969／j．issn．1674－8107．2010．05．007收稿日期：2010－05－17作者简介：1．李建华（1959－），男，湖南桃江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伦理学研究。

2．张效锋（1986－），男，安徽蒙城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公共伦理学研究。

文章编号：1674－8107（2010）05－0036－14第31卷第5期2010年9月井冈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Jinggangshan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s)Vol．31No．5Sep．2010第5期认可的社保伦理特质主要归于社会保障起源具有伦理意蕴，是伦理性的国家行为，呈现效率性、人道性、正义性、互济性、公平性、公益性、福利性的伦理特质，充满着人文关怀精神。

张海仁认为社会保障不是一般的政府行为，而是伦理性的政府行为，其伦理特质表现在：社会保障的对象是社会的脆弱群体，充分体现了社会保障的人道性；社会保障的实际内容是对社会脆弱群体的物质生活的扶助，充分体现了社会保障的互济性、福利性和公益性；社会保障体现了自爱与仁爱的统一。

［3］（P52－57）其他学者探讨的社会保障伦理特质并未脱离社会保障的价值理念范畴。

这中间也存在矛盾。

因为社会保障伦理特质是社保价值理念的反映，二者是形式与本质的关系，价值理念型塑伦理特质，而对于社会保障的价值理念学者们并未形成共识，何以在伦理特质上有相对统一的意见呢？其实这一点很容易理解，因为绝大部分学者对社会保障应然的价值理念只是在侧重点存在差异，完全对立者只是少数，他们在推崇自己观点的同时并未绝对否认他人的价值取向，所以社会保障伦理特质的相对统一性也从另一个方面反映了社会保障的单一价值理念导向是不可取的，据此，现阶段效率主义单一向度下的社会保障践履所产生的负外部性则不言自明。

二、社会保障的基本价值理念关于社会保障应秉承的价值理念和服膺的道德原则，学术界争讼纷繁，分别侧重于仁慈、人道、公正、人权、效率、互济等价值理念。

效率取向的研究是当前我国社会保障研究的主流趋势，其他价值理念只是一种边缘化的探索，尽管如此，还是可以根据不同的价值倾向划分成不同阵营，主要有仁慈论、公正论、人道论、人权论、效率论以及互济论。

仁慈论者认为仁慈是社会保障应遵循的基本价值理念。

他们倾向于将社会保障视为乐善好施的善举，是个体对他人义务的自觉担当，这种道德选择源于行为者的自我定位与认知，是恻隐之心的展现。

然而，仁慈有着自己的先天缺陷。

熊玲君认为，仁慈仅仅指向道德主体的非强制约束性的道德情感，以仁慈为道义基础的社会保障难以获得充足的道德理由和持久有力的精神动力支持，并且天然地具有怜悯、恩赐、施舍的色彩，它很可能会贬低和损害保障对象的人格尊严，是一种“爱有差等”的道德情感，可能导致平等原则的破坏，而现代社会保障制度的道德基础必须能够为社会保障制度的合理性与正当性做出论证与说明，并使社会保障成为一条人人尊奉的具有强制性意义的制度准则。

［4］（P86）正是由于仁慈存在着如此大的不足因而受到了公正论者与人道论者的攻击。

公正论者将公平和正义视为社会保障制度的道德基础乃是基于公正具备仁慈所先天缺失的社会保障制度的道德基础理应具备的功用。

他们坚持正义是社会保障的价值基础，因为正义关涉着社会的基本结构，表征着各主体间权利与义务对等与否，体现着社会各阶层利益分配是否均衡，而社会之所以呈现弱势与强势的明显分层，关键在于利益共享机制上存在偏差。

谢琼指出，公平作为现代社会的首要价值和基本取向，只有立足于该基本理念与规则之上，才有可能既增强社会经济发展的活力，又提升社会的整合程度，逐渐实现人人共享、普遍受益的社会发展的基本宗旨，最终实现社会的全面协调发展。

［5］（P114）因此社会保障应以公正理念来建构自己的意义世界，以使社会各个主体、各个阶层之间维持一种适度公平的态势。

人道论者则抨击仁慈论存在着对人的尊严未能保全的缺陷。

在其看来，人道主义是人类社会实践应恪守的核心标准，社会保障的逻辑起点和终极目标都应以人作为主轴，围绕人而展开，所以遵循人道主义原则理所当然。

人权论既不认同仁慈论，也不赞成人道论，与正义论亦不在同一理论平台。

人权论者以社会保障权为武器来唤醒人们的权利意识，其研究是以公民资格为起点，认为只要个体具备公民资格，就有权享有社会保障，社会保障权是人们应得的权利，不应带有任何个人的怜悯色调和国家的恩施色彩。

效率论在我国现阶段占据主导地位，绝大多数研究者都是从社会保障的工具理性角度来阐释社会保障，在效率主义的导向下，追寻经济效率成为社会保障研究的重心，演化为社会保障的主流意识形态。

互济论则从社会连带思想出发，强调整个社会的互助共享。

互济论不等同于仁慈论，它是从整李建华，张效锋：从慈善事业到正义制度37第31卷井冈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个社会出发，是对整个社会的道德诉求，而仁慈论则侧重于个体角度，凸显个体的行善。

有学者根据社会保障价值理念的演绎路径总结了其价值取向的转变过程。

杨立雄分析了穷人社会保障权利的演变，即从人道到人权。

他认为在现代社会保障制度建立之前，慈善团体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承担了对穷人的救助，是对穷人的施舍和恩赐，《济贫法》的颁布标志着政府开始介入社会保障，穷人开始把接受救助看成权利，但是在社会保障制度建立之初，人道观被削弱了，政府更多地考虑政治、经济和道德因素，对穷人的救助附加价值取向和苛刻条件，得到救助的穷人不得不丧失尊严和人格，早期人道观的社会救助特征是怜悯与苛刻，当代人权观的社会救助则是责任与宽容。

［6］（P50－53）徐道稳则认为，社会救助的传统价值是贫困观上的个体主义，救助理念上的施恩思想，行为取向上的特殊主义，而社会救助的现代价值实现了三个方面的价值转变：对家庭而言，是从无限责任到有限责任；对个人而言，是从施恩论到权利论；对政府而言，是从特殊主义到普遍主义。

［7］（P62－66）任何制度都要立基于一定的伦理观念之上，社会保障亦是如此。

目前学界对于社会保障的道德基础没有统一认识，社会保障的价值理念究竟包括哪些也未达成共识，部分学者所梳理出的价值理念转变只是社会救助的理念变化而不是社会保障的价值取向演化。

尽管如此，这种学术争鸣已打破了效率主义主导社保研究的单一思维模式，其他更契合人的属性的伦理因子被引入研究视阈，扩展了我们深入思考和认识社会保障的理论视界。

其实，有一点我们应明确，社会保障是围绕人设置的，而不是相反，因此，社会保障的价值理念应时时凸显人的价值理性，应将社会保障权提升到人权高度，作为伦理实体存在的国家据此进行正义性的制度安排，这种制度安排终极目标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因而必须符合人道性，照顾到人的尊严，而社会保障制度要达至制度均衡态势，效率当然要纳入考察范围。

只是这种安排存有一种价值秩序问题：社会保障权是纲，正义安排是社会保障权的形式转化，人道和效率是目，这些因子不是平行并列关系，更不允许“以下犯上”。

此外，既然是社会保障而不是国家保障，所以仁慈与共享两因子也不可或缺。

仁慈是对个体的道德吁求，互济则是整个社会的公共伦理，二者相辅相成，共同型构社会道德，反映社会文明演进境况。

但是仁慈与互济无法靠强制力为自己开辟道路，它们有着独特的演绎方式和自我管理机制，该特质使得其不能担当起社会保障的主要责任，只能是国家保障的补充，因而只是社会保障的辅助价值理念。

三、社会保障的伦理功能社会保障作为一种制度安排，它一经建立就对制度伦理产生影响，同时对个体思想道德和社会伦理道德也有导引作用。

目前学界对于社会保障具有伦理功能这一点已经达成共识，但有何种伦理功能则分化成两派，一派认为社会保障能够推动伦理道德的进步和发展，姑且称之为促进论；另一派则没有走的那么远，他们持折中看法，认为社会保障的伦理功能具有正反两方面的作用，我们称之为折中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