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研究讲义

李绍山主讲 第一辑 鲁迅周作人美学观念研究 第一节 从宗教比对看鲁迅的精神高峰 鲁迅对宗教有相当深刻的研究，鲁迅没有没有选择哪一种宗教来依附，而把宗教看作一种文化。刘勇说的：“是一种更为开阔的大文化视野，关注着宗教文化作为一种整体性的互为渗透的精神现象对人类社会的总体作用。”应当说，鲁迅是从她的人生观念的角度来吸收宗教文化中的营养，真正是“为我所用”。 1、“反抗绝望”是鲁迅希望的上帝 《秋夜》中，鲁迅所没有以救世主的面目出现，但融入着救世的精神。主人公很明白秋夜——天空，星星和月亮——所构成的一个巨大的凶恶的世俗的网，现在叫它也很晓得小分红花的梦，自然也很明白在这样的人生社会里动辄得咎的险恶。可鲁迅偏要进行孤独的抗争，以他的大无畏精神来抵挡，然而知道那是不可抵挡的充满险恶的世俗社会。很有点基督的救世主的意味。也是充满强烈的悲剧精神的。 《复仇二》直接以基督的被定在十字架上的受难故事来表达国民性的可憎。但作者不是仅仅借这个故事的空壳来进行作家的思想批判，而是融入着强烈的基督耶稣的大悲悯大诅咒的悲愤的情感。当然这也是作家鲁迅的。在这里，基督耶稣的呼号和作家鲁迅的社会批判的诅咒合二而一。 “四名都是敌意，可悲悯的，可诅咒的。” “十字架竖起来了，它悬在虚空中。” “„„永久地悲悯他们的前途，然而仇恨他们的现在。” 又说“钉杀了‘人之子’的人们的身上，比钉杀了‘神之子’”的尤其血污，血腥。”言语间悲愤之情似不自己，难于遏制。这些富于强烈情感的话语，应当说鲁迅和耶稣感同身受的。 一个问题，耶稣可以不可以超越？耶稣自称是“神之子”，鲁迅认同说他是“人之子”， 当然，耶稣也是人不是神。这一点，鲁迅认同在精神上与耶稣存在着的类似。在同为人格的水平线上，在统一的人的精神世界里，耶稣自是伟大，但也不是不可替代的，不可超越的。当然不是一般人能够超越的。怎么超越？是怀着“上帝”“天父”的信仰超越还是可以有别的途径，这对鲁迅却是个问题。文章里，作者用阿拉伯文音译了耶稣临死时的一句话“我的上帝，你为什么离弃我？！”可见鲁迅对这句话感受格外的深刻。一个人怀着大悲苦又倍感绝望的时候，怎么拯救自己？鲁迅有一个与耶稣不同的心理精神就是——反抗绝望。“希望，希望，用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虚中的暗夜的袭来，虽然盾后面也依然是空虚中的暗夜。”于是就反抗绝望。“反抗绝望”是鲁迅的希望的上帝，人的希望由此而来。鲁迅对佛的认知之深邃广大，是有评价的。说“说出了我们许多人不知道的真实。”“色空”观鲁迅也是认同的，这正是鲁迅的“虚无”来源之一。但佛说“大虚空”外还有一个乐土，极乐世界，一个永恒，鲁迅似乎不认同。要是有的话，也是鲁迅那个《死火》所指示的“死火（寂灭）”状，有火的外形，但无火的温度。 2、鲁迅的精神与爱带有强烈的超人色彩。 他的爱不是小爱，而是大爱（大爱比于恨）；他的恨也不是小恨，而是大恨（大恨比于爱）。也不是那个苦大仇深，——苦大仇深，也是小恨，私恨。他的恨不是自私的，而是社会的、人类的、历史的，发端于独异之个人，却超越于个人。鲁迅对一般人的的情感是“虚无”，对大众的情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挣”——有恨有爱的，又爱又恨的。我们说这是大爱，这是大慈悲，是超人的爱。 “眷念与决绝，爱抚与复仇，养育与歼除，祝福与咒诅。„„她于是举两手尽量向天，口唇间漏出人与兽的，非人间所有，所以无词的言语。”《颓败线的颤动》社会承受得起，小民如何抗得起呢，小民又怎能理解得了？

“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题辞·题辞》这是愤争中的野草，野草生存亦不易。 “我将得不到布施，德不到布施心；我将得到自居于布施之上者的烦腻，疑心，憎恶。”《求乞者》超人间的孤独，愤恨。我想到鲁迅对狂飙社那拨人说的，我已经饲给了他们血肉，他们还不满意。 “以所有温热直接灌溉杀戮者；其次，则给以冰冷的呼吸，示以淡白的嘴唇，使之人性茫然，得到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而其自身，则永远沉浸于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中。”《复仇》——这是描述基督被钉十字架时的情景。大痛苦跟着大欢喜，温血灌溉之时，正是生命飞扬极致。 “这以前，我的心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血和铁，火焰和毒，恢复和报仇《希望》。”这是日本求学时期，光复会时期。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墓碣文》 鲁迅因为是一个大爱而大恨的人，恨过于大爱的人，而恨也是他的爱，他的爱常常以“恨”的面目出现。这与佛与基督有些不同。他们缺乏鲁迅“真的猛士”的精神，也是宋以后迄今的中国民性最缺乏的。他的大爱自然不是基督证实了一个伟大的希望，上帝的存在，来维系人类群体。而是认同了佛的“色空”（大虚空）这个观念，认为这个是赤裸裸的真实，“唯虚无乃是实有”。但鲁迅又不愿意以“绝望”来教人，示以一个无希望的人生，所以他便“反抗这绝望”，这是他分外矛盾的地方。认同这“虚空”的本真，又从反抗绝望里生出希望。尽管矛盾，但这正是鲁迅的精神逻辑。这个逻辑的结论就是：希望是没有的，唯有在抗争。直接的说，希望就是抗争。这是鲁迅指示给我们的，也是他最想告诉青年的最有价值的生命哲学精神内核。 3、真的猛士与叛逆的猛士 真的猛士直面惨淡的人生，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间 3.1他的恨大于爱，爱也往往表现为恨的形式 “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间；他屹立着，洞见一切已改和现有的废墟和荒坟，记得一切深广和久远的苦痛，正视一切重叠淤积的凝血，深知一切已死，方生，将生和未生。他看透了造化的把戏；他将要起来使人类苏生（托尔斯泰的大爱），或者使人类灭尽（尼采的大恨），这些造物主的良民们。”《淡淡地血痕》 爱到极致就是恨，恨到极致就是爱。爱与恨的交织，便是无言的了，无以用语言在表白了。而这个“无言”正是爱恨极致的交界的说明。他还有一句话：“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野草·题辞》就可以很好的说明。这一句话是鲁迅最典型的情感状态，或者说生存状态。他的爱与恨虽然我们也可以理解，但是我们仅仅是一种体验，而不是根植与实有。 拥有爱的人是有福的，他的灵魂可以进天国；拥有恨的人也是有福的，他的灵魂永远不为“天国”所欺骗。唯拥有这两者，爱恨交叠，发而为“无辞的言语”。这是真实的鲁迅，这是鲁迅的真实。他的爱和恨那么近又那么远，恨在他的情感中占了上风，他就会拿那笔本不该拿的北洋政府给的薪水。那个时候，我能想象到，那时，他心里充满了蔑视，包括蔑视自己。我们没法想象的是，一个心里充满爱的人，会心安理得的占据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着正同《铸剑》中的黑衣人：“我的灵魂就有这么多的，人我所加的伤，我早已憎恶了我自己。”对着那热的然而死了的嘴唇，接吻两次，“发出冷冷的尖利的笑。”这正是大爱的“恨”的形式。 3.2鲁迅是个大公无私的人。我们也不必从鲁迅的小节、细事来窥伺他，否则，我们可能曲解他。比如他不很容人，不好接近。他的性情，带有极端性，毋庸讳言。宁可和一个极端自私、恶毒的人去交往，去斗、去争，也不愿和一个庸和的人谈天消磨时光。在某种程度就是如此，这与周作人相迳庭。比如鲁迅，说有小瑕疵，26年就离开了教育部，而工资却拿到了1931年左右。我们最容易从一般人的角度看他的这个行为，（拿空饷）自嘛私。《论语·宪问》载：原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谷，就是俸禄，说从无道之邦取得俸禄是可耻的。李傲就大讲特讲这个，对鲁迅不满，实际他是拉鲁迅下水，他骨子里畏惧（敬畏）鲁迅的嘛。鲁迅决不信这个，我敢说，鲁迅在取得这笔钱的时候，心里不可能怎么的不平衡，没有那个大恨，决不会心理平衡。正是他的情感不同于一般人。 “埋头苦干的人，拼命硬干的人，为民请命的人，舍身求法的人”是鲁迅对中国文化历史的最精髓的概括。这些文化品质，都带有某种绝望心理倾向，又同时是对绝望观念的超越，鲁迅身上这些精神色彩都不缺少，也是鲁迅的自白。

第二节 个人主义及其文艺美学精神比较 1周作人的生物学或抽象“个人”及其“人的文学” 1.1宽容和超越的心态 鲁迅思想有“虚无”观的一面，他对人的阴暗面是异常的敏感，以致对所为“人”的怀疑是较为严重的。周作人对人性的弱点也清楚不过，也写文章讽刺和批判，但他的文笔较为温和，能够理解人为什么自私、狭隘，不似鲁迅那般的冷讽，始终在生物学、社会学方面来观照，而鲁迅一般上升到历史发展的进步的高度来看中国人的人性，从时代中国落后和堕落的角度来看国民性。周作人看人性带有超越的心态，忽视了人的时代的、阶级的本质，总是强调人的社会历史的共同性，留下的多半是人的生物本性，生存的本能，所以他在批判人性的时候没有鲁迅那么大的火气。如果说20年代周作人还能从文化史角度透视国民性、种性的弊端的话，那么到了三十年代，周作人对人的生物学的透视就越来越多，人的各种习气包括性生活、日常性、庸常性的活动都表现出一种理解和宽容，甚至女人骂街他也能够欣赏。他说，“本来在生物中母兽是特别厉害的。”女人的厉害也是天性了，还在女人的骂街行为中发现了女人的潜在的政治才干。 从儿童时代经历看，家道中落，遭受了邻人的冷眼，本来是世情之常，鲁迅却在心里种下了世态炎凉的根苗。所以鲁迅对人类集体基本持怀疑的态度，个人主义就在这怀疑论中渐渐的萌芽。周作人只比鲁迅小三岁，应当说有相似的经历，于家道却没有如此苛深的感受，看人间还算是“善良”。为什么？发于性情。 1.2周作人相对温和的个人主义 他的文艺观是“人的文学”为旗帜的，这个人是“灵肉一致的人”，也是“个人”。这个文艺观是个人主义的文艺观。他的“个人”，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认识。 第一，是自然的生物的人性论。在《人的文学》一文里，他承认人是“灵肉一致”，也是兽性与神性的合约。比如讨论妇女，强调妇女的两重性，一重是母性尊严，第二重就是无所谓尊严不尊严、道德不道德的以性游戏为乐的，他用了一个“娼妇性”（中性词），就像他常道的男子的“绅士”和“流氓”两重。周作人的妇女观是“祛魅”，用意还在打破封建主义加在女性身上的种种枷锁（可以举例废名的小说《浣衣母》，也可以对比鲁迅小说的祥林嫂和爱姑）。曾针对旧时代加在妇女身上的神性、崇高性的“贞”，周作人要时代把妇女的这个“贞”拿掉，给她人间庸常人的地位，甚至大声疾呼“妇女的解放就在“性”的解放，自由的支配自己的身体（京派沈从文小说受此影响很大）。鲁迅的小说自然也有这个倾向，但鲁迅在文章里谈的更多的还是妇女的“经济地位”，更实际（《娜拉走后怎样》《伤逝》）。自然周作人就空的多，没有经济地位，周作人所云妇女解放皆为浮云。 这个问题上，二周的区别甚大。周作人的对庸常人性的宽容和理解，触怒了鲁迅思想的一个重要观念，就是“反世俗”反“庸人世界”。反世俗反庸人世界正是鲁迅小说的一个重要内容。 第二，个人主义的人间本位主义，这是周作人人道主义的具体表述。周作人强调“个人”与“人类”既两重又一致。“大的方面有人类，小的方面有我，是真实的（《艺术的生活·新文学的要求》）。”而在两者的关系上，则强调从“个人”做起。也便是“须先有人的资格，占得了人的位置”才好讲人道、爱人类。他的文艺观就是这个“个人”的文艺观，表现了这个个人就是表达了人类。至于鲁迅小说中的负载在个人身上的种族、国家、乡土和家族性的那些特征，在周作人“个人”那里都剥离掉了，周作人的“个人”是从人的具体社会国家种族家族性里抽象出来的。周作人的眼光超越了鲁迅眼中的苦难的、受压迫的、愚昧的具体国民，特别关注日本的一个武者小路实笃的“新村”实验，赞赏日本的这个世界主义的大同社会，但这个社会是没有结果的。针对封建主义专制下的非人世界，周作人关注了这样的一个真正的和平自由的抽象的“人的世界”，虽然指出了人类未来的美好的方向，但是却不是现实社会就能够给予的，也不是现实社会可以期待的，让我们觉得杳渺的很。（沈从文小说，可以象征性理解，也正是“人的文学”的文本实验，比如《边城》《凤子》）。 2鲁迅的个人主义及其反抗文学 早期的鲁迅，信奉叔本华和尼采的“自由意志”与新神思宗的“反抗精神”。——见于《文化偏至论》《摩罗诗力说》 2.1独异的个人主义 他说，“个人一语，入中国未三四年，号称识时之士，多引以为大诟，苟披其谥，与民贼同。”鲁迅认为这是不明察“个人主义”精神的结果。他说讲民主平等，与个人主义并不矛盾，但国人往往误认为是平均主义或平分主义。以为个人主义就是“社会一份子，夷隆实陷，是为旨归。使天下人人归于一致，社会之内，荡无高卑。”并把这个平均与平分作为美好社会的理想。蔑视个人的特异性和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