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伊壁鸠鲁快乐主义的人生哲学_41_45

5.2友谊
友谊是非常美好的事情，许多的哲学家都大加赞赏友谊。

伊壁鸠鲁说：“在智慧给整个人生的一切幸福之中，以获得友谊为最重要。

”①西塞罗还写了著名的《论友谊》来赞颂友谊，他说：“除智慧以外，友谊是不朽的神灵赋予人类最好的东西”。

②伊壁鸠鲁不仅是宣扬友谊，他也是在友谊中生活的。

他和他的团体成员相互之间建立真挚深厚的友谊，像家人一般相亲相爱，像大家庭一样共同生活。

伊壁鸠鲁在友谊方面有非凡的能力，他团结整个团体，甚至使团体将成员的孩子当作共同的孩子去抚养爱护。

虽然大多数哲学家都称赞友谊，但他们对于友谊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伊壁鸠鲁认为友谊不是人天生就有的，它总是要由于什么缘由而开头的，就像总要事先在地里播下种子才会长出植物一样。

这个缘由就是它能带来益处。

也就是说友谊的最初起源是它能给人带来利益。

伊壁鸠鲁这一惊世骇俗的论点遭到了许多推崇美德的哲人的批判。

伊壁鸠鲁的学生卢克莱修从人类文明的起源阐述了友谊的起源。

原始时代，人类渐渐获得了简陋的小木屋，兽皮和火，当女人与男人结合之后迁入一个固定的家中，生育出自己的后代。

人们看到孩子的天真可爱，触动了心灵深处的柔软，产生了要庇护孩子女人的念头，于是邻居之间开始相互结下友谊，如此既可以互相帮忙，又可以互相免遭对方的伤害。

由此可见，伊壁鸠鲁派认为友谊最初是为了免除威胁，增强安全感。

安全感对于想要消除人的恐惧，追求心灵平静的快乐的伊壁鸠鲁看来是很重要的。

安全感能使人坚信可怕的事情不会永远持续或者不会持续很久。

在我们的有限生活中，友谊最有助于增强安全感。

当人满怀信任与别人融洽相处，建立友谊时，他就能够获得免除来自这一相处之人的威胁的安全。

另外，友谊不仅能免除威胁，还能给人带来一定的物质帮助，真正的朋友之间是能互惠的，真正的朋友相互之间是支持的。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友谊给人力量和信心，使人对未来充满希望。

因为，在友谊中，朋友的力量就是自己的力量。

所以说，一个人如果对朋友可能的帮助不抱任何希望或在需要时拒绝朋友的帮助，他不是一个真正的朋友，他使自己断了对于将来的期望，所以人们应该把友谊看作人生的头等大事。

无论人在顺境中还是在逆境中，友谊都是人最需要的东西。

高尚的人主要关心的是智慧和友谊，其中，前者对于此生有很大价值，而后者对于一切时候都有好处。

所以说，友谊是幸福生活的福音。

但是，一个总是从朋友那儿寻找物质帮助的人是不可能拥有真正的友谊的，因为他是在做小生意，得到的只是别人的物质照顾而不是别人的心灵感激，是小生意自然只赚些蝇头小利。

伊壁鸠鲁说：“我们所需要的，与其说是朋友的实际的帮忙，不是说是对于他们会在我们需要时伸出援手的确信。

”③
西塞罗认为“友谊是出于一种本性的冲动，而不是出于一种求助的愿望：出自一种心灵的倾向，这种倾向与某种天生的爱的情感结合在一起，而不是出自于对于可能获得
①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古希腊罗马哲学》，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p346
的物质上的好处的一种精细的计算。

”①他批判伊壁鸠鲁不懂得友谊，摧毁了友谊之链中最有吸引力的一环，即友谊所含的天生的爱的情感。

这种看法是对伊壁鸠鲁的友谊观的误解。

伊壁鸠鲁虽然认为友谊来自于它的益处，友谊也能使人互惠，但是友谊的保持却不由利益决定，并非利益存在就友谊存在，利益不在时则友谊就被放弃。

友谊的保持靠的是对愉快交往的享受，友谊能产生快乐，亲密的朋友在一起相处时心情愉悦，自然就会彼此亲近、喜爱。

所以说，伊壁鸠鲁并未忽略友谊中的爱。

伊壁鸠鲁认为在友谊中我们应当注意几点：首先是忠诚，即对待朋友要像对待自己一样。

我们都很看重自己的品性，就像它们是我们的财富一样，不管我们是不是品德优良和值得受称赞。

对朋友忠诚，就必须也这样看待朋友的品性，要珍惜它们，不管朋友是否在身边，都要像维护自己的品性一样维护朋友的品性。

再有，当朋友遭受折磨或感到痛苦时，我们要比这折磨加在自己身上觉得更痛苦。

其次是感激，我们对朋友要怀有一颗感激之心。

当朋友出于自愿地赞许我们，我们要欢迎。

同时为了感激朋友的赞同，我们应当继续努力地改进自己。

我们要感谢朋友对我们的信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伤害朋友，否则朋友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不管朋友在场与否，我们都要用言行表达对朋友的感谢。

再次，当朋友早逝时，我们不应该为之悲哭，因为友谊带给我们的应该是快乐，不应该是痛苦；让我们不是用痛苦，而是用愉快的回忆来表达对于去世的朋友的同情。

友谊对于个人来说是一种令人愉快的人际关系，友谊带给生活快乐。

这种快乐不能仅仅被看成不痛苦的平静状态，而是一种令人心情愉悦的状态。

如果只是没有痛苦烦恼的平静状态，那一个人只要有充分的支持和优裕的财富，就可以远离人群宁静独处，无痛苦，无烦扰，他可以不与人交往，不需要友谊。

但是伊壁鸠鲁并不赞成人的离群独居，他本人及整个伊壁鸠鲁派都追求友谊，珍惜友谊。

伊壁鸠鲁对待友谊的态度表面看起来与他寻求的心灵宁静无扰有冲突。

因为友谊需要真心的关心朋友，要把朋友的喜怒哀乐当作自己的喜怒哀乐去感受；要对朋友忠诚，要把朋友的利益、名誉当作自己的利益、名誉去维护。

如此一来，一个人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比以前多出一倍。

李莱佳德认为对于要最大限度减少心灵烦扰的伊壁鸠鲁派来说友谊的这一特性似乎与不动心的快乐观冲突。

这种看法只看到伊壁鸠鲁的快乐在文字表面上与友谊之间存在张力，其实，深入领会友谊在幸福人生中的真正内涵，就会明白友谊与伊壁鸠鲁的快乐观不冲突。

伊壁鸠鲁的原子论告诉我们原子相互之间发生着碰撞，个人生活在社会中如同原子一样与他人发生着人际交往。

良好的人际关系最根本的方式是友谊。

如同世界是由原子的碰撞而形成的，幸福人生是由于良好的人际交往而实现。

良好的人际关系表现形式有多种，如友谊、爱情、亲情，甚至还有关爱他人的同情、爱国之情等等；这些感情的产生都是建立在个人对别人产生的一种关爱友好之情，即友谊的基础上的；有了友情才有可能发展为爱情，亲属之间有了友爱之情才有良好的亲情；如此类推，有了友谊的存在，幸福人生才成为可能。

友谊不仅给人带来了快乐，还给人以安全感，友谊既能使人免除不必要的纷争，也能使人去除匮乏；如此，友谊带给人的驱除痛苦的快乐远远大于痛苦，所以友谊与伊
壁鸠鲁的快乐论是一致的。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伊壁鸠鲁认为友谊最初起源于利益，但是利益对于友谊而言并非很重要的因素，友谊的维持主要是依靠相互间产生的愉悦感觉。

即使利益不在，真正的友谊也会存在下去，并且经过时间的沉淀，会越来越深厚。

所以“就友谊而言，友谊是和快乐分不开的，之所以应该尊重友谊，正是因为没有它不可能安全和无忧无虑地生活，因而不可能愉快的生活。

”①
我们应该明白，友谊相对于别的社会关系又有所不同，它不同于家庭中的血缘关系和夫妻间的婚姻契约关系，它的产生出自于个人的自由意愿，这种意愿是强迫不来的，充分体现了人的自由，它的存续也是自由的，不受先天和后天条件限制。

无条件限制，这意味着友谊能够令人快乐，与快乐结盟的友谊是至高无上的。

友谊有利于把个体同社会联系起来，个人通过友谊建立良好的社会互动关系，对社会的稳定非常有益。

同时在友谊中，个体也感受到他人对自己的爱，即社会对个体的关爱，这有益于个体的幸福人生。

友谊使得个人愿意承担社会责任感。

所以，友谊是集个体自由、幸福和社会责任感于一体的关系。

因此，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有时没有家庭、亲人，但是不可没有朋友。

朋友是忠诚的，有时候这朋友也有可能是动物，不管如何，友谊对人必不可少，因为友谊与快乐是分不开的。

5.3正义
由于绝大多数人与他人都共同生活在社会中，因此人与人之间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有好的也有坏的。

伊壁鸠鲁人生哲学以幸福为目的，自然就关注如何协调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既然人们免不了生活在政治社会中，那么关注最佳生活方式的人就必须清楚地懂得政治社会。

伊壁鸠鲁虽然对政治统治十分贬低，主张人们远离公共事务，这是因为在那个混乱时代，伊壁鸠鲁对大规模政治改革感到失望，认为个体的力量相对于庞杂的政治改革太弱小。

但是他并不缺乏对政治起码的关注。

正义是政治哲学的核心理念之一，伊壁鸠鲁有不少关于正义的言论。

静如止水式的心灵平静是伊壁鸠鲁一直提倡的，为此他极力想要清除干扰灵魂的因素。

人们害怕受到伤害，一直渴望着安全感。

伊壁鸠鲁认为在人类的起源之初，世界一片混乱，人与人之间经常相互伤害，追求安全感的目的使人们相互之间约定互不相害，伊壁鸠鲁把这种承诺称作正义。

自然正义就是人们就行为后果所作的一种相互承诺——既不伤害别人，也不受到别人的伤害。

虽然完全的遵守承诺不可能一下就产生，但是绝大一部分人都信守了公约。

否则的话，人类这个种族甚至在那时就会完全被毁灭掉，生育繁衍也不能使人类延续至今。

由此可知“没有自在的正义（绝对的正义），有的只是在人们的相互交往中在某个地方、某个时候就互不侵犯而订立的协议。

”②伊壁鸠鲁认为正义本身不具有自然性，正义只是相对于订立的协议而言。

如果没有订立的协议，也就无所谓正义了。

像那些无法就彼此互不伤害而相互订立契约的动物，就无所谓正义与不正义。

同样，如果人类中有
些民族不能或者不愿就彼此互不伤害订立契约，那么对他们来讲也没有正义与不正义之分。

因此，在伊壁鸠鲁看来，如果没有订立互不伤害的协议，那么，这样的民族再怎样弱肉强食都不应受到谴责。

这就好比说没有被禁止的事都是可以做的一样。

因为它不会使人因为违背契约而烦扰，就与追求心灵宁静无扰的快乐一致。

对于那些订立了互不伤害协议的人们来说，一般来说正义对于这些人来说全都是一样，在交往中都能给彼此带来益处。

然而，就其在某时某地的具体应用而言，同一件事是否能给协议的双方都带来益处就要因人而异了。

但不管有无益处，都必须遵守约定。

因为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国家法律出现了。

伊壁鸠鲁认为国家不是自然结构，而是人们反复思考的结果，是为了从它那里得到期望得到的利益而形成的。

国家产生于人们相互约成的契约。

法律在每一个具体情况下都是来自有关共同利益的协议获契约。

在形成契约的过程中，智慧较高的人会按照自己的利益坚持自己意见。

所以，契约显示的大部分是强者的利益。

没有什么事本身是正确或错误的，毫无道德可言。

如果人人不遵守这些约定的协议契约，就可能遭到国家暴力机器的惩罚。

伊壁鸠鲁认为“不正义并非本身就是恶（自在的恶），它的恶在于焦虑地害怕被奉命惩罚不正义的官员所抓住。

”①由此可见，正义不具备道德的品质，仅与利害有关。

这里的利害指的是给心灵带来的是宁静还是烦扰，评判一切好坏的标准都是心灵的宁静与否。

这是伊壁鸠鲁评判许多的尺度。

正义的人心灵最为宁静，不正义的人心灵充满惊恐。

虽然一般来说，没有一个人在知道是坏事之后还选择它，但是当这件事与更大的坏事比起来显得还不错的时候，他就被诱惑去做它。

因为人性在坏事面前比在好事面前更为软弱。

尽管这样，这也不能成为不正义的藉口。

因为任何人都不能在隐秘地破坏了互不伤害的社会契约或者法律之后，确信自己能够逃避惩罚。

尽管他已经逃避了一千次，因为他直到临终时都不能确定是否不会被人发觉。

人世间对于不正义或者说犯罪的惩罚是严厉的，即使没有受到身体上的惩罚，灵魂的枷锁也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以说人在整个生活中都不要干那些一旦被人知道就会害怕不已的不正义的事情。

要求人们遵守的契约、法律本身也有正义与否的问题，并非任何的契约法律都是合理的，正义的。

伊壁鸠鲁认为一个法律如果被证明有益于人们的相互交往，就是正义的法律，具有正义的品格。

如果法律不能证明有益于人们的相互交往，那就是不正义的。

但是往往有这样的情况，即一个法律有益于大部分人，而对少数人不利，那么这个法律仍可以说具有正义的品质。

法律的运行还与环境有很大关系。

当环境没有发生变化时，如果现行法律从其运作后果上看与正义概念不一致，那么这个法律就是不正义的。

当环境发生变化时，如果法律只在一段时间里与正义概念相和谐，有益于人们的相互交往，则在这一段时间里它是正义的。

当它后来不再有利时，就不是正义的。

正义其实只是促进人们朝向安全的个人愿望，而安全的条件在地域和历史时期上彼此有很大差异，所以一个环境中的正义在另一个环境中就不适用。

5.4幸福要素的启示
对于伊壁鸠鲁而言，无论是友谊、爱情、婚姻、家庭、社会、法律、国家都不具有道德性，应该以能否给个体带来快乐或益处，能否使个体的人生更美好为标准来衡量评判这些社会关系或社会结构。

伊壁鸠鲁认为人类从原始的简单的孤立的状况发展到政治社会已是一个不变的现实，但这决不意味着个体到了政治社会后其个体自由或者说自我意识就该给共同体价值让路。

个体自由或自我意识对于人类社会的意义如同原子偏斜运动对于世界的意义一样重要，个体自由的价值应该优先于共同体价值，个体自由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应该是人类、是哲学追求的本质精神。

伊壁鸠鲁的这种自由精神具有非常重要的现代意义，自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以来，现代性范式中诞生的重要价值之一就是自由，自由意味着要摆脱一切专制力量的束缚。

因此，政治社会的历史同时也是追求自由反对专制压迫的历史，人类为了自由一直战斗着，不惜流血牺牲，前赴后继，没有停止过。

自由也是马克思喜爱伊壁鸠鲁的很重要因素。

马克思称赞道：“伊壁鸠鲁是最伟大的希腊启蒙思想家。

”①自由精神、自由意义在当今时代仍然值得人们深思，因为自由并非公理，不同的人对它有不同的解释，作为人类的终极价值，自由更值得人们深思。

人类在社会中生存，必然会与别人、与社会发生联系，如何能在安全的稳定的环境中尽可能保持个体自由享受宁静的快乐，伊壁鸠鲁选择的是友谊以及正义或者说契约。

友谊与契约带给人类最大的益处是免除威胁的安全感，有安全感的自由、快乐才有意义。

友谊和契约最初是由于人们对于自身安全利益的考虑而起源的，但两者之中，友谊的确能给人带来愉快积极的快乐、高级的快乐。

这也是伊壁鸠鲁所赞颂友谊的一个重要原因，伊壁鸠鲁重视友谊与正义，就像重视自由一样，也是出于个体主义的价值观，与主流哲学家所倡导的道德无关。

友谊与正义的确是人生活在社会中应该取的人际关系方式，这一点是很有实践意义的。

总之，自由、友谊、正义的人生观有着很重要的现代意义，现在不过时，以后也不会过时。

伊壁鸠鲁的人生哲学是伊壁鸠鲁为关怀他所在的那个混乱时代人们的疾苦而创立的。

但是他的人生哲学教人躲在自己为自己设想的精神避风港内，逃避政治事务和社会事务，既不要积极努力改善政治社会环境，也不要厌世悲观，只需要安静顺从地接受统治。

但是既然是政治社会，那么必定有人要从事政治社会事务，伊壁鸠鲁的哲学如果是针对所有人则与现实矛盾，由此可见，他只是倡导伊壁鸠鲁派及普通民众。

这种哲学带有麻醉人的作用，让人不要反抗不合理的社会，不要承担自己的社会责任，使人丧失斗争热情和斗争意识。

伊壁鸠鲁想要使人逃避政治带来的痛苦烦扰，但是个体是无法逃避现实的政治社会所带来的影响的。

在希腊化时代，政治对个体的伤害是客观存在的，是逃不掉的，与其躲也躲不开，倒不如勇敢地面对政治承担改造社会的责任，虽然这种历程比较艰难，但是社会环境会慢慢改善。

如此，个体才有望享受幸福人生。

所以说，伊壁鸠鲁的人生哲学有其消极的一面，这样的人生哲学并不能真正消除乱世之中人们的痛。